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多无言，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肖晓眼中有向往自由的光芒，却被束缚在太平盛世中深重而残酷的现实之后，不可得见。
然而就在数年后，在末世的生灵涂炭下，她却获得了自由。
“还有什么问题吗？”
摩多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结束这段所谓的专访：“多谢了。”
末世没人带钱，摩多只能装作忘带钱包，将手上原本用于通信的手表当作酬劳给了肖晓。肖晓倒是没怎么介意，摆弄了两下，挥挥手就走了。
眼见肖晓走远了，云晓虎问道：“摩多，你刚才怎么不继续问了？”
摩多道：“她太有主见了，逻辑基本自成体系，我们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说实话，我其实挺意外的。”云晓虎道，“我以前只听说黑水区很乱，我爷爷也从来不许我去黑水区，我真没想到黑水区是这个样子。”
眼见比听说带来的震撼大多了。
他们中没一个来自像黑水区这样的底层，甚至摩多还曾是握有实权的顶层阶级，面对黑水区出身的几乎是完全陌生的肖晓，不得不说，他们都有些束手无策。
“她还说什么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她和她妈妈差别明明挺大的。”云晓虎想起了肖晓和她母亲吵的那场架，“就是不知道她以后怎么变得跟个疯子一样的。”
摩多突然抓住了什么灵感：“你再说一遍。”
“啊？”云晓虎有点懵，“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疯子。”
“不是，前一句。”
“她和她妈妈差别挺大的……”
摩多豁然开朗，道：“环境对人的塑造是很难突破的，她能和她妈妈，还有黑水区其他人差别这么大，很可能是遇到过什么对她影响特别大的事，相关记忆八成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她遇到这件事的时候年纪一定不会很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无法改变想法。”
云晓虎也明白了：“对！改变一个小孩子的想法一定比改变大人的想法容易得多。”
他们说着，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几人对视，马上意识到换了记忆片段，赶忙找人，别回头幼年肖晓出现了，他们反倒错过了。
在摩多等人的疲于奔命下，他们终于找出了规律，记忆的转换是按时间顺序的，作为记忆主人的肖晓逐渐在长大。
一个人的重要记忆总不会太多，很快，在见过末世时成为巴斯手下的肖晓之后，破败的F市恢复成了末世前的模样。
记忆重置了！
这个时候的肖晓一定是年纪最小的！
几人忙不迭开车冲向黑水区，孰料还没到黑水区，就已经在市内看见了大批的无脸人。
摩多虽然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下车开始搜寻。
“爷爷？！”后面突然响起云晓虎的一声惊呼。
摩多仔细一看，不远处那个和小女孩比试陀螺的可不就是云晓虎的爷爷？
此时的云爷爷还没有现实中那样满头白发，精神也明显好很多。他身边还有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对小女孩基本无视，站在那边有点不耐烦地等着他的老友。小女孩看上去才六七岁，很瘦，脸有点生，但仔细看五官能认出这是肖晓。
这是一场很明显的教学局，幼年肖晓使用的是市面上的一款普通陀螺。幼年肖晓惯会横冲直撞，已经颇有了一些长大后拼命三郎的架势，但很明显在被云爷爷的木陀螺压着打。
云爷爷很有一点惜才的习惯，而肖晓不论人品，陀螺天赋的确很高，会引起云爷爷的兴趣也不奇怪。
教学局打了多久，摩多几人就站在旁边看了多久。和之前在黑水区的躲躲藏藏不同，他们这次光明正大地往旁边一戳，但只有云爷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他身边的老友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输了。”肖晓的陀螺率先停下，她拿起陀螺，果断认输。
云爷爷果然开始惜才了：“真的不考虑我的陀螺训练营吗？你的天赋很高。”
肖晓颇有些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陀螺，摇了摇头：“那不是我能去的。您看它，在你们眼里只是一款普通且便宜的陀螺，而我却连它一个零件都买不起。市内的训练营一个月的费用，够我生活一年还有余。”
闻言，摩多当即意识到机会来了。云爷爷曾对肖晓发出过训练营的邀请，但肖晓拒绝了。如果能让此时的肖晓改变主意，他们就能破了这记忆困局！
摩多当即想出了不下十种针对肖晓这种类型的贫穷且有天赋的陀螺手能申请的基金和补助——当然复杂的手续肯定不是肖晓去跑，别说这时候的肖晓才六七岁，就算是十年二十年后的她都不一定能跑完，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可多。
但还没等摩多提出他的想法，云爷爷已经道：“我可以免除你的入营费，至于生活费之类的杂费，我也可以替你申请补助。”
话都让云爷爷说完了，摩多语塞。
那肖晓这货究竟为什么拒绝？
答案让摩多震惊——
“我还有家人。”

摩多脱口而出：“你妈妈？”
此话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肖晓只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对。”她指了指不远处一辆手推车，推车上盖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勉强可以辨认出是旧窗帘的破布：“那上面装了我这次进城进的货，回去卖了之后，除去正常开支，我应该能有点余钱给我的陀螺换点新零件。”许是想到了即将到手的新零件，肖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说到这里，肖晓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里的陀螺递给云爷爷：“谢谢您借给我这个陀螺。”
摩多惊异地看着眼前才六七岁，小大人一般的肖晓，再次语塞。他发现肖晓总能刷新他的世界观，他知道世上有穷人，但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能穷到什么地步。
这时候的肖晓嘴里还能掏出点真诚话，轮到之前那个被他采访的肖晓，如果不是钱开道，她根本就不会理他。而即使有钱，肖晓也没有说出什么有关于她实际生活的信息，对自己的境况也通透到了冷漠的地步，完全没有现在幼年肖晓因为几块新零件就能得到的简单的快乐。
而且回想起他还在巴斯基地的时候，肖晓听说自己母亲拿自杀威胁要见她，完全就是一副不当回事的冷漠模样。很难想象她也曾因为母亲而拒绝能改变她人生的机会。
摩多突然意识到肖晓之前说的“耗子的崽子”是什么意思了。如果是摩多自己在这里，即使在极为贫穷，甚至还需要小孩子出门挣钱的情况下，有这样一个进入专业训练营的机会，他就是借高利贷，甚至是和资本家签卖身契一样的长期合同，都要抓住机会。因为这代表着阶级跨越！天赋是无法变现的无形资产，只有自己变强，才算有了争取未来的资本。
但肖晓不是。肖晓生长于黑水区，只了解眼前简单粗暴且收益极低的生计。她不了解阶级跨越，也意识不到。即使知道进入训练营眼前就是未来的坦途，她恐怕也没有勇气抓住机会。
因为她没有尝试的资本。
对摩多而言，他经手过成千上万的资产，即使失败欠上一屁股债，他都能有一百种补上漏洞的手段。甚至就算他一文不名，也能利用自己的能力翻盘。
而肖晓连给自己的陀螺换个零件都要省吃俭用，生平就没见过大钱。即使是长大的肖晓，恐怕也从未想过，也不敢冒那样巨额债务的险。
这是思维模式的差距。
“陀螺你留着吧。”云爷爷道，“既然你不愿意进我的训练营，那便算了。我给你买些零件和书什么的，你回去还是要多多练习，不要浪费了你的天赋。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可不是不可限量，把他们几个打得屁**流的。摩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云爷爷可能是当惯了老师，习惯教导两句。但看肖晓的神色，对宰冤大头的兴趣明显更大。
摩多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肖晓八成捡了便宜就走了。
“F市新颁布了一项政策，对正式陀螺赛手提供住房，就在竞技场旁边的人才公寓。”摩多道，“以你的天赋，训练一阵子就能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到时候完全可以带着你妈妈住到市内。”
既然无法说服肖晓冒风险，就只能把风险给她消除干净。
虽然摩多不记得这个住房政策具体是什么时候颁布的，但大体就是这段时间，就算被质疑，他也能用小道消息搪塞过去。
“是吗？”肖晓眼睛微微一亮，看向了云爷爷。明显对搬进市内很是动心。
就见云爷爷摸了摸下巴：“好像是有这么个事。还没颁布，但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见云爷爷没拆他的台，摩多立刻伙同云晓虎海力布给她介绍正式选手的各种福利，以及对她的天赋不断肯定，端的是舌灿莲花。
摩多知道这么做有点用力过猛，他们这一唱一和的容易被当成骗子，只能祈祷幼年肖晓头脑比较简单，别跟几年后的她一样整得不见兔子不撒鹰。
肖晓陷入了思考，片刻后道：“我回去和我妈妈商量一下吧，可以给我留个地址吗？我下次进城找你。”
看着云爷爷留下了地址，摩多等人险些感激涕零。他们目送着肖晓推起手推车，朝他们挥了挥手，逐渐走远。
随着肖晓的背影淡出视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摩多知道，肖晓最后改了主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而他们也总算是从这个记忆困局里面挣脱了。
“海力布？摩多？晓虎？你们终于醒了！”
摩多刚一睁眼就听见了林飞的声音。起身一看，他躺在洞穴的地面上，身边是刚刚苏醒的云晓虎和海力布。
刚从记忆困局里面挣脱，摩多还有点迷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之前被肖晓带着风雨雷电追杀，现在还在丹穴山的洞穴里。他四下扫视，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肖晓正在离他们不远处，被绑得严严实实。

啊哈哈哈没想到还有人看鸭！因为我本科毕业了，现在在EPFL读研究生，课业和科研压力很大，目前还没能很好地适应（虽然已经开学两个多月了）。今天打开贴吧才突然想起这篇文。应该是不会弃坑的，但什么时候写完就不知道了。现在也只能抽时间写。不过话说停了几个月我都已经不太记得我要写什么了。后文大概会放飞吧。

第十五章
“我睡不着，本来想爬起来跟摩多一起守夜的，结果起来一看，摩多已经睡着了。”林飞抱着小白，开始讲他们昏睡时发生的事，“我还以为是摩多太累了，也没叫他。我守了段时间撑不住了，就想把云晓虎叫起来接替我，结果发现叫不醒，叫海力布和摩多也叫不醒，我才发现出事了。我猜可能是有人动了手脚，就四处转了转，结果就发现了她倒在洞穴口。”林飞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肖晓。
肖晓这会儿也醒了，被林飞点名，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
“我在她身上搜出了这些。”林飞翻了翻背包，掏出几枚手雷，一把手枪，一堆子弹，除了这些，最显眼的是：两枚陀螺。
其中一枚是翻海神蛟，这个他们打过多次交道，很熟悉。另一枚则非常陌生，平平无奇的浅蓝色陀螺只是最普通的制式，圣兽盖上绘着一只蜘蛛。
林飞拿起绘着蜘蛛的陀螺：“当时这枚陀螺就倒在她旁边，我猜测你们一睡不醒就是因为它。”
摩多拿过陀螺，端详着圣兽盖上的蜘蛛，片刻后站了起来，走到肖晓面前，直接把陀螺怼到肖晓眼下：“这是什么？”
肖晓被他这想不出来直接开口问的操作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倒也没隐瞒：“它叫织梦蜘蛛。”
这个名字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你就是用它把我们都拉进那些梦里的？”虽然是问句，但摩多觉得八九不离十。
“对。”肖晓从善如流地答道。
记忆是天然的囚笼。以记忆编造梦境，一次挣脱不出，在沉重的过去中轮回，心结只会越来越深。
他们令当事人打破了轮回，才得以逃出。
不得不说他们是幸运的，虽然摩多的心结颇深，但不知是否是巧合下被云晓虎精准解开了。可坏就坏在肖晓居然把她自己给一起扔进记忆困局里了。
肖晓虽然人品不太行，但意志坚定，世界观又逻辑自洽，就跟个蚌壳似的，几乎找不到入手点破局。要不是他们投机取巧，钻了她小时候的空子，他们怕是真的要在记忆困局里困到死。
“有个问题我疑惑很久了。”摩多干脆坐到了肖晓面前，“你和我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几次三番咬着我们不放？”
岂止是咬着不放，简直是拿命追杀。就比如这个记忆困局，他们要是被困死在里面，作为记忆主人的肖晓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执行任务而已。”
“……”
虽然料到肖晓可能会装傻，但没想到她能答得这么敷衍。
似乎是看出了摩多的不信，肖晓难得心情好了一些，大发慈悲多说了两句：“我和巴斯的目标挺一致的，执行任务就是执行任务而已。”
摩多眉头一皱：“你也想要七大圣兽陀螺的宝藏？”
“如果说这宝藏能改天换地，移山填海呢？”
摩多虽然不知道肖晓在说什么，但直觉她嘴里没有好话。
果然，肖晓看了看摩多的表情，嗤了一声：“烈焰鸟家族的后人，居然连七大圣兽陀螺的宝藏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朝林飞的方向努努嘴：“问它吧，它估计都知道得比你多。”
林飞一脸懵逼：“我？”
“谁说你了？”肖晓再次嗤笑。
林飞顶着肖晓鄙视的眼神，半晌，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怀里不动如山正在打盹的小白。
“你说它？”
“你以为你为什么没被织梦蜘蛛影响？那猫可是只圣兽！”
语惊四座。
云晓虎张大嘴，凑到林飞面前：“这蠢猫？”说着就想拎小白的后颈皮，不过还没等他碰到一根猫毛，就被小白狠叨了一爪子，还附赠一个凶狠的呲牙。
摩多反应倒是小得多，他早就觉得这猫灵性得不像一只猫，圣兽得解释倒也说得通。
问题是，圣兽不是寄居在陀螺里的吗？什么时候能独立出现了？还有实体？
同样的问题林飞也想到了，她抱起小白，看着它碧绿的猫眼，尝试道：“你是圣兽？”
小白瞪着无辜的双眼。
林飞有些犹疑地看了看摩多，摩多对她点了点头。
“你要是圣兽的话，就眨眨眼。这对我们很重要，拜托了。”
大约是林飞的声音太诚恳了，在大家开始觉得对着一只猫说话很傻帽的时候，小白终于有了点反应。
它说：“好吧，我是。”
这一下可比肖晓的话震惊多了。
“卧槽！！！”
猫说话，云晓虎当场吓跳了起来。林飞也手一软，险些把手里的猫扔出去。海力布和摩多反应没有他们俩大，但心里的震惊不比他们少。
也许是出了第一声，自暴自弃的小白继续道：“是，是我抵消了那只大蜘蛛的精神攻击，但我比较弱，只能保护一个人。”
难怪林飞没被困在记忆困局里。
摩多最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略一思索，转头看了看肖晓：“你原本是打算把我们都催眠，然后趁机抢走圣兽陀螺。结果林飞没被催眠，你就干脆自己也进了织梦蜘蛛的梦里？”
肖晓眯眼一笑：“你猜？”
不用猜，八成是这样。当时肖晓和他们一战，又操控神蛟空中追击，基本是强弩之末，还能追上来就已经很让摩多意外了，必然没有余力和全程未参战的林飞小白战斗。甚至即使利用织梦蜘蛛编造了记忆困局，记忆的主人也只是摩多和她自己。恐怕是当时的她精神力枯竭，无力编织多人的记忆，因此才只选了心结最深的摩多和她自己。
摩多被小白这么开口一吓，倒也没有忘了主题。他走到小白面前：“你知道七大圣兽陀螺宝藏的事？”

连续被问，还问的是大事，小白终于不情不愿地从林飞怀里爬起来，蹲坐到地上，摆出一张生无可恋的正经脸。
天知道一张猫脸是怎么摆出“生无可恋”和“正经”的表情的。
“你们说的宝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七大圣兽封印着圣山的力量。”
这话说出来不但没有解惑，反倒让人有了更多疑问。
“圣山是什么？它有什么力量？”摩多问道。
“圣山就是这座山啊。”小白用肉垫踩了踩地面，“圣山的力量嘛……它是圣兽的力量之源，我就是因为来到这座山才成为圣兽的。”
摩多再次震惊。但也许是短时间内震惊次数太多了，他这次很快回神。如果说七大圣兽封印着丹穴山，也就是“圣山”的力量，但现在小白却说它在这里成为了圣兽，那就是说这个封印已经失效——至少一定程度上失效了。
他猛然想起无故消失的钢翼蝙蝠，所以钢翼蝙蝠消失和封印失效有关？
而且小白是怎么知道七大圣兽封印着丹穴山的力量的？如果它只是简简单单来过丹穴山，进而成为了圣兽，它不应该知道有关七大圣兽封印这么隐秘的事。
摩多突然有了一种非常糟糕的想法，他看着小白，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不是见过钢翼蝙蝠？”
是不是钢翼蝙蝠告诉它这些事的？
小白非常不懂得看人脸色，颇有些骄傲地说道：“你说钢翼蝙蝠大人？我当然见过了。诞生在圣山的圣兽就没有没见过钢翼蝙蝠大人的。”
果然！他就知道钢翼蝙蝠的消失不简单！
“那变异种呢？”林飞突然出声：“变异种也是诞生在这里的吗？”
根据摩飒厚的手札，变异种和圣兽同源。既然圣兽诞生于丹穴山，那变异种是不是也一样诞生于此？
“你说那些失败者？”小白反应了一下，答道，“只有拥有圣山的眷顾才能获得力量和智慧，成为圣兽。失败者没有圣山的眷顾，就只能获得力量。”
拥有力量而没有对应的智慧，为了支撑强大的力量又不得不增强能量摄入，所以变异种才会有——或者说只剩下——强大的进食本能，所以才会造成这么大的灾难。
圣山赐予力量与智慧，却也带来毁灭。
见林飞没有继续问的意思，摩多把话题拉了回来：“钢翼蝙蝠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在摩多期待的眼神下，小白抬头想了想，道：“好像有，但我不太记得了。”
摩多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
钢翼蝙蝠作为七大圣兽之一，曾经封印了圣山的力量，现在又令它失效，在新生圣兽里地位也极高——从小白称它为“钢翼蝙蝠大人”就可以看出来。就是这样一个在哪里都很关键的角色，它说了什么小白居然不记得？！
“当时我睡着了，反正有好多圣兽一起听它讲话，睡着一个我它也发现不了。”
这是发不发现的问题吗？
还睡觉？分不分得清轻重？
小白绞尽脑汁回忆：“好像是说了什么……‘烈焰鸟犯下大错’，‘人类背信弃义’，‘圣兽的荣光’之类的。这些钢翼蝙蝠大人重复了好多遍，我才记住的。”
这三组词汇信息量太大了。
圣兽的荣光好理解一点，毕竟他们现在有实体又有智慧，有荣誉观念倒是不难理解——小白这种只知道吃和睡的除外。
但烈焰鸟犯下了什么大错？人类又背了什么信弃了什么义？
“我觉得也许是和圣兽陀螺有关吧，毕竟你们人类挺缺德的，把圣兽做成了陀螺。”说着，小白伸出爪子扒拉了两下摩多手里的织梦蜘蛛。
摩多一下子没明白，圣兽陀螺怎么就缺德了？毕竟长久以来，圣兽都是寄居在陀螺里，小白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脱离陀螺、有灵智的圣兽。半晌后他反应过来，看向手里的陀螺：“你说这是圣兽做成的陀螺？”他特地咬重了“做成”两个字。
“对啊。它意识还没消失呢，但也快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云晓虎掏出了他的暴击猛虎：“那它呢？它的意识还在吗？”
小白瞟了他一眼：“那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你说它还有没有意识？”
云晓虎不知如何反应，这本应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不是吗？
“神鸟残魂寄居于此，灵智已失，形同傀儡。”
林飞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摩飒厚手稿，说的是赤焰神鸟。”林飞看着小白，眼睛有点红，“所以我们的陀螺都是圣兽做成的吗？像你一样的，有血有肉的圣兽？”
小白本来想答是，但看着林飞的眼睛，却突然哽住。
死一样的沉默，只有小白一下一下地摆着尾巴。
云晓虎突然出声：“那钢翼蝙蝠是怎么回事？它是七大圣兽之一，也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它现在不还好好的吗？还有功夫传教。”
从听到“荣光”二字开始，云晓虎对钢翼蝙蝠就好感骤降。什么荣光，都是忽悠人白干活的。丫就是一传教头子。
这下轮到小白沉默了，它也不知道钢翼蝙蝠为什么现在还能有自我意识。
“既然钢翼蝙蝠还活蹦乱跳，那其他圣兽也一定能恢复意识，一定有办法！”云晓虎道。
云晓虎这话一扫沉重的氛围。不得不说，云队长虽然缺心眼儿，但颇有点大智若愚的意思。或者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像云晓虎这般思想简单直接反而能正中红心。
摩多再次拿起织梦蜘蛛，问道：“你说它的意识还没消失，那它是刚被做成陀螺的吗？你有办法叫醒它吗？”

“第一个问题，九成，是，而且应该在一个月内。”小白答，“第二个问题，没办法。”
看着众人颇有些失望的脸色，小白补充道：“我是没办法，但钢翼蝙蝠大人是七大圣兽之一，他一定有办法。”完全不掩饰语气里的崇拜。
云晓虎忍不住吐槽：“你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废物。”然后挨了小白一爪子。
“一个月内……”摩多喃喃，“我们出来多久了？”
末世的电子设备，除了一些续航特别强的，几乎全军覆没。山中无日月，林飞只得掰着手指算了算：“应该有两个月了，我们来的时候走了很多错路。”
摩多倏地捏紧陀螺，转头质问肖晓：“是巴斯干的？”
肖晓眯眼一笑：“那可不是。那些圣兽都是幸存者们抓的，巴斯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食物和水罢了。”
那不就是他干的！以食物和水逼迫人们抓捕圣兽。
要不是肖晓是个女人，摩多这会儿已经一拳揍到她脸上了。
摩多冷冷道：“那些幸存者手无寸铁，他们拿什么抓的圣兽？”
“有幸存者提出，可以支付一些物资，从巴斯手里租圣兽陀螺。”肖晓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摩多压抑的怒火，“有了圣兽陀螺，就有力量抓捕圣兽。有了圣兽，他们就能换到更多物资。多么美好的循环哪——”
在肖晓颇具挑衅意味的拖长音下，摩多一忍再忍：“美好个屁！你是在逼他们手上染血！”
“怎么能叫逼呢？他们可都是自愿的。”肖晓嘴角仍然勾着，但眼中已经没了笑意，“背信弃义的人类，可从来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摩多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肖晓脸上，吼道：“仓廪实而知礼节！他们都活不下去了！你捏着他们的命，他们能有什么选择！”
被捆住的肖晓被打得险些摔在地上，她勉强支起身子，吼了回去：“有什么不一样！若是背信弃义的收益远大于代价，他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就是一张废纸！只要有好处，他们根本不会管是不是有人忍饥挨饿！”肖晓直视摩多的双眼，“你不会要跟我说，你们好歹有吃有穿，没饿死冻死吧。”
“你！”
吵架的两位当事人吵上头了，旁观者可没有。林飞很快意识到这两人已经偏题了，再吵下去很可能会变成鸡同鸭吵，立刻让云晓虎上前把摩多拉开。肖晓不用管，她本来就被捆着，只有手指头能动。
云晓虎搭着摩多的肩膀：“你跟她吵什么吵，跟她的思维走，那不是被带沟里去了吗？”
云晓虎这话很有道理。摩多也意识到自己被“圣兽做成陀螺”的事给激怒了，怒气一上头就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走了——虽然肖晓主观上并没有这个意识。
但很明显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云晓虎有道理。
肖晓挑衅道：“怎么着？反驳不了我，就直接把我打成不可理喻吗？”
摩多不想再理肖晓了，反倒是云晓虎接了她的话头。
“说实话你俩说的那些我不是很能理解。但说到底，什么为了获得物资而抓捕圣兽什么的，都是因为物资缺乏，因为末世。只要我们能结束末世，这一切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

听了云晓虎的话，肖晓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吵跑题了——他们原本吵的是抓捕圣兽做成陀螺，而不是人的劣根性。
而人的劣根性这么深奥复杂的话题，基本算是超出了云晓虎这只“草履虫”的理解思考范围了。
“你是对的。”摩多拍了拍云晓虎的肩膀，“不理解就不理解吧，没必要理解。”
“对的吧？”得到了摩多的肯定，云晓虎颇有些嘚瑟，继续嘚啵，“等我们解决了变异种和末世的问题，我看拔丝地瓜还怎么嚣张。”
肖晓再次嗤笑：“你以为只是末世的问题吗？只是巴斯的问题吗？末世只是一个环境，巴斯充其量也只是提供了手段和条件，”她双眼充血，恍如恶鬼，“真正犯罪的是人！是作为群体的人！”
摩多无言。
底层出身的肖晓，在黑水区那样一个缺乏管制、贫穷混乱的地方，光是活着就已经几乎竭尽全力，举目所见几乎都是冷漠而残酷的现实。若她只是黑水区的一个普通愚人也就罢了，偏偏她具备了与愚昧落后的黑水区格格不入的智慧与灵性，深刻体会并理解了人性之恶，对黑水区贫穷的原因和灰暗的未来了如指掌。
不怕生活艰苦，只怕没有希望。
更怕在身陷黑暗泥淖时，看见其他人幸福美满。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幸福的人从未将目光施舍给她。
“我不理解。人不是本来就有好有坏吗？在不同环境下的人本来就不一样。”云晓虎再次搅乱了气氛，“我们的任务不就是改变末世的环境吗？”
摩多顿时有点啼笑皆非。云晓虎虽然一直不在肖晓的频道上，但却奇迹般地打蛇打七寸，每次都精准反驳肖晓的话。
云晓虎还没完：“你要是觉得现在的人坏，那就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嘛。你那么厉害，干嘛要给巴斯助纣为虐？反正现在末世已经很糟糕了，不会再坏了。”
肖晓沉默，半晌轻轻苦笑：“哪有那么简单。”
肖晓不吵了，劲爆战队终于能坐下来，好好继续和小白讨论有关七大圣兽陀螺和末世的事。
但其实小白也不知道更多事了。
林飞从包里掏出从烈焰鸟家族祠堂密室里带出来的古籍和木盒，几人一边等雨停，一边研究。
也不知道这木盒是谁做的，表面完全看不出缝隙，连哪边上哪边下都不知道。他们也不敢暴力开盒，万一伤到里面的内容呢？
山洞外，大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刷这世界所有污浊。
山洞里，篝火腾着烟，肖晓的脸逐渐隐在了烟后。

鄙人，鸽子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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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黑暗，无边的黑暗。
远离人群的深山，没有光污染，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当然，黑暗也有满天乌云的原因。月亮和群星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篝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却无人发现，因为所有人都昏睡了过去。
除了肖晓。
因为她就是这一场昏睡的始作俑者——不知何时，肖晓在篝火里投入了致人昏睡的药物。被火一烧，所有人都被迷晕了。
其实林飞最早捆住肖晓的时候已经给她搜过身了。只不过……该说是林飞在秩序世界生活得太久了，警惕性不够呢？还是混迹三教九流的肖晓身上的鸡零狗碎太多了，总有藏在裤缝鞋底的漏网之鱼呢？
肖晓从林飞的包里摸出了她的翻海神蛟，拿起了那个让人束手无策的木盒，把它夹在胳膊下。
比起一贯遵纪守法的林飞，肖晓的搜身手法明显熟练得多，轻而易举就搜出了暴击猛虎、极光战甲和赤焰神鸟。她掂了掂三枚陀螺，盯着云晓虎看了一会，嗤了一声，把手里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七大圣兽陀螺之二给随意扔在了地上。
肖晓一手转着云晓虎的暴击猛虎，一手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张叠成极小的小方块的薄纸。她蹲到云晓虎面前，把纸方块塞进了云晓虎手里，顺便还帮云晓虎握紧了手指。
“等价交换。”她把暴击猛虎在云晓虎眼前晃了晃，“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昏睡的云晓虎自然是没法说话。
“那么……”强买强卖的肖晓站起身，收起暴击猛虎，“下次再见，我不会手下留情。”
肖晓下的迷药似乎不多，很快，摩多就第一个醒了。眼前一片漆黑，摩多半天才反应过来篝火熄灭了，只好从摸黑从包里摸出一只手电筒，颇有些心疼地按亮。
毕竟末世可没地方给手电筒充电。
手电筒的光柱划破黑暗，摩多四下一扫，先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云晓虎海力布和林飞。他赶忙上前，确认过他们三个都只是睡着了，他才勉强放心下来。
随后，摩多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死命晃云晓虎的肩膀。功夫不负有心人，晃了几下之后，云晓虎就顶着仿佛脑浆都被摇匀了的脑壳幽幽醒了过来。
“停停停停停！要晕了要晕了！”
摩多看到云晓虎醒过来之后就停手了，转头就把叫醒其他两人的任务丢给云晓虎，自己拿起手电筒再次确认周围情况。
这一下就看到了摔在地上的赤焰神鸟和极光战甲——红色和绿色毕竟很显眼。
摩多一愣，立刻掏兜，兜里空空如也。他四下一看，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少了一个人。
肖晓是什么时候跑的？
“晓虎，你看一下，你的暴击猛虎还在吗？”
“啊？”云晓虎还没稳住他被晃晕的脑袋，闻言也没多想，伸手一掏，掏了个空，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我去！我的暴击猛虎呢？”
云晓虎正要给自己搜个身，这一下就注意到了自己手里好像有东西。
“这什么玩意？”云晓虎看着手里的纸方块，想也不想就打开了。不料这个纸非常薄，一下差点被没轻没重的云晓虎给撕坏。
这时摩多已经捡起了地上的赤焰神鸟和极光战甲，闻言探头过来，只见薄纸上似乎拓印着很多古文字——很像他们之前在烈焰鸟家族祠堂里看到的摩飒厚手稿上的文字。
摩多拿过云晓虎手里的纸：“你先把海力布和林飞叫醒。”这东西怕是只有林飞才看得懂。
这时身后传来了海力布的声音：“不用了，就你们这动静，死人都被你们叫醒了。”
云晓虎和摩多一回头，就看到海力布扶着脑袋，坐起了身。林飞也睁开了眼睛。
见海力布醒了，摩多一手就把极光战甲扔给了他。海力布也没看清他扔了个啥，顺手接住之后才发现是自己的极光战甲。
“我的极光战甲怎么在你那？”
摩多耸耸肩，道：“我醒过来就看见它和我的赤焰神鸟都在地上。”
云晓虎这时候已经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个遍，鞋子都脱下来倒了倒：“怪了，我的暴击猛虎呢？”
摩多看着云晓虎怎么找都找不到，叹了口气：“估计是被人偷走了。”
被谁偷走，这还用问吗？
而这张纸……摩多神色晦暗不明，也许就是肖晓留下的。
她有什么目的？
云晓虎一声惨叫：“那干嘛只偷我的？”
好问题。摩多只能拍拍云晓虎的肩膀以表安慰：“等回F市，我们一起去帮你抢回来。”
云晓虎也只能接受和自己心爱的陀螺分离的事实。
“对了。”摩多重新生好篝火，把从云晓虎手里拿来的薄纸递给林飞，“你能看懂上面写了什么吗？”
林飞脑子还没完全醒过神，接过扫了一眼，不过脑子地开始念：“烈焰鸟与nvdsfisf约定……”
卡壳，念不下去了。
不过就这几个字就足以惊到众人：“烈焰鸟？烈焰鸟和谁？约定？”
没人听懂林飞那一串叽里咕噜的乱码，因为林飞自己也没一下子看懂，就哼哼两声权当过去了。她能瞬间看懂“烈焰鸟”已经是这两天看烈焰鸟相关的古文献看多了的缘故。
林飞晃晃脑袋，清醒了一点从头看起。
“烈焰鸟和……和……我去！人皇？！”林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人皇是谁？人皇怎么了吗？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三脸懵逼。
林飞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这三头货是文化沙漠，解释道：“人皇是上古时期，也可以说是传说时期的一个人类首领。”
所以呢？三人睁着求知的大眼睛，明显没明白林飞的重点。
林飞有些无语，但还是继续道：“关于那个时期的传说有很多，像怪物横行，木栗泷麂之战力挽狂澜，甚至是赤焰神鸟初代拥有者摩飒厚，几乎都是口耳相传下来，最多是到了不那么古的古代才有一些话本之类的文字记述。”
“但人皇不一样，人皇是有明确文字记载，且有完整的生平履历的历史人物，他几乎可以说是上古时期历史研究的锚点。还记得我们之前在祠堂地下室找到的那种特别坚韧的奇怪的纸吗？我说这种纸至今只出土了三张，而三张都有关于人皇的记载。”
摩多有些明白了：“所以人皇是真实存在的人，不是传说人物。而烈焰鸟和他有关系。”
其实摩飒厚的存在也被祠堂密室里的古籍证明了，但新知识里的新人明显没有学界公认的旧人带来的冲击大。
林飞解释完了，低头继续翻译：“烈焰鸟和人皇约定……七大圣兽首领自愿献祭，若生灵劫后余生，天下太平，则人族及后裔须善待圣兽族后裔，永世不得侵犯。”
薄纸上拓印的文字不多，到这里就结束了。
沉默。
海力布叹息：“是我想的那样吗？”
“烈焰鸟犯下大错。”摩多重复着之前小白复述的钢翼蝙蝠的话，“人类背信弃义。”
“……”
“烈焰鸟是傻的吗？”云晓虎奇道，“这不摆明了是不平等条约吗？”
连云晓虎都看得出来，这约定明显偏向人族。人族仅仅做了个不知道会不会达成的承诺，而七大圣兽却要献祭自身。
而就连云晓虎这种草履虫都不信人类能做到“永不侵略”这种事。
“对了，”林飞举起手里的纸晃了晃，“你这纸是哪来的？看上去像是从石碑或者青铜器之类的地方拓下来的。”
摩多道：“不知道，云晓虎醒过来手里就抓着这个。我觉得是肖晓留下的。”
“然后她就拿走了暴击猛虎？”海力布简直觉得不可理喻，“合着她还讲究以物易物？”
说不定呢？谁知道那疯子脑子里想的什么。
林飞检点了一下包里的古籍，四下一看，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等一下，那个木盒子呢？”
所有人这才发现那个他们怎么都打不开的木盒子不见了。
又是肖晓这个女人！
摩多叹了口气：“行了，及时止损。我们出来这一趟目的基本达到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总觉得F市要出事。”
更多的摩多也没有说。比如巴斯既然知道了祠堂密室里的古籍，必然不可能放过这些宝贵的信息。而他们身上并没有带更多的物资，野外求生技能又基本为零，继续留在这深山老林里几乎是自寻死路，不可能留在这里直到林飞把那些古籍读完。
如果真留下，还不知道是他们先读完古籍，还是先把自己饿死，还是先等来巴斯的人把他们灭口。
何况从肖晓透露的消息看，F市怕是要不好。

这边云晓虎等人收拾收拾赶回F市，另一边肖晓和雨雷电会合后也立刻启程返回巴斯基地。
肖晓拿着木盒和暴击猛虎给巴斯交差，成功得到了巴斯的表彰，在巴斯基地里的权力进一步扩大，虽然到不了曾经摩多的地位，但也称得上万人之上了。
复命完成出来，肖晓看着周围在末世中依旧衣冠整齐，对她毕恭毕敬的下属们，不知为何想起了摩多，又想起了那个为了掩护摩多被巴斯打入水牢的风。想到这里，肖晓不禁对这个对摩多极为“忠心”的下属产生了兴趣。
不知道这么“忠心”的人在水牢还能不能有个人样。
“水牢在什么地方？”肖晓随便逮了个人问。
“水……水牢？在……在基地最底层。”那个“幸运儿”磕磕巴巴答道。
肖晓没耐心听他细说，一努嘴：“带路吧。”
那人哆嗦了一下，没动。
“怎么着？要我踢你走吗？”
那人又哆嗦了一下，颤颤巍巍道：“肖晓大人，水牢阴气重，您……您这样贵重的人怎么能去那里？”
底层出身的肖晓听着“贵重”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耐心告罄：“你走不走？不走我现在就把你扔水牢去。”
那人吓得五官移位：“我走！我走！”
巴斯基地依岛礁而建，一半在水面上，一半在水面下。水牢就比较特别了，就只是简单粗暴在礁石里挖了一个洞出来，防水工作聊胜于无，一年到头潮湿得让人绝望。
肖晓走着走着就明白了“阴气重”是怎么回事。大概这里死过不少人，加上空气潮湿，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刺骨的阴冷。
水牢里没几个人，肖晓很快就找到了风。
风现在的模样就是一个典型的囚犯，满身污垢，蓬头垢面，甚至因为潮湿的环境身上还有一些奇怪的绿霉。他对于肖晓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
肖晓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兴趣，觉得跑到水牢来的自己就是有病。
正准备转身离开，肖晓瞥到了某个囚室里的一个老人。
不得不说这个老人让肖晓颇为意外。毕竟就水牢这么个环境，不夸张地说，老弱病残能活一个月都是了不起的。但看那位老人衣衫褴褛，满身霉斑的模样，明显在水牢住了很久了。
“这是谁？”肖晓问水牢的看守人员。
“报告肖晓大人，这个人名叫摩山，关在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摩山……有意思。”肖晓低笑，“把门打开。”
十多年，一般青壮年都不一定扛得下来，这个老人居然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甚至神志清明——
当肖晓与看守谈及他的时候，老人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明亮。
仿佛从未丧失希望。
肖晓甚至觉得有些滑稽。怎么？他难道以为自己还能出去？现在末世，出去了也不过是见一场灭亡罢了。
看守有些犹豫：“这不合规定……”
“出事了算我的。”肖晓看也没看这个看守一眼，只盯着这个老人，挑衅一般勾了勾嘴角。
看守慑于肖晓平日的残暴，只得掏出钥匙，打开了囚室门。
“你出去吧。”
看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依言离开，却也没敢走多远，只守在水牢大门口。
“摩……这个姓氏可不常见。”肖晓蹲下身，平视着地上的老人，“我猜一猜，你和摩多应该关系匪浅。看你的年纪，应该是他爷爷或者叔爷爷之类的吧？”
老人看了她半晌，开口道：“我应该没见过你。”
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
“你当然没见过我。俗话说，山中无日月，你怕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吧？”肖晓道，“现在到处都是怪物和新生的圣兽，人类快要灭亡了。”
老人的眼神古静无波。他也不是一无所知，虽然囚犯无法接触外界，但看守可以。从看守们平日闲聊的只言片语，他对外界的巨变也有一些模糊的概念。
“你来这里，就是说这些？”老人不动如山。
肖晓耸耸肩：“或者你想听点别的？比如摩多背叛了巴斯，和云晓虎走到一块去了。”
闻言，老人平静的脸色染上了些许神采：“他早该这么做了。”
“所以你果然和摩多有些关系。”肖晓露出些回忆的神色，“据说摩多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巴斯了，是巴斯的首席大弟子。而他也不负众望，继承了巴斯很多‘优良’的品质。理智、精明、杀伐果断。说起来，他背叛巴斯倒是可惜了。”
老人喉咙里发出阵阵笑声，逐渐转成大笑。
“我呸！”老人啐了一声，“收烈焰鸟家族的后人为徒，巴斯那个老匹夫也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巴斯那贪婪成性的老匹夫，还妄图以他那套歪理污染烈焰鸟家族的后人，该！”
肖晓细细咀嚼着这几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她没忍住嗤笑一声，“烈焰鸟家族？早八百年就落魄了吧？就这还想着为万世开太平？冠着烈焰鸟的名号，不过是一群繁荣昌盛都建立在牺牲别的生灵上的伪善者罢了。”
肖晓站起了身，脸色无悲无喜，道：“我等着看他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他”代指谁，不言而喻了。
说完，肖晓也不想听老人还有什么话要说，转身就走了。
*出自张载《横渠语录》。

关于我鸽了大半年之后已经忘了前面写了什么以及后面要写什么这件事。若见剧情起飞，都是作者的锅。-------------------------
第十七章
滂沱大雨不歇。
“说好的‘骤雨不终日’呢？”把着方向盘的摩多忍不住碎碎念。
聊胜于无的雨刮器正卖力地全功率运行，饶是摩多耐心极好，也被雨雹子给砸得没脾气了。
结束了丹穴山之行，云晓虎一行人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赶回F市，但老天似乎就和他们作对，大雨下了足有两天两夜。几人好不容易从丹穴山的山路上爬下来，到了公路上也没轻松太多。灰白色雨幕从天上挂了下来，把一切都给遮得不清不楚。
哪怕是眼力最好的人也看不清前路。
看着逐渐昏暗的天色，摩多道：“到前面镇子上休息一下吧，赶夜路太危险了。”
没人有异议。
末世没有了电力供应，小镇里一点灯光也无，在大雨里显得有些阴森。
几人挑了一个民居，掏出手电筒，默契地分两组清场——这完全是被黑白都混过的摩多给训练出来的。摩多简直无法理解，在他没来的时候，这一群人是怎么敢在一圈都没转过的情况下就在陌生建筑里面过夜的。
谁给的勇气？圣兽吗？
摩多不得不承认七大圣兽陀螺之三真的能给得出这种勇气。
“啊——”
一声尖叫穿过雨幕，摩多和云晓虎立刻认出这是林飞的声音，对视一眼，还没抬脚就听见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两人立刻心道不好，马不停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过去，却在刚出门就看见了雨幕里发亮的金刚甲。随后一声鹰唳，所有人的脑子都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一只看不清模样的大鸟猛地俯冲，作势要攻击金刚甲。海力布迅速回神，金刚甲不守反攻，趁大鸟降至低空一口咬了上去。大鸟躲闪不及，被咬了个正着。
但海力布没有杀死大鸟的意思，只是让金刚甲叼着它防止逃跑。
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大鸟翅膀上有伤，血一直在往下滴，被雨水冲散之后遍地都是血丝。
怪不得这么容易就被金刚甲控制住了。
就在这时，小白突然出声：“咦？你是圣兽？”
不待众人惊奇的目光转向大鸟，一条大蛇倏地从暗处窜出，毒牙在手电筒的照耀下闪着阴寒的光。
海力布一惊，下意识就让金刚甲侧身护住大鸟，蛇牙扎在了金刚甲的鳞片上，摩擦出让人牙酸的声音。以防御见长的金刚甲完全没有破防，转而抬起前爪，想要踩住大蛇，却被大蛇敏捷地躲开，再次窜入黑暗。
与此同时，一个身披黑色雨衣的男人走入了光下，盯着海力布道：“诸位抱歉，只是先来后到，这是我们的猎物，如果你愿意现在离开，我可以给你们一些补偿。”
摩多看着这个明显比他们高壮得多的男人，瞥了一眼金刚甲，了然。
这是看出我们拥有强大的圣兽，不想撞我们这个钉子。
敢这么一个人出来和他们对峙，这个雨衣男明显不是独身，周围一定有同伙。摩多四下一扫，却并没有太多发现。
该死的大雨！摩多咬牙切齿。
“猎物？”云晓虎语气颇有些愤懑，“你自己也有圣兽，为什么要追杀别的圣兽？”
真蛇长不到那么大，刚才那大蛇绝对是一只圣兽！
雨衣男看了一眼云晓虎，似是懒得回答这种天真得可笑的问题。
有利可图，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摩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越过云晓虎道：“很抱歉，我不管什么先来后到，它现在在我们手里，那就是我们的。如果你愿意接受一些食物和水的补偿，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你不愿意……”摩多拿出了赤焰神鸟，故意将圣兽盖暴露在雨衣男眼下，眼神微暗，“那我们只好硬抢了。”
雨衣男颇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赤焰神鸟，沉默片刻，对着黑暗道：“撤退。”
随后他就像出现时候那样，遁入了黑暗。
海力布没敢收回金刚甲，等待了几秒，道：“我们换个地方落脚吗？”
摩多摇了摇头：“不必，镇子就这么大，更何况我们也有威慑他们的资本。”
摩多没说的是，威慑的资本也有可能是值得垂涎的猎物。
他们今晚估计没法睡个好觉了。
海力布没有收回金刚甲，只是缩小了它，让它保持着控制着大鸟的状态，艰难地挤进了屋。
摩多在屋子里转了转，试图找些布料什么的可燃物做个篝火，方便众人把衣服烤干。末世也没有地方求医问药，要是着凉感冒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林飞尝试着和大鸟交涉：“我们没有恶意，只想给你看看伤，我们还有些储备的药物和绷带。”
大鸟眼神瞟向了一直窝在林飞怀里的小白。
林飞福至心灵，抱起小白，凑到大鸟面前：“它作证，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小白保持着被抱成猫条的状态，一本正经道：“我作证。”
大鸟口吐人言：“好。你们先把我放下来。”
海力布这才收回了金刚甲。
“我见过你们。”大鸟刚落地，就说道，“那时候你们带着一群人类逃窜。”
众人互相对视，不是很能想起来这事。
突然，海力布犹犹豫豫道：“我们从竞技场逃出来那次？”
毕竟那次他被打得直接失去意识，很难不印象深刻。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虽然七大圣兽自愿献祭，但圣兽一族又不是只有七大圣兽。失去了七大圣兽虽然会让圣兽族元气大伤，但如何就沦落到了“被人类奴役”的凄惨境地的？
人类陆地称王靠的是智慧，可圣兽又不缺智慧，它们“生而知之”。
等等，他忽略了一点，圣兽很可能和变异种同源。
若是献祭结束了末世，变异种消失的同时，圣兽恐怕也会一起消失。
那他们手里的圣兽陀螺哪来的？
陀螺里的圣兽哪来的？
难不成还是上古浩劫结束之前就被做成陀螺了？不，不可能，七大圣兽都献祭了。
难道这个所谓“献祭”就是做成陀螺？
扯淡的吧？
巴斯都做了这么多陀螺了，也没见末世有什么消退的痕迹。
信息太杂太碎。摩多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于是从头开始捋他们获得的信息和它们的来源。
首先是云晓虎的爷爷说如今的末世和上古浩劫类似，烈焰鸟家族可能有结束末世的线索。然后他们根据他身上的纹身找到了丹穴山里的烈焰鸟家族祠堂，从祠堂地下室得到了烈焰鸟家族先祖的陀螺图纸和手稿。
之后是小白透露的关于圣兽和变异种皆源自圣山，圣兽被做成陀螺，以及钢翼蝙蝠宣称烈焰鸟犯下大错等等。
再后来是肖晓抢走了云晓虎的暴击猛虎，留下了拓本。拓本内容是烈焰鸟和人类达成合作，七大圣兽自愿献祭，人类承诺永不侵犯。
最后就是现在这只和钢翼蝙蝠一样来自上古的大鸟，它的话印证了前面的信息，同时给出了新信息：圣兽生而知之。还有它宣称烈焰鸟“天理难容”也很可疑。
等等，他想起来了，就在祠堂地下室里，烈焰鸟家族先祖留下的陀螺图纸上有一个附注：神鸟残魂寄居于此，灵智已失，形同傀儡。
“你们当年，也被做成了陀螺吗？”
大鸟沉默，似乎很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半晌才答道：“是。将圣兽封入圣兽盖，做成陀螺的技术，就是你的先祖发明的。”
……
摩多以为自己会感到羞愧，为先祖的罪行，但他没有。
也许是因为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成为“烈焰鸟家族后人”才不过短短十几日罢了。
摩多问：“为什么？”
大鸟却是不回答了：“你是烈焰鸟认可的家族的后人，你应该自己去调查更多事。”
摩多只得作罢。
场面逐渐冷了下来。
林飞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都是一愣。
大鸟也没料到有人会问这个问题：“你不问些别的？比如我们圣兽一族有什么计划？或是钢翼蝙蝠大人的近况？”
“我问了，你就会答？”林飞笑眯眯地，“而且我们也不是只会问问题，就随便聊聊天也行啊。”
“我叫林飞，刚才跟你说话的是摩多，这是海力布，那边那个是云晓虎。”林飞一个一个介绍着，像是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大鸟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圣兽一族没有自己的名字，一般都叫种族名。有特殊能力的也会以能力为名。他们一般叫我‘精神穿刺者’。”
……
难怪它叫一声所有人脑子都跟针扎了一样。
大鸟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们圣兽一族内部也有一些分歧。有的觉得人类是敌人，有的认为可以有限地和人类合作。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所以告诉了你们这么多事。”
“但就和烈焰鸟一样，我也可能是在犯错，也许还是大错。”
“理智上我知道人类很狡诈，和人类合作可能会把自己赔进去，但仅凭圣兽几乎不可能走出灾变的死局。”
“我同烈焰鸟一样选择赌一把，只是我没有烈焰鸟那般豪赌的气概，不敢知无不言，何况我自己也并不知道很多信息。”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