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宁愿是条船，如果你是大海。
至少能让他降落在你怀中。
02
人的外表和内心有时并不一定成正比。
就像有的人一身光鲜但内心贫瘠，有的人面冷却心热。通过现象并不能完全看到事情的本质，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酒井结华活了整整二十三年，却还是看不懂身边的人。
例如，天堂医生。一开始，她并不能将那个魔王和眼前这个从来不会在午饭时间过来护士站的天堂浬联系在一起，如果不是那天“魔王家变”的消息传遍整个循环器内科室的话。
酒井结华和众人聚在一起，看见天堂医生一副“双手一插，谁都不爱”实际上有些慌乱的眼神，她给出了诚恳的建议：“还是尽快找她和好吧。”
然后拼命地点了点头，以表她的同情。
最后那个例外，是佐仓七濑。这个从外表到内心都一致到令人一眼就能看破的人，看穿她只需要三秒，完全不需要花费其它力气。
明明一开始，她并不喜欢佐仓七濑。做护士好像只是为了天堂医生，笨手笨脚还总是需要她帮忙收拾烂摊子，增加她的工作负荷量。
可是好像又不是的——
看见她元气满满地鼓励上条先生，大家聚在一起笑成一团，酒井结华觉得似乎这样一直下去也不赖。佐仓辞职的时候她坐在空荡荡的休息室里吃饭，突然就觉得很寂寞，怀念那个一直在身边吵闹的声音。
望见躺在病房里沉睡不醒的佐仓七濑。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夺门而出，躲在没有人的科室里嚎啕大哭。也是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这个和她同期进来的实习生，她并不讨厌这个一激动就会给她大大拥抱的家伙。
始终看不破的那个人，叫做来生晃一。
对人待物总是温柔谦和，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在内科里排名第一，是个走在街上都能被老板送橙子的好好医生。
哪怕她跟在他身后，对他说：“我能替补她在您心里的空缺吗。”就算她看得出那样的表情是生气，喜欢吃咖喱是因为很累，她也还是被一道无形的门拒之门外，可就算是拒绝，那道门也依旧温柔地将她反弹出去，然后挂上“禁止进入”的牌子。
“来生医生虽然很温柔，但其实出乎意料地很难攻破呢。”石原医生望着他的背影，遗憾地摇了摇头：“好像目前为止，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能走进来生医生的心里呢。”
正在手写治疗方案的酒井结华立马抬起了头，再回过神时，错误已经酿成，只见方案上多了几抹无关字迹。
那道门需要钥匙，可是她没有。

03
“今日的恋爱格言是——不要戴手套约会。”
酒井结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买鳗鱼饭时顺便赠送的一张今日份恋爱占卜。
新来的实习生实际上是白色东京塔附近一家酒吧店员真名不详因此统称猫神严重表达了他的不满：“占卜！占卜！怎么可以没有猫猫舞就随便.....”
然后石原医生一把拍掉了他想要跳舞的猫猫爪，顺便提前粉碎了他想和鳗鱼店老板一较高下的想法。
“欸！？什么嘛。”天堂七濑最先表达了不信任，“我只听说过不要带坏心情约会，不要戴手套是什么，难道会有人戴着手套去约会的吗？喔，你说是吧酒井？”
酒井结华将那张纸条重新卷好收起，事实上，她其实并不相信这些所谓的恋爱格言。之前好像有个奇奇怪怪的人也让她清理箱底的衣服，结果直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结果。
当事人一脸镇定，可惜看客从不气馁，尤其是热闹的循环器内科，吵闹的场景今天也依旧在上演着。
一向是这家鳗鱼饭店粉丝的菅野海砂立马反驳，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怎么样！要打赌吗？”
“我！我要参与！”最先举起手的是石原医生。
“赌什么？”
“嘛，要是请吃饭那些多无聊啊，我们就赌值班——输的人要帮赢得一方值一个星期的班，怎么样。”菅野海砂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大大的一。
“勇士，你要不要也一起？”本着能拖一个人下水就不能放过的原则，石原这样怂恿天堂七濑。
“我，我吗？”天堂七濑指了指自己，“可是我自己的班都值不完，真的可以吗？”
“笨蛋！小勇士你现在可是已婚少妇，丈夫这种东西，不就是用在这个时刻吗？”
天堂七濑恍然大悟，好像很有道理，举起手：“那，我，我也要加入。”
三人一拍即合，被打赌的主人公酒井结华认输地捂住了额头，一旁看着她们胡闹的根岸茉莉子瞧见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年轻可真好啊。”
“就是说嘛。”小石川副院长捧着他的老年养生茶，附和着回答。
来生晃一结束门诊时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回到办公室时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有天堂浬还在收拾凌乱的桌面。
“啊对了，这个给你。”天堂浬将他所有的随身物品东西一把塞进了公文包里，然后将一张门票从包里抽出，递给了一旁刚脱下白大褂的来生晃一。
来生晃一只看了一眼，就看出大概是门票之类的东西。
“嗯？怎么突然想起给我这个。”来生晃一在椅子上坐下，转动椅子侧过半身，慵懒地半撑着托腮好奇地望着天堂浬在半空中伸出的手。
天堂浬揉了揉太阳穴，解释道：“老姐给的，也不知道她整天去哪里整来这些东西，这次据说是电影院为了回馈她超级会员三周年送的点播券。”
来生晃一将椅子转了回去，点开木村先生的诊疗档案，一边浏览一边回答：“怎么不和勇士一起去看？”
“今天老爸生日，我和七濑约定好了一起回家吃饭，没办法，只能等下次了。”
“那下次估计要等四周年了也不一定。”来生晃一开玩笑地看了眼好友。
“天知道。”天堂浬头疼道。
大概是急着要走，天堂浬将这张门票直接放在了桌面就离开了。
已经有些暗了的天色，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来生晃一不时翻阅资料的声音，还在无声运转的笔记本不时响起散热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来生晃一像是完成了手头的工作，正要起身时一眼便看到了静静躺在桌子上的那张点播券。他拿起了那张点播券，只见上面写着——老师我可以喜欢你吗？
主演：生田斗真，广濑铃。
那个问号好显眼，名字也好显眼。来生晃一有几秒的沉默，想了想天堂流子，好像这也确实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来生晃一将那张门票揣进了兜里，拿起军绿色的大衣，关掉了办公室里的最后一盏灯。

华灯初上。
东京，永远不缺光明的一座城市。和北海道上三月的樱花季，还有湘北最后也没有拿下的神奈川，吃到上火也还是依依不舍的生巧不同，每个拐角总有故事在发生，每个瞬间都有相遇在上演。
酒井结华到达电影院时距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凭借点播券她领了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时整个人都还处于神游状态。在一群腻歪的小情侣里，她显得好诡异。
不对，她出现在这里就很诡异。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来看这部电影啊？
酒井结华握着那张点播券，想起了下午临走前天堂七濑的拜托，据说是要赶回家给公公庆生，不能浪费一场好的电影。
“就算是酒井这么厉害的人也需要偶尔放松一下呐，你难道忘记那句恋爱格言了吗？”天堂七濑朝她眨了眨眼，等她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电影院的候场区。
那边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指引入场，酒井结华叹了口气，认命地拿着属于她的爆米花和可乐一起进了场。
按照门票上的座位指示，酒井结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出乎意料的，这部电影很上座，基本都是情侣关顾夜间场，前后左右的座位已经坐的差不多，只有她身旁的位置还空着。
这样也很好，万一身旁来了一个不熟悉的人会很尴尬。
电影讲述的是高中时代的故事，酒井结华想起高中距离她似乎也是快五六年前的事了，中学时期永远拥有无限的烦恼，快乐简单得过分，喜欢和不喜欢都很纯粹，喜欢和爱的界限模糊到分不清，没有人能一直活在十七岁，一直活在未完的青春季，没有人。
到了影片开始五分钟左右，从入口处似乎有别的人姗姗来迟，站在楼梯旁朝这边的位置投来目光。像是有感知一般，酒井结华抬起了头，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来人的脸，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应该就是坐在她身旁的那位不熟悉的人。
直到来生晃一捧着完全和她一样的爆米花加可乐套餐在她身旁坐下，酒井结华和来生晃一才反应过来，天堂夫妇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来生....医生？”
看到她来生晃一明显一愣，随即一样顿悟，看了眼安静的四周，右手括起小小的弧度捂着嘴巴，压低了声音：“晚上好。”
“晚上好。”酒井结华同样小声地回答他。然后抓起手里的爆米花，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
她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实际上，真的不一样。酒井结华甚至感觉到狭小的空间里气温正在不断上升，明明开了通风的冷气，她的脸颊还是感觉有些通红，心脏处也跳得厉害。
凭借她多年的医学知识，她成功地判断出自己这是由于心跳过快而导致的血液循环加速，进一步上升到呼吸急促显现出来的表面反应。
通俗点，就是紧张的。
这一刻心里想的居然还是护理知识，她自己都想给自己的专业素养点赞了。
“这个，很好吃吗？”来生晃一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酒井结华下意识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爆米花已经所剩无几，甜腻的气息包围着她的食指，而此时电影才刚刚开始十分钟。
酒井结华的双颊微红，窘迫地将盒子搁到一旁，然后佯装淡定地拿起可乐，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吸了两口，幸好黑暗中看不清她丢脸的样子。
她对赠送的爆米花到底有什么期待，为什么就那么一点。
黑暗中来生晃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伴随着舒缓的电影音乐，酒井结华听到了他低低的笑，压抑着喷张气息于唇齿间发出轻微的笑，随即下一秒，他将手里的爆米花朝她递了过来。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吃我的。”
迟疑了几秒，她将手伸了过去。轻轻抓了一颗，甜腻的气息在舌尖迅速蔓延。
电影屏幕上，朗朗书声，风卷珠帘，岛田响通过窗户看到了楼下休憩的伊藤贡作。
少女偷偷地回过眼来看了一眼正在讲课的老师，寻了一本不大不小的书本，朝着窗外砸了过去。
伊藤贡作在那一刻醒了过来。他看见少女比着手腕，小声地提醒着他时间。
光打在十七岁的少女身上，将心事都隐藏在厚重的数学书背后，包括青涩的爱恋。
酒井结华侧过脸，看见一旁的来生晃一看得认真，同时抓了一颗爆米花缓慢送到嘴里。
她目测了一下这个距离，要是这样子下去，按照电视剧的发展，他们可能到最后会抓到同一颗爆米花。于是，她看到了兑换套餐时前台一并送的一次性手套。
戴着它去拿爆米花，总不会碰到一起了吧？来生晃一明显被她的操作震惊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她。她听到自己十分淡定地问：“您要需要手套吗？这样可能不会脏手。”
虽然对此感到奇怪，但是他还是接了过来，甚至十分配合地和她一起戴上了手套。
酒井结华顺手拿起了左手边的可乐，轻啜了几口，冰冷的可乐一下子冲淡了不少燥热。
直到，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按照这个座位，她的可乐应该放在右手的位置而不是在左手边，左手边放的是.....
她偷偷地瞥了几眼身边的人，确认他全程十分投入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后，又轻轻地将可乐放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当全场人都因为岛田响和伊藤贡作分手而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她也快哭了，被自己蠢哭的。

电影在晚上十点左右散场，六月份的天，晚风带了些难以言喻的闷热。
他们并肩走在北区的小道上，突然就没了话题，他们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不说，另外一个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酒井结华抬头看向街灯，望见几只飞蛾围绕着明亮的灯光扑朔飞舞。
突然间所有的流浪，都变得潇洒坦荡。
“如果来生医生您是伊藤老师的话，会选择和岛田在一起吗？”她在公寓楼下停了下来，来生晃一要转身前，她开口叫住了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定定地望着他。
来生晃一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回过了头，看着灯光下她倔强的目光，认真地回答她：“如果我是伊藤的话，也许会吧。”
“我不行吗？”
酒井结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勇敢，像是要化身持刀拿盾的勇士，只身闯入荒凉的平野，那是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世界。
“不。”他温柔地笑了笑，告诉她：“你一直很好。”
“就算没有我这句话，你也是最好的，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什么。”
她想，是她给他递了一把钝刀。刀背向他，刀芒向她。
或许她应该接受，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不一定有结果。
可她还是不能怪他，喜欢就是这样，有的时候并不是付出了就有回报。
酒井结华上了台阶，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
来生晃一并没有离开，她站在台阶上看他，军绿色的外套，最好看的白衬衣，从这个角度看他也还是很好看。
“呐，来生医生。”
“嗯？”来生晃一并没有不耐烦，只是无比耐心地回应着她。
“晚安。”
她站在离他几米开的距离，用力地朝他挥着手说再见。
“晚安。”他这样回答她。
04
酒井结华当天晚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梦到了自己母亲。母亲是一名很厉害的护士，但因为一场意外医疗事故，她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工作，所以她将这份意愿放在了她的身上。母亲对她很是苛刻，童年里好像很少对她笑过，难得的温情是父亲会回来看她的那几天。
直到最后，父亲也还是毫不犹豫地抛下她们就走。在梦里，她终于可以大方承认，在亲情里她是被抛弃的那一方，是并不重要的一部分。
梦醒时窗外天空已经完全亮透，太阳高照。
她想，其实她也没有那么脆弱，不是不能接受。
来生晃一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八点半。
刚踏进科室，就被大家围了过去。事实证明，自从魔王和勇士修成正果后，大家就将火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并且乐此不彼。
“发生了什么事吗？”来生晃一往后躲了躲，试图想要躲避他们的包围圈，然而石原医生并不给他逃脱的机会，反而往他脸上凑了凑，“完全看不出来喜悦嘛。”
“昨晚——和酒井的约会，你们戴手套了吗？”
“哈？”
“是这样的，我们和菅野打了个赌，赌约是昨天中午酒井买鳗鱼饭老板赠送的一个恋爱心得，说约会时不能戴手套，我和勇士都觉得约会不会戴手套那种东西，没戴就是我和勇士赢，戴了的话就是菅野赢。”
来生晃一哭笑不得地问：“赌注是什么啊？”
石原挤眉弄眼地同来生晃一眨着眼睛，“输的人要帮赢的人值一周夜班。”
来生晃一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报酬？”
石原痛心疾首地捂着钱包，忍着痛壮烈地比了个数字，“两顿鳗鱼饭，不能再多了。”
于是来生晃一微笑着对打赌三人组说：“答案是，没有。”
然后穿过众人，拿起病例照常开始一天的巡诊。
目睹了一系列暗箱操作的菅野海砂一呆，彻底在风中直接凌乱。
“欸.....！？真的是，太狡猾了吧！”

酒井结华在周六上午请了假，原因是要去大阪听一场关于心血管著名医师的讲座。
这场讲座她期待已久，早早地便出了门，坐上前往大阪的车时外面的天气似乎很好，七点的太阳还没有什么热量，照在脸上还不觉得刺眼。
她到达讲堂时会议刚刚开始，酒井结华从后门进去，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一抬头，却看见了讲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上天大概最近特别怜爱她。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来生晃一。
于是酒井结华重新拿出了那张讲座宣传单，翻到了当时并没有看完的最后一页，果不其然，在最后一栏里用大大的字体写着——特邀日浦综合医院 来生晃一。
她的思绪并没有被他带走太多，小小郁闷了一会之后她掏出本子重新做起了笔记，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讲座上。
讲座结束时正值中午，屋内的冷气开得十足，因此当酒井结华从会议室里出来，站在楼下大堂望着外面一片乌云压顶的天以及迎面而来的大风，她终于确信，是真的要下雨了。
“看起来，天气似乎不怎么好。”声音从背后传来，来生晃一穿着会议出席的正装，看样子像是刚和其他医师告别出来，站在了她的身旁。
“医生您....带伞了吗？”酒井结华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来生晃一摇了摇头，望着她期待的目光遗憾地回答：“很抱歉，我的公文包里今天并没有它的身影。”
“这可怎么办，如果走得快的话能赶在下雨前回到车站吗？”酒井结华一边说道，一边走出了会议大楼，来生晃一没有答话，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老天并没有眷顾他们，云把水倒在大阪的上空，在他们刚走出一段距离时，霎时间，倾盆大雨，哗啦而下。
路边的行人开始躲闪，顶着公文包从他们身旁奔跑而过。红绿灯在雨天里若隐若现地发出指示，只一闪，车辆便呼啸而过。
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酒井结华一把握住了身边人的手，带着他小跑穿过复杂的大街小巷。感受到身边人的动作有些迟疑，酒井结华并没有想太多，回头望着身旁的医生，疑惑道：“怎么了？”
来生晃一看着眼前这张因为雨水打湿了额前碎发，显得有些狼狈的女孩，那双像是要将星星碰亮的眼睛里带了些许雾气，也许是下雨的原因，更多的，也许是他的错觉。
他的喉结动了动，哑声道：“不，没什么。”
那是一个晌午，满是风，还在滂沱而下的雨。五颜六色的伞充斥在大阪街头，红绿灯刚好亮起，名字叫酒井结华的护士抓起了那位来生医生的右手，一时间，雨水倒灌，云雾恰恰停在灰蒙的上空，他们在大雨里奔跑，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群里。
他们是众多归途中的旅人之一。风雨相拥，只有手掌的温度散发出低低的余温，倔强地传递最后一丝热量。
就像是漫画本里的光鲜图画，彼此靠近了才知道，其实他们都是一盏灯，一盏正好熄灭，一盏正好亮起，亮起的那盏灯想去重新点燃那盏熄灭的灯。
悸动是一场雨，落在我的星球上，告诉我世界多么好。
05
东京的雨下起来就是冷，就算是夏季也不例外。
不带雨伞的后果就是，从大阪回来直接感冒了整整三天，鼻涕堵住了酒井结华对人生的最后一丝盼望。
酒井结华一直相信，有些事如果没有一个完美的开头，那么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例如今天，从出门忘记带伞，再到医院才想起出门前走得匆忙便当也一并掉在了玄关处，最后酒井结华不得不去楼下大堂的面包店买面包充当午饭。
从早上一直倒霉到中午，今天犯了水逆的隐约感知让酒井结华暗叫不好，一般这样，都是为最后的迎头一击做铺垫。
水逆一直持续到一张热腾腾的排班表粘贴在循环器内科室的大墙上。
按照医院的规定，每个人都要按照排班一周内分别值两次夜班。医院的夜班排班是轮流来的，经常是一个科室留一名医生和一位护士。
负责排班的护士长根岸茉莉子非常通情达理，天堂七濑只是稍微委婉地向她表达了一下“偶尔也想和天堂医生一起排班”，她就大手一挥，直接把相关的值班都换成了两人的名字。
安静的午后，值班室里的灯都熄灭了一些。光淌在医院的长廊上，倒影出酒井结华的身影。
大家基本都去食堂吃饭了，就连平日里一直响个不停的提示器今天也像是被禁了音，难得的悠闲。
酒井结华站在公告栏前，查看晚班相关安排表。
「天堂浬 天堂七濑」
完全没有意外嘛。
酒井结华咬了一口中午在买的奶油面包，右手手指顺着那一栏的排班表往下看，手指划过一个个平日里熟悉的名字，最终在第三行停了下来。
她的排班在周二和周四晚，那一栏同时写着——
「来生晃一 酒井结华」
酒井结华第一次对人生感到了绝望。
终于知道今天的终极‘迎头一击’，到底是什么了。

“什么？酒井你要换班？”根岸茉莉子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摁着鼠标的动作一顿，似乎完全想不出是为什么，疑惑地问：“是周二或者周四晚上有别的安排吗？”
酒井结华想了很多理由，例如“我有研讨会要参加”、“和朋友有约”等借口在这个瞬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这样似乎并不能作为一劳永逸的拒绝理由。
面对护士长和善的探究面孔，酒井结华难得地失了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总不能如实报告，其实她目前并不是很想和来生医生独处，因为她个人的原因而导致重新安排晚班吧？
“来生医生的第一把手——不是一直都是沼津前辈吗？”
“你说这个啊。”根岸茉莉子明显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力不从心无法胜任“来生担”这个工作，安慰地拍了拍酒井结华的肩膀：“据说是想更好地照顾弟弟，不过小结你也不用太担心，有你在我很放心。”
“加油！”根岸茉莉子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酒井结华彻底地对人生感到了绝望。
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看见来生晃一从她们身后走过，她朝来生晃一打了个招呼，然而他并没有回应她，脸色看起来也不算太好，视若无睹地直接走了过去。
好好医生偶尔也会有坏脾气，她想。
晚上莫约七八点的时候，雨真正大了起来。东京七月的天，雨总是下个不停。
雨水稀里哗啦地拍打着不远处的建筑物、大树、行人，酒井结华往窗外一看，只能看到五颜六色的雨伞和匆匆的行人。朦胧的雨雾笼罩了大部分的建筑物，渐渐的，也看不清远处的其他楼房了。
“那我们先走啦，小结，加油哦！”临走前天堂七濑暗示性十足地同她眨着眼睛，并且将她以前战斗必备的勇士装毫无保留地一同留给了她。酒井结华握起了那把并不存在的剑和盾，却始终没有勇气，将象征着一往无前的发带也一并系在额前。
晚了些的时候，人流量开始慢慢减少，酒井结华接待完最后一个病人之后坐在门诊室里望着窗外发呆。窗外正好对着繁华的中心广场，此刻夜幕渐渐降临，夜色逐渐暗沉下来。
大街小巷开始亮起一盏盏的霓虹灯。
“哗啦——”酒井结华一把关上了护士站的门，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
因为饭后服用了感冒药的原因，使得她有些昏昏欲睡，精神也远远没有以前好，安静的科室里只有时钟不时滴答的声音，渐渐地，眼前的那盏鹅黄色小灯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一，二，三。她头一偏，想着趁着现下还没有什么人稍微眯会，就在一片光晕中，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直接陷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时，是因为她听到了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安静的夜里缓慢翻动文件。酒井结华几乎是一下子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半夜的酣睡清醒总需要一个短暂的过程，她撑着还有些摇晃的脑袋，双眼里汇聚着若有若无的水汽。
看见她醒了过来，一旁的来生晃一也停下了手中翻阅的文件，左手直接轻抚上了她的额头，用掌心来探测她的体温。
望着额头上的那只还带有滚烫余温的手掌，还不是那么清醒的酒井结华下意识的回答：“没有发烧，只是有点小感冒。”
闻言，来生晃一收回了那只手，问她：“吃药了吗？”
“嗯。”还带着鼻音，她的双眼忍不住地再次闭合起来，酒井结华将头再次埋进了臂弯里，来生晃一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头顶上的台灯，轻轻将它调转了一下方向，让它朝向他的方向。
“现在有病患吗？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来生晃一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时钟，有磁性的嗓音在黑夜里显得并不突兀，像是从清水里捞起一轮弯月，想将它渐渐擦拭干净。
“大概十二点左右，睡吧，有情况的话我再叫你。不过仅此一次，下次我可就不会手软了。”
“了解。”酒井结华点了点头，伏案再度陷入温柔的无限黑暗。也许是今夜下雨的原因，或许是服用感冒药给她带来的药物作用，她觉得今晚的来生医生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可是有什么不同她却又说不上来。
她只记得临睡前，坐在她身旁的来生晃一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文件上左上角的位置，察觉到她朦胧的双眼将闭未闭，他侧目对上她的视线，伸出手合住了那一小盏台灯，彻底地挡住了唯一的光源。
今夜无月，却依旧像是皓月当空，朝她奔赴而来。心里就好像住了个小月亮，一闪一闪的，在她心里结下了如糖一样的满地月光。
撒在原野上，顷刻变成了银色原野。她化身成九色鹿，在柔软的草原上，肆意飞驰。
一定不要睡得太沉。失去意识前，酒井结华迷迷糊糊地想。

06
母亲的电话在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打了过来。
酒井结华接起来自母亲的电话时，她正站在医院长廊外的台阶上，太阳透过树叶折射在玻璃窗上忽得就闪了她的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东京七月里的天，风总是夹杂着燥热，穿过长长的医院走廊，拂过耳鬓也没能消得几分暑气。
电话那头，母亲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她很多，大多都是注意医护事项之类，这样的话早在以往她已经听了无数次。严厉、肃穆，母亲永远都是这样要求她。
她并没有反驳母亲，只是安静地听着，电话快结束了的时候，那头沉默了许久。她以为是信号不好所导致的卡顿，就在她要挂掉电话时，母亲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在那边，有男朋友吗？如果有的话，偶尔有空也带回家来看看吧。”
酒井结华有些诧异，在以往的二十三年里，母亲很少关心她这些，比起女儿的感情和人际交往，母亲似乎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的学业上。她从不过问她有几个朋友，为什么从来不把朋友带回家，也从来没有谈过心，问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岁月也许真的是个奇怪的东西，能让你和所有的不可能都和解。就像小时候并不喜欢胡萝卜，长大后也只是一咬牙，当做没事一样吞下去，假装也很美味。
“偶尔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母亲最后这样补充道，因为并不常说这些话，说出口时电话那头的声线有些僵硬，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的嘴角渐渐扬起，她点着头，带了几分明显的笑意，认真地回答母亲：“完全了解。”
「如果不下定决心给出结论，无论等何时都不会有开始的。」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天中午在办公室，面对渡边先生的治疗方案时，她对来生晃一说的话。
那时他露出了有些生气的神情，然后在不明显的表白和天堂医生的打量里她落荒而逃。偶尔置气，或者是腆红了脸争吵，都能坦坦荡荡，永远无限的勇气和力量，化作能与明天握手言和的机会。
她不想再等了。
酒井结华穿过太阳洒满的走道，穿过疗养院外那一株株普松，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然后洒下金闪闪的斑驳，又在无声里渐渐隐去。
她推开了那扇通往未知的大门，一抬头，发现他正好站在台阶上的不远处。
“来生医生！”隔着如同那晚在公寓楼下几米的距离，她朝着那头呐喊道。
来生晃一回过了头，看见酒井结华站在疗养院的另一端，在夏日来信中，像风一样轻敲他的窗子，告诉他，佳期如许。
夏日忽得在静定中悠长，陷落美好，满溢温柔。
“当你说我会谨慎考虑的时候，是在暗自生气；当你呆站在病房前时，就是对诊断有所疑虑，喜欢吃咖喱面包是因为你觉得很累。”
“医生，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算不上喜欢您吗？”

酒井结华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勇敢，但也是在这一刻，她觉得满足了所有她对勇敢的重新定义。
总之岁月漫长，然而总有一些事，值得我们去努力，值得去等待，不是吗？
来生晃一并没有及时给出答案，他站在长长的台阶上，隔着好几步的距离，仰头望着她。
很多的喜欢，开始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揉碎在了漫长的岁月里。
也许只是那天，风和日丽，薄暮初春。
从慵懒的睡梦里苏醒，心口空荡，没由来的——突然就很想，再见你一面。
再或者，那一天在大阪的脸红，并不是因为亚热带的气候而仅仅是因为太阳，想要守护他最后的心动。
画面一转，椭圆形的时间长轴上，以不知名的速度回转这一生，再在岁月里回首望去，遇见的人那么多，可是他还是在人潮拥挤里，看到了一往无前，那样努力的她。
病房外三三两两走过的患者，嘈杂的午后。来生晃一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身后的太阳，只有一片金灿灿倔强地散落在他的鬓角，就像是被拉长的长镜头。
然后，她听见医生说：“看来你很了解布莱德彼特。”
“不要被我的表面欺骗，我在说没关系的时候可能就是在生气，说不介意也不一定就是不在意。偶尔也会占有欲爆发，喜欢赶在别人面前买掉最后一盒泡芙，只为了看他们气馁的样子。工作忙起来的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的生日，这就是我，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来生晃一叹了口气，再次重新对上她的视线：“就算是这样的我，你也喜欢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恭喜你酒井护士，现在我是你的了。”
明明那颗倔强行星，穿越光年，荒凉贫瘠，一开始并不允许她的闯入。但是她却翻身越岭，趁着春光尚好，轻叩他的心门，告诉他：“我想和你在一起。”
笑容从小小的弧度，再到灿烂地在酒井结华的脸上绽开，她跑着小小的步子，张开双臂，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她说——
“来生医生，接住我。”
来生晃一迎着旭日骄阳，眉染烟火，满襟行岁，也伸出了双臂。
她知道他一定会接住她，一定会。
就像那天午后，他一把接住了因为低血糖快要晕倒的她。也是那个时候，她突然发现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世界灿烂盛大，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07
石原医生发现来生晃一和酒井结华在一起了，原因是因为那顿鳗鱼饭。
那次赢下的打赌，也让她损失了两顿鳗鱼饭，当石原梢提出要分开两次请来生晃一的时候，出乎意外的，来生晃一却说不用，并且一下子让她买了两盒饭，一次性付清贿赂。
石原梢对此感到疑惑不解，直到中午的时候，她发现了另外一盒鳗鱼饭出现在酒井结华的手里。
据说是两人共同完成的打赌，奖励分她一半。
那天中午护士站鸡犬不宁，大家捂着耳朵，众人纷纷对她的反射弧感到惋惜。
向来被称作勇士的天堂七濑幽幽地从后边飘过，补了一句：“石原医生难道没有发现吗？菅野并不是我们科室的，怎么帮我们值班呢？”
震惊完全堵塞了石原医生的脑子并且让它无法运转，于是她理所当然地顺着天堂七濑的话问了下去：“是啊，那为什么呢？”
天堂七濑好心地替她解答：“那当然是因为，她的男朋友，是我们科室新来的新人呐。”
至今还在单身，且毫无进展的石原梢被双倍暴击，原地残血，蔫蔫地一路飘回了办公室。
“嘛，要我说，我觉得新来的那个女孩子好像对小石川院长有意思，昨天她经过办公室的时候我亲眼看着她看了小石川院长好几眼。”
“小石川院长就像一个天使一样，一直守护在我们身边呢！”
“那个新人真的喜欢小石川副院长吗？要我说啊......”
叽叽喳喳，这是一个并不安静的午后。
“酒井？酒井！”天堂七濑朝不远处的她招手，热情地呼唤着她：“你在干嘛呢？快过来加入我们！”
午后的研讨会，是她们的惯例。一天的工作，是从八卦开始的。
只是这一次，她并不孤单。
酒井结华笑着回答道：“是，我这就过来。”

白鸽要贴湖面飞行，大雁要沿北回归线重返家乡，芦苇丰茂，是最好的栖息地。而它正好准备了一首曲子，山川异域，风月同天，让我再重新爱一次这个人间。
如果说对我喜欢你的最好回应，那一定就是，说一句好巧，我也喜欢你。
“那个，看上去不赖，不是吗？”天堂浬双手交叉，提着新买的奶油面包，笑着朝来生晃一道。
“看来迪卡普里奥和布莱德彼特，要先后失守了。”
来生晃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回走。装有戒指的盒子在口袋里，被他无意识地在半空中翻转。
他想，是时候了。
来生晃一推开门，走了出去。
蝉鸣七月，夏日是蝉漫长的歌季，朗诵着沉睡四季后的苏醒。
夏季是真的要过去了。
08
当天晚上，来生晃一的朋友圈背景改成了一片幽深色大海。
湖面平静，光之下，影之上，旋涡汇聚。
浪花在大海里飞溅，亿万星辰里，灯塔亮起引航的方向，一艘小船从上方宁静驻足，卷起小小一层的波纹。
海水的深层下，倒映着小船淡淡的影子。
他说：我是一片无边大海。
她没有烟火绚丽，也不像鸟儿会迁徙。
玫瑰在离开小王子的时候说，当我爱你，没有让你感受到，是我的不对。
云霞住在画板，东京的仰慕天光，她都知道，包括温柔的外表下，那颗细腻而又难以揣摩的内心。
例如，来生晃一从不直接拒绝别人，当他说出“我会谨慎考虑”时就证明你已经有极大概率被他淘汰。
表达喜欢的方式不是直接说我喜欢你，或者是可以和我在一起吗，而是问：“要一起去吃咖喱吗？”
温柔又迂回，就像是一把钝刀。归剑入鞘，收起了它全部的尖利锋芒，刀背转向她。
她就像是一颗恒星，倔强地停留在他的世界里。
09
七月巴西的热气球，据说是世界上最不可错过的奇观。
在日出之前，日落之后，带着降落伞从十几千米的高空大气层呼啸而过。
从半空到大地，从人世间到岁月间，尘埃落定。
他终于降落。
FIN
几句话番外
1、
天堂医生：我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买巧克力面包
来生医生：我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一起去吃咖喱
总结：食物是表达喜欢的最好方式（并不是）
2、
天堂七濑：我是能拿下迪卡普里奥的天堂担
酒井结华：我是能拿下布莱德彼特的来生担
天堂七濑&酒井结华：总感觉似乎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3、给小石川副院长的建议
为了留住更多的新人，每年宣讲会上，演讲词可改为：
心血管内科，包分配，包内销。新人必进，医生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