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余音绕梁
 音乐打动人心的魅力古来如此，不自今日始。我国古代文献中有关音乐动人的一些记载，至今读来令人神往不胜艳羡之至。例如《列子·汤问》中记载的“薛谭学讴”和“余音绕梁”两则故事，就很有代表性。

 “薛谭学讴”的故事讲，战国时人薛谭向当时著名歌唱家秦青学习声乐，他没有学完老师的全部技艺就自以为学完了，于是告辞。秦青也不阻止他，到大路旁给他饯行。席间，秦青按着节拍唱了一曲悲歌，歌声振动了远方的林木，使天上的行云也停下来了，所谓“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薛谭听到如此高妙的歌唱，才知道自己还差得很远，赶紧认错，请求老师继续教他唱歌，以至于“终身不敢言归”。薛谭后来也学成了著名歌唱家，西汉刘安《淮南子》、元人燕南芝庵《论曲》等书中，在提到古之“善唱者”时，秦青之后便列了薛谭。

 与秦青、薛谭同时或稍早，有一位著名女歌唱家叫韩娥，“余音绕梁”讲的就是她的故事，那情节更是曲婉多致。故事说，有一次韩娥到齐国去，路费不够，走到雍门地方竟不得不以卖唱糊口。她唱罢离去“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人们以为她还在那儿唱呢！韩娥投宿一家旅店，服务员大概是“向钱看”的那一类，对她很不礼貌。韩娥伤心透了，“曼声哀哭”而去。她的哭声使听到的人，“老幼悲愁，垂泪相对，三日不食”，无以自拔。这还了得！大家赶紧追上她，自然赔上许多不是。韩娥转悲为喜，“复为曼声长歌”，动听的歌声使听众欣喜若狂，不论老少都情不自禁的拍着巴掌跳起舞来，把此前的悲愁一发忘了。众人酬谢她一份丰厚的礼物，送她上了路。据说从那以后雍门地方的人“善歌哭”，那就是和韩娥学的。

 这两则故事，不是把音乐打动人心的魅力表现得相当充分了吗。

3、三月不知肉味
 战国时的秦青和韩娥可说是出类拔萃的歌唱家，他们或有磕头弟子如薛谭之类，或有私淑弟子如雍门父老，但秦青和韩娥还不是音乐教育的祖师爷。早在他们之前，春秋后期开私人讲学风气之先的孔老夫子，才是第一个把音乐做为知识分子的必修课，正式纳入教学大纲，广为施行音乐教育的人。

 要教授音乐，当然首先要具备这方面的修养。孔老夫子很重视自身音乐才能的积累。《孔子家语》、《史记·孔子世家》等史籍中，便记载了孔子曾向周敬王的大夫苌弘请教音乐问题，以及他曾从卫国乐官、著名古琴演奏家师襄研讨琴技等事迹。

 孔子的音乐修养是相当深厚的。老先生是山东曲阜人，歌喉怎样，声调如何，史传未详，不敢妄言，但孔子能唱，毋庸置疑。《论语·述而》第三十二则：“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意思是说孔子和别人一道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请他再唱一遍，然后自己又和他。与“歌而善”者互为唱和，这大约说明孔子唱的也还是可以的。孔子的音乐修养不限于此，而比这要深厚得多。《论语·述而》第十四则说，孔子在齐国欣赏了名为《韶》的音乐深为陶醉，以至于精神变了物质“三月不知肉味”。没有深厚的音乐修养怎么可能如此沉醉于音乐呢？冥顽不灵之辈，恐怕任是何等美妙的音乐也碍不到他吃肉的事。再说孔子还是位很有修养的营养学家兼美食家，他对饮食有不少的讲究，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等等。可是听了美妙的《韶》乐，他竟然陶醉得连饮食功能也大打折扣，如此高级的艺术欣赏境界，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深厚的艺术修养，实在是绝难达到的。事实上即便是孔老夫子也不是时常可以达到这种境界，否则势必影响他老人家的健康，他怎么还能活到七十多岁呢。所以孔老夫子自己对这次经历也深为感慨，他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想不到欣赏音乐竟到了这种境界！）这大约是古往今来音乐动人的极致了。

6、植物知音
 我们已经知道有些动物可以感受音乐，而更为新奇的是有些植物也能感受音乐，目前已有不少这方面消息的报道。

 有消息报道，印度科学家曾做过“植物对音乐反应”的试验，据说他们在七个村庄对六种水稻广播一种“拉加”乐曲，结果水稻产量增长25～60%；对花生、烟叶做同样试验，产量也增加50%左右。今年（1987年）5月10日《人民日报》摘报一组消息，题为“异军突起的物理肥料”，其中第一条就是“音乐肥料”。报道说：“科研人员用给植物听音乐的方法，培育出了30公斤重的卷心菜，小伞那么大的蘑菇，足球一样大的红薯，25公斤重的萝卜。”

 另据报道，美国科学家在长着西葫芦的两间屋里，分别播放摇滚乐和古典音乐，竟然发现播放摇滚乐的屋里，西葫芦藤蔓背向收音机似乎表示反感；而播放古典音乐的屋里，西葫芦藤蔓则缠绕在收音机上宛如十分依恋。

 植物不仅感受音乐而且有所“表示”，这确实够奇妙的。不过对于这种现象，我国清代《秋坪新语》一书中已有记载。《秋坪新语》中说，有个叫侯崇高的书生，夜阑人静之时，在自家的“异彩奇葩、灿列如锦”的菊花书斋中，弹起悠扬的古曲，室内菊花“闻琴起舞”，簌簌乱摇。侯生停指歇弦，菊花则安静如常。再弹，再摇。侯生自然缺乏“现代意识”，吓得推琴而起，不敢再弹。

 植物何以能感受音乐并做出某种反应，关于这一点，目前好像还没有十分深透的说明。有一种观点认为，音乐是一种能量，可以被植物吸收进而产生某种作用。这主要是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说明音乐的功能。这种观点已然突破传统的音乐理论对于音乐的认识，但它也还是比较表浅的。要深透地说明植物感受音乐的现象，看来在物理学、生物学、植物学等众多学科之间广阔的交叉地带，还得进行一番艰苦的耕耘呢。

7、音乐练走法
 今年（1987年）2月7日《体育报》报道一则“图片新闻”，文曰：“中央美术学院85岁高龄的王步云教授，根据老年人生理、心理特点，经研究和实验，向北京市老年人体协推出一套新的竞走锻炼方法——‘音乐练走法’：即在轻快的迪斯科乐曲声中翩翩起步。这一方法深受老年人欢迎。”与文字配合同时刊出一帧摄影，画面是一些老先生、老太太笑逐颜开作健步状。

 音乐可以使人步履轻捷，也许很多人都曾有过这种经验。尤其是天真烂漫的孩子，兴之所至可以忽得就哼起小曲一蹦一跳的走了。成年人为音乐驱遣而步态万方也是寻常之事，如迎宾曲起，则步履轻盈；进行曲起，则步履坚定；圆舞曲起，则步履翩跹；送葬曲起，则步履维艰,等等，不一而足。当然，也有摇头晃脑踱方步的，那心里大概是按着板眼哼哼京剧呢。

 音乐可以调剂步伐的道理，古人已经知道，且有妙用。据《吕氏春秋》记载，周庄王十二年（公元前685年），著名政治家管仲在鲁国被俘，鲁国用囚车把他押回齐国去，管仲顾虑鲁国有变再加害于他，希望尽快到达齐国。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对拉车的差役们说：“我为汝歌，汝为我和”。意思是说，我为你们领唱，你们为我应和。于是一行人便唱和起来。而管仲所唱的歌子正是宜于行路的一类，以致差役们行走如飞还不感觉疲乏，很快把他安全送抵齐国。这当然不是音乐健身，而是音乐救命了。王步云教授的“音乐练走法”说不定还借鉴了这则历史故事呢。

 音乐可以协助练走，这和音乐蕴含的情绪以及节律有关。不过并非一定要有外在的音乐才能练走，如果心里有歌的话，也许能走得更好。《毛诗大序》说：“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是说，情由衷发，心曲动人，可以在不知不觉之中手舞足蹈起来。在这种状态下行走时，只需“内动力”（情动于中），完全可以省去音响设备一类的外在条件，显然更为经济实惠。不过这样走时不能太“入境”，否则忘乎所以在旁人看来有点失态倒还在其次，若是一不留神撞到什么东西上，那恐怕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得“悠着点儿”。

10、古风余绪
 前些年中央电视台曾播过北京人艺的一出节目，题目已经忘了，内容是老北京城里一天从早到晚各类吆喝声的联唱。表演时，一排十来位，男女混声，前边也有模有样的站一位执棒的指挥，在她的挥舞之下，表演者这一嗓子，那一嗓子，此起彼伏，抑扬顿挫，吆喝一溜够。演员个个老眉坷碜眼的，可嗓门都不软，正经字正腔圆韵味十足。就这么一吆喝，把些老北京听得五内俱翻，陈年的旧事一股脑撞上心头，温馨而又凄迷的怀恋令其鼻酸。吆喝从市井走上舞台，那么曲婉悠长，那么动人视听，这，就叫艺术！

 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其实在生活的大舞台上，有些吆喝本身就极富艺术性，用心体味也不失为一种美的享受。

 我就见过一位进城卖豆腐的河北农民，吆喝得就很精彩。那是位中年汉子，高身量，直腰板，一身纤尘不染的黑裤褂，风纪俨然的土布白衬衫。推着辆保养很好的旧自行车，后架上托一屉豆腐，整洁的苫布上撂一杆类似中药铺里用的那种童叟无欺秤。看上去透着干净利索，没有一点华而不实的零碎儿，整个一副电影里武工队的打扮。走街串巷之际，这位仁兄不时吆喝两声：“豆（呕）——佛（呃），豆（呕）——佛（呃）。”重音在“豆”，极响，拖出韵母ou的长音；轻音在“腐”，声似“佛”，极短，收煞干净。北京人艺那出吆喝中，有一嗓子“驴肉（呕）——肥”。在响度上、风格上以及内在的气质上，庶几可与之媲美。一喝即出，声振楼群，响遏行人。可那卖豆腐的好像丝毫不费气力，脸不变色筋不跳，没事人一样。步履稳健之中，忽的又是两声爆响。我着实被震撼过几回，驻足打量之下不知怎的竟想起《史记·刺客列传》荆轲刺秦王易水送别一节：

 “高渐离击筑（筑，打击乐器），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瞪大眼睛），发尽上指冠（怒发冲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一去不回头）。”

 似乎黑裤褂之下包孕了满腔的英雄气，一朝脱颖而出，说不定会像那吆喝声一样直上云天。韩退之韩愈先生《送董邵南序》中说，“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这卖豆腐的河北农民，料是燕赵之后，而其吆喝之声，亦可称慷慨悲歌之古风余绪。壮哉！

12、滥竽充数
 《韩非子·内储说上》载：“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一定要三百人合奏）。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悦之，廪食以数百人（南郭处士的待遇由国家粮仓开销，和乐团其他数百人一样）。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听之（喜欢逐一听人演奏），处士逃。”后来由这则故事演化出“滥竽充数”的成语。滥，是不精的意思；充数，就是凑数。

 南郭处士不懂装懂，老脸厚皮地混迹于“中央乐团”，亵渎艺术，骗食公粮，实乃音乐界之败类。南郭处士一类充数的滥竽，之所以产生、存在原因是多方面的。用今天的眼光加以诊断，关键在于乐团管理不善，招员不经严格的业务考核，内部也不搞经济责任制。从经营管理的角度说，音乐也是一种产品，演奏音乐也是一种生产。组织生产怎么能不实施考核，怎么能优不奖，劣不罚，多劳不多得，少劳不少得，怎么能不问能力、贡献大小，待遇一律呢。总之，官僚主义的招员制度，平均主义的大锅饭，便是南郭处士者流得以寄生的温床。在这样的条件下，落后分子不图上进，先进分子逐渐也会灰了心，长此以往注定要败坏整个队伍。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改革。当然了，齐湣王并非改革家，他“好一一听之”，本意并不在“变法”，并非要严格考核制度进而奖优罚劣，那不过是出于他个人的欣赏习好罢了。只是他的这种欣赏习好在客观上产生了单兵教练严格考核的效果，这才使得“滥竽”混不下去了。

 “滥竽充数”的故事具有十分深刻的现实意义，人们可以从中受到有益的启发和教育。当前，我们国家正处在全面改革时期，在这个进程中做为重要内容，就是要克服官僚主义、反对平均主义，坚决实行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奖勤罚懒，奖优罚劣，鼓励勤奋，不养懒汉。在这席卷华夏的改革大潮中，试问“南郭处士”往哪儿“逃”呢？奉劝列位“南郭处士”还是跟上改革的步伐，静下心来花大气力苦练基本功，努力以崭新的精神风貌演奏出时代的强音吧！

13、曲高和寡
 “曲高和寡”典出宋玉《对楚王问》。文中说，有个人在郢城（战国时楚国国都，在今湖北江陵）唱歌，开始唱的是《下里》、《巴人》这类通俗歌曲，城中聚在一起跟着他唱的有数千人。他又唱《阳阿》、《薤露》这类高雅些的曲子，聚在一起跟着他唱的有数百人。他再唱《阳春》、《白雪》这种高深的曲子，跟着他一起唱的不过数十人了。“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当他发挥出更高妙的演唱技巧时，城中能和他一起唱的不过数人而已。这就叫“其曲弥高，其和弥寡”。后来，即由此引出“曲高和寡”的成语。

 “曲高和寡”是一种客观规律。实际情况正是如此，能随便唱两句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能在著名的国际声乐比赛中获大奖的人寥寥无几，这就是“曲高和寡”。“曲高和寡”也是具有普遍性的规律，其意义不仅限于音乐艺术范畴之内。比如说，能解决简单的数学问题的人是很多的，但能解决高深的数学问题的人相对说来就少得多，而且问题越高深，懂得的人也就越少，这也是“曲高和寡”。据说爱因斯坦最初发表广义相对论时，世界上只有很少一些人能读懂他的论文，这同样是“曲高和寡”。

 这些事例或许可以说明，音乐艺术和数学、物理学等科学一样，具有高下不同的层次。只是音乐艺术的层次不像科学的层次具有那么强的逻辑性。不懂加法的人，恐怕不会懂得乘法；但听不懂摇篮曲的人，却可能理解进行曲。艺术层次通常要在跨度较大时，差别才比较明显。比如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西方古典音乐的人，忽然坐进音乐厅试图领略西方古典音乐的大曲子，那时欣赏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层次差恐怕就要暴露出来了，欣赏者恐怕难于“入境”，于是不免大倒胃口。

 马克思说：“对于非音乐的耳朵，最美的音乐也没有意义”，“如果你想欣赏艺术，你就必需成为一个在艺术上有修养的人”。尽管我们不可能人人成为艺术上的专门家，但如果感兴趣的话，通过按部就班的学习，通过循序渐进的欣赏实践，我们的艺术修养无疑是可以逐步提高的。

14、知音
 据今两千五百年前，春秋时代有位著名音乐家叫俞伯牙，他是楚国人，出仕晋国官至上大夫。有一回俞伯牙奉命使楚，适值中秋，座船泊在了汉阳江口。夜来，伯牙抚琴，月色琴音，皆尽佳妙。弹奏间，俞伯牙感觉有人暗中“偷听”，差人寻找，果然找出一位年轻的樵夫。樵夫叫钟子期。言谈之中，俞伯牙发觉钟子期深通琴理，于是弹琴请钟子期听。关于这一节《列子·汤问》中是这样记载的：“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洋洋乎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俞伯牙大喜，不以钟子期身份低贱而引为“知音”。这就是所谓“伯牙鼓琴，子期知音”，或谓“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音乐是有层次的，知音也是有层次的。有人唱“阿里，阿里巴巴”，有人和“阿里巴巴是个快乐地青年”（这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一支流行歌曲），这便是知音。有人唱“十五的月亮”（当时一支民族唱法的通俗歌曲，技术上比“阿里巴巴”难度大），有人为之动容，这也是知音。德沃夏克《新世界交响曲》第二乐章终了，有人漫揾乡愁泪，这同是知音。而“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这则是最高层次上的知音了，这种知音是相当难得的，所谓平生得一知己足矣，大约说的就是这种境界吧。

 然而可叹俞伯牙钟子期交而未久，两人中秋夜畅叙通宵，相约再会便分了手。后来俞伯牙如约再访钟子期，钟子期竟已去世了。俞伯牙哀痛万分，悲弹一曲，把琴摔了个稀碎。据说现在汉阳地方的“古琴台”，便是俞伯牙当年痛悼钟子期抚琴、摔琴之所。

 《吕氏春秋》、《列子》、《说苑》等，许多古籍中均记载了这则动人的故事。《吕览》在故事的结末还发了几句议论，也很耐人寻味。那几句说：“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也。非独琴若此也，贤者亦然。虽有贤者，而无礼以接之，贤奚由尽忠？犹御之不善，骥不自千里也。”（钟子期死了，俞伯牙摔破琴扯断弦，终身不再弹琴，认为世上没有值得再为之弹琴的人了。不仅琴是这样啊，贤者也是这样。虽有贤者，但没有礼贤下士的待遇，贤者凭借什么尽忠呢？好比驭手技术拙劣，千里马不会自己日行千里呀。）看来知音就是知人，我们由此不是可以得到一些音乐修养范畴之外的启迪吗。

15、不知音
 知音和不知音是一例对立统一，有知音也就有不知音。在音乐欣赏中，有人喜欢迪斯科乐曲，有人却感到难以承受；有人喜欢民族乐曲，有人却觉得不够味道；帕瓦罗蒂的歌喉倾倒了一堆，却令另一堆饱受洋罪；贝多芬的交响乐陶醉了一片，却使另一片倍受熬煎。这就是几例知音和不知音。

 谁能生而知之？“知”通常是由后天学习得来的。所以不知音没关系，只要勤于学习，善于学习，持之以恒，循序渐进，不知音可以逐步登堂入室，渐次成为知音。

 不过，也有一种不知音的境况大约是无可救药的。元末明初刘伯温的《郁离子》中便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故事说，有个叫侨的工匠得到一块质地优良的桐木，于是制成一张琴，装好弦弹奏起来音色美妙无匹，所谓“金声而玉应”啊。侨工匠以为这是天下少有的好琴，就献给了朝廷。宫廷乐官命高级琴师鉴定，琴师看了说：“这不是古物。”把琴又还给了侨工匠。侨工匠回家后，请油漆匠在琴板上画出“断文”（古旧之良琴常有之纹理），又请刻字匠在琴板上刻了古篆款记（古旧之良琴常有之款记），然后把琴装在匣里在地下埋了一年。经过这样一番“做旧”的老化处理之后，侨工匠把琴抱到自由市场上去了。一位有身份的人见了这张琴，高价买下，再次献给朝廷。这回宫廷乐师传看后，异口同声的赞叹：“真是举世罕见的珍品！”侨工匠听到这话，伤心透了！他大发感慨道：“悲哉，世也！岂独一琴哉？莫不然矣！而不早图之，其与亡矣！”（可悲啊，这个世道！难道仅仅是一张琴吗？没有一件事情不是这样啊！如果不早做打算，恐怕要和这世道一起灭亡吧！）既出此言，显然他觉着在那世上混着没劲了，于是遁入宕冥之山，世人不知其所终。

 这则故事未尝不是借“琴”发挥的警世良言。可悲那些身当高位的宫廷音乐家，附庸风雅重名轻实竟至于以貌取琴，可谓不知音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也可叹侨工匠生不逢辰！像他这样身怀绝技的制琴大师，如果生在一个美好的、真诚的世界上，何须隐遁，那他显然可以为社会的音乐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16、先秦乐论（儒家）
 先秦时期是我国古代社会最著名的激烈变革时期，在意识形态领域也是最为活跃的开拓、创造时期。当时社会上百家蜂起，诸子争鸣，各种学术思想异常活跃。经过较长时期的发展，日见昌盛的古代音乐艺术，也引起了当时各派思想家的注意。他们围绕怎样看待音乐的本质、音乐与现实生活的关系、音乐与政治的关系、音乐的社会教育作用等问题，展开了辩论。当时在这方面比较有代表性的学派是儒家、墨家以及道家。

 儒家学派对待音乐的态度是积极入世的，主张把音乐当作一种维护统治的工具。生当战国初期，相传为孔子再传弟子的公孙尼子，是儒家音乐思想的集大成者，其代表作也是我国最早最专门的美学文献《乐记》，集中阐释了儒家以音乐为主的美学思想。

 《乐记》对音乐与现实的关系作了唯物主义的解释，认为音乐是客观世界的主观反映，所谓“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并且认为“唯乐不可以为伪”，充分肯定了音乐反映现实的积极作用。《乐记》认为：“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以此说明了音乐与社会生活、政治状况的关系，提出了音乐可以表现社会的政治、为政治服务的观点。《乐记》发挥了孔子重视音乐社会教育作用的观点，指出“礼以导（教育、引导）其志，乐以和（感化）其性（思想感情），政以一（规范、约束）其行，刑以防（防范、制止）其奸（犯上作乱）。礼、乐、刑、政，其极（最终目的）一也。”《乐记》还提出音乐的政治道德标准第一“德成而上”，艺术标准第二“艺成而下”；同时又不轻视艺术标准，强调“治其饰”，强调音乐要有艺术性。

 儒家学派这些出色的音乐美学思想，至今仍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给人们以启发和教益。

17、先秦乐论（墨家和道家）
 先秦时期与儒家大唱反调，提出“非乐”理论的，是墨家学派。墨者认为，面对“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的社会现实，“撞巨钟、击鸣鼓、弹琴瑟、吹竽笙，而扬干戚”，于事无补，只能有害。在他们看来统治者听了音乐，“即必不能蚤（早）朝晏（晚）退，听狱治政，是故国家乱而社稷危矣”；农夫、妇人听了音乐，“即必不能蚤出暮入，耕稼树艺，多聚叔粟”，也不能“夙兴夜寐，纺绩织纴”。墨家反对建立在“下不堪其苦”之上的“上不厌其乐”，是具有进步意义的。但他们反对各种音乐活动，否定音乐对社会生活所起的积极作用，显然是一种形而上学的片面观点。

 先秦时期的道家学派，也有自己的“乐论”或说是“美学理论”，不过掩饰在他们的似乎是虚无、神秘的唯心主义哲学之中，常为人们所轻视。李泽厚同志在《美的历程》一书中说：“表面看来，儒、道是离异而对立的，一个入世，一个出世；一个乐观进取，一个消极退避；但实际上它们刚好相互补充而协调。不但‘兼济天下’与‘独善其身’经常是后世士夫的互补人生路途，而且悲歌慷慨与愤世嫉俗，‘身在江湖’而‘心存魏阙’，也成为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常规心理以及其艺术意念。”儒、道互补，不仅见于政治、哲学方面，也见于艺术、美学方面。道家没有《乐记》那样的专门著作，他们卓越的美学思想散见于他们的各类著述之中。不同于儒家注重艺术为社会政治服务的主题内容方面，道家强调的是艺术创作的非认识性的规律。如庄子所谓“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其间”。这不正是言不尽意、形象大于思维、想像重于概念。老子所谓“大音希声”，这不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总之，老庄学说对后世文艺在创作规律方面有着重要影响。关于这一点，必要充分认识并给予恰如其分的评价，而不能像某些半吊子文艺史家那样，武断地给扣上一顶宣扬虚无主义、神秘主义乃至唯心主义的大帽子而一笔抹杀。

18、音乐语言
 音乐是用有组织的乐音（也有噪音）来创造艺术形象，表达人们思想感情，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艺术。罗马尼亚音乐艺术家艾涅斯库说：“音乐是一种语言，它能确切地反映个人和人民的精神品质。”

 什么是“音乐语言”呢？如何理解“音乐语言”呢？

 专家们说，“音乐语言”包含着各种要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种就是旋律。旋律又叫曲调，它是按照一定的高低长短和强弱关系而组成的音的线条，它是音乐的灵魂，是塑造音乐形象的最主要的手段。不过旋律总是和节奏、节拍、速度、力度、音区、调式、调性以及和声、复调等其他要素，结合在一起来表情达意、塑造形象的。“音乐语言”的各种要素互相配合，具有千变万化的表现力。——可是，这好像还没有说清什么是“音乐语言”。

 今年（1987年）5月11日《人民日报·副刊》载有歌星郁均剑的一首小诗，题为“音乐的魅力”，诗云：

 涌进来一片豁亮
 把眼紧闭
 视网膜上奔跑着
 红孩子与黑孩子
 和他们一串串
 零乱的足迹
 
 我跟随着那山 那水
 那树 那草
 剪辑成多棱镜头
 在黄昏里定格 淡化
 
 又涌进来一片豁亮
 
 席卷了每一个
 稍纵即逝的刚才
 一湖没有涟漪的白水
 在心底平衡
 上面走着只蓝蜻蜓
 
 ——这好像更其玄妙了。
 传说曾经有位大师在钢琴上抚出一曲，有位不太知音的听者问：“这是什么意思呢？”大师不言，把曲子重弹一遍，然后说：“就是这个意思。”这正像门德尔松所说的：“一首我喜爱的乐曲所传达给我的思想和意义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这不是音乐不够具体，而是因为它太具体了。因此，我发现：每当我试图用文字或语言来说明一段音乐时，好像是说过了，但又好像说得都不令人满意。”——这好像仍没有说清什么是“音乐语言”。

 然而，我们已经得到一些启示，那就是说：“音乐语言”是蕴含在音乐之中的，就像不能纸上谈兵一样，也不能纸上谈“音”。要了解“音乐语言”，必须回到音乐中去。刘勰说：“操千曲而后晓声。”马克思说：“艺术对象创造出懂得艺术和能够欣赏美的大众。”既然如此，那让我们现在就离开纸笔，回归、沉浸到音乐中去吧，在那里，我们将会逐渐懂得什么是“音乐语言”。

音乐语言”是蕴含在音乐之中的!

音乐是有层次的，知音也是有层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