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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安宁为了追赶我的脚步竟然不顾一切地跑上马路,而刘晓晖,竟在她被车撞倒前的最后一刻冲上去挡在了她的身前。这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但那英雄不是帅气逼人的白马王子,只是胖乎乎的刘晓晖。
胖乎乎的刘晓晖被急驰而来的车辆撞裂了一侧的脾脏,被迫休学回家,因了刘晓晖的挺身而出,安宁在那场车祸中并不曾被伤及,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去部分记忆,被父亲从学校里接走,而直到我撬开刘晓晖的抽屉拿出他小心收藏的笔记本,才终于窥得所有的秘密。
那是足球赛之后,是我看见他们共同坐在长椅上的那日,安宁告诉刘晓晖,并要求他对我保留的那些秘密。
安宁宁静安然的眼睛,其实根本分辨不了任何色彩,于是她不能陪我赏析我钟爱的油画,无法为我选择合适的衣服,也看不清球场奔跑的球员,而她无法摆脱的忧伤和对于过街的恐惧竟是源于六岁那场残酷的记忆,当她因为分不清红绿灯而走上车流拥挤的街口,却从此永远失去了她的母亲,母亲为了推开车轮下的她失去了生命。
刘晓晖的笔记本里,安宁说:“刘晓晖,请对于牧保守这秘密,因为他曾说过,要带给我这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色彩,我却不能告诉他,我的世界里,只有最单调的黑与白。”
那年的暑假,我搭上南下的火车赶往安宁所在的城市,并且一路寻到她的家里。
门打开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整个房间的格调竟然全部都是黑白的颜色,而安宁,她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门后好奇而陌生地注视着我,仿佛我们从未见过,她的眉目依旧娇美宁静,长发蜿蜒地垂过肩头,清亮的目光纯澈如水。
我注视她良久,然后上前一步低低唤她:“安宁,还记得我吗?”
安宁迎着我的目光,与我对视片刻,偏起头想了很久,却终于露出一抹抱歉而羞赧的神色:“对不起哦,我想我不记得了。”
她浅浅的笑容让我的心有如撕裂一般痛楚起来,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而少顷之后,她却忽然记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请问,你是刘晓晖吗?”那一瞬,她原本沉静的眼睛像是天真的孩子般充满了热切而无法掩藏的希冀,而那样深的憧憬,就像火一样烧灼着我的视线。
就算她已经忘记了他的脸,但刘晓晖,这却是她唯一记得的一个名字吗?
“不,我不是刘晓晖,”我回答说。然后感到自己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
安宁于是抱歉地耸肩笑笑,然后扬起唇角轻声地问我:“那么,你是谁?”
我也笑着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说,然后感到滚烫的眼泪,缓缓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