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的回忆是被一声萃进了重重恨意的“虹猫——”打断的。
瞳孔骤地一缩,愕然回过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挥着船桨向虹猫扑过来
是老张!
老张小我几岁,是当年灵山门主手下的门徒。他是两年前的夏天被我在洪水里救下的,大抵是处于际遇相似的怜悯,我帮他找了份与我相同的营生,两人做了邻居相互照应。
虽然平日里我与他也没少讲过虹猫的坏话,但我终究只是说说而已,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对虹猫愤恨至此。
虹猫面色沉冷,抬手接下老张一击。他掌风凌厉,不过一掌便将老张拍出好几米远。老张吐了口血,与我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燃起了希冀:“老孙,快,我们一起杀了虹猫,如果不是他们七剑你现在也许就是魔教副教主了!”
没问我肯不肯,老张就这样在虹猫面前拆穿了我曾属魔教的事。我心下震荡,顿时恨意横生,恨不得从过去和他打上一架叫他闭嘴。
我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不满的,他凭什么要把这一切毁掉。他孑然一身,并无牵挂,只余满腔恨意执意要找虹猫寻仇。我和他不同,我远离江湖纷争多年,如今早已成家,妻和子顺的当下自是无心再斗的。
见我不肯上前老张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即他拿着我们一块买来防身的匕首冲向虹猫。
这是我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见长虹出鞘。
虹猫的剑法比以前更好了,执剑的手动作利落,不过弹指一挥间老张的身子轰然倒地,鲜红的液体顺着脖颈淌落。
我与手提长虹剑的虹猫四目相觑,他看着我,眉间隐有怒意。
现在我已经被拆穿了过去,我们魔教与他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就在我以为虹猫要提剑冲向我时,身后传来妻子隐有担忧的娇声:“孩子他爹,你没事吧?”
她显然是被先前的哄闹声吸引来的,她抱着孩子站在几丈外,老张的尸身躺倒在地,鲜血蜿蜒而淌。她的目光在我、老张、虹猫三人身上游走,最后重新转回我身上时眼里沾了泪意 。
我看着她,有好多话想对她说最后却都亘在喉里发不出一个音节。就在我纠结着要和妻子说些什么作为诀别的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令我诧异的声响。
——是长虹归鞘的声音。
我愕然回头,却看见虹猫脸上浮着一丝了然,他握着长虹剑柄的手一松,紧绷的眉眼松怔了下来:“船家,现在出水么?”
我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视线自他的眉眼寸寸掠下:“好。”
他身上有时光和风霜的侵痕,眼神中的笑意和唇齿间的声线却澈朗如记忆里的往昔。他抚平衣上褶皱,浅浅笑道:“那就有劳船家了。”
顺水行舟,一路向南。
行至湘楚渡口时已是暮色四合的黄昏。
直到最后我也没问他为什么不杀我。在我的再三推脱下虹猫还是把银钱结给了我,说什么现在这乱世里生意不好做,他不想占我便宜。
我站在船头看他踏着夕光而去,有些单薄的背影坚毅,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墙。
时光侵琢,风霜不改,身涉江湖,澈朗如昔。
就是有他这样的人存在,这个江湖才不算太冷。
我调转船头,轻舟缓行,心里惦念着的是今日出门前夫人说的那道等我回去吃的那道小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