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区别于其他时日，天要低一些，太阳要红一些，风也冷一些，压低的影子也暗得单薄些。
手直抖，叶上的露水险些滚出去，最后用手扶着叶，抓了一手晨露。
“李乐蘅病了，要喝无根水——就这种露水。”
手抹着后腰，“起的早啊，李乐遇。”

“小玫瑰真是一朵娇气的花。”瘪着嘴“你说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亲姐姐呢？”
我向来妒忌微与昭的降临，视她们为与我争阿妈那小小怀抱的存在，至于庭——我深知深宫里的妇人多爱儿子，因而对他怀有更为复杂的心绪，好在待他得了县封，便要出宫立府，再也不会在宫里与我争取阿妈的注意。
“打扫的婢子把那盛满水的大缸子挪了位置，一大早，那光就直愣愣的透过水，照到了我眼皮子上。”指了指眼下的青黑。“实在睡不了。”
“说来这水就这样直接给她么？”

我嫉妒李长鹤，又小心眼陈识会入夜唱安眠曲，手把手辅教他功课，后来人死了，顾虑没了，手里总是抓扒着患不均的紧张拍拍屁股也走人了。
我不能在失去什么了。
“我们都是姊妹，大唐的女儿。”
算不上平复安慰，“午后再睡吧，那时暖和，也没有人会吵你。”
瓶子交给女婢，自己拽着李乐遇坐下。
“要拿去过滤，蒸煮、滤布——交给医官，我不会去做的，这样直接喝会生病，味道也会土腥。”

“唉。”心绪复杂。大唐的女儿，这五字沉甸甸的，是将我托起的高台，亦是牢牢拴着我的锁链。年纪越大想得越发多与复杂了起来。
过滤、蒸煮、滤布，这些步骤令我隐隐约约的想到些什么。与印象中那大汉及阿妈所说的粗略步骤隐隐对得上。
“这样做会让里头的花香味更浓吗？”

清晨惯例是冰冷冷的，不温暖的白日没有炙烤石墩，坐起来凉气只往身体里钻，手垫在下面，晃了晃，“会，闻起来香味重很多。”
挑眉，像是和李乐遇讲笑话，但几乎没什么快乐的事情。
“但是其他药都很苦，李乐蘅喝的时候还是会掐鼻子跟我讨要小孩子才吃的糖果。”

这一句香味重很多，仿佛一只手扯破了沉沉的夜，透出了暗藏山后的曙光。那扭成了死结一般的思绪，在此刻忽然如同抹了头油般，活动了起来。原来有个行家。
“好太阳——”挪挪屁股蹭到她的身边，挽住她的臂膀。“姐姐这儿有个好差事，要不要一起来？”
“没有小孩会喜欢吃药的，便是我现在，吃了药都还想找我阿妈讨颗糖吃。”

“那你也没有长大。”
我拎起腿脚的一截布，晨露浑着泥干粘在一起，无用地搓弄起来。生活一旦朝前看，昨日种种都苦涩得难以咽下，遗憾无情地淌过舌根，像立毛刺儿的猫舌勾吻。
不要吃糖了。
“吃糖多了牙齿会坏掉。”
亲热的，并没有过多的思考，爽快应承着，“你说吧。”

“不长大多好呀，我真不愿意做一个大人。”
随着年岁渐长，我与阿妈的距离也逐渐的变远了起来，她顾及我有自己的私隐，我顾及在小妹们面前的形象，常常听得你已经大了，需得做个好阿姊的训诫，无一不令人感到厌烦。
“我晓得，所以我只能尽力不叫自己生病，这样就可以不用吃药，也可以不必吃糖了。”
“咱们一起酿个酒，献给哥哥如何？就用你提纯露水的法子。”

早膳也要就近——不远处的凉亭，衔珠饮水的鹦哥在做背景。点茶的事情交由细心的宫婢准备，茶筅扫开茶粉，清且热的水一瞬浑浊。
我闻到了茶香，早起的劳累也催生出来。
“听起来并不难。”
手心印给她，握住摇了摇，“我答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