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神偷by
@苏珂鸣*陪你从天光亮到暮雪白
*只是家书一封
致父亲:
见字如晤。
许久未见了,父亲,这已经是你离开的第2146天了。
我已经顺利完成了学业,并且被国内一家知名出版社签约,在从事医生这个光荣的工作的同时,也在业余时间,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社长找到了我十九岁那年写的文章,希望我可以将你和阿爸的故事详尽地写下来。
我问了阿爸的意见,他只是点头说好。
我想您也是不会拒绝的吧?那就请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记录下这段关于你们的时光。
在我的记忆里,你是医生,阿爸是文艺工作者,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天生一对。
我不懂旁人的眼光,彼时只知道,阿爸和爹都在就好,可惜后来我过了好久,我才懂,我终于懂,在那个飞速变迁的时代,两个同性想要走到一起,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鬼叔过去同我讲的话,好像也能了解了:
“人们相爱就像是两块磁铁,只是因为是相同的磁性,所以想要拥抱,就需要克服更大的阻
力 。”
其实真的很难想象,那个在记忆里无比严肃的你,那个只会偶尔搞笑的你,在阿爸面前卖萌撒娇,闹小孩子脾气会是什么模样。
阿姐好像总是比我知道的要多好多啊。
说起这个,阿姐近日也要完婚了,姐夫用了你当年追阿爸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方法求婚。悄悄告诉你,是阿爸自己说出来的哦~阿姐同意的时候,他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却又在一个人的时候,悄悄转过头去偷偷抹眼泪。
他还是很想你。
其实我真的好想当面问问你,牵喜欢的人的手,一起不打伞去看雪,这种主意是怎么想出来的啊,真的,蛮烂俗。
可听到阿爸说,“陪你从天光亮道暮雪白”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浪漫这种东西啊,只要是对的人,就没什么所谓了吧 。
你和阿爸在大学校园相遇相识相知相守,一起去看海,一起看初雪,一起挤在昏暗潮湿的狭小出住屋里,抱着泡面对着傻笑,一起在天台上看日出,空谈遥不可及的理想,一起……一起,将阿姐和我接回家。
记得回家的那天,是你牵着我,阿爸牵着阿姐,我们四个人手拉手,一起并肩走回家。
那天是5月6日,立夏。
门前的栀子花树还没开,可是那天吹过我身旁的风里,全是温暖的栀子花香。
阿爸对我说,“欢迎回家。”
后来的时光在记忆都好慢好慢,也好暖好暖。
阿爸的舞台剧《消夏》走红,你还带我和阿姐一起去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生活之外,舞台之上的阿爸。
一袭白衣,随风翩然的阿爸真的不似凡人,像是每晚八点仙侠电视剧里的谪仙一般。
你依旧朝九晚五的工作,也偶尔会因为院里的紧急手术而在大半夜起床奔向医院。其实你大概不知道吧,你每次半夜醒来,轻轻吻阿爸的时候,他都是醒着的。
待你出了门,阿爸才会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裹着薄毛毯,独自一人蜷缩在沙发上,留一盏小灯,将茶泡好,半小时温一次,一小时换一次地等你。听到院里汽车引擎的声音,再悄悄关上灯,溜回床上。
我也悄悄问过阿爸为什么,阿爸只是笑得很开心,“就是想等他回来嘛,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啊。”
其实不过是担心你,不过是怕你又没照顾好自己,喝了浓茶,喝了凉水,又折腾坏了身子。
后来搬了家 ,搬进了更大的房子,其实阿爸也还是会那样在玄关口的对面等你。他其实没那么喜欢那本张爱玲的《小团圆》,他只是在熬夜等你,又恰巧找了个借口罢了 。
你还在的时候总是很忙,有时候手术多了,一觉醒来,甚至连日期都会忘,因而错过了好几个纪念日。
即使记得,也总是送些花啊,手链啊,杯子啊什么的,阿爸总说你不懂浪漫,却小心翼翼的
将你送的东西都珍藏起来,时至今日,已是装满了整个储物柜。
阿爸的记性也越来越差,常常忘记怎样走回家。
医生说是老年痴呆,可他却把关于你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每天都要将储物柜里的东西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有时还要拉着我和阿姐如数家珍地讲这些小东西背后的故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去年3月18日,是你们在一起的第46年,也是阿爸的生日,清晨范叔捧来一捧白玫瑰,我们
才终于知道,这些年来的礼物源自何处。
那天阿爸的神志是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
他说你骗了他,还没有一起白首,就先一步走了。
又说自己是时候去找你了,打电话叫来阿姐,同我们一一交代了后事,说要和你葬在一处,在地下长眠也好有个伴。还说要将那些你赠他的都焚了,同他一起去找你,怕你喝了孟婆的汤,将他忘了。
最重要的,是记得每年清明一束白玫瑰,赠你赠他,也还了你这么些年来费尽心思的愚拙浪漫。
阿姐在阿爸的膝上哭的泣不成声 ,却都一一应下来。
那天已是三月,却久违的下了雪。
同样是去年,冬天,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