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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E班】[转载]《音速以上,光速未满》(骸云)BY:松风如在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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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10-31 12:14回复
    (1)
      跟着草壁走在肃静整洁的学校走廊上,骸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这个名字。
      『hi—ba—ri,kyo—u—ya。』
      默默地尝试着作出每个音节的口型。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想。不知道是怎样的人呢?
      原本只是有意无意的猜测,到接待室大门打开的一刻,变成了某种人之常情的震惊。黑发少年闻声扶着窗沿扭过头来,斜射的阳光正洒在他的半边脸颊和雪白的衣领上。神色冷冽,容貌精致,他的瞳仁干净清亮却没有焦距。
      “哲,你和谁在一起?”
      云雀恭弥,并盛福利中学风纪委员长。视力障碍。
      一般在这种时候人们会用“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作形容,不过对骸而言这句话不太适用。草壁朝骸点了点头,然后朝云雀出声介绍:
      “来商量本次校际联谊事项的代表。……六道骸,黑曜聋哑中学学生会长。”
      (2)
      对于这次睽违的再会,骸没有做过多表露。至少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场面化的优雅谦和,他认为还是有维持的必要。
      更何况,对于看不见他的云雀恭弥,骸忍不住动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并盛福利中学和黑曜中不一样,绝大多数都是身体健全的学生,但为首的委员长大人居然是个失明的少年,这不禁引起了他的兴趣。
      几个月前的那个夜里,独自一人杀入重围,把数倍于己的不良集团打到满地找牙(顺便也连累他晚餐泡汤)的,就是面前的这位云雀恭弥。骸无法讲话,而云雀也并没有询问呆若木鸡的“受害者”——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还有人在那里。骸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这个完全打乱了他计划的家伙昂然离开,少年步伐轻快,目标准确,完全看不出是个零视力者。
      『并非常人。』从各种意义上讲。
      原本想就这样隐瞒身份暗暗地观察一番,但出乎他意料,在作为传声筒的草壁离开房间的间隙,云雀突然开口。
      “你,”他说,“是那天夜里被不良团伙勒索的家伙吧?”
      骸再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云雀等了一阵听不见回答,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是的话就敲一下桌面。不是就敲两下。”
      迟疑了一瞬,骸勾起食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一下。云雀朝椅背上靠了靠,微笑里有着高傲的自信。
    “弱小的草食动物我没兴趣呢。”他说。
     (3)
      被称为『弱小的草食动物』倒是第一次,不过骸并不生气,心底愈发觉得云雀有趣。这个少年身上有着太多他猜不透的地方,比如为什么看不见却依然能毫无障碍地行走在这世界,为什么出手便能撂倒一片视力良好的挑战者;再比如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就是那晚上被勒索的那个人。
      这些,目前他暂时没打算问,没机会问,也没法问。
      并中与黑曜中的联谊活动如期举行。福利学校的学生大多出身寒门,而聋哑中学的孩子也往往遭过不幸,两个经常受到欺凌的群体在一起反倒很容易打成一片。制服端正、身披绶带的黑曜学生会长打着漂亮的手语,站在喧闹的场地里应对各种事务,而会场的管理则全权交给了并中风纪委。
      云雀一个人呆在天台上,拢起臂膀趴在栏杆上听着下方的遥远嚣响。
      “还真是次大规模群聚啊。”他打了个哈欠。
      忙里偷闲的时候骸会站在操场上抬头看。迎着有些刺眼的阳光,他仰望的那个黑发男孩独自高居于学校顶端。骸的视力很不错,他能看得清少年臂章上的『风纪』字样,不过他确信云雀无法感觉到这种远距离的偷窥。
      彼明我暗的感觉让骸有点小小的得意,虽然他知道这有些不道德,却还是忍不住去享受这种秘密的乐趣。
      自然,云雀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联谊周的最后一天晚上由双方校长出席了结成姊妹学校的仪式,然后是舞会。照例避开了吵嚷人群的云雀推开天台门的一刹那,立刻察觉了细微的异样。
      “出来。”
      十分具有威慑力的语气,肯定,不容置疑。确实骸在那里,不过并不在云雀所看的方向。他确信云雀看不见自己的位置,虽然预料到云雀会觉察自己,但究竟这家伙是如何做到的,他依旧很好奇。
      晚间的凉风呼呼地吹着,骸屏息凝神,不发出任何声响。他想看看云雀会怎么办。天边霞色渐隐,暮光四合之中他看见云雀阖上了眼帘,唇边有了些许危险弧度。
      “伏击?还是无聊的恶作剧?”
      像是闪电一般,凛凛寒光突然精确地朝他所站的方向劈头打来。骸来不及作任何思考,仓促地侧身闪避,只听见吭的一声,他又看见了那天毁掉他晚饭的那根金属飞行物。它以吓人的力道擦着他脸颊飞过,顶端狠狠扎进了墙壁里。
      云雀恭弥面向着他,笑得和那天在接待室一模一样。
      “哦,我忘了你是不能说话的。”


    3楼2009-10-31 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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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16: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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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黑头发的少年继续以惯常的姿势趴在栏杆上享受凉爽的夜风,完全无视了在墙边发愣的友邻学生会长。骸看看他又看看插在墙上的钢拐,心跳七上八下,不知道这感觉是惊喜还是惊吓。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为什么能判断出我躲藏的位置?』
        『你……为什么没有赶我走呢,云雀恭弥?』
        一连串的想法开始在心头蠢蠢欲动。他突然发现语言障碍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情。然而云雀好像完全没有这些焦灼与无奈,只是十分惬意地凝望着他并不能看见的浩瀚星空。
        那份安之若素也是云雀不可思议的地方之一。骸靠墙坐下来,把头靠在硬硬的墙砖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云雀的背影。削瘦的、挺拔的、却又自在泰然的,少年面向着万丈星海。光是这样一幅画面就足以把他的杂念过滤得干干净净。
        他们就这样沉默着。一个不作声,另一个不能发声,天台上一片阒静。
        小心地把那根拐子拔了出来,骸试着在手里握了握。份量不轻,它刚才的速度和力度与云雀纤细的身形真是难以想象的组合。
        “看够了就还给我。”云雀道。他听见骸笑了笑,拿着钢拐朝自己走过来。
        伸出右手,示意骸把武器放到自己手心里,然而下一秒钟,云雀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碰触到他皮肤的是另一个人柔软的指尖,带着暖暖的体温,落在了他因长期握着钢拐而泛出茧子的手掌上。
        “你——”
        刚要抬起另一只手用剩余的拐子招呼上去,对方的五指却突然收紧。偏头闪过云雀的攻击,骸灵活地半转身子以手肘为防御轻巧一挑,他猝不及防地被打乱了节奏,控制权瞬间转移。高个子少年的呼吸声滑过他的耳际,他在里面听出了淡淡的笑意。
        可恶,被摆了一道。
        然而骸并没有挑衅或欺负他的意思。右手被展平,云雀感到一些不轻不重的笔画在掌心的纹路中缓缓运开。
        不能说话的骸,在他手心里写了字。
        『你』
        “……我怎么?”
        顿了一下,他凝眉责问道。云雀不喜欢也不习惯被人碰触,而现在突然有个家伙抓着他的手不放,这让他一时不知所措,甚至有稍许紧张起来。
        而在骸眼里看来,这么近距离的云雀则完全是初次体验的局促不安模样。抿着嘴唇,别开眼睛——虽然本来他也看不见他——被自己握着的右手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长长的睫毛和墨蓝的凤眸,本应是完美摄人的……只可惜。
        “有什么话快说!”
        感觉到自己在被盯着看的云雀烦躁起来,语调的急迫威胁让骸回过神来,可同时也再度激起了骸捉弄他的欲望。
        略一思忖,他在云雀手上继续写道:
        『……很漂亮。』
        这下果然点了火药桶。另一支浮萍拐立刻对准他的面门狠揍过来,他用之前的那一支险险地挡开,一边发出无声的嗤笑。
        “哇哦。”云雀挑起眉毛,这次浮起在面颊上的是发现猎物的兴奋表情。
        ——六道骸,不是一般的草食动物呢。
        之前的种种疑问全被吞回肚里,骸知道自己下了一招好棋——今后,有的是问下去的时间。


      4楼2009-10-3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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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结成姊妹学校什么的,原本并不是骸特别关心的事情。只不过借此之便,来见云雀有了顺理成章的理由。对他来讲公私一体化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时间一久,并中的学生都开始熟悉这个经常进出风纪办公室的安静英俊的少年。
          “黑曜的学生会长好忙呀。”他们说。
          事实上——六道骸想过——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哑掉了,或许他本来是个相当聒噪的家伙也说不定。并不是生来就无法说话,只不过……那段经历他现在已经不大愿意回忆起来了。
          不说也罢。
          午后放学时分,他会在学生走得差不多之后沿着楼梯慢慢爬上并中的楼顶。一般云雀会在那里,偶尔例外,这不妨碍。他耐心地等上一会儿,默默看阳光把自己的影子削得细长。
          “不认真的话就咬杀你。”云雀说着这句口头禅的时候样子郑重得可爱。那时候黑发少年总是神采奕奕,一双眸子径直对着骸的方向,就好象突然能看见他了似的。
          然后他们交战。在天台上。
          他发现头天晚上吃了云雀的豆腐完全是自己的侥幸。云雀那时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外校生,并未使出全力,没料到这家伙其实胸有城府深藏不露。自此云雀恭弥便铆上了六道骸,兴致盎然非要跟他决个高下。
          骸连比划带写地向云雀表明,说自己跟他打有些不大公平,毕竟对手是盲者,而自己只是出不了声并不妨碍打架。但云雀不以为意,反而对骸这种疑似同情的态度大为不满。
          “你在小看我吗?”
          『我怎么敢?』
          凤梨头少年叹着气在桌面上敲两下,脸上笑得彬彬有礼——虽然云雀完全视而不见,这种无用功他还是照做不误。为了避免伤到对方,骸事先悄悄把三叉戟的尖端去掉,只拿一根长柄来作战。
          之后他才明白这根本是多余。云雀恭弥动起手来绝不留情,两根钢拐左右开弓,紧逼不舍凶悍异常,比明眼人还要稳准狠。他根本没有放水的可能。
          直打到汗水淋漓,气喘吁吁。那天被放倒的混混们十有八九都骨折了吧,骸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余光瞥到对面的少年正用手扯松脖子上的领带,双肩微微起伏,打湿的发丝贴在前额上。
          “有两下子。”
          和着还未平复的呼吸,云雀抛出一句难得的赞赏。骸弯腰牵起他钢拐的一头,伸手又在他手背上写了个『你』。
          “……”
          提前做好了揍他的准备,云雀等着促狭的下文,但骸只是接着写道:
          『很强。』
          黑发少年愣了一下,抽回拐子转身走开。
          “废话。”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踌躇了一下,以命令般的口吻道:“……明天再来。”
          然后云雀听见骸在栏杆的钢管上敲了一下作为回应。铛的一声,很清脆。
          云雀看不见,骸写下那些字时神色多么温柔。骸没看见,云雀背对着他的双眸因为开心而一下子亮了起来。
          很强。很强大,很坚强,抑或很爱逞强?可做多解,但玉汝于成的起因,都被这一个词简简单单压在了心底。


        5楼2009-10-3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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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一旦失去了一种感官,其他知觉似乎会变得倍加敏锐。云雀大概是这样。他能凭感觉走遍整个并盛而不会迷路,也能根据风吹草动判断出四周的情况。后来云雀自己告诉骸,在打架的时候,他依据对手运动时产生的微小气流便可以准确推知其动作与方向,提前做出应对。至于敌人的杀气什么的,更是轻易就能识别。
            果然是食肉动物……骸表面调侃,心里很赞叹。
            『那恭弥当初究竟是怎么知道是我的?』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云雀没回答他,只是干脆地甩开他的手。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直呼我名字了?”
            例行的打架切磋逐渐开始增加一些附带内容。两人一起吃吃点心,或者骸帮云雀整理资料室,或者云雀带骸逛逛校园以及附近的地方,诸如此类。
            云雀吃饭时如果要夹菜的话会很不方便,有一次骸问:
            『要不要我喂你?』
            然后他被拐子重重地打在头顶上。
            所以骸一般直接把菜混装在便当里,有时干脆直接带饭团和汉堡之类的过来。各自力所能及,相安无事。
            而他也逐渐发现云雀和先天的视力障碍者不一样。云雀不用盲文,假名和汉字倒是很熟练,他对附近景点的如数家珍也让骸意识到,和自己类似,这个少年是后来才失去光明的。
            过往的经历,大概同样是不愿意触及吧。
            5月5日那天,云雀在天台上呆了很长时间,直到他感到阳光的温度快要消失殆尽了,才听见铁门另一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算准了对方开门的一刻,他抄起拐子就扔了过去。原以为六道骸会和往常一样成功避开,却听见一声钝响,然后是忍痛的抽气声和拐子掉在地上的当啷啷回响。
            “……怎么不知道躲?”
            『我哪里知道你一上来就要谋杀啊。』骸按着自己的胃在心里吐槽。
            见云雀没有把另一支凶器扔过来的意思,知道他并非真的在生气,骸不由得莞尔一笑。两只手里拎的都是小心轻放的东西,他暂时没法捡地上的拐子,直接朝云雀走近过去。
            云雀听见什么东西轻轻碰触地面的声音,有些不解,但接下来骸握住了他被风吹得微凉的手。
            『今天休战吧。』
            “为什么?”他挑眉。
            『我带了蛋糕过来。』骸写道。
            “不需要,你来让我咬杀就够了。”停了停,“还有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听见骸的鼻音里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
            『你等一下。』
            骸松开了他,然后喀拉拉地打开了刚才放在地面上的什么东西。云雀默不作声地等着,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不料这次碰到他手心的是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鸟?”
            他惊讶地把它贴到面前。小爪子钩住了他的指关节,凉丝丝的喙碰了碰少年的脸颊,云雀听见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
            “Hhibari~Hibari~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虽然光线很暗但骸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云雀低头捧着他送的小鸟,努力掩饰着心中欢喜的神情,那双眼睛含着柔和,因而一刹那变得明澈可鉴。他看得呆住了,还好云雀不知道。
            “呐。”
            许久云雀轻声开口。
            “它是什么颜色的?”
            骸拉过他的右手。『可爱的鹅黄色哦。』
            “唔……”云雀露出思索的表情。颜色之类的,对他来说只能从记忆的残影里一点点寻找。
            然后他突然问:
            “你呢?”
            『……诶?』
                   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你的声音,你……是什么样子的?
            骸怔住了。云雀已经仰起头来,修长的手指朝他的脸颊试探着伸了过来。他不知所措,呼吸加速,只能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少年的食指触到了他的喉间,又向上移过他的颧骨,眼睑,轻轻抚过他的头发。
            离得那么近。吁气如兰,一下下吹在他的腮边。他几乎能数得清云雀微颤的睫羽。然而,云雀的墨色的瞳孔里,始终空无一人。
            没有他的影子。
            只是一刹那间的事情。骸猛然意识到,云雀从来不曾看见过他的长相,而且也许永远也看不见他——突如其来的心疼像海潮般席卷上来,他喉咙一哽,几乎喘不上气来。
            “哇哦。你的发型违反了风纪呢。”
            云雀说着,揪了揪骸脑后竖起的凤梨叶子。
            这次没有来得及抽回手去。骸没有给他抽回手去的机会。骸用力地抱住了他,力气大得让他也喘不上气来。他感到骸的心跳很快,自己的心跳也很快,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心跳了。
            过了一会骸听见云雀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小声地说了一句。
          “凭什么只有我一直在说话……真不公平。”


          6楼2009-10-31 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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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说什么不公平……一开始是谁抱怨我看不起人来着?』
              随便地套着一件运动衫,骸倚在黑曜中校门口的石柱上,眯起眼睛在六月的明媚阳光中眺望马路的尽头。转眼快要到自己的生日了,不知道会从云雀那里得到怎样的礼物呢?
              嗯,最好是……哎呀不可能的吧,云雀那种人……不过也说不定……
              骸的嘴角不由自主弯起,作出各种沉思状,站在他身后的犬和千种相视咋舌。骸大人最近的妄想症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怎么办哪。
              并中的校车平缓地开到了他们面前停下。最先跳下来的是个褐色短发的少年。
              “啊,骸、骸君!”
              应援团的沢田纲吉有点腼腆地朝他打了个招呼。“给你们添麻烦了,请多指教。”
              棒球社的队员们从他身后鱼贯而过,他们来黑曜中参加友谊赛。山本武路过时笑容灿烂地拍了拍沢田的肩膀。
              “谢谢哟阿纲,翘掉补习来帮我们加油。”
              “啊哈哈……|||”
              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寻找着,结果让他有点失望。那个人……没有来吗?
              “你在找云雀学长吗?”
              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纲吉挠了挠头解释道。“他今天临时有事情所以……”
              看到骸疑惑的神情,他补充了一句。“有一位并中的赞助人要来……听说是加百罗涅财团的新任董事长。”
              距离并盛福利中学的大门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他看见了停在那里的高级轿车。
              『加百罗涅』
              这名字,有七八年没听见过了。
              蓝发少年攥紧了自行车把,迎着风骑得更快了些。
              隶属于彭哥列跨国集团旗下的两大公司,艾斯托拉涅欧和加百罗涅,在数年前曾在医药行业叱咤风云名噪一时。前者从事药品研发,后者则是医疗器械制造的巨头。而个中黑幕,并不广为人知。——直到三年前,艾斯托拉涅欧被取缔查办为止。
              揭发了它的正是同行兼同盟的加百罗涅。
              为了报复,艾斯托拉涅欧的余党曾用生化药剂袭击了加百罗涅开设的医院,造成了轰动一时的毒气泄漏事件。当时整个地区都被封锁,据说幸存者寥寥无几。
              骸从那个鬼门关逃出来比这时间要早得多。他是被用作药物试验的活体之一,过量的用药导致了他某些能力的异变发展,但同时也夺去了他的声音。
              那段经历,就像是灵魂深处的一个烙印;被烈火焚烧过的土壤上,重新生长了带着蒺藜的花。并非不再仇恨,只是在美梦如斯的现在——在他历尽艰难后终于要到达的又一个6月9日——他希望、甚至是祈祷着,不要再有任何回忆,拉扯他醒来。
               (8)
              “我说过不需要。”
              “可是……毕竟那边条件要比并盛好许多…你的治疗也可以——”
              金发男人西装革履,样子很诚恳,用真心实意的声音喊着『恭弥』。
              少年站在路对面的树荫后面。斑驳的光影洒在眼前的地板砖上,晃动得骸眼睛里一片模糊。自行车靠在他旁边的树上,车轮上还粘着些许干掉的泥巴。他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两人,指尖干涩地抠进凹凸不平的树干里。
              『你知道云雀恭弥多少?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骸这样嘲笑着自己。
              “那是不是你的医院跟我没关系,我只不过是正好在那里而已。”
              “但作为加百罗涅一方,尽力补偿是应该的。”
              果然是这样,他在心里叹着气证实了自己的预想。云雀恭弥是那次毒气事件的受害者。
              男人看样子十分锲而不舍。“不论什么,只要是恭弥的要求——”
              “真的可以?”云雀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兴趣。
              骸咬了咬嘴唇。还是回去好了。
              伸手去推自己的单车,他打算尽快悄悄离开,但马路另一侧的声音依旧不停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好。”
              云雀的语速很快,音尾微微上扬。
              “在并中的教学楼四周栽上樱花树。操场草坪的维护。体育馆照明的翻新。保健室器械。哦,还有图书馆扩建的事情。具体经费你去和草壁商量吧,有人来接我。”
              最后一句被刻意放重了音量,方向很明确地转向了这边。骸顿时愣住。
              扭过头去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风,他一时睁不开眼睛,满目景物变得熠熠闪光。整条路的树叶哗哗作响,少年溯流而上,那天送的小黄鸟有点滑稽地蹲在他头顶上。他的发丝和风纪制服的长衣袖都被吹得飘扬不止。
              “另外,不要随便喊我的名字。”这句是对加百罗涅说的。
              骸没机会问任何问题。云雀恭弥已经坐到了他的后座上。


            7楼2009-10-3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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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他吱吱呀呀地踩着单车,载着并中的委员长大人从高级轿车旁边慢吞吞驶了过去。云雀心情相当之好,骸则对傻在原地的年轻董事长抱以无限同情。
                『你这人也太腹黑了。那一长串的赞助项目显然是早就事先想好的吧?』
                少年弓起背用力蹬车,凤梨叶子很精神地在微风中拂动着。云雀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腹诽,轻声哼着歌,右手指尖稳稳扯在骸的后襟上。
                “我没怎么去过黑曜町。”走了几分钟路后云雀说,“你们学校有天台么?”
                骸按了两下车铃。
                “这样啊……莫非是尖式屋顶?”
                一下车铃。
                云雀啧了一声。“浪费。”
                『对你来说打架的场地真是够讲究的。』骸想着,一长串清脆的车铃声洒在了他们身后。
                到达黑曜中学的时候棒球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并中看样子要赢。骸让不愿群聚的云雀在校园的喷泉边等他一会,自己先去学生会办公室收拾些东西,之后再领云雀到附近转转。
                云雀听着那家伙渐渐跑远,身后的水雾随风袭来,清凉地落在他的胳膊上和脸颊上,很舒服。比起并盛,这里是一所安静得过了头的学校——也许是因为学生们都和骸一样,活得无声无息。
                六道。骸。
                “好奇怪的名字……”他把手摸索着伸进浅浅的水池里,若有所思地来回搅动着。
                关于骸的过去,什么都不了解。私下里曾经拜托草壁去调查过,但除了骸是个孤儿、依靠国家保障才上了黑曜中之外,他幼年的经历几乎一片空白。
                自己喜欢着并盛,不愿离开,也没办法离开。但骸不同,缄默的少年,不知隐藏了多少难言的秘密。他无论何时都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阻止骸离开。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警觉到陌生的脚步声时少年蓦地回过神来。距离五六米,来人怯怯地停住,气喘得相当焦急。
                “是……是并中的云雀学长吗?”
                “……怎么?”他收起思绪,不带表情地回应道。对方松了口气,急急地压低声音:“贵校的队员在附近被人袭击了……个子不高、好像叫纲的……”
                『糟糕,竟然弄了这么久……』
                骸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云雀疾言厉色端起拐子的模样。日照开始西斜,透过教室敞开的玻璃窗,在走廊里反射出一片耀眼的亮光。
                『诶呀会长你小心点。』路过被撞到的同学朝他抱怨着。他潦草地打了个『抱歉』的手势,一边匆匆冲下楼梯。远处体育馆人声缭乱,比赛刚刚散场,山本武他们带着得胜的兴奋神色,拎着行李从侧门走出来。沢田纲吉笑的同样开心,怀抱着并中的校旗跟在他身边。
                骸放慢了脚步,眼睛慢慢睁大了。云雀经常让他吃惊,但这次感觉不一样。
                喷泉边上,没有人在。
                『……恭弥?』


              8楼2009-10-3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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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你怎么知道那小个子是并中的队员?”
                  穿过愈发曲折的巷道,云雀不动声色地询问。领路的男生显得比刚才放松了一些,一边引导着云雀一边答道:
                  “是……之前看见他穿着队服从车上下来,所以……”
                  “哦,记性真不错呢。”
                  “学长您过奖——呜啊啊啊!!!!!!!!!”
                  倒竖的尖刺骤然袭上,裹挟着浓浓的杀气,瞬间拖出一片触目惊心的血雾。前面的家伙惨叫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数米之远,摔在墙角边瘫软不动了。
                  云雀举起拐子冷笑。
                  “谎话编得太烂了,沢田纲吉根本连个替补都不是。而且你忘了,你冒充的黑曜中是聋哑中学。”
                  他昂起下颌,双拐的寒光在流淌的猩红血液之中折射出无法撼动的威严。
                  “不用藏了,群聚的老鼠们。”
                  “你说云雀学长他不见了?!”
                  艰难分辨着骸凌乱急促的手语,沢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是——”
                  “也许他想自己在校园里四处走走吧?我们要不要再找找看?”山本武说。并中的学生们议论纷纷,却也都束手无策。
                  骸蜷紧手指,众人的话他并没有听在耳中。云雀答应等着他,就不会随便爽约,更何况这里是云雀完全不熟悉的黑曜……
                  『我没怎么去过黑曜町。』
                  之前的话回响在耳边,他的胸腔里升起一股寒意。黑曜地形远比并盛复杂,治安也不是很好;偌大的城镇,恭弥的眼睛又看不见,一旦迷失,后果不堪设想。
                  就好像小舟漂进了汪洋大海,也许再也找不到踪影……骸的头脑里嗡嗡作响,心底揪成一团。
                  每次每次,每次都是恭弥找到他;不论他把自己隐藏得多么好,恭弥总是能察觉他,走到他身边,抓住他。而他至今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换了他呢?
                  沢田他们看见蓝发少年挤出一丝惨然的笑。
                         『你能做到么,六道骸?』
                  “Hibari~Hibari~~~”
                  他一惊。
                  声音是从空中飘过来的。在学生们诧异抬头的时候,骸已经冲向了自己的单车。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因为他看见云豆的羽毛上……染着血迹。
                  小鸟在他头顶转了个方向,扑闪着双翅快速朝校园外面飞去。骸掉过车头全速跟在后面。那是唯一一次,他真心羡慕加百罗涅的那辆高级轿车。


                9楼2009-10-31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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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16:2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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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哦呀,也不过如此嘛?』
                    骸看着“横尸遍野”的景象,轻喘着摇了摇头。云雀距他十米开外,正用衣袖默默拭去脸上的血。
                    他不会告诉云雀,在刚才的几小时内自己经历了如何焦灼的煎熬。虽然总算是赶上了帮忙,但他其实已经拼命压抑了心中沸腾不止的紧张不安直到现在。
                    骸平息着那些杂乱的想法,望向云雀。
                    “……真难闻。”
                    云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
                    然后他收起双拐,抬起脚步慢慢穿过地上横七竖八昏迷不醒的人体,和往常一样,准确地朝着骸的方向。
                    云雀知道骸会在那里等着他,虽然想尽快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但依然一步步独自走得安心。
                    骸含着笑意,站在原地等待着。云雀一定不喜欢别人扶着他,骸知道,即使是在完全陌生的地盘上。
                    但是,他的笑容突然间消失了。
                    “呐,你的自行车还能用吗?”云雀问着,继续朝他走近,他看不见骸的瞳孔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缩小了,骸浑身发冷,唇干舌燥,眼睛直直地盯着距离云雀的脚步不到两米的地面。
                    冒着青烟的,易拉罐大小的,熟悉而陈旧的形状。
                    上面有艾斯托拉涅欧公司的标志。


                  11楼2009-10-31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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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眼见云雀恭弥毫不知情地走向那个不祥的化学品,骸的脑子有一秒钟完全空白。
                      人体实验。
                      毒气事件。
                      医药黑幕。
                      八年的寂静,三年的黑暗。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艾斯托拉涅欧。这个名字毁了他的声音,毁了云雀的眼睛,现在又要第二次把他们都毁掉。
                    “……骸?”得不到回答的云雀有些奇怪,又向前走了两步。
                      太近了。没有时间冲过去阻止了。
                      他咬紧牙根,举起了手。
                      黑发少年听见划破空气的强劲风声。来源是骸,突如其来的攻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左臂受伤、体力消耗严重,最主要是由于吃惊,他来不及做任何防御。
                      细长的武器以对待敌人的凶狠力道重重打在了他的胸前,肋下一阵剧痛。云雀痛苦地闷哼一声,一下子向后跌出好远,摔倒在地上。
                      “你——”
                      爆炸的闷响吞没了他未出口的话。不明粉尘随着金属罐的破裂喷向四周,异样的气味开始在小巷里弥漫开来。一种似曾相识的不适感朝云雀侵袭过来,他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有过这经历,但却忽然理解了骸的意图。
                      而接下来的事情让他明白了一切。
                      紧紧闭着眼睛,用袖口尽量遮住自己的面部,骸以最快的速度闯过烟幕。他不敢睁开眼睛,也无法分辨毒气的性质,吸入喉间的刺痛感让他露出有些发狠的表情。
                      『随你们便吧……我早就哑了!』
                      云雀感到少年跌跌撞撞地扑到了自己身边,骸在黑暗里的感知能力不如他,但却同样是明确地、坚决地、径直地向他扑了过来。柔软的布料捂住了他的口鼻,骸用尽力气把他拉起来,那双曾经在他掌心里写了无数字迹的微暖的手死死拢住他的肩膀。
                      浓烟侵染着他的双眼,他回想起来了。
                      ——那是同样恐怖、同样动荡的,三年前在加百罗涅医院的那个日子。
                      在颠簸中云雀想要挣开骸捂住自己的手,他听见骸开始咳嗽,他想让这个傻瓜先保护好自己。但骸很用力,死活不让他说话,几乎是拖挟着他向前奔跑。
                      眼泪从云雀灰蓝的眸子里掉了下来,落在骸的袖口。他知道这是因为毒气的刺激作用,也因为骸把他扯得太紧,那种决断,差不多把他的心也扯碎了。
                      两个人,摔倒了好几次,却仍然一刻不停下的往前奔跑。
                      一直一直跑。
                      (15)
                      跪倒在街灯下,骸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凉的空气。云雀倚在他旁边的灯柱上,同样是气喘不止,半晌无话。夜色已经降临,警笛声在四周的街道上此起彼伏地厉声鸣叫。    沢田纲吉冲到了隔离警戒线边,满脸担忧地踮脚望着他们。骸没抬头,有些虚脱地抬起胳膊冲褐发少年打出了一句『谢谢』。
                      化学药品爆炸时,追着骸过来的沢田他们刚跑到事发地附近。听见声音的纲吉在第一时间报了警。
                      终于稍稍缓过气来的骸席地坐下来。云雀的脸色有点发白,额角上渗着汗珠,骸凝视了他一阵,试探地用手碰了碰云雀的脸颊。
                      少年朝他转过头来。在晚风里,带着少许大战后的疲倦,却始终是静静的,昏黄的灯光使他轮廓缱绻。每一次每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骸就会感到庆幸。现在尤其如此。
                      ——还能用眼睛看见这一切,真是太好了。
                      “你那一下够狠。”云雀淡淡开口,“……可能断了一根肋骨。”
                      骸放在他掌心的指头有些发颤。
                      『抱歉。』
                      缓缓的拼写,最后的一撇拉得很长,好像骸的力气在刚才全都用完了似的。云雀没说什么,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六道骸当时把他打出了爆炸范围,也许现在自己已经不在这里了。
                      沉默了一阵,他问:“你的眼睛没事?”
                      蓝发少年顿了顿,在他的手上敲了一下。六道骸心里涌起了新的庆幸之情,他怀着温存的念想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暂时把艾斯托拉涅欧阴魂不散的事搁置到了脑后。
                      然后他发现云雀的另一只手里拿的不是拐子,而是他的三叉戟。
                      『糟糕!』
                      这样想着但是已经晚了。云雀的手指向上抚摸,触到了三叉戟顶端锋利的金属尖刺。在他平时和云雀对战时,这部分一直是被他偷偷拿掉的(怕划伤对方),现在云雀发现了它的真实形态。
                      平生最讨厌别人手下留情的云雀,知道了骸的隐瞒,要做如何反应?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屏气等待着判决。
                      然而云雀只是微笑了。那是孩子般的神情,与5月5日晚上他发现骸的凤梨发型时一样。
                      “哇哦。原来你用的是鱼叉……”
                      骸没去纠正他,只是从身后紧紧地搂住云雀。掉着泪,一个劲地笑。


                    12楼2009-10-31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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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那晚上云雀上救护车的时候,在担架上攥着骸的手不放。
                        “你过来点。”他用带伤的左臂有点吃力地拉了拉骸的手,示意骸把耳朵凑过来。
                        骸靠近过去。云雀说:
                        “你的生日礼物……我放在接待室的柜子里了,本来想明天拿给你的。”
                        他突然抓住骸的凤梨叶子,恶作剧地扯了一下,听见骸倒吸一口气才放手。
                          
                        “是蓝色的。店里的人告诉我,是和矢车菊相同的颜色……跟你的头发一样。”
                        黑发少年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第二天他去了并中,果然在风纪接待室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简单包装过的盒子。打开来看,里头是个漂亮的旅行水壶。
                        上半部分透明,下半部分的确是矢车菊蓝。他拿着它在镜子前比了比,虽然有微妙的差距,但似乎真的和自己配套了。
                        随即他发现瓶底上用记号笔写着一个字母“H”。
                        又是黑线又是想笑。云雀大概是想表明一下这杯子是自己送的,但单纯如他,也许想不到带着一个标着“H”的杯子到处逛悠会引起什么性质的误会。骸犹豫了一阵子,在瓶底上用记号笔又添了几画。
                            『M&H』
                      反正云雀不会知道,他想着,把开水倒进崭新的水壶里。蓝色的光线透过荡漾的清水,凝聚成他瞳孔里晃动的亮光。那是6月9日的早晨,距离他们彼此坦陈身世过往(以及之后的初吻)还有一个白昼,距离他们的毕业升学还有一个月,而距离他们的长大成人,还有另一个三年。


                      13楼2009-10-31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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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喜欢……”
                          被这句提起了注意力,骸竖起耳朵听着。结果云雀只是一边咬着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我喜欢…并盛。”
                          他小小地失望了一下,扭回头继续安静地吃自己那一份。喜欢就喜欢呗,用不着强调那么多次嘛。骸也没怎么想过要和并盛争夺云雀恭弥心中第一的位置,他只和云豆争第二位。
                          并中的毕业典礼比黑曜晚一个星期。已经决定了升学的骸目前非常清闲,反倒是云雀这边为准备事项忙来忙去。凤梨头少年仍然和往常一样每天骑单车跑到并盛来,蓝色的旅行水壶就晃晃悠悠地挂在自行车把上。
                          有时被云雀指使着帮忙干这干那,有时就只是坐在一边默默看着他。骸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一直持续下去也无所谓。校园翻修一新,教学楼四周种上了品种优良的樱花;偶尔他会碰见跑来查看工程进度的加百罗涅,惊叹他财力和毅力的同时在心里蓦地想起“他人栽树我乘凉”这句谚语。
                          他也会和快要升入三年级的沢田打招呼。少年正忙着应付补习,发现他时称呼会突然有预谋地变成“骸学长”,然后一脸愁苦地拉他讲解题目。
                          『黄金分割是0.618,不是0.6918哦。』
                          “唉呀……”
                          诸如此类。
                          似水年华一天天从这奇妙的世界流淌而过。就像七巧板,骸缺了一块,云雀缺了另一块,但他们俩拼在一起却变得完整,甚至因为多了对方那部分,而显得愈发绚烂起来。不过,骸觉得自己沾云雀的光更多一些,抬头看并盛的蓝天白云,他总会回想起云雀向自己抱怨“真不公平”的那个声音。
                          毕业仪式前一天他坐在风纪接待室的沙发上,捧着自己的蓝色水壶喝茶。
                          草壁给云雀念完报告书离开后,黑发少年托着腮坐在写字台后面,半天没说话,过了一阵后一反常态地轻轻叹了口气。
                          “你不想到外面去吗?”
                          他问。
                          骸以为他在问自己要不要到户外去,把指尖伸向桌面正打算敲一下的时候听见云雀以略显飘渺的嗓音补了一句:
                          “……我是说并盛和黑曜以外的地方。”
                          他的手指停在了距离桌面一厘米的地方,久久没有落下去。
                         (18)
                          『离开这里。』
                          他突然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想过了。
                          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离开一切和他的伤痛有关的地点。可能达不到加百罗涅那样的富有程度,但只要努力的话,他一直希望能让自己以及犬、千种、库洛姆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那三个孩子跟着他一起流浪过,直到现在也默默支持着他。
                          遇见云雀以后,他在注视着这个少年的时候发现了一种简单得多的幸福方式。稳健地、灵活地、潇洒而无畏,与他遭遇相似的云雀恭弥是这样坦然地接受了那条看不见的道路,没有愤世嫉俗,没有贪婪,也没有虚伪造作。
                          为什么他不可以这样呢?
                          他的眼睛只看着这一个人,从前的野心、世界的其他部分,都被遗忘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没有骸的回应,云雀猜他也许是在犹豫。那天在黑曜中喷泉边的不安思绪再度浮现出来,黑发少年垂下眼帘。
                          许久骸听见了几乎淡不可闻的声音。
                          “我喜欢并盛。”
                          他正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时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破门而入,骸吃惊地抬头看着,云雀皱起了眉。
                          “谁这么吵,不知道学校的规矩吗?”
                          加百罗涅的董事长没顾那么多,金发的迪诺直接冲到了办公桌前,脸上是非常激动的表情。
                          “恭弥,有好消息!”
                          他说:
                          “我们查到了艾斯托拉涅欧的遗留实验室,在那里发现了生化毒害的特殊解毒剂。——正好一个人的剂量。”
                          他注意到云雀的神色先是惊讶,之后迅速归于平静。
                          不是欣喜。
                          倒是迪诺依然满脸的高兴,说个不停。“你们那次端掉的犯罪团伙,不是在最后放了化学炸弹吗?警方由此怀疑这群家伙跟艾斯托拉涅欧的案子有关系……最后果然查到其中一人原来是公司的研究员……”
                          “后来他招供出了地下实验室的旧址,查封那里的时候找到了唯一的保存品……对过量毒剂导致的感官损伤有通用的治疗效果……”
                          “据说他们搞非法活体实验的时候也……”
                          嗙地一声,云雀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低着头,骸和迪诺都看不见他表情。
                          “别说了。”
                          然后他绕开来人走出了房间。


                        14楼2009-10-31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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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骸找到云雀的时候他像从前一样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发呆。那天风很大,云雀站在上风向,衫袖里灌满了风,背对着他像一只快要飞起来的鸟。
                            他走到云雀身边,转身靠在栏杆上,把目光探过去。云雀撇开头,风声里细语散乱。
                            “看什么。”
                            不出所料地被骸捉住了手。骸发现云雀的手心微微出汗,他大概想得到原因。
                          『不是挺好的吗,恭弥。』
                          云雀没有反对他的称呼,也没有抽开手。蓝发少年接着写道:
                            『等你喝了解毒剂,就能看见我了。』
                            他是真的很高兴,云雀那双漂亮的凤眼里终于能有自己的影子了。但同时他又有些莫名地伤感。
                            『到时候不会嫌弃我的发型吧?』
                            他想说的当然不是这句玩笑话。
                            云雀固然能看见他,眼睛里却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云雀将会遇见更多更多的人——也许比眼前这个聋哑少年要优秀得多。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后,交集也会因此而改变,云雀恭弥的人生轨道,终究与他完全不同。
                            『我还会经常来缠着你的哦~』
                            骸忍着心口的酸痛,笑脸明媚异常。其实他心里正在问着自己,还有可能这么做吗?
                            ……还有理由吗?
                            “我……”
                            云雀翕动了一下嘴唇。他看不到骸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蓝发少年呼吸急促,写不下去,握着他的那只手颤抖着。
                            风吹过他空空的掌心,冰凉刺痛。
                            过了一阵,骸听见云雀带着一点沙哑的嗓音。
                            “……我讨厌只有我一直在说话……”
                           
                            (20)
                            骸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云雀的意思。
                            黑发少年握紧了他的手。
                            “骸。”云雀仰起脸,凤眸直直地对着骸的眼睛。“……你喝了那药。”
                            他呆呆望进那双干净的墨蓝瞳孔。云雀语气坚定,含着一点点少见的急切,等待着他答应。
                            迪诺告诉他,那种特效药的资料是被取缔时的艾斯托拉涅欧销毁了的,没办法复制成分重新研制。如果不喝的话,开封之后24小时内就会失效,而要喝就必须服用一人份的足量才能成功。
                            换言之,机会只有一次,只能给一个人。
                            “骸……”
                            云雀在唤他的名字。
                            他不能那么做。
                            『我喜欢并盛。』
                            那句话里,包含了多少层意思啊。
                            云雀恭弥最喜欢的并盛是他的牢笼,铁窗存在于他看似舒展的羽翼之外。他没法离开,也不打算离开。但骸可以,骸原本就并不属于这里。
                            云雀那时想提醒骸这一点,虽然心底作痛,但云雀不希望自己的笼子把骸的人生也锁住了。
                            然而现在,骸知道自己不得不离开。
                            如果自己不消失的话,倔强的云雀便不会甘愿喝下解毒剂。他想用自己的声音和云雀说话,日夜都想,想得发疯,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因此而又一次夺走云雀的光明。
                            骸的手指再次抬了起来。
                            『恭弥,并盛真的很漂亮。』
                            用你的眼睛,看看它吧……
                            僵滞了一刻,黑发少年感到对方的手毅然地甩开了自己。
                            “骸!”
                            他也明白六道骸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然而骸的举动让他马上意识到这家伙要做什么。
                            “你想逃吗?”
                            恢复了平日里微愠的嗓音,云雀的拐子抵上了骸的后背。没有回音。骸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想逃的话,先赢过我再说。”他不容置疑地说道。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成型,云雀的手扳过骸的肩膀,让他看见自己决定的神情。
                            “来打一场吧,骸。输了的那个人,喝下解药。”


                          15楼2009-10-31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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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看来我这次必须要全力以赴咯?』
                              锃亮的三叉戟在身前展开,骸的笑意里是蔓延开来的认真与强硬。对面的云雀昂然地将双拐举在胸前,就好像回到了刚和骸相遇的那时一般,高傲而自信。
                              他们彼此都感受到对方释放出的强大杀气,和平日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他们真的变成了敌人,必须分出真正的高下。经历过地狱业火的红莲在狂风中盛放,云雀体察着骸前所未见的攻击姿态,嘴角上扬。
                              “放马过来。”
                              沢田纲吉因为补习而留到了放学后。开始起风时并没有在意,直到地板的震动让天花板上的灰都开始簌簌往下落时他才开始觉得不对劲。
                              “地震?”
                              少年直起身子惊疑地看着满地纸片纷纷飞起,不祥的气流席卷过整个楼层又归于寂静。纲吉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犹豫要不要出去查看。响声断断续续,似乎是从楼顶上传来的。
                              他冲过空荡荡的走廊,拐上通向天台的楼梯。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满地是绯红的晚霞,他的影子在一扇扇窗之间摇曳着闪过。在这半年里,有许多许多次,他曾在这里碰见骸和云雀学长。有时骸抓着云雀的手笑嘻嘻地写些什么,又被没好气地挥开;有时他们就只是一前一后地走,云雀学长并不回头,朝着前方讲话,可骸似乎都能听得句句真切。
                              明天,学长就要毕业了。
                              “沢田?”
                              喊住他的是风纪副委员长草壁。
                              “草、草壁学长!!到底出什么事了……”
                              草壁说:“我也是过来看情况的,虽说委员长和骸君经常在天台上比试,但这次不管是时间还是剧烈程度都有点过头了吧……”
                              纲吉担忧地点点头。两人一起爬上楼梯到达了天台门口。
                              铁门的缝隙里气流疾速穿过,发出尖利的呜咽声,草壁的手拧开门把手时,迎面扑来的风压差点冲得他和纲吉朝后跌倒。他们在漫天霞光中看见了一场绝无仅有的战斗。三叉戟与钢拐相交碰撞,几乎能看得见飞溅的火花,而攻击与防御的速度都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骸和云雀好像和猎猎狂风融为了一体。
                              草壁看得出两个人都在拼尽全力。
                              不是为了置对方于死地,而是为了对方重生的机会。
                              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熟悉的声响围绕着他,云雀有一瞬间感到迷失了方向。他能靠听力、触觉和嗅觉来识别敌人的位置,但现在,四周的每一个角落都是骸的感觉,每一处都是骸的存在。
                              『恭弥当初究竟怎么知道是我的?』
                              想起那个始终没回答的问题,他笑了一下。
                              啊啊,那是……
                              如预料一样,平空冒出的藤蔓立刻勒紧了他,有些粗暴地扯落了他手中的武器。这霸道生长的植物夺走了云雀的重心,禁锢他的手足,以非人类的力量平抑着他固执的反抗。
                              然后骸的三叉戟硌在了他的脖颈上。那天晚上被他称作鱼叉的冰冷武器,那曾经在爆炸中救下他的细长的武器,压迫着他的动脉,宣告他的败北。
                              骸捂着伤口跪下来,他的右眼里盛着云雀看不见的、和夕阳一样的暖红。云雀动弹不得,喉咙里涩得说不出话,只听凭骸的手臂环过他的脑后,朝他靠拢重心。
                              他们急切地寻找着彼此的呼吸,拉长的影子合而为一。莲花无声弯曲垂落,淹没了他们。
                              『我也喜欢并盛。』
                              『……但我更喜欢好好地活在这里的你。』
                             (22)
                              骸走出浴室的时候,黑发少年正坐在床上。药箱放在他面前,云雀纤细的手指在瓶瓶罐罐里翻找着。
                              他穿着和服。黑色的,反衬得皮肤格外白皙。敞开的领口处能看见已经贴上的药膏,那是白天战斗时留下的。
                              骸身上也挂彩不少。恭弥是全心全意和他打的,那气势很像是也要打断他一根肋骨以报一箭之仇。不过他没让恭弥得逞。目光转向床头柜,在自己的蓝色旅行水壶旁边他看见了来自艾斯托拉涅欧的珍贵解药,试管里的透明液体静静封存着,安稳地放在丝绒盒子里。
                            


                            16楼2009-10-31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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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1 16: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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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它,骸忍不住露出释然的笑。骸在床边坐下,云雀没有抬头,看样子在战斗中输掉果然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情。
                                “自己上药。”
                                他闷闷地把药箱朝骸面前一推,背对着骸靠回枕头上。
                                云雀阖着眼睛,听见药瓶叮叮当当,衣料松开的细碎摩挲,然后是骸压低疼痛的吸气声。
                                “……严重么?”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自己下手很用力,可骸那家伙完全是用尽浑身解数要打败他,被拐子划伤也毫不在意。云雀越想越觉得有些生气,翻身坐起来朝骸一伸手:
                                “你倒是——”
                                手指一下子被攥住了,他一惊,人已经被整个拉了过去。掌心碰到骸温暖的胸前,云雀脸颊一热,连忙向后挣脱,却不料骸就着力量顺势倒过来,将他的身子压制在柔软的床上。
                                蓝发少年看见了云雀罕见的气急败坏表情。
                                “放、放开……”
                                被激起了坏心眼的骸故意偏偏不放开,另一只手摸索着环上了云雀的腰。云雀被他的侵略举动吓了一跳,拐子又不在手边,只得用手肘拼命推拒着想要挣脱骸的怀抱,一急之下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你、你……唔……咬杀……”
                                骸轻笑着,又往前凑近了些。但这下子差点让他失去了悬崖勒马的机会。云雀蜷在他臂弯下,惊惶之中两颊染上了淡淡红晕,眸子在蹙起的双眉之下带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怒意,薄薄的嘴唇紧张地抿着。微现的锁骨随着他的呼吸在领口下一起一伏。
                                骸的眼睛里充满了云雀的模样,脑海里充满了云雀的模样,他的一切全被云雀填满了。少年突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的来意。
                                这种时候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该做的呢?
                                “嗯……混蛋……你——”
                                云雀恭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他全身失去力气,但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什么该死的生化毒气,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把他熔化了。
                                六道骸的心跳比那次更快,更响,响得他什么都听不见。
                                “不要……唔……”
                                骸的唇再次覆上来,他无声地吻着他,云雀颤动的睫毛扫在他的脸上。灼烫的手指一点点滑进双膝之间,黑发少年触电般地弓起身子,挣扎着避开对方的呼吸。
                                “骸……”他喘息着,“骸……停、停下来……”
                                好像突然溺进了水里,几近绷断的理智重新获得了弹性。衣衫凌乱的少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寻找反抗的支点,骸的发丝柔柔地落在他的脖颈,他急不择路,抽出没被压制的那只手抓住骸的凤梨叶子,使劲向上一拔。
                                突然的疼痛让对方动作暂停,云雀抓住机会用两手揪住骸竖起的头发,拼命把八爪鱼一样的家伙从自己身上拽下来。这一招很灵验,被扯得发型不保的攻君稍微恢复了自制力,放开了云雀。
                                映入他眼帘的是云雀气息紊乱、含着复杂情愫的面容。云雀的手松开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等我能看见你的时候——”
                                吐出这个半截句子,少年推了他一把,起身扭开头整理被扯松的衣服。
                                骸长长地深呼吸,带着些甜蜜的歉意,在床头柜上敲下了他们熟悉的一声暗号。
                                   在明天早上,云雀就能重新看见这个世界了。拎着蓝色水壶,少年施施走下云雀家的楼道。并盛的星夜里银河清晰可见,明天是好天气。
                                   随即他想起,他到底也没有问出云雀为什么总能在黑暗里准确地察觉他的到来。上次在加百罗涅冲进办公室的时候,黑发少年问了声“是谁”,这让他明白云雀的感知天线似乎只对自己起作用。
                                   ……有点……高兴?
                                   『恢复视力的恭弥一定会变得更强。呵……不努力跟上可不行呢。』
                                   到那时候……
                                   骸回想起了当初在瓶底上写着的那个微妙字母,不禁哑然失笑。他把云雀送的生日礼物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拧开瓶盖,仰头让清凉的水流进口中。
                                   随即他一下子惊呆了。
                                                     『等我能看见你的时候——』
                                                         云雀恭弥,说了谎。
                                   事先混在水杯里的药液顺着他的喉咙向下缓缓流着,苦涩地,仿佛带着疼痛一般,流向他的五脏六腑,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从一开始云雀就是计划好的。他的眼前闪过云雀在决战中即将输掉时嘴角的笑意,闪过云雀床头的那个玻璃试管,闪过云雀揪着他头发推开他时那个复杂的表情……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靠着墙,浑身发抖地慢慢跪倒在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恭弥,你这是在……逼着我离开你啊……


                              17楼2009-10-31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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