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血量
离那里越近，走廊就越发杂乱，不少医生护士脚步匆匆穿梭于那间手术室，脸色凝重而气愤。
一个捧着血包的护士眼里含着泪，骂道：“到底是哪个**干的？缝合得那么随便，跟把人开膛破肚的丢在那有什么分别！”
旁边疾走的护士附和，满脸义愤填膺。
“咱们这里怎么可能有技术那么差的医生！一定是故意的！可就算是夏沅，也不该被那么对待啊！”
顾元琛脸色一刹那血色全无，比头顶明晃晃的日光灯还惨白！
她们在说什么？在说谁？
什么开膛破肚？发生了什么事？
他直直朝着手术室冲过去，被人拦住。
“先生你不能进去，会影响医生抢救！”
可护士哪里拦得住他，何况很快认出了他，更是不敢阻拦。
顾元琛疯了似的冲进手术室，正好看到医生停下急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遗憾的开口。
“死亡时间，凌晨……”
不远处，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眼前忙乱到默然的一幕。
她眼神麻木，不发一言，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果有人能看到她，估计会吓得尖叫出声，她竟和手术台上没有生息的女子，一模一样！
“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了。”
夏沅自嘲一笑，摸了摸自己的的腹部，那里一点也不痛了，并且光沅如初。
像是从没被生生划开过。
应该也没有那根恶心的断指了吧？
她歪歪头，有些惊喜，原来人死后，真的会灵魂出窍。
那是不是待会就有人来接走她，很快，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夏沅看着几个满脸悲伤的医护人员，这些是她曾共事过的同事，因为顾元琛而不敢跟她接触。
此刻她才看清，他们是关心自己的。
他们几个，在自己最低谷的时候，也从未落井下石过。
“砰”手术室的门被大力推开。
“夏沅——！”
顾元琛一声哀嚎，打断医生宣布死亡时间的声音。
夏沅也被吓得一颤，旋即失笑，灵魂竟然也会被吓到？
她深深的叹息，“顾元琛，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对他，她没有想象中的恨意，似乎在走入这个手术室前，就将一切有关他的，都斩断了。
爱恨都很遥远，是上辈子的事了。
夏沅很满意，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元琛状若癫狂的吼道：“继续抢救！不准停下，快！”
医生很是为难，“顾总，死者出血量那么大，是不可能活下来了，您……”
眼前这位是憎恨夏沅的前夫，说“节哀顺变”似乎不太合适。
可他这个反应……
大家基于人道主义做了最后的努力，加上对那个不负责的医生的愤怒。
那人究竟是谁，一定要揪出来狠狠惩戒！
至于夏沅的生命，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顾元琛，我已经死了，你别为难医生们了。”夏沅摇摇头，不明白为什么他做出这样一副舍不得自己的模样。
“她没死！她不会死的！继续抢救，不许停！否则我立刻派人拆了你们医院！”
医护人员们被顾元琛眼里摄人的狠光给镇住了，又开始忙开了，强心针、心脏起搏、电击……轮番上阵。
大家都很无奈，生平第一次，做这种无用功。
谁让顾元琛在深城是得罪不起的存在？
夏沅怒了，朝着顾元琛暴君的可恶嘴脸，一耳光打过去。
手掌穿过他的脸，打了个虚无。
“顾元琛你够了！非要把我拉回来想做什么？”
“是不是没人可折磨了，你不甘心？你还没消气，还不解恨吗？”

第十三章 无靠
夏沅声嘶力竭的对着空气喊了一通，再次看了一眼紧张忙碌的医护们，转身走出手术室。
连门都不用推，径直穿了过去。
她鼻头动了动，闻不到空气中该有的消毒水味道。
“灵魂是没有嗅觉的吗？不管怎么说，解脱的感觉真好。”
夏沅有些焦急，怎么还没有鬼差来接她？
她很想快点见到爸爸妈妈。
手术室里，顾元琛像是感应到有什么离开了，猛地看向门口。
明明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眼光滞涩地再次看向手术台，就看到手术台到处流淌的血，和地上被医护们踩着的血，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好多血，都是血。
一个人怎么有那么多血？
顾元琛站不稳的顺着墙壁滑到地上，嘴里不停呢喃着，“回来，不要走……我知道错了……”
走廊里，夏沅瞥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顾晋北和卢佳……她脑海里蓦地闪过之前那恶心的一幕。
顾晋北将她骗回家，很快暴露出真面目。
夏沅心间刚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
她朝门口跑去，背后一只手拽着头发将她拉回去，狠狠摔在坚硬的地板上。
夏沅惊恐的看着顾晋北高瘦的声音如乌云般笼罩下来，温润试问的脸庞早已狰狞如恶魔。
“跟我回来还装什么贞沅圣女？！”
……
她甩了甩头，将这段不愉快的记忆丢开。
顾晋北的手指已经接回去了，卢佳像条哈巴狗跟在他身边，讨好道：“晋少，我拿出了我最好的技术，为你接好断指。”
“能跟以前一样吗？”顾晋北阴沉的问。
“这个……灵活度我真不敢打包票，毕竟耽误了些时间，如果没有夏沅作了那么一下，灵活度肯定更好。”
“哼！那个***，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还跟她说是顾总的意思，当时她就万念俱灰了。”
“哈哈哈哈哈……”
夏沅一怔，原来折磨死她，不是顾元琛指使的。
可终归是因为他的不信任啊。
呵，就算自己这次没死，就算查出是顾晋北指使卢佳，顾元琛也会护着顾晋北这个弟弟的。
对兄弟，他是无条件的信任，她始终都是外人。
爱情，婚姻，亲密爱人，是靠不住的。
顾元琛是无法让夏沅依靠的。
夏沅现在也无处可去，便跟在顾晋北身后，回到顾老夫人的病房。
顾晋北还没进去，就嘴甜的喊道：“母亲，我回来看您了！我好想您……”
不同于背负着家族责任的大哥，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儿子，对着肃正的顾老夫人，日常就是撒娇。
就算母亲是植物人，也不妨碍他嘴甜一番。
顾晋北还不知道哥哥接到电话就跑了是因为母亲醒了，顾元琛太惊喜，都没来得及跟弟弟说。
以至于他看到睁着眼坐在那里的母亲，吓得不轻。
“母亲，您、您醒了？大哥都不跟我说……”
夏沅也跟着吓了一跳，自己死了，顾老夫人就苏醒了，该说巧合还是讽刺？
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负担，也能彻底放下了。
“母亲，我好想您啊！”顾晋北扑上去，趴在顾老夫人腿上，哽咽开口。
果然，那个***是克母亲的，她倒下去，母亲就醒来了！
三年没见，顾老夫人细细看着长高了的小儿子。
印象中还是高中生，如今是大学生了，脸也逐渐褪去少年的青涩。
“你大哥去找你大嫂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你去给我弄一部轮椅，待会我坐着去看你大嫂。她心里有气我也能理解……”
顾晋北一愣，“母亲您干嘛去看她啊？您想见冉昕儿把她叫过来……”
顾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低吼道：“别跟我提她！你的大嫂只有小沅！我承认的儿媳妇也只有小沅！”

第十四章 医德
夏沅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个认可是她以前最想得到的，偏偏在自己死了后，在最没想到的时候，由顾老夫人说了出来。
真是可笑。
“夏沅？母亲您不是最讨厌她吗？怎么醒来就态度变成这样？难道夏沅给您下了什么迷药？还是刚醒来头脑不清楚？”
顾晋北不可置信的怪叫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麻药过了，他那个断指接口越发抽痛起来。
“冉昕儿才是给我下了什么迷药！我不是刚醒来头脑不清楚，我是之前头脑不清楚，错怪了夏沅！”
“母亲，您看我的手指，断了啊！刚刚才接回去！您知道是怎么断的吗？”
顾老夫人这才注意到小儿子手上裹着纱布，食指那里还有血迹透出来。
“断了？怎么会断了？你以后还怎么弹琴啊？”
她心疼的想去摸又不敢，眼眶立马红了。
“夏沅咬断的！大哥要跟她离婚，她舍不得我们顾家的荣华富贵，试图勾引我！我拒绝就毁了我！母亲，夏沅她好狠啊！”
夏沅气得握紧拳，还是对顾元琛的那套说辞！
卢佳不失时机的开口，争取在顾老夫人面前露个脸。
“是啊，顾老夫人，是我刚给晋少接上手指，我已经拿出了我十二万分的技术，希望不会影响晋少弹琴！”
顾老夫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小儿子说的事，就被人没礼貌的插嘴，不由皱眉。
“你是？”
“我叫卢佳，当年您的手术，是由我负责收尾的，可惜我没有及时发现夏沅假公济私，故意导致您昏迷，她真是妄为医生，玷污了这身神圣的白衣！”
卢佳慷慨激昂的说完，没注意到自己说出名字开始，顾老夫人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你就是卢佳，好，很好。舌灿莲花啊！”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顾晋北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劲，卢佳还恍然未觉，羞赧地扶了扶眼镜。
“您吉人自有天相！这不，如今醒来了！明天我就给您做个全身检查，好吗？”
“不必了，全身检查，我只要夏沅给我做。”顾老夫人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扬声朝门外喊道：“阿坚！”
几个保镖应声而入，其中为首的恭敬弯腰，问：“老夫人有何吩咐？”
“将这个女的跟冉昕儿一起关起来，等我出院后慢慢处置！”
卢佳的笑脸瞬间垮了，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捂住嘴拖了出去。
夏沅也有些转不过弯来，
“母亲，您干嘛带走我的医生啊？”顾晋北不是看重卢佳，而是母亲这样显得很不给他面子。
明知道是给他治疗手指的医生。
顾老夫人气得大叫：“因为她没有医德！你母亲就是被她和冉昕儿害得昏迷了这么久！”
三年啊，她一把年纪了，就这么白白浪费了三年，冉昕儿还是她引狼入室的，害了自己还害了夏沅。
她怎么都无法心平气和！
顾晋北惊惶地瞪大眼，“不是夏沅害的吗？”
“不是，我们都错怪小沅了啊！”顾老夫人不厌其烦的解释：“这段时间，我可能是将要醒来了，有时候，我能感知到身边的事情，只是不能动，不能开口，脑子清楚得很，是冉昕儿虐待我，栽赃小沅，蒙蔽了你大哥啊！”
夏沅的眼泪倏然滑落，没人看到没人听到，可她就是忍不住捂着嘴，泪如泉涌。
能以灵魂的方式知道自己的冤屈被洗清，也是好的……

第十五章 颠覆
“是这样吗？”顾晋北三观都被颠覆了，迷茫和懊悔交错。
“你的手指是怎么断的？”顾老夫人忽的喝道：“说实话！”
“是、是夏沅咬断的，不过……”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对女人来说，最大的伤害是什么？我就做什么咯！”
“你、你个小**！你这是跟谁学的？”
顾老夫人眼前一黑，气得晕厥过去。
一直知道小儿子温润外表下是一副蛮横任性的性子，可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种事！
她自问就是最讨厌夏沅的时候，也不会忍心看到女人受到这种伤害！
“冉昕儿跟我说夏沅三番两次的害您！我气不过，想为您报仇！这也有错吗？再说了，她凶得很，根本没吃亏！我根本没碰她！”
说到这里，顾晋北眼珠心虚的乱转。
就是没碰到还吃了个大亏，他才会让卢佳去折磨夏沅。
现在母亲说冤枉了她，那他就闯了大祸了！
“我去找大哥，我去看看夏沅怎么样了……”
顾晋北跳起来跑出病房。
留下顾老太太在那里捶胸顿足的哭。
“小沅，我们家对不起你，欠你太多了，这可怎么办啊？我活了一把年纪，还用门当户对那套看人，不应该啊！都是我庸俗，引狼入室……明明元琛那么喜欢你，我何必干涉？真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这都想不通呢？跟儿子过一辈子的是儿媳，她老了，总归要走在前面，选个自己满意但儿子不喜欢的，有什么意义？又不是给她自己娶媳妇。
儿子喜欢、儿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她早点看透这点，把夏沅当亲女儿对待，那元琛得多幸福啊！
说不定她早就抱上孙子了！
夏沅看着老泪纵横，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的顾老夫人，不由有些心酸。
她能理解为什么顾老夫人看不上自己。
事实上，世人都能理解吧。
夏沅和顾元琛，家境一个天一个地，她嫁入顾家，是嫁入豪门，麻雀变凤凰。
顾家是上流社会中的上流社会，顾元琛是上流社会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如斯，他的母亲自然眼高于顶。
而夏沅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说平民都是客气的。
在顾老夫人眼里，夏沅家位于老城区的家就是个贫民窟，她看一眼都嫌拉低档次，更别提踏足了。
顾元琛倒是不介意，可夏沅也看得出，他第一次去的时候，眼里露出的讶异。
夏母在亲家见面的时候，被顾老夫人眼里的傲慢和纡尊降贵的姿态激得来了脾气，没收顾元琛送的别墅，继续居住在老房子里。
“我们家是穷，但不说家境，我的女儿哪里配不起你儿子？她是我这辈子的骄傲！”
夏沅还记得妈妈这么说过。
她从小就学习很好，长得也漂亮，父亲的同事甚至几次开玩笑说：“老夏，你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带闺女做个亲子鉴定？”
“你意思是说老夏那口子……小心她听到撕了你！”
“你可别瞎说！我的意思是老夏这闺女可能在医院抱错了！”
安家两口子，一个是工人，一个是财务，长相平凡，头脑也平凡，过着平凡的生活。
才貌双全的夏沅确实像是草窝里孵出的金鸡蛋。
夏父乐呵呵的不以为意，这些家伙们就是羡慕嫉妒恨。
夏沅小时候被大人们调侃不像父母，是捡来的，当场就哭了，跑回家问妈妈。
“妈妈，我是什么血型？你和爸爸是什么血型？我是你们亲生的对不对？”

第十六章 酸涩
夏母哭笑不得，这孩子是看了什么电视剧，还知道血型了。
那些街坊们虽然没恶意，但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听着肯定不舒服啊。
“你当然是我们亲生的，但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像爸爸妈妈，他们才跟你开个小玩笑。”
夏沅摇摇头，抽抽搭搭，说着幼稚的话。
“我能不能不要长得好看，我要长得像你们……”
“那可不行！妈妈把你生得这么好看容易吗？”夏母搂着她笑道：“傻孩子，你是爸爸妈妈最骄傲的作品呢！在你出生前，我们幻想过无数次你的样子，当然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们都爱你。但说真的，小暖你真的给了我们惊喜。”
夏沅破涕为笑，“那我下辈子投胎还是做你们的女儿，好不好？”
“你才多大就下辈子了？还知道投胎……少看点电视剧。”夏母再次哭笑不得。
“不是啦！我听到小萍姐姐跟一个哥哥说，想让我喜欢你，下辈子投胎记得选张帅脸。如果下辈子投胎可以选择，那我一定还找你们当我的爸妈！”
再长大一点，夏沅才看出来，自己乍一看跟父母长得不像，其实分开看就知道，她的五官都是挑了父母的优点长的，组合得好。
再有人调侃的时候，夏沅就理直气壮地说：“我爸妈很恩爱，所以生出这么漂亮的我！”
爸妈是真的很恩爱啊，妈妈守着老房子不肯搬，就是因为那里有他们一家三口全部的美好记忆。
夏沅还记得自己跟妈妈解释，之所以她觉得自己在家里能看到爸爸，是因为脑瘤导致的记忆紊乱。
妈妈马上说，不想动手术了，这样还能见到爸爸。
她的心霎时像是浸泡在柠檬苦瓜混合的汁液里，酸涩到痛。
“妈妈，爸爸一直在我们心里，你不会忘了他的。妈妈，你还有我，求你你多陪陪我……”
不要急，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终有一天会见到爸爸的。
那时候爸爸一定是笑着迎接我们的。
回忆到这里，夏沅再也忍不住朝着四周大喊：“我死了！怎么还没牛头马面来带我走？带我去见我爸妈，求求你们了……”
忽的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吸住，卷入一阵旋涡里，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手术室。
顾晋北气喘吁吁的找到大哥时，差点不敢认。
不过片刻没见，大哥就像是变了个人，脸色青白得不像活着，就连体温……
他忍着心悸碰了碰顾元琛的手背，冰凉得让他忙缩了回来。
顾晋北看向手术台上那具没了知觉的尸体，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让那痛提醒自己，他犯了很大的错。
还记得大哥认识夏沅后的种种，就连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出，顾元琛真的很爱夏沅。
以前顾晋北对“灵魂伴侣”这四个字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没人能找到了，这种伴侣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有，那也是他的钢琴。
可顾晋北看到大哥和夏沅在一起的样子，竟然脑子里就那么冒出了“灵魂伴侣”这种词眼。
“就是她了，我肯定。”顾元琛这么说道。
大哥最敬爱的就是母亲，一路都按着母亲满意的路线走着，学业事业，无一不是母亲的骄傲。
倒不是说大哥是没有主见的，是因为母亲所想恰好和大哥自己所想的一样。
当母子俩第一次因为夏沅有了分歧，大哥根本就不听母亲的。
这种前所未有的“忤逆”在母亲眼里顿时当成了天大的事，她拿儿子没辙，便将气全都转移到了夏沅身上。

第十七章 觊觎
外界还觉得理所当然，顾老夫人看不上一个平民有什么不对吗？
灰姑娘只存在于童话中。
顾大少玩玩就算了，居然当真。
贵妇们对儿子耳提面命，这点可千万别学顾元琛。
千金们不甘输给一个平民女孩，想不通夏沅有什么过人之处？
顾晋北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夏沅，她不卑不亢，眼里的光是那么明亮，笑容是那么灿烂。
当时他的心跳也猛地加快了节拍。
接触越多就越知道，夏沅是能和大哥并肩站立的女人。
顾元琛也许给她镀了一层光彩，但那只是锦上添花。
她本身就是个发光体，那么耀眼。
没有大哥她仍会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没有大哥她也能独自璀璨。
大哥能拥有她，真幸运。
真幸运，拥有她的这个男人，是他大哥。
没人知道，夏沅在顾晋北心中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以至于后来顾老夫人出事，他心里有一半的愤怒来自于自己看走了眼。
这个女人果然心机很重。
这次回国，下了飞机就接到冉昕儿添油加醋的电话，顾晋北自然怒不可遏。
来医院的路上就是那么恰好，夏沅撞进他怀里。
这可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顾晋北这次做了一件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做的事。
当时他满心的兴奋和如愿。
原来他一直对夏沅有着隐秘的觊觎。
自从在那种梦里女主角是夏沅后，顾晋北就逃也似的出国了。
他不敢正视自己对夏沅有着不可言说的龌龊心思……
顾晋北死死盯着手术台上的夏沅，这个女人不久前还是活生生的，怀着感激信任的心情跟着自己走。
他亲手打破她的希望。
如果他晚一点，再晚一点，多对她好一些时候，母亲醒来，真相大白了，她也不会遭这种罪。
心电仪上的生命线仍是一条笔直的线，随着时间的流逝，希望越小，怎么都是徒劳。
顾晋北看着大哥越来越死灰的眼眸，在心里用了生平最真的诚挚，祈祷能出现奇迹。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他的命来换夏沅活过来！
“滴滴滴——”
一直平板的心电仪声音开始不用，那条笔直的线有了细微的波动！
“主任，心跳恢复了！”
“她的体温也正在上升……”
“小沅活过来了！”
医护人员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竟然将一个确定死亡的人给拉了回来！
他们真的跟阎王爷抢命成功！
原来生命真的会有奇迹！
大家都要激动哭了，他们都愧疚得觉得自己是在作践夏沅的尸身了……
顾晋北摇晃着顾元琛，大喊道：“哥你听到了吗？她没死！！！”
“小沅、小沅……”顾元琛空洞的眼终于聚焦了些，想站起来但僵滞发寒的身体不听指挥，力不从心。
顾晋北忙将他扶起来，两兄弟看着心电仪上的波动，再三确定是真的。
主任走过来，脸上满是汗水。
“幸好顾总坚持。”
“她没事了吧？她不会再……”
顾元琛自进了这间手术室，心脏就像是陡然破开了个洞，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的流走。
几乎要跟着一起死去。
现在才算稍微补上了一点，勉强维持它的跳动。
主任微微摇头，“我实话跟顾总说了吧，情况并不乐观，她现在极度虚弱，各项生命体征还不稳定。”

第十八章 天塌
“那怎么办？”顾元琛的心脏又是一阵紧缩，疼得脸色发青。
“接下来我们会将她转入ICU密切治疗观察，能出了ICU才算稳定。顾总，您还是做好心理准备，这次她恢复了心跳，但不代表能熬过去。由于失血过多，加上心跳停止这么久的时间，会出现未知的并发症，后遗症……”
“马上请最好的专家过来，全国全世界，谁都行！”
“我们医院这方面的人才和设备已经是国内顶尖了，放眼全世界也不遑多让的。顾总，我们会尽力，如果小沅求生欲强就更好了，有一半得靠她自己撑下去！”
求生欲……
这可能是夏沅最缺的东西。
顾元琛想起她进手术室之前的那些话，和心如死灰的眼，越想越觉得绝望。
他开始不停的想，要怎么激发小沅的求生欲！
主任看着顾元琛像是天塌了的神色，完全了解了夏沅在他心里的位置，根本不是别人看到的嫌恶，相反还很爱很爱。
曾经医院的哪个女同事不羡慕小沅？都说她又是业务骨干又嫁入豪门，真是人生赢家，哪知道短短几年搞成这样。
主任叹了口气，说道：“顾总，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你……虽然，已经没了意义。”
顾元琛又紧张起来。
“那些血，不只是刀口没缝合好流出来的，还有很多是……流产造成的。”
顾元琛痛苦得捂住眼，全身都颤抖不已。
孩子什么时候来了他不知道，还没感受过孩子的存在就已经失去了。
小沅自己知道吗？
她之前要是告诉了他，他……
顾元琛知道自己的答案，孩子他不会要。
这一刻他内心忽的爆发出一股极大的恨意。
恨母亲干涉，选了个恶毒的冉昕儿，自己被反噬；恨冉昕儿，为了除掉小沅，做了那么多恶事。
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对她不够信任，恨自己看轻了她，所以绝情，一错再错。
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对她的爱无坚不摧，真好笑。
顾晋北也要疯了，夏沅怀孕了！他害了两条命！
受伤的那处又开始痛得钻心。
兄弟俩来到ICU病房，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各种管子的夏沅。
她的脸色比被单还白，身体十分瘦削，陷入床内，被子下平平的几乎没有隆起。
就像是个纸片人。
顾元琛额头沉痛地靠在玻璃上，脑子里又浸满了红色的画面。
她流了那么多血，都要流尽了，还有一只脚踩在死亡线上……
“求求你，撑下去，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不能没有你，小沅……”
顾元琛贪婪而眷恋的看着夏沅，除了这个人，周围的彩色统统褪去，化为黑白灰暗，只有夏沅是彩色的。
冉昕儿营造的谎言，蒙蔽了他。
这个世界，唯有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真实的，爱他的心，爱屋及乌的好意，不容置喙。
顾晋北沙哑着安慰道：“大哥，她还有牵挂，她不会舍得丢下她的妈妈……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跟……”
顾元琛黯淡的眼本来还亮了亮，以为弟弟能说出什么牵挂。
结果又是沉重的一击，提醒着他犯了何等不可饶恕的错！
“没了！她妈妈因为我而死了！”

第十九章 人渣
顾晋北愣了愣，怎么会这样？
小沅的妈妈也不在了，能牵扯住她的东西，真的没了吗？
“她妈生病了，需要钱，我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去夜店卖酒，甚至还把她带去地下片场……她为了筹钱，没办法……当然，她还是做不到这个，没有继续下去……”
顾元琛一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混账事，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怎么就昏了头了，怎么想的？
“冉昕儿又栽赃小沅伤害母亲，母亲差点过敏憋死，我一气之下，将她穿着暴露卖酒和拍片的照片，发给了她妈妈。她妈妈受不了刺激，割脉自杀。我真该死……”
字字句句像是尖刀，戳在顾晋北心上，然后一顿乱搅，痛得他唇色泛白。
“大哥，夏沅没勾引我，从来都是我想玷污她……我自以为是在为母亲复仇，其实我就是个龌龊的**！我还要那个卢佳给她教训，要她后悔惹到我！她生生咬下我的手指，我也要她尝尝这种切肤之痛！所以我要卢佳在取出断指的时候，不要给她上麻药……”
顾晋北以为自己需要鼓足勇气才敢说这些。
可他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他不怕任何惩罚，他就怕弥补不了小沅。
顾元琛机械的转头，看着弟弟，像是从不认识。
原来小沅的那声惨叫是因为生剖……
当时他为什么没有进去看看，他明明感觉到不对劲的！
顾晋北哭着说：“大哥，你打我吧，打死我也活该！我就是个人渣，我不是人……”
全世界都没有人信夏沅，自己说的那些胡话，大哥也信了。
就连为了骗她跟自己走而说的那句让她温暖了片刻的话，都是谎言。
三年了，她熬了三年，听冉昕儿说，三年来她每天都会跪在母亲的病房门口，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的跪着，被人辱骂、嘲笑、唾弃。
如果换成他，早就崩溃了。
“我很想打你，可我有什么资格？打你之前是不是该先杀了自己谢罪？晋北，打你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小沅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吗？她……”
顾元琛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夏沅，余光则盯着心电仪上的波动。
“我怎么忘了，她都不想活了……在她妈妈自杀的那晚，她要跳楼，被我硬给拉了回来。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勾引你？就为了留在顾家享受荣华富贵？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言……”
“三年来，我像是被下了降头，她怎么解释我都不信，她一遍遍的解释，我就是听不进去。如果我能多查一查，如果我始终相信她，如果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等她醒来，就是要我去死，我都绝无二话。”
顾晋北默然，可惜没有如果。
“母亲还等着……怎么说？”
“照实说吧。”
这话说完，顾元琛还是一动不动，像是在玻璃窗前生了根，依旧紧紧盯着里面。
“在她醒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
顾晋北默默的离开，朝母亲病房走去。
夏沅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说句不好听的，看一眼就少一眼。

全文2💰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