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点光,消失在窗纸后,星却没来——是天光有意助我。没有乱搅的光色,床榻慢慢恢复原状,怀里的月亮也重新凝成一小团,不再乱动。】
【姿势有点儿别扭。虚握他指尖的那只手,上缘小臂压得发麻,可青年顾不上,满心都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要不要抱他换间房,换套被褥、要不要换个大夫来看看。我心知肚明,这是一场寻常的风寒,不出几天就痊愈了。但它仍轻易地,把我变成心神不宁的懦夫,在官署持笔时犹豫,策马回程时犹豫,推开门时犹豫,抱着他的时候,还犹豫。】
【石曜失去赵昙的那个立春,我跟他喝了半个月的酒。那时我就想,死的是王愿,我能活吗?】
【我要痛死了。】
【在寒食这一天,唐国公府的小公爷干了件蠢事:把汴京所有的大夫,连夜抓到宣平坊,满满当当塞在前厅,逼他们立刻就把王相公治好——这桩荒唐趣闻,之所以没发生,全因王相公在此刻,在半梦半醒间,说了一句话。】
【“月楼也很好。”】
【让旁人来看,这句话平平无奇,谁都说得,谁都说过。】
【却是王愿十几年来的头一遭。】
【愣了愣,又将下巴颌朝他贴近,抱得更紧。】
好,我接住了。再梦会儿,天亮就叫醒你。
【他与这座宅邸如出一辙。稳坐右军第一厢,连门口的石狮都在昭示权柄,唯有我这个不告登门的客人,看见了未经粉饰的内里,和来不及收起的冷酷。烈火烹油的背后,王愿狼藉透顶,做的噩梦又脏又乱,没有一块地方是干净的——这就是他能给的所有了。】
【我原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听到他这么说。】
睡吧,小愿。
【片刻前还团团乱转的懦夫,又一下子,变成观灯的孩童、晒日光的狸奴、伏案给心上人回信的少年、喝上冰梅汁的旅人——】
【总之,没人看见,抵在王愿发顶的那双眼睛,笑得傻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