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因春日灿荣，燕席皆拣着春令时候筹办的，“万春宴”去了、“春日宴”又来。这些日子，翊坤宫的芍药业见得熟稔，见它等也似见友朋，须展眉以待。）
（宴后众人各散归，取道小径，荆草矮灌边有翩影子徘徊，近前才知是慧嫔。颔首以示意）“远远儿的见着您，就是柳一样的身姿，真真儿是江南风韵。”
（念及方才宴上慧嫔暗讽觉禅氏的行径，再端看慧嫔妙妍繁侈颜色，心下隐有计较：慧嫔才与庄娘娘同居翊坤，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岂非正是那近月又不安分的星子？庄妃麾下已有令贵嫔，若再多慧嫔，焉有我立锥之处……）
（眉眼弯弯，正是无辜模样）“听闻南乡水路四通八达，止可惜北京漕运不如南方兴盛。”

【畴昔仅在沸反盈天的宴席之上，觑见过成贵妃水玉冷魄似的容颜，如今当这位远尘缘的主儿厉声呵斥时，才觉出她的软红气息：元来再冰淬玉琢的佳人，面对权势的利诱与威迫，都需发声震慑，由此保全凭藉世族名声才保全的颜面】
【盖因于苏州所受的冷遇远甚于此，遑论元年时，头次伴驾就被训斥而离，而后宠幸寥寥无几。是故成妃的警醒，并未使我有一丝的悔悟，反倒使我坚定投身太后良栖的决心】
【闻声辨人：应是仪嫔。我与庆嫔的不睦，早已在桃月的万春亭便结下，索性省去虚与委蛇的那套繁缛，她向她的瑶台长春，我往我的桃源慈宁，不必相见两厌，也省得一幢心烦。因适才席上成妃的冷淡奚落、同庆嫔的旧日龃龉，连带看弱不胜衣的仪嫔亦是不甚顺眼，止住分花的步履，回眸哂笑道】
仪嫔此话差矣，京畿才是万物丰集之地。江南的水路，也无非是货物送往四九城的一段路途罢了。

（径边是拂柳绿波、黄绒粉蒂，就此迎上剪瞳，却是很煞风景、煞春的一抹讽哂，唇畔噙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况味，既有“怀才不遇”的怨愆、亦有“小人得志”的佻达。）
（而我止是惯折眉又勾唇，浅笑着应和一阙铿锵的词。）“可不是，江南的水路多是横流不到京畿的，约莫船行至齐鲁地界，便要改换了陆路。京畿万物丰饶，几是由着北地的陆风送来的。”
（实我虽为北女，却更像是江南水鞠育出来的一捧稚弱琼葩，惟在燕京的煌煌之风里飘摇难支。止眼下暗暗夹枪带棒，匪为逞一时之快，是怀了些因势利导的心思，不可明说于亭台间。）
“慧嫔元先处在江南时，谛听得见北地的风吗？”
（京畿春天常兴风沙，倒是与甘肃的春是如出一辙的。）

【我虽惯爱逞些嘴舌之快，在簪裙之中分出莲舌高低，但因适才成妃与庄妃的一唱一和，大好心情早已丧尽。饮得一小壶玉酿，又因惠风的款递而消散干净，此刻灵台归于清明，只想归去仪云躲清静】
【颇有些不耐烦地一挑春山】仪嫔这话里藏了什么机锋，一出出的，都好似戏台上唱念做打的戏子了。
【便又想起敏嫔曾闲话的一桩事，仪嫔常来往翊坤宫，同庄妃干系热络，或早已成她麾下将军。此刻更看她有些不顺心，全然忘记在庄妃跟前，我是一副怎样的伏小做低】
我素来是个直爽的性子，如若仪嫔是想讨论些地理传记，那大可去擒藻堂寻书来读，我才疏学浅，只恐接不上话。【稍一顿，粉唇衔着一抹讥诮】若是要论些别的什么，我今儿心情不好，还是来日再说罢。

（论唇齿交锋，我匪禁阙中第一流的人物，亦未生得可堪颠倒黑白、作弄是非的珠口锦舌；若论耐性，倒可为外人道，也足以执毫毛于诸妃列传上留一笔朱青。惠风和畅，仍是不疾不徐的，丝缕不为亭台掩映分花拂柳间的娥眉相嫉而泛波澜。）
（那麽我也自当是仍不疾不徐的，并不为慧嫔流露出的一点子焦躁诮刺而拧眉高声，仿佛这确止是春日里、鸿宴后的一桩萍水相逢，偶然地谈起前因后事。）
“您若是有心，就听着有机锋；若是无心，不过就是一两句闲话罢了。”（春天是花草生长的时令，亦是人心萌动的时辰了）“我没去过江南，颇好奇的呀。”
（慧嫔素擅琵琶，宫闱中暗断评为“靡靡之音”者，也不是没有。唱念做打，恐怕是慧嫔更善此道。不过这话儿也不消驳斥，她为痛快所发一语又算得了甚么呢？）
“想年少在甘肃时，燕京的风闻倒听得多，江南的消息却不常知晓，今儿撞着慧嫔，可不要讨教讨教？您莫误了我的好意罢……您同我说些南乡事，我也来与您说些北乡事，这样可好？”

【在我浅薄的学识中，甘肃的风土理应是粗糙而厚重的，应当孕育出策马奔腾的八旗女儿，于草原飒爽驰骋。庆嫔较她的妹妹，更有些活灵活现的未入关娇娥模样。仪嫔生得清嘉，眉眼皆如仕女图中的温柔低顺，却不想脾性亦如此，饶是我一番不留情面的抛掷珠玑，她却照旧是不疾不徐，重将来意娓娓道出】
【这回则是我凝伫原地，半信半疑地睇她一眼，眼波在她噙笑的玉容逡巡几遍，才抒眉颔首】正好我也想去御花园走走，仪嫔一道罢。【她既有此意，也不吝在她身上费些闲时，反正寂寥无事，不必再与她没脸】
【二人徐行在逼仄的甬道上，时有桃月的惠风拂于面上，又吹散些甫才的燥热与不快。实则是不爱回忆故土的，文人骚客都有故土情怀，譬如落叶归根的执念。而我们不同，既名列玉牒，便是死，也是葬于皇陵的鬼——我却还多一层追求，因位分不一，所得的殉葬品也有差别，务必要求最顶级的一档伴我场面，方不负此生的斡旋钻营】
南乡……【唇齿品味这两个字时，便收敛些方才的盛气凌人，好似真的回忆起十里莲塘，三秋桂子。却终究缄默以对】仪嫔想听些什么样的？

（我不是未尝见过南乡——若蜀道之难、青山巴陵水也算得作南乡，那我实则是很熟稔南地的山水与雨雾的。四川常似有下不完的雨，春雨淅沥，夏雨疾来疾往，秋雨愁悯，冬雨在半空便凝成了雪花，洋洒它个素洁天地。畴昔因郭罗玛法染了病气，代额娘去伴老人家尽孝，於蜀中很住了些年岁，元可称是我第二乡梓。除却弗谖与阿霈、昭桐，旁人并不知我与云雾下锦官城的绮年，权当我通身柔骨柳姿尽是甘肃峭壁、及刀凿似的山崖养育。）
（今次仅为暗激慧嫔，如她及时知难识退、转投他处，自是大好，如不慎当真惹了皇上的嫌，那亦是慧嫔自个儿造化落了下乘。水葱似的指甲尖掐入掌心，阿玛、额娘的叮嘱似又回环耳畔：齐布琛，你可知这遭去北京是作些甚么？……便是作些悖德逆义、剖心挖骨的事儿了，我省得的、省得的。此生既为钮祜禄氏抚鞠教习，当为钮祜禄氏死；既为皇廷妾，当为陛下、娘娘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刻下境况哪许心神旌荡，和风拂来荔腮边的一霎，即将诸般心事敛去，又是笑模样儿了。）“您这倒是问着我了。不若便讲些街巷间的旧事罢？想来江南水软风暖，纵是璀词璨语也难勾描，我还不若另将江南风闻听一耳朵。”
（元是上一句业已请缨，便先道来京中旧事）“您也知道京畿是繁华之处，先前未入宫时，姊妹间常就爱讲些闲话的。又有哪位娘娘回府省亲了、哪位公主殿下又嫁了哪家大族、还有当时尚少年的诸王们。”（笑弯了眼，当是一派小女儿情态）“皇上当时还是睿王爷，与当时尚为肃王的嗣帝是最为亲厚的，不知京中多少姑娘悄悄仰慕他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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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发言等明天小慧回了再填
（桃绸的花还未开至繁华尽处，尚只敢露一点儿花蕊，含苞尖尖儿的，夏蕾还贮在春里。间或有鹊鸟隐在丛中啁哳，每一声都敲打在心上。）
（我去觑小茉莉，茉莉也要笑话我，它还洁白得有如霜雪，我已失却了清白的良心了啊……风儿抛入林梢，奏起涛声，也是在诘责我的不洒脱。）
（步至分岔处，恰时地朝她道别）“我还得回储秀宫去，扰了您这些时候，真是我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