
第四章:The Dead Stone Mason 死去的石匠

(配图:《战神》美术图集:石匠巨人索穆尔)
索尔爬上巨人起伏的胸口时,他已经几乎喘不过气来。至少从他的角度来说,这场胜利基本不值得夸耀。没花上他多少功夫,巨人就已经倒地不起,雪白的群山被他腹部渗出的鲜血沾满。
“最后一次机会,巨人。”索尔逼问着巨人,声音中满是残虐,“告诉我你们的家园在哪,我就放你一条性命。”
阿萨诸神,尤其是索尔,对巨人的憎恨无需掩饰。索尔试图进攻约顿海姆的打算已经持续了好几年,并以虐杀他路遇的每一个巨人来拷问出巨人国度方位而闻名。
“撒谎!”巨人厉声回敬道,“就算你真的会放了我,我也绝不会告诉你!”
不巧的是,索尔的暴行看来人尽皆知,即便后果是在索尔的武力下粉身碎骨,巨人们也知道,倘若泄露出一丝关于约顿海姆的信息,都会为他们的国度与家人招致灭顶之灾。
“你自找的!”雷神咆哮着,用力抡起他的传说战锤妙尔尼尔,将巨人砸得彻底断了气。
锤子与楔子的叮当声在白日将尽时愈发转急,初冬的寒风则吹得愈紧。年老的巨人索穆尔面前是一块接一块完美无瑕的砖块,夜幕降临,他仍在专心致志地工作着。尽管九界之中再没有谁比他更精通石头与石匠的记忆,可距离索穆尔为约顿海姆修建的城墙完工还是遥遥无期。恶毒的索尔快杀到约顿海姆家门口来了——但即使刀架在脖子上,索穆尔也要对每一块石料精益求精。他在黑暗中继续建造着城墙,为每一块砖计算出最精确的角度,随后锤凿叮当响个不停。
建造一堵巨大的城墙来保卫约顿海姆的华丽建筑,是巨人们为守护家园作出的最后努力,索穆尔知道自己肩头有千斤重担,然而危急带来的动力也是有极限的,他稍微喘了口气,年迈巨人粗重的呼吸声惊起一群蝙蝠向天上飞去。他抬头审视自己的进展,质量自然无可指摘,可实在还有太多事要做。身心俱疲的索穆尔知道,想把城墙造完不能单靠自己,但他就得去说服自己的儿子一起投入工作——往往很难行得通。
索穆尔有个好儿子哈林多尔,只是过去几年不间断的石匠工作让父子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哈林多尔对手艺活一直不感兴趣,长大后更是反感,这已经成为了索穆尔的心结。巨人国度危在旦夕,索穆尔早就要求他的儿子帮他修筑城墙,可是现在连单纯地“要求”都让老巨人感到不安。哈林多尔有一颗战士的心,尽管他不会明着拒绝父亲,但也实在没帮上太多忙。每天早上,索穆尔都给哈林多尔分派任务,而到了每天傍晚,索穆尔来验收成果时,哈林多尔的进展最多只能称得上一堆垒起来的石块。年轻巨人忙着磨炼自己的战斗技巧,让父子之间的隔阂与日俱增。
够了,实在是够了。结束一整天工程的索穆尔已经精疲力尽,他沿着家附近的路去寻找儿子,哈林多尔正在火堆边吃着晚饭,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完成修墙的工作,索穆尔精心加工出来的石块碎了一地。
“吾儿,”索穆尔强压怒意,“你的战士梦迟早会毁了我们!从明天开始,你必须和我一起去建墙。”
哈林多尔甚至头也没抬。“说我们时间紧迫的是你,”他咕哝着,“可浪费时间的也是你。”
“你说什么?”索穆尔不由反问道,虽然他分明听得真切。
哈林多尔轻蔑地笑了:“我说,你觉得你修道围墙就能挡住阿萨神族,那就去修吧,等到他们打破了城墙,至少还有我来阻挡他们!”
“孩子,傲慢是最大的敌人啊,”索穆尔闻言叹息,“你这么说,实在是太愚蠢、太无知、太自大了!”
索穆尔原本只是想给孩子讲讲道理,可渐渐地他就收不住自己的话锋,父子俩陷入了无止境的斗嘴之中。等到索穆尔的脾气变得像自己一样超级大时,他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流于言语,最终从他嘴里演变成一场冰风暴,强风顺着山脉一路狂吹,甚至吹弯了山脚下米德加尔特的森林,霜风的冲击将数不清松木与桦树连根拔起,白雪皑皑的地面上一路开裂,沿着裂沟露出了积雪下的土层。
就算是弃筑投戎的哈林多尔,又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父亲的爆发让他被冻僵在风中,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也冻得够呛,于是哈林多尔的直脑子里只剩下一种反应——他用力一拳打在父亲的下巴上,力道如此之大,让哈尔多林瞬间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索穆尔被这一记重拳打得直退,下意识将石匠之锤死死攥住,他从不用锤子对待除了石头以外的东西,但本能淹没了理智,他一锤重重将儿子打飞,这一击把哈林多尔直接打进了正在修建的城墙中,石块向他轰然倒塌,烟尘四散,当索穆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的心也好似在无尽的愧疚中轰然倒塌。他急忙冲向被压倒在地的孩子,伸出手拉起被石块掩埋的他,希求能博得他的原谅。可哈尔多林站起来之后,甚至不愿再认自己这个父亲,他头也不回狂奔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索穆尔想要跟上儿子,可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生了根似地僵在霜结的地上,索穆尔悲痛难言,只能瘫坐着,又是哭又是喊。
终于,索穆尔的悲情消退,双腿又找回了知觉,他赶紧四处寻找自己的孩子,可是找遍了约顿海姆也没见着人影。站在巨人国度未完工的大门面前,他心想,就算是在米德加尔特繁茂的森林中,他也能隔着老远一眼认出哈尔多林巨大的身影。虽然他明知不该以身犯险,特别是在这样的深夜里。
可他已经别无办法。为了弥补他对儿子做的错事,他只身向黑暗进发,在米德加尔特昏暗而折曲的森林中徘徊,冬夜越来越冷,在每一声寻找哈尔多林的绝望呼喊之间,他才能听到积雪在他长满厚茧的巨大双脚下吱吱作响。山顶吹下的冷风裹挟着他的呼喊声,年轻的巨人没能听到,却引来了另一个处心积虑要找到巨人国度的存在,索尔。
雷神正暗喜于他的意外好运,眼前的巨人正是要修城墙抵抗自己,约顿海姆赫赫有名的石匠。“老石匠!”索穆尔听到了雷神的低吼,“你是要回约顿海姆吗?何不领我一同去呢?”
索穆尔一言不发,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他心里清楚,现下摆在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但也好过让索尔知道他离不设防的约顿海姆大门只有咫尺之遥。于是石匠大师抓起自己的锤头与凿子,为这场不可能赢的战斗做好准备。
星空下上演了一场残酷的战斗,索尔把找不到神秘国度的一切愤恨都发泄在索穆尔身上。尽管索穆尔比大多数巨人都坚持得更久,他的体力渐渐撑不住了,他手握的锤子毕竟是用于建造的工具,而不是武器。索尔趁机抓住破绽,用他屠杀无数的传奇战锤猛地击中了老巨人,索穆尔被打翻,倒在自己的凿子上,尖端直插进他的头骨。就这样,伟大的巨人筑造者死在了强大的阿萨破坏神手中。
因为不幸的巧合,索穆尔的工具将其主人牢牢钉在开裂的大地上,然而之后索尔自夸道他就是故意这般设计的:索穆尔过于巨大的尸体不仅压毁了崇拜海神尼奥尔德的村落,更妙的是,他仰面朝着大山的尸体正好成为了警告巨人的噩兆。
索尔还沉浸在战胜的兴奋之中,没来得及庆祝自己的好运气,伴随着轰轰怒雷,残暴的阿萨神,向连绵的巨人大山连声长啸:
“我会找到你们!我会杀掉每!一!个!巨!人!”
当哈尔多林回到家时,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父亲,他发了疯一般逮着每一个巨人询问父亲的下落,除了昨晚索穆尔好像是去了米德加尔特之外别无所获。哈尔多林知道父亲一定是去找自己了,可是无论什么时候前往米德加尔特都很不安全,更不要说那么深的夜里。冬天的清晨冷得蚀骨,哈林多尔心怀忧虑,也出发去寻找他的父亲。
这位石匠巨人并不难找,当哈林多尔站在父亲的尸体面前时,他不禁嚎啕大哭起来,悲恸的哭喊震动了大地,震碎了米德加尔德湖中刚凝结的冰面;不绝的泪水逐渐在索穆尔的周身汇成了水潭,他哭出了一个泪水之湖,哭出了数条在老石匠尸体旁蜿蜒流淌的泪水之河。他的心被无法释怀的悲痛死死笼罩,他眼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哭到眼泪都变黑了。从那天起,哈林多尔的泪水就和无月之夜的天幕一般,只有无尽的漆黑。
或许索尔想巧借石匠的尸体来恐吓巨人们,但巨人们反而认为,让索穆尔留在他倒下的地方更合适,从此把那里当作一处神圣的纪念地。其他的筑造者们纷纷前来,合力建造了一个供奉石匠楔子的神殿——尽管入侵者可能会对这个地方更感兴趣。在楔子神殿完工之际,巨人们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全员撤回约顿海姆和更深处,从此掩盖所有音信。
只有石匠索穆尔了无生机的巨大身躯仍然留在原地,身如高山,泪流成湖,这一切永久地改变了米德加尔特的地貌。
直至今日,只需从九界湖湖心的提尔圆形神殿向东北方看去,索尔的暴行仍然提醒着所有人,一个人若胆敢违抗他的父亲,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译注:
索穆尔(Thamur)的事迹在北欧神话中并没有被记载,但属于哈林多尔这一角色——阿斯加德的筑墙者的故事却非常出名。北欧神话中,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大战之后,阿斯加德边境的城墙破损不堪,一位筑墙者自愿为阿斯加德修缮城墙,承诺他只需要半年就能完工,如果他按时达标,他要求得到太阳、月亮和芙蕾雅。阿萨诸神把限时砍到一个冬天,并且要求他独自完成,筑墙者同意了,他带来一匹马日夜劳作,没想到很快就要修完城墙。距离期限还有三天时,阿萨神族不愿意就此允诺,逼迫洛基拖延筑墙者的工期,于是洛基变成一匹母马,吸引走了筑墙者的马,并且产下了奥丁的坐骑八足天马斯莱普尼尔,筑墙者在愤怒中现出了巨人的真实身份,索尔趁机杀死了他。
《战神》中,故事的后续是哈林多尔为父报仇,化装成凡人为阿斯加德修墙,条件是他要见芙蕾雅一面,奥丁不情愿地同意了,但让索尔埋伏在外将哈林多尔杀死,哈林多尔不惧必死的命运,他可能将阿斯加德的薄弱点告诉了芙蕾雅,帮助芙蕾雅在未来报复阿斯加德,以此完成自己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