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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金贵的小孩子在大明宫里也可以不起眼，甩丢卫傅母和跟班很简单，前者大叫着朝她背后方向一指，后者，哎呀，随随便便吓唬一下就好了。
于是我跑得很远，内心光亮着一点——我希望陈识来找我。
可她没有，她可能在琴阁拓乐谱，也可能正和高家的二位娘子吃冰镇瓜果。
“好心的郎将呦，长安殿怎么走？”我拽着就近郎君披身的武甲片，三短一长的拉拽逗弄。
因由身高，我很难踮脚趴在护栏边看风景，这里没什么意思，我想回去了。

【因石水肆虐的缘故，我被圣人一纸调令送来西内。比起绮丽新修的大明宫，太极宫更像是垂暮的中年人，加之时疫的威胁，整体昏沉沉的。这样的光景并不让人心里舒畅。】
【我并不上番，但遇到西内的贵人，仍旧要履行职责。循着年岁不像妃嫔，我便大了些胆子问她】
长安殿啊，那可远了点。你是圣人的哪位小娘子？

很远吗？
我南北向的反复看，长廊一字、拐角的地方挂着甘草。
“我来时是低头走的，没记路，也不觉得远。”
“我叫尤，李昌尤。”我仰着脖子看他，“是陈美人家的小娘子。”
看起来就不平等的对话方式太累了，我决定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往下拽，沉默暗示他。
“你认得陈美人吗？”

听闻过，但并不认识。
【我老老实实的答她。天子嫔御太多了，记住他们名姓是我的本分，可厘清他们与面容的归系并不是。她报上闺名，我笑了笑，将头颔得更低】
不过我认识长安殿在哪儿，我可以送你回去。
【只是她这样大的年纪，身边怎么会一个宫人都没有，还跑来这种边缘之处。我指着栏外车水马龙的人气，那是尚未陷入沉睡的长安城】你想看它麽？

“这样吗，谢谢好心的郎将。没什么能感谢你的，我愿意把我哥哥的橘子糖分一些给你。”
食指往眼里怼着揉，太困了、太困了——也不尽然，单眼匀出一道视线。
“有一点，抱我看看吧。”理所当然起来，敞着臂等他。
“有道观有佛寺，还有沿河搭台的喷火杂耍，时兴的胭脂水粉摆出来就会被抢空，夜里总有一条巷能飘出笑声。当然，我没见过，只听外采的内官讲过。”

【再过一会儿，暮鼓就会敲响。各处的坊门一闭，长安四方之间的交通道上只剩巡夜的金吾甲士。我扶着腰将她抱起，倒是吃了点力气，等挪动臂腕让她坐的稳当，天边的云霞已似褚石般胶着。我指了视线可及的最高处】
那里是雁塔，在慈恩寺内，紧挨着曲江池。每次进士放榜时，那儿总是最热闹的，塔下题名的贤俊意气风发，摆酒设宴。等到花发时节，慈恩寺内的牡丹又是一景。
【我有意避过平康坊的描述，又点了东西二市】上元不设宵禁，东西二市的物什也会拣时新的。

“欸，这么热闹啊。可罗汉菩萨不会觉得他们吵吗，也罢，名利的事情，佛祖见怪不怪了。但男人喝起酒来酒品都不大好。”
脚尖碰到他挂腰的刀，沉闷的一响，我为此低声道歉，继而环住他的肩头护甲，扭头问他。
“郎将，那小沙弥见了牡丹会心动吗？”
人性崇美，佛又慈悲。
“万花镜——陈识的宫婢在那里淘来过。对着光转筒，就像看焰火，啧，我也没见过焰火，咸亨好像还没有可以放一场如白昼的庆事焰火。”
我无法准确捕捉每个景点，只辨认到高的、矮的和一池水，醺红金光里，它也暗下去。
“谢谢你，放我下来吧。”
像奖赏，我轻轻拍着他的手臂。

菩萨泽被苍生，不会嫌弃世人烟火。
【我仍旧在为她解说所接触的长安方域，她长成后也会降嫔某家子弟，亲自去领略圣人治下的清晏万年，不过作为主母的视角，还是同少女不一样的。】
臣不是沙弥，不好说。【思考花仗内将养良好的姚黄魏紫，补了句】但世人对美丽的事物总会格外上心。
【我放下她，又为她整了整因举抱褶皱的裙裾】
上元的时候会有的，到时候公主多看几眼。【想起什么，行了个礼】臣叫闻朔川。

长安城从我眼前消失，取而代之，坦道，飞夢，十步一挂的红纱灯，等下会有宫女点亮它，从南到北，大明宫的夜总是来得很快。
“指使到明年了，有点可惜。”
像布偶娃娃一样待在原地，等裙子被顺平整，卫鹤檀也总这样帮我收拾。
“闻家郎。”
拉住正行礼的郎将，一点点磨开五指，由着裹油纸的小块物件从指缝里漏出来。
歪头，齐眉碎跟着耷拉下来，“李长鹤的橘子糖。”

【我将手心里这颗算不得大的饧糖收入囊中，展开笑颜，依旧将那套繁礼做全】
谢公主赐糖。
【因姑母与姑奶奶的关系，这些皇子龙孙都与我挂着亲戚，本待他们就无多少恭敬，彼时四下无人，索性牵了她的手，增快步伐】走咯，臣送公主回家。
【坊门业已关闭，各坊内笙歌渐起。落入夜幕的长安城，与白日一样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