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一个有抑郁症的孩子,脸色苍白,手指细长.她无法像其他女孩一样上学,于是父母将她送到姥姥家.那是个盘踞在山脚下,背靠着森林的村子.      姥姥家的院子里长满了嫩草,葱郁茁壮,且不带着不真切地蓝色.姥姥说那叫月神草,会在有月亮的日子了开出花来.于是水就坐在秋天的月亮下,穿着纯白的棉布长裙,像一团白色的雾.水的头发刚洗过,顺顺地直垂在肩上,没有穿鞋,蜷缩在一张帆布躺椅上,静静地看着长满院子的月神花,花瓣很小,幽暗的蓝色仿佛藏在花瓣深处,是流星的印痕.水笑了,她感到自己像沉在水底一般安宁.  
     也许你无法理解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的忧伤.花瓣一样的年纪,内心却坍塌成断壁残垣;只能靠在窗边上看落寞的夕阳，却无法听见任何人的任何声音。  
    可是，月神花开，水听得见。  
    没有什么比秋天的星空更能唤人类做内心的崇敬,就像巴比塔被神的怒焰吞噬,当人与上苍被如此遥远的隔开,天空上巨大光环里有无数的灵魂在呼吸那些璀璨的星星就是你一直想念的家乡. 水呆呆地望着,感到如此真切的孤独.  
    姥姥已经睡着了,水悄悄走出院子.村子不大,交错的小路用卵石和沙子的温柔细细地擦着她赤裸双足.村子背后是密密的森林，森林里同样长满了月神草，映着星光和月光，那光芒更像是从森林里发出的，奇特的光影之间弥漫着期待与困惑，水仔细地倾听，试图捕捉一些细微的声音，仿佛那声音将带走她的忧伤一样，水蹑手蹑脚的走进丛林，小动物般好奇和不安. 忽然，水看见一个纤细的影子，飘了过去。       森林中央有一个蓝色的湖，形状如一滴眼泪。湖水如此安静，殷蓝的雾霭仿佛月神草的花粉般似有似无地弥散着,不带一丁点儿执拗.  
      懒就在这湖边悠闲地走着，好象他生来就在这里，也从不曾离开过。他喜欢在秋天有月亮的时候到这湖边散步，他的嘴角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兴奋。当然了，连森林里最老的妖怪都  
不知道懒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尽管他看上去只是个十几岁的人类的孩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是从湖中央的石头里诞生的，夜晚来临的时候它化作回到石头的缝隙里。湖里满是光华的布满湖蓝色的鹅卵石，有一种铅蓝是的蝴蝶鱼会像花一样盛开，它们成群结队地一齐飞跃，跃出水面停留很久，集结的形状如同一对蓝色的翅膀。  
      蝴蝶鱼的前生是湖底的鹅卵石，一块鹅卵石要等待一千年才能转世为一只蝴蝶鱼.这些滞重的灵魂一定千百次的渴望飞翔.是的，这是一座魔法森林，万物都在不停的轮回，一个石头转生为一朵花，一朵花转生为一个妖精，一个妖精转生为一粒沙子，一粒沙子转生为一片阳光的折痕所……有的生灵安静地生活在自己的命运里，只有最老的妖精才知道森林的秘密。  
      那个有着蓝色头发的水妖住在湖中央的石头里，和那些会变成阳光的沙子在一起。他已经很老了，老到不会再弹着九弦的骨琴在月光下唱歌。他的眼睛见证了太多的劫难，他微笑着告诉懒，神这样眷顾你，给你永生的灵又定格在青春里，从来看不见烦恼，这一切的代价就是  
你的命运，它叫做——孤独。  
      懒笑了，生老病死就像头顶落下的叶子，没有章法。懒一直看着，看到随时间转生枯萎的花瓣。孤独么？是森林深处的湖泊吧！开满了月神草的蓝色花瓣。  
      懒在一大片绿色的森林里悠闲地走，森林在秋天的月光下分成好多层次，最深的颜色是原生树树干上的眼睛，最浅的是可里书顶那些被光照到的叶子。他们的身体是一种暖洋洋的茶色，从这片叶子到那片叶子，色彩清清流动。       


走累了，随便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懒忽然觉得自己心里起了波澜。微微地，转身的一刻，那双眼睛就在对面的一棵树下看着他了。  
     一个女孩子。  
     水知道森林里是有奇迹的，尽管所有人都说她是一个活在幻想里的患抑郁症的孩子。可是现在，水睁大眼睛看着迷离的树影。月光散落一地的班驳，就好象那个人的淡色头发，恍恍惚惚的凄凉。  
    “啊，你不要碰我啊！”他大声喊。   
  
水笑了。  
     声音是蓝印花布上的纹路。懒的声音是从无数纹路里飘扬出来的。  
那一刻水是怎么看懒的，懒不知道。而懒看见的就是这个孩子雾一样的表情，那还不能算笑吧，就仿佛湖水上润蓝的水汽。懒想起蝴蝶鱼的翅膀，还有月神草的香。他把这一切告诉水，就看见她那一刻，不见山水，不见天高月明。  
    懒是安静的，不多言语，细长的眉眼，肩胛骨在松松垮垮的白衣服里，他把手摆在膝盖上，蜷缩在树下，顺着肩膀一点点儿滑下慵懒的味道。水只偷看他这么闲散的模样，看他柔软的长发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他眼睛多么好看啊……水心里就泛起波纹样的褶皱，像月神草的花瓣。脸上像烟花一样温柔地光，倏然而过。  
     那一刻，不见山水，不见天高月明。  
     坐在湖边反复地看，蝴蝶鱼的转生。闪烁的湖水，阳光和沙子的游戏，没有人觉得奇怪。水和懒在一起，看见的东西都那么美。  
    水和懒看着夜晚月光下的蚂蚁窝。那里的蚂蚁忙忙碌碌，水捉了一只放在手心里，懒就和水凑在一起看。蚂蚁慢慢地爬，蚂蚁快快地爬……水和懒笑着，像两个在普通日子里玩过家家的孩子，那些微微的欢乐总是恰到好处地给你一丝细致的甜，暗地舒缓的安静力量牵引着他们。树叶“哗哗”地唱，透过叶隙的月光也随之雀跃，不时闪入眼帘，如同命运和爱情，那样生动而突然。是大家小心支着耳朵聆听地秘密。只有落叶会知道。  
     有一天懒带着水在树梢上行走，半空里有窄窄的路存在，可是水忽然从树上掉了下来，懒招来一阵风抱住了她，旋转啊旋转---世界的中间是满的，周围是空的，秋天弥漫着无尽醇香……水的眉毛破了一点儿红，懒心疼地想抱抱她，却悄悄收了手---年老的妖精告诫他，他的形体是不能被一个人类碰触的，否则，他就会消失掉，水知道，不怨恨。  
    “ 路上有很多弯呢，可是你看不到……”懒说。  
    “那怎么办呢？”  
     “……你牵着我的手，就不会掉下去了。”懒说。  
     “啊……。”  
    懒拔一束月神草，自己握着草跟，把开花的部分给了水，水高高兴兴地牵住了。就这样，在人们忽视的森林里，两个孩子在看不清眉目的地方深深知道对方的存在。靠近而不再靠拢。一个小妖精，一个小孩子，都觉得世界上只有自己是最幸福。  
     时间是枯萎花瓣的转生，风吹过了，，就飞过去了。懒只看得见花瓣，水却知道时间。很久了吧，，月亮和太阳交替着晕眩。可是，水十四岁，时间去了哪里真的无关紧要。  
     水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像所有清新的女孩子一样开始微笑。姥姥眼睛花了很多年，可是她能看见她心爱的宝贝在笑，于是便也咧开缺了牙齿的嘴，那样慈祥。妈妈也来了，高兴地说水可以回去了，回去过正常地生活，上学还有……恋爱，像一个美丽的公主一样幸福。  


     水就不笑了。  
      “不要难过吧，”懒说“我们骑马去云彩吧。”懒拍拍手变出一匹马儿，打着响鼻，是白马，高大健壮。水开心极了，一个鞭子打下去，马却立刻化成了烟。      水哭了。  
     懒呆呆地站在树上，看那再也不能接近的距离。  
     一根头发穿过，就是天涯。  
    浅蓝色的水落在很深的尘埃里，懒摘一朵月神草，盖在水的嘴唇上，然后，吻了那花瓣……一瞬间收拢了泛花的流影，湛蓝的天空和棉花糖的云，没入黑暗的背景，暗夜妖娆，看不见可是没有限制地跨越，从这边到那边，大块大块的颜色，在光影之间，午夜盛开了蝴蝶鱼，森林的妖精全都屏住了呼吸，一地的星星……所有的背景都退了下去，那一刻一直到尽头，一直到尽头……  
总是在想结局到底会是怎样呢？  
     水必须离开，懒一直追出车站，看水哭泣的样子，终于变成车窗后的一点消失不见？  
     或者永远继续近乎平淡无聊的两两对望，隔着大树说情话？  
还是她长大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他淡色的头发，已经会像那些穿着短裙擦着唇膏的女人微笑着告别，而懒还会在那湖边树下看着他的月神草，蓝头发的水妖告诉他命运的名字叫做孤独？  
我穿过森林的缝隙看那些云彩。我只想问，对永生的灵，什么才叫做永恒？  
      水的妈妈再一次来接水。有月亮的晚上，水的妈妈没有睡着，悄悄地走路的水没能躲开妈妈的视线，妈妈跟着水走到树梢上……生命和爱情是什么样的颜色？毫无防备地，恰好击中肋骨，只听见她的声音和他衣服簌簌凋落的轻响……水的妈妈看不到那些半空的转弯，紧急的状况让懒来不及念咒语招一阵风，懒拉住了妈妈……。     人鱼公主的命运应声而来。懒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己旖旎消亡的双手，那迷离的水蓝色雾气如此妖艳惑人。  
      懒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对水说：水，来拥抱我吧！  
     一生，一世，一次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