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时光的洪流中,我们总会长大。
她认得眼前的男人,她记得年幼时,这个男人总是带着美味的糖果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从来都不是很明白,这个男人,为何偏偏会中意于她,她其实并不是讨人欢喜的孩子。因为一双异于常人的蓝色眼睛,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以至于她终年都只是孤独一人,站在角落,冷眼旁观别人的甜蜜。
我其实,并不在意。既然我长了副异于常人的容貌,便要学会接受异于常人的对待。左手捊过浓密的卷发,右手搅动着杯中冒着热气的咖啡,笑靥如花。
回忆显得如此久远,时间模糊了所有痕迹。那是个尚未开化的年代,黑发,碧眼的混血人种,还没有成为这片土地上黑发,黑瞳的人们,可以完全认同的事实。而当她,这个来历不明的混血女孩,出现在这个城区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恐地睁大双眼注视着她。他们不敢靠近,他们窃窃私语,他们指手划脚。最终,他们有恃无恐地指着她骂道:蓝色眼睛的妖精。直到此时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打破了一切的喧嚣。
他常常拎着一大袋的彩色糖果出现,偶尔,身后会跟着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男童。男童的眉眼与他很像,于是她便会在舔着棒棒糖的某个空隙,去想他长大后是否会变成他父亲这般伟岸英俊。
他果然已经长成英俊的男子了吗?她突然饶有兴趣地发问,而男人显然没有跟上她跳跃的思维,愣了许久,直到她咯咯地笑起来,才恍然大悟,于是也跟着呵呵地笑,然后拿了钱夹里的照片给她看。是一张三个人的合影,男人用手指着站在中间,个头略高的男孩说,这便是落璃。
我叫蓝落璃。她依稀记得,他初次对她报上姓名时的羞赧。而她却镇定自若,嘴里的水果糖被大口大口地嚼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然后,胡乱对他编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字。
我记得那时,你对落璃说,你叫尹落。于是,在你突然离开之后,我便寻着尹落这个名字,找了你许久。男人轻啜了一口咖啡,说道。可你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令我遍寻不到。而结局,完全是我寻错了方向。那个喜欢糖果的尹落,其实早已不见。
不是早已不见,而是从未出现。那个所谓的“我叫尹落”,只不过是当时出于礼貌,而用来敷衍那个喜欢害羞的蓝落璃的小小谎言。却没料到,面前的男人,居然信了这许多年,然后,便依着这个名字,寻了她许多年。于是,不知从何处生腾出一种古怪的情绪,是感动?当然,如果没有他们一见面时他对她所讲的那个主题,那么此时此刻的感情,便完完全全可以解释成感动。但,现实就是如此让人觉得痛苦。
所以,她话锋一转,直白地给他们的这次见面下了一个定义:其实我并未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多么不幸,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说着那样的开场白。他究竟说了些什么?让原本和睦的气氛猛然间变得如此难堪,让我们倒带。
这是几几年的几月几号,对于因宿醉而此时头痛欲裂的Melody来说,显得并不重要。懒洋洋地舒展了几下肢体,准备起床,却猝不及防地被身边的男人又抱回怀里。接着,从暖暖的被窝里,发出一阵窸窣。大概昨天这个时间段,也是这般光景。半年前在小酒馆里偶遇的这个名叫Leon的爱尔兰男人,似乎比她想像中来得更加纯真和深情。刚开始交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她一边扣上内衣扣,一边努力地回想。而结果,是当她画下最后一笔烟熏后,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在一起果然太久了。她用他听不懂的中国话小声嘟囔着,然后接受着他不知是哪个时辰的kiss,便出了门。
天气出奇地冷,大概又是那些读音拗口的冷气流不怀好意地袭击了亚平宁半岛。她这样想着,脚下自然而然地加快了步伐。绕过一幢幢繁复而恢宏的的建筑物,走进在它们的身后,那一间间造型抽象的格子房的其中一间。还未开始营业,化妆间里却已经乱成了一片。又有了她不熟悉的新面孔,被挤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然后,便有人开始和她打招呼。她一个一个地给予回应,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对着印满了各种色彩的口红印子的镜子补妆。其实,生活并没有太糟糕。她又开始走神,手里的粉刷以垂直的姿态美好了许久。她似乎总是喜欢钻时间的空子,在干着一些什么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走神,想着些其实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东西,而这个毛病,好像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形成而被无法纠正了。那时她意外地想起了小时候,像某种预感,直到后来见到从中国而来的男人时,不禁感叹,原来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有了安排,包括某些一闪而过的念头。仿佛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而那个千里迢迢为寻找她而来的中国男人要来,她自是拦也拦不住。可是他都对她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她的脑袋一个劲儿地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