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无救 】
挂在树上的雪未融,如缀银花,却因晚风吹雪,簌簌抖落。
有一片雪吹到范无救肩上,静静停着,给他隐于夜中的黑衣,压上一抹明晃晃的白,硬生生将他周身沉寂的颜色撕开,像往他怀中强塞了一缕不属于他的明亮。
它也只能停着:范无救没有体温,与毫无生机的枯枝无异,融不了落雪。
:“是吗。”
他像在问,像在寻求一种确认,是在问赵乐意,又是在问他自己。
落在他肩上的那朵雪花,是这个冬日里的第一朵。范无救扬臂,将它拂落。
他小心、克制、隐忍,甚至不敢用指,只用衣袖,将那细碎的雪沫轻轻掸去。它是落雪中的独一片明艳,可它不能停留在他肩头,它不属于这,他没法给它一个交代。
范无救历经了多少个冬日,已在奈何桥边等待了多年。
他用下一世的命去换一份等待,试图用这份等待了却自己的遗憾,却又发觉曾经的不甘都在风里消磨,事到如今,已经弄不懂当初那般悔恨的初心了。
范无救原谅那人吗。他想自己是原谅的。纵是要用他的命来换,谁又能不犯错。
可那人能原谅自己吗。他想是不能的。
他这份等待,如今更像是在偿债,偿这两人的债,只为亲眼目睹亲人的解脱——那时,他会把他引到奈何桥边,把他按到孟婆汤里。
喝吧,傻X。他将说。喝吧,都过去了,恭贺你野道人,终于放过了自己。
放过自己,不必在生时受到名为范无救的亡魂的纠缠;放过自己,走上这条通往下一世的路,将这一世的恩怨纠葛都抛却脑后;放过自己,你不必再挣扎、不必再赎罪了。
他将看着那人走过忘川,然后,他也将拍拍屁股,真真正正地魂飞魄散。
这是他和阎王的约定:用他的未来,换他亲眼去见证那个人的未来。
所以,赵乐意,我一定会推开你的。在我看来,你就是很笨。
笨到会同鬼使叫板,会与已死之人并肩,会期盼没有未来的鬼魂的未来。
重阳时送你的那菊,若没做成干花——
如今也该凋谢了。
:“等杀了我的人。等他来了,我就会走的。”
范无救别过头去,不欲与之目光相接。索性闭眼,沉湎于黑暗,连视线都不愿再躲藏。
:“所以,”
所以,别再靠近了,别再往前一步,别迈过这条线。
可他说不出口。未尽的话藏在舌尖,在他喉中碾碎。他只能意味不明地吸吸鼻子。
可笑吗?为行走阴阳两界方便,鬼使被阎王赐了人般的形,受了伤没有血,呼吸时没有气。可这等超脱生死的魂灵明知自己已死,却仍留着人性。
——受伤了,也怕疼;没气了,也总爱呼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