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残雪教太阳晒得一点儿不剩，春天合该是美得叫人烂醉的。别说那拂堤的杨柳，别说那碗口大的山茶花，单看粉桃上扇着翅膀的各色蝶儿，也令人身心舒畅。肥厚的夹袄已经脱下，特意寻了顶亮眼的衣饰来，非要和万紫千红的春斗一斗。]
[我坐在星姐的美人榻上半日，左等她也不来，右等她也不来。索性便挑着她未做好的那幅乳燕投林帕子，又往上续了几针。哦，脚步声终于来了，先是切切的，蚕噬桑叶那样，而后慢慢缓下来，这是入了内堂，地上铺了地毯呢，听不见脚步声的。]
[这才探身往来人的方向看，嘟嘟囔囔地说开了。]
还以为皇贵妃要留你用午膳呢，去个请安也去了这么半天。

（清晨，按着规矩往皇贵妃处请安。和皇贵妃吃了两盏茶，左等右等，都不见妹妹。皇贵妃笑眯眯的看着我——很不安好心的样子。）
（心里惴惴，面上不显。厚着脸皮吃了她两碟点心，打了个小小的饱嗝，回去了。）
（这才入门，便听到中气十足的嚷嚷声。）“小祖宗，你怎么在这儿？”
（加快了步子走过去，抬手给她一个‘毛栗子’吃吃。）
“今天怎么没去给皇贵妃请安？”

[两股的碧青丝线灵巧地在食指和中指上绕了几圈，拎出来，重新放回小篮子里去。这幅乳燕投林，还是要等她来收尾。]
[她全然出乎意料一样——面对我在她苑子里的事实。而我则不觉得，妹妹去姐姐的屋子里坐坐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哦，那么她的出乎意料，应该在于另外一件事——我没有去向皇贵妃请安这件事。我把手虚握成拳，在后腰轻轻锤了两下。]
早上起晚了。
[我笑她小题大做。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便来问我。只有她肯把皇贵妃当个救苦救难的神仙菩萨供着，日日香火不断。从前在家，她便是这样谨小慎微。]
又不是头一回了，你怕什么？
[娥女内监在珠帘外当他们的泥塑偶人，他们生了一对耳朵，长着一张嘴巴，细碎的话是会随着风传出去的，我从来都是知道的。但我不怕——]
都是寻了太医告假的，陛下尚且还没说什么。
[何况皇贵妃？]

（这个笨蛋。我摇着头骂她。）“得罪皇贵妃有什么好处？人家可比你厉害多了。”
（不是我自灭威风，皇贵妃真要揍她，无论是理法还是本身的能打程度，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入宫晚，可我入府早，是领教过皇贵妃的骑射本事的。别说百步穿杨……千步穿杨都不在话下。）
“你还指望陛下帮你打架啊？”
（我不是皇贵妃的拥护者，只是就事论事的冷酷老姐罢了。）

代。
（这个笨蛋。我摇着头骂她。）“得罪皇贵妃有什么好处？人家可比你厉害多了。”
（不是我自灭威风，皇贵妃真要揍她，无论是理法还是本身的能打程度，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入宫晚，可我入府早，是领教过皇贵妃的骑射本事的。别说百步穿杨……千步穿杨都不在话下。）
“你还指望陛下帮你打架啊？”
（我不是皇贵妃的拥护者，只是就事论事的冷酷老姐罢了。）

[你瞧瞧，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有一肚子的道理。我极自矜自大，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于是我抿出一个笑给星姐看——]
这样啊，也不是不可以啊。陛下如果看重我，喜欢我，为什么不能护着我？
[何况，这里并没有许多的莺莺燕燕。把自己做得温良恭俭让给谁看？我用近乎嗤笑的口吻说着。]
若没有我缺了请安，她哪有机会演她的大方贤良？
[我拍拍星姐的手。]
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她是不服的，我知道。虽然我也没有吃过亏，但是我有多一点的自知之明，知道不好自己给自己挖坑跳。）
“哇哦。”（浮夸的，回馈她的话。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道理的觉得她这么做是不大好的。可能只有等她挨了揍，才会知道吧。）
“你还是小心点吧——”（想要嗑瓜子。）“现在又不是在王府的时候了。”

[我在她浮夸的惊呼下安静了。她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性子，或许是这里改变了她。她以前是糕条一样的性子，由个弟妹揉捏，偏了头，又不肯大大方方地骂。]
[她提起王府，我又有些忿忿不平。还是殿下的他曾给我许诺过，是要接我入府的。虽然现在也算是殊途同归，但心里究竟是有一点抹不去的计较。若我和陛下能早些遇见，像晨雾与曦阳，在暗夜消退的一刻便可以携手，是不是又有另一种，像月下长诗一样值得后世吟诵的爱情？]
是，你和皇贵妃处的时间长。但她膝下可已经有三个公主，怎么你偏学不到这点？
[我以为，生育是神圣的。给爱人诞育后嗣更是如此。是以，在这一方面，我需得承认，我有些羡慕皇贵妃。]

（我翻了个白眼，又翻了个白眼。）“她那三个公主有什么厉害的？又不都是她生的！”
（老大不说，老二都不是皇帝亲女，算什么公主？——随便叫叫的啦。）
“再说了，生那么多有什么好的。你看陛下喜欢哪一个？不都是平平淡淡的嘛。要我说，这生孩子呀，还得生个有用的孩子。否则不是浪费粮食么？”
（我说的颇有些滋味，逐渐眉飞色舞起来。仿佛在生育这件事上很有见地和经验，已经是好多孩子的母亲似的。至于对面妹妹是什么脸色，我没看，我忘记了。）

[我诧异地一挑眉。我原以为这都是皇贵妃的亲生孩子。]
哦？哪个公主是皇贵妃亲生的呢？
[我又为星姐的地位感到担忧，我们本来就是水上的漂萍，那日助星姐的贵人，自然也可以襄助旁人。偌大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空有皮囊的木头美人儿。听着她的话，我又失望又心酸，又可怜她。明明还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便已经沾了圆滑取巧的种种坏处。皱了皱眉，脸色显然不是太好了。]
有用？
[在这金玉堆成的四方城里，她这样的话是正盛的牡丹花；而我的想法，是从窗沿里铺出去的一串串丁香，春天里开得再烂漫，也很不登大雅之堂。但我还是要说，剖出一腔热诚来表白。]
男孩儿也好，女孩儿也好，我只想和陛下生养几个孩子。他现在喜欢我，谁知道哪天就不喜欢了呢？
[我还可以教养着他的孩子，想着他，像平常人家的一位小夫人。戳一戳她的脸，又笑道。]
孩子们又不用你养，还担心起粮食来了，星姐真小气。

“只有三公主，那个唯一被封了景位的才是她亲生的。”（宫里如今拢共三个女儿，头两个要么不是亲生，要么没养在身边，只有在身边这个才得了全部的宠爱和尊荣。）
（啧啧啧，想嗑瓜子看戏。）
“啊，有用的孩子，对你对我的未来都能很有帮助。”（我读书少，但就看眼下，也知道陛下的母亲是因着陛下才能成为太后。那句话怎么说的？——母凭子贵。）“要是咱们有个儿子，以后做了陛下，我们不就能一辈子舒舒服服的啦？”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毕竟我连个女儿也没有。）
“你有这个觉悟就很好。”（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
（皱皱鼻子。）“我不小气，你最大方。”

[教我算术的老师曾经用三根木棒首尾相接摆出了三角形，他说，三角形本是天下间最坚固的形状，压扁一个正方形是容易的，压扁一个三角形是困难的。那三位公主——并不是三角形呢。我忍不住低下头，翘了翘嘴角。]
[连带着看那未完成的绣图都鲜艳起来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是没影的。
[开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我把手放在小几上，撑着下巴。想吃糖醋排骨，只是心里没有排骨，也没有糖。只有小白蛇扭着尾巴发起大水，哼，好个情意绵绵的官人，被那大义的和尚诓骗了去，金山寺未入，便又有许多鸳鸯蝴蝶闻着味儿扑上来了。]
咸阳宫里日日有女孩儿诵宫规女戒的声——现在才是陛下登基的第一年呐。姐姐，你说这秀女人选可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