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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丽都

日暮低垂，夜色悄无声息奔来，多少隐匿蛰伏又恢复了道貌岸然，混入人迹。汽车缓缓停至丽都歌舞厅正门口，门侍殷勤的早一步开了车门。纤细脚踝在长及脚背的茜红旗袍下若隐若现。从迈进门的那一秒开始，男人贪婪的欲望及个别女士的嫉妒随之而来。灯红酒绿，落寞贵族最喜欢搞些虚张声势来混淆视听，这次肃亲王斥巨资办了这场酒会，大抵是为了给他新看上的女星造势。即便没有了王府，依旧大众脸充胖子来博美人一笑。
四周灯光闪烁，萦绕耳边的不是往日喧嚣跳跃的舞曲，替之古典乐悠长典雅。包场免了穷人乱入，到场名流亦都是身姿翩翩，有头有脸。春红点染手指捏着高脚杯浅酌，目光触及一旁冷眼观望之人，段四小姐。勾了勾唇角，缓缓走至人身边，过肩卷发随步伐翩然而动。酒红唇瓣轻合，轻挑眉梢慵懒嗓音甜腻夹杂别种风情。
“这位美女看似无聊，不知能否陪我共饮一杯”

（请柬送来时，我正斜倚软榻，阖眸小憩，留声机卖力旋转，一屋子回荡着莫紫兰婉转的声音，女仆仔细替我涂着指甲油，鲜红的颜色，跟淬了血似的，又像开了花，还是春日里漫山野最艳最烈的凤仙。）
（随从问，去否，忽得一笑，睁开眼睛瞧他，慵声道。）
去，为何不去？莫紫兰的声音再动听，到底不真实，去凑个热闹呗，看看肃王爷的挑人眼光，这些年来长进了多少。
（到了丽都，果然衣香鬓影，但今日心懒，疲于社交，只拣了个僻静角落坐着喝酒，但身着紧身的暗色织纹旗袍，难掩玲珑身材，半披卷发，侧脸秀丽，仍有不少男士上前“问好”、“请舞”，一一回绝，因着今日铁了心，只作戏外客。）
（方饮完一杯，身侧有娇音响起，倒比台上歌女嗓音更胜妩意，撩眼去看，哟了一声。）
杨二小姐，您倒也喜欢这场合呢。
（我与她是老相识了，也不多客套，兀自请酒侍为她上一杯酒。）

觥筹交错的酒会，用刀光剑影形容也不为过。你言他语，浅谈三两句便交换了利益各有所得。今儿个北平达官贵族，名流各党都聚集在此。当今国家政权动荡，各路党阀亦是分权抗衡。再细细打量段小姐，不愧是名满京城的“交际花”身姿绰绰，端着酒杯小口细细品着，酒色蔓上白皙侧颜，低眉浅笑间当是绝代色、倾城姿。虽说我与她不同派系本该水火难容，接触数次相识后才情相投，便是更不避讳。压低了嗓音蕴含俏意。
“若依这理儿，段小姐莫不是也喜欢这场合?
从酒侍托盘中换了一杯端着走了几步离近了些，轻轻晃动，醇香厚重，果真是下了血本毫无疏漏。台上妖娆身姿曼妙，歌声婉转果然是上海滩百乐门的头牌。一曲毕后由肃亲王牵着缓缓下台，男人们趋之若鹜或是看着王爷面子，又或是博美人一笑等今后谋些发展轻挑眉梢。
“男人们果真是喜新厌旧的厉害，今儿个这新来的野玫瑰竟硬生生抢了你的风头”

（即便我自身爱惜羽毛，可段四名号、情报副司……林林总总，这些身份，也让我不得不在世人的眼光中沾染上一些不同的色彩。）
（高脚杯触指生凉，暗红酒液随着手腕的律动轻轻荡漾，不急不缓。）
我喜欢不喜欢，满城人心里都有个答案。
（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将注意力放回到新头牌身上，她一曲即毕，正由肃王爷牵着小手，一步一摇地走下台呢，远观只觉得她气质媚然，走近了才发现，五官精致，果然不俗，只是眼眉间不甚大方——可能是刚火不久，还小家子气了些。）
（抿了抿烈焰红唇，笑道。）
喜新厌旧，不过是人之本性罢了，我倒很期待，这个“新”美人儿，能在这些个男人心中“驻足”多久。

官场沉浮政客谈吐间利益错综复杂。肃亲王领着新人翩然而来，年轻的姑娘果真容貌身段样样出色，然紧贴附庸的姿态再加上眉眼间洋洋自得，果真是穷乡僻壤见识少，骨子里的媚俗低劣。春红点染手指抬手摩挲耳坠，珍珠浑然天成缎增韵味，随身而动，颔首附人耳边声嗓添了几分讥笑
“一个为色，一个为财。照着如今排场，约莫这钱财是会先空了，倒时这又是谁家的玫瑰花…”
男人朝三暮四更是胎生带来的天性，只不过有钱的更明目张胆而已。肃亲王这党如今也是苟延残喘，翻不起大波浪了。不过是看在祖辈上赏了几分薄面，撑个场面。所谓阿谀奉承，也不过就是场面话儿囫囵，若是当真可真就笑话。娇媚的花朵，哪怕是带刺的野玫瑰，时间久新鲜劲儿过了，枯萎是可遇见的结果。捏着水晶杯轻晃，斡旋浅动。举杯相碰清脆，低低细语
“这酒会有段小姐相陪，真真是添了不少乐趣。我也不虚此行”

（这里本就是有钱人的欢场，因为这里也最容易猎得美人，如今大清翻覆，人人都晓得，肃亲王兜里还有多少真金白银，今日这盛宴，既出人意料，又不让人意外——眼见楼要塌了，何不再趁兴再于楼里醉上一场。）
（人影渐近了，我眼儿尖，瞧了个仔细分明，朝着杨二一努嘴，嗤的一笑。）
看她的项链，是最近极有名气的法兰西设计师杜昂先生设计的，那日我去他任职的珠宝行，也看上了这条，却说已经被人下了定金……抛去设计师的名号不说，单单那颗鸽子血的碧玺，就不菲呢。
（我俯身，与她更近些，咬耳朵。）
肃老头子是下血本了这次。

闻言便眯眼细瞧了去，果真是名匠的手笔。小歌星时不时搔首弄姿，手指顺着头发，手腕纤细坠着翡翠镯子更是吸引视线，灯光下瞧着质地温润细腻，通绿浓艳，色泽纯净通透。大厦将倾，非一木所支也。这挥霍程度实在让人想象不出。我与段小姐的位置站的不算显眼，周围的人虽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但心思却也巴巴的在这活泛。红唇勾起扬了三分嘲讽，朝那边扬了扬下巴
““那镯子成色极佳，像极了当年太后赏的那只，据说有个洋人要拿个园子换都没换来？”
时局动荡，命途多舛。硬拗的场面也不知是挥霍金土还是挥霍残生，对于肃亲王来讲这排面终究是会烟消云散，翻了船想再使得远是有心无力。不由得摇了摇头对这野玫瑰灿烂的日子灼灼堪忧，嗤笑了一声
“这血本都快赶上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
眸色婉转回了身边人，面貌娇美又因血统添了别番滋味。啧了啧做声
“还是段小姐貌美，百看不腻”

（一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只可惜，这怀中温香软玉，还能多久？肃亲王或许真的是老夫聊发少年狂，被美色冲昏了头、晃迷了眼，又或许，心如明镜，只看着自己沉沦消弭。）
（我呵笑一声，耸耸肩，将面前暗红的酒液一饮而尽，道。）
我不识得，如果真是皇家之物，那更是千金难换的好东西了——嗐，现在哪里还有皇家呢，前尘往事了，若是当初，你说这野玫瑰，是不是还能被扶成个福晋当当？那真是给祖上添光了——可惜可惜可惜。
（一连三声可惜，只因这样的世道，光有美貌实在是不够，群雄并立，硝烟四起，美貌是杀人刀，也是夺命索啊，杀的是别人，夺的却是自己的命啊。）
谢您夸赞，我先干了。

酒会灯光奢靡，脂粉馥郁，春红点染手指执着斟酒的水晶杯晃了晃，轻碰一饮而尽。唇齿间浓臻回味流长，三声可惜，却是字字珠玑。当今乱世，群雄逐鹿，美貌虽有却不自持沦为别人的野玫瑰，最终也混不到正室的位置。只怕是倒是随意丢弃，沦为沼泥。嗤笑三两声，满目皆是讥讽
“福晋这名头怕是也撑不起来，家门大户的爷们将戏子迎进门的？”
顿了顿，眸色深了几许，笑了笑又道。
“不过是图了新鲜罢了，烈酒品不了就换了汤水自满自足”
酒会近尾，夜色深沉，舞池里莺莺燕燕也相继陪着各自的公子哥离去。周身的男人高山仰止望而却步另觅佳人。将酒杯搁置一旁，抬手抚了抚鬓发，从金融司下职也未歇脚便来了这里，交谈之时心思活泛也未曾疲乏的很，这晌顿了下来到是满身乏累。蛾眉轻挑添了几分慵懒倦怠
“忙碌了一天，我可要走罢，难不成段小姐还想在此找人度过漫漫长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