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是日，我正落座廊下，手持书卷正细细品读，眼一斜，忽的瞥见庭中的花落了一地，想起底下沉眠的酒浆来，已经被封在了泥土当中有半月余了，遂大手一挥，命乔往隔壁，请焘天来。我则回到屋内，换了一身耐脏的裙裳来，叫那小臣掘土，埋得浅，不多时，便可见酒罐的头了。

接帖赴会，素钗素裙，两枚金夹挽住袖口。一路行一路咂摸着最近逢辰是不是找我当免费苦力，洗果酿酒又要洗陶罐，亲力亲为的劲儿令人咋舌。
穿廊入殿后，朴素的一个软窝窝立在土头上。
“我还以为这酒得过了雨季才能开，未曾想这么快就到时候了。”

前夜下过雨，花下泥湿润粘黏，连带着灰扑扑的罐上也沾了许多泥土，也带了几片花叶，许是方才才落下来的。
焘天来时，我正给那撅土的小臣送水，他为我做事，这是我与他的恩赏。
“来啦？”回首笑睐。“毕竟只是果酒，若是拿酒曲来酿，许是要久些。”
小仆敲开紧封的泥，樱果的香逸了出来，连带着是糖的香味。

猫儿似的嗅闻酒香，眯目细寻。
“多赖丰都公主的功课做得甚是到位。”
眉山抖，黠面捎趣，笑嘻嘻地夸她功劳甚好。尚与逢辰笑话，抬腕平掌稍顿，自有小鬟奉呈空杯，又取木酒匙，二人屈脊弯身在酒缸里搅和。觩眉斜挑，旋首问她。
“刚酿的时候闻起来有这么甜？”

“过奖过奖。”
我向来是三分钟的热度，这酒能叫我记挂着已经是很不容易。
我瞧樱果沉在酒底，伸手拿来那杆木匙，舀了一勺倒入琉璃盏中，透过天光可见酒色，是粉红的，像极了暴雨前日天际娇粉的霞光，又混了琉璃器的黄澄，更肖似彩霞。
“没有，毕竟咱们酿的时候，加了糖？”
“不过原先的酒也是甜。”

“加了，而且加的还挺多。”
一匙酒液入杯，几枚樱果点缀得可怜可爱，半睁一只眼瞧着阳光下的酒液光泽，摇罢，尝试性小抿一口。
“好像有点甜。”
沉默一瞬，又抿一口再品，本身不甚嗜甜的口味直叫人吐舌。
“不是好像，是真的酿的很甜。”
“不如再换换？换个不那么甜的底酒，少搁点糖，这甜得都比得上西域进贡的酒了。”

有时候打碎一天好心情，只需要一瞬间。比如眼下，酒液入喉，这方才看到酒液澄澈的喜悦，荡扫而空。便是如我这般嗜甜，也受不了这样的滋味，甜得令人蹙眉。
“不能了，我当时便已经比对过许多酒。”
言外之意，这已经是我找到的最最不甜的酒液。
“好难。”

这圆润润的脸蛋方还见着两团粉腮直上云霄，这会儿倒蔫蔫地耷拉下来。虽说这坛酒酿造时日比不上往日里喝的宫酿，需造的时日较浅，可终究是费了心血。再叫人这么费时费力搞一坛，眼下也不能够了。
“莫急，我明日往石室去，问问典仪，我记得那日看了几部典籍也是说酿酒一事。”
旋首向一侧的青衣小娥。
“今日可呈了新的糕食？一口酒下去，倒是开了胃了。”

殿内燃起了烹茶的小炉，我是手笨的，不会这个，平日都由小奴代劳，今日也不例外。捧着那盏茶带着焘天窝在平日里猫着的地方，懒懒的不愿动弹。
“罢了罢了，左右都是些老生常谈，看来看去都是一样的。”
我实在是不该，成日叫焘天这个妹妹来哄我。自我反思了一瞬，转头便嬉笑。
“要乔姐姐做的透花糍。”

“好说好说，一切好说。”
穿帘引榻，二人在这方小天地里窝成两坨安逸猫团团。小奴机灵，将这透花糍布得甚是诱人，叠出一幅花团叶盛的小景。亲奉茶水，又布筷持箸，哄她食了一块又一块。晚饭时约了明日往石室去阅经，见她心绪转圜，这才放心回了天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