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我的五满李绍安---李国良回忆录之十二
李国良5404739
公的老么叫李周五,字绍安,我们称五满,后又改称幺爹,这种一改祖籍地传统称谓的作法,或许是更亲近、更时尚一些的原因吧!
么爹早年在遂宁学医,所以在我知事时,很少见到他,印象中,么爹对我们总是很好的。依稀记得我们还在慈良桥坐时,我常回李家坝老宅玩,那时老宅当门田的田坎上有株梨树,人称朝天啃,结的梨子特大,每当梨子成熟季节,么爹总要抱着我去给我摘最大最大的梨,那时我还小,拿着大梨根本无法啃,他就帮我啃开给我吃。
一次二哥口腔的天堂上长了一颗牙,他们说叫挖土牙,不吉利,要拔掉,么爹是学医的就请他拔。么爹先给二哥擦了所谓的“利骨丹”,然后用夹子钳,听妈讲当时拔得喳喳响,其实利骨丹根本不利骨,实际是硬拔下来的,当然那时医学落后,在农村手术这也是唯一的手段。
么爹生于1917年,他和幺妈结婚的当天刚好是我出生的日子,也就是1935年12月11日。婚后不久,么妈怀了个男孩,由于难产,接生婆当时就用剪刀把小孩一块一块地剪下来,这样才保住了么妈的性命,这是听妈说的,要是在今天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公去世后,幺爹也分得他应得的那一份祖业,可是就在那一年,么爹就被国民党抓去当了壮丁。记得当时我们刚搬回老家,我们家和么爹家各住老宅的两头,二伯住中间。那时我们那一保的保长是龙青云和萧子云,在一个很黑的夜晚,他们带了很多人,把我们整个老宅全包围了,那天晚上我睡着了,只听到狗叫,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把幺爹抓去的,是怎样抓去的。后来我听幺妈讲,当时么爹若决心要跑还是能跑掉的,但是他考虑到他们几兄弟总得有人去当兵,当时我们李家无权无势,只得任人摆布,即使今天跑了还有明天,横下一条心就这样去了。么爹被抓去后,先关在安岳县城的城隍庙,那时幺妈经常带我去看他,我看到那儿关了很多很多的新兵,整个城隍庙住得满满的,吃饭了先集合,把饭端到手上后,要喊开动才能吃饭,吃得快的可以添第二碗,吃得慢的就没有了,大多数的人只能吃上一碗饭。他们吃的是糙米饭,又称七良子米,即去壳未去皮的米,这种米煮的饭不太好吃,但从现在熟知的营养角度讲,倒还挺有营养的,因为维生素恰在米皮中。我见到过那些当官的(收兵连的)吃的饭,他们与当兵的吃的全不同,当官的吃的是白米饭,有肉有菜,那些当兵的吃的除饭外,其他则什么也没有。幺爹在城隍庙没住多久就走了,后来听么爹讲,走时幺妈给了他几块大洋,他全靠那几块大洋走出四川,要不他也许活不出来,因为当时他们沿川陕路步行出川,行路之艰难无法言表,不像如今有火车汽车,那时什么车都没有,全靠一双脚支撑着出川去打日本鬼子。
幺爹的部队一直走到河南新安县时,幺爹还给幺妈寄了信回来,此后就音讯全无,家里人什么也不知道。幺妈一天就惦念着幺爹,由于几年无么爹音讯,幺妈很着急,于是就去找仙娘问仙(本来按天主教的规矩是不应相信那些东西的,因为那些东西被称着异端邪说),找的我们对面李茂林院子内的夏仙娘,恍惚记得妈和我也去了。夏仙娘一阵作法之后说,么爹还在人间,他还活着!这个结果给幺妈很大的安慰和宽心,当时的确是十分令人担心的。
从曾祖父李恒泰传下来的李氏第三、四代被抓壮丁的有三人,其中有幺爹李绍安,二叔李占清及李国敬,他们都一去渺无消息,音讯全无,当然叫人提心吊胆。对于幺妈来讲的确日子难熬,恰遇那年我们对面李茂林院子内的代二嫂从重庆回来,便动员幺妈去重庆,于是幺妈和代二嫂一同去了重庆,到重庆裕华纱厂去做工,那以后幺妈就再没回来。直到49年12月安岳解放后、50年的一个春天,当时安岳还在大闹土匪,爹突然收到一封从贵州遵义寄来的信,信是么爹寄给爹的,我们收到么爹的信都很高兴,信上幺爹说他在遵义帮人,并没说在解放军中,实际是一封探路的信,因为么爹已离家十年,家乡情况如何一无所知,所以以这样的方式投石问路。爹得信后,立即给幺爹去信说幺妈在重庆裕华纱厂,并告诉了他地址。我们同时又把幺爹的信转给了幺妈,所以幺爹和幺妈很快就联系上了。后来成立西南军政大学时,幺爹和幺妈一起去了西南军政大学学习,当时他们还从西南军政大学寄回了两人穿军装的合影。
朝鲜战争开始后,幺爹和幺妈一起到了东北,么爹去了朝鲜,一直到朝鲜停战协定签字后,仗打完了才从朝鲜回国。回国后先在东北营口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到四川就住在成都西较场。1957年我参加高考后,从遂宁取道绵阳到北川去二哥那儿耍,在返安岳时特别取道成都,想去见幺爹,我记得当时我坐黄包车(人力车)在成都转了一圈,从火车站到西较场,后又从西较场经人民南路、新华书店转回火车站,由于我是平生首次出门,没有经验,到了西较场门口去问卫兵,卫兵说没有这个人,由于那儿是兵营,我未敢进去,结果跑了那么远的路,完全白跑一趟,没法只好返回老家安岳了。回家后不久,我便得到被成都工学院录取的通知书,当时爹把我送上成都,再次到西较场终于找到了么爹。当时幺爹是中尉汽车连长,在西较场一直住到1959年转业。
我在工学院读书时,差不多每周星期天都要在么爹那里去耍,那时成都还有完整的城墙,在西较场的城墙上还架着高射炮,从学校经空军指挥所侧面的小巷,走小天竺再过老南门桥,沿城墙边过去,从西较场西南角的门进去,当时幺爹在营房的家就在进门右拐的城墙边上一个平房内,每次一个单边步行约50余分钟。1958年,幺爹从解放军0572部队转业下来至到省林业厅工作,在龙泉驿管炸药库,在那里我去的时间就少一些了,因为到龙泉驿走路去要差不多四个多小时(单边),赶车则要五角钱的车费,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后来幺爹又迁回成都,住驷马桥管仓库,直到1976年因肝癌去世,时年64岁。
么爹对他在部队上的经历谈得很少,不过从他间断的谈话中也知道一些。听他讲,他在部队上时,碰到一位家乡人,那人是尹家坡的,就在慈良桥狮子岩的上面,他们相处很好。那人告诉幺爹说:若某天我死了,请你捎个信,告诉我家里人。结果有一天他们三人一起出去玩,那人走在中间,被日本人的冷枪打死了。但后来幺爹因为只知道在尹家坡而不知道那人家的详细地址,故并未将死讯转告他的家人,所以幺爹说欠了那人的情。
么爹说他在出川后不久就在河南打了一仗,部队被打散了,后来又当过马夫,想来可能就是在部队被打散之后,才与家里失去联系的。以后么爹又加入了高树勋的部队,再后就加入了刘邓所领导的解放军。他谈到了挺进大别山的艰苦岁月,谈到了淮海战役的战斗场面......。他说淮海战役战争之激烈是少有的,一个连拉上去不多久就剩几个人了,一个连长只当了几天就没了,不知牺牲了多少战友。的确解放战争的胜利是来之不易的,是千百万人流血牺牲用生命换来的。
么爹戎马一生,作为一个中国军人,当过国民党的兵,当过解放军战士,参加过那么多的战斗,打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到过朝鲜战场,打过美国兵,但由于识字不多,为人过于忠厚老实,所以他虽参加革命工作多年,但仍是一名基层干部。不过他自己本是一个老实的农民,也并没有把当官放在心上,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对共产党是永远忠心的。他在军中一直担任后勤工作,具体任务总是完成得很好,话很少说,但始终埋头苦干。,最后终于看到了新中国成立,最终能活着回来和一家人团聚,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么爹李绍安
么爹李绍安一家和我的父亲合影。其中小孩叫和平
幺爹育有二子,一为和平,是在抗美援朝时在东北出生的,想必是渴望和平之意,所以取名和平;次子叫幸福,好像是回川后生的,想必是希望子孙后代永远幸福之意,他们二人的名字合起来就叫和平幸福,这体现了广大老百姓的心声。如今他们一在灌县,一在成都,与全国人民一样,过着由父辈用鲜血换来的和平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