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他曾无数次地后悔,假如那天他再清醒一点,或者,小美人鱼的故事讲得再好一点,是不是能挽回一点奥利弗·伍德对他的印象?转念一想,这无非单恋中人的庸人自扰,挽回形象又能如何,奥利弗·伍德什么时候在意过魁地奇以外的人或事了?格兰芬多守门员的时间紧张,除了必要的作业和复习之外几乎全数奉献给魁地奇,整个五年级期间,他只在级长浴室见过伍德这么一次,其他的时候,伍德的洗浴大概全都在公共休息室就解决了。第二天他很不好意思,在早饭后去餐厅格兰芬多的长桌找伍德,谢谢他昨晚送自己回宿舍。伍德当时正埋头猛补变形术课的论文,珀西·韦斯莱在旁边对其进行幸灾乐祸的嘲讽,见到他来,伍德连手中的羽毛笔都没放下。他对伍德道谢,伍德信笔疾书,一边说不算什么,不必放在心上,图书馆新进的魁地奇科普书再版你看了没?绿色封面,平装小开本,增补许多一九八五年后的近期资讯,有空别忘了去借。
那之后,伍德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把羊皮纸卷往书包里一塞,跳起来就急匆匆地跑了。珀西对着他的背影喊你还没检查拼写,伍德远远抛来一句「谁在乎」,很快就连背影也不见了。珀西只得向他露出一个仓促而友好的笑容:
「奥利弗借我看过,书确实不错。」
然后他也向着变形术课的教室飞奔而去了,速度以一个四体不勤的级长的水平而言,近乎风驰电掣。
实在不凑巧,两周以来,他都没在图书馆见到最新版的这本书。如今看到扉页背面的借书记录,大概要怪邓斯坦有拖延症,一本书拖拖拉拉好久才读完;而在邓斯坦之后借书的弗林特手脚又太快,趁着他去开级长会议的四十分钟间隙把书借走了, 说实话他甚至不知道弗林特居然是个会读书的人。
今天是一九九四年五月三日,距离奥利弗·伍德从霍格沃茨毕业,还有一个月零二十七天。他沿门厅的楼梯向下走,一边想。在学校,大概还能跟他再说几次话,傍晚去魁地奇球场飞的时候总能见到几次的吧——他离开学校之后,假设运气够好,也还能够在魁地奇世界杯的赛场见到,聊聊天,谈谈比赛,说说他的工作……
可是,在那之后呢?还能再见面吗?
他的家庭和奥利弗·伍德的家庭之间,共同的朋友并不多,彼此父母的关系只是点头之交。待伍德从霍格沃茨毕业,他也许只能期待在霍格莫德或者对角巷的偶遇,或者,等他们再成熟一点,在共同的朋友的婚礼上见面。
——假使那是奥利弗·伍德本人的婚礼呢?
——你会去吗?你会容许吗?你会祝福他吗?你会因他的幸福而快乐吗?
——你会不会,在那个也许终将来到的时刻,为自己当初的胆怯和逃避,感到痛苦和悔恨?
——你爱他,你从十三岁那一年开始爱他。这份爱永无停歇,定义了你的人生,你将爱他直到你心跳停止的那个瞬间。
——你现在十六岁,十月初就要满十七岁了。成为成年人之后,你是否会做出那个不至令你感到后悔的选择?
他停驻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门口的木桶前,手放在腰间的魔杖上,却没把它拔出来。
书包里没放什么东西,羊皮纸卷、墨水瓶、羽毛笔、算数占卜的课本、一册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绿色封皮的书。
却沉甸甸的,装满前程、梦想、思绪和爱。
——你必须做出选择。
室友从巫师棋俱乐部回来,奇怪地问他为什么站在门口发呆,然后抽出魔杖敲门口的木桶。他跟在室友身后进了公共休息室,赫尔加的画像和清浅的花香一同欢迎了他,他被熟悉的植物的影子笼罩着,壁炉中火舌温暖,六年级的几个女生在派送免费的热巧克力。嘈杂,吵闹,他在扶手椅上坐下,独属于赫奇帕奇的温度和触感奇异地安抚了他。
他下定决心。
在他毕业之后——不会晚于那个时候,他会踏出那一步。
即使这段感情到最后会因为种种缘由无疾而终,或者,即使奥利弗·伍德因为脑子里只有魁地奇的关系而无法对他的热忱做出回应——即便如此,他也要踏出那一步。
这一天是公元一九九四年五月三日。
在这一天,平斯夫人教训了四个在图书馆违反校规的二年级小鬼。
洛莉丝夫人瞒着费尔奇去了厨房吃鱼。
西里斯·布莱克仍旧以阿尼玛格斯的变形形态游荡于霍格莫德周边一带,他的教子目前以为他是个罪犯。
距离下一次满月还有三星期,莱姆斯·卢平尚有好一阵子才需要担心狼毒药剂的口味。
罗杰·戴维斯被他此生的第八个女朋友无情地单方面提了分手。
弗雷德·韦斯莱又跟乔治·韦斯莱打赌,不慎打输,在格兰芬多塔楼公共休息室一隅替对方写魔药课作业,故意拼错三个字。
奥利弗·伍德上午刚交了变形术课的论文,下午就被麦格教授叫到办公室单独谈话,度过了难忘而难熬的二十分钟。
赫奇帕奇的五年级级长兼魁地奇球队队长从图书馆借了一本一九九四年二月版第一刷的「Quidditch Through The Ages」。
距离奥利弗·伍德从霍格沃茨毕业,还有一个月零二十七天。
距离三强争霸赛时隔多年后再次开始的那个万圣节前夜,还有五个月零二十八天。
距离塞德里克·迪戈里死于一道索命咒之下的那一日,还有一年一个月零二十一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