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两日,案头的奏折便堆积如山。
安史之乱的余孽刚刚扫清,此刻民生凋敝、百废待兴、国库空虚,大唐盛世被一场战乱席卷的了无踪迹。
折子上大半是陈诉各地百姓饥不果腹,大半是呈奏吐蕃等趁乱屡犯边境的。
果真是内忧外患、水深火热!
李俶抚手撑额,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安史之乱的旧部残党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经过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叛变,所有的人几乎都杀红了眼,但凡手上有点兵权的都对这天下虎视眈眈,拥兵称帝成了竞相效仿的权利游戏。天下不稳,谁都想趁势得之!
李俶内心长叹一声。
现下,百姓疾苦,再无力承受战乱;内政不稳,难以全力抗击外患。征战多年,他期翼的升平盛世不过还是一个遥不可及念想。
这时候,李辅国来报,李泌、郭子仪一同觐见。
此二人一文一武,辅佐着李俶走过了安史之乱的动荡年代,却皆不居功自傲、保持着最初的傲骨与志向,实属难能可贵,自己身边太需要、也太缺少这样的人了!
李俶暗自叹息,似想起了什么,轻描淡写地对李辅国说,“去通传陈玄礼,让他清点内飞龙使,殿外侯旨。”
看着李辅国不慌不忙离去的背影,李俶对李泌和郭子仪说,“天下不稳,蠢蠢欲动之人甚多,不如先从身边人开始吧!”
三人密谈了一个上午还不见出来。
夏日的太阳烤的整个皇宫蒸笼一般。
侯在殿外的内飞龙使黑压压站了一片。
终于,大殿的门开了,李俶缓缓走出。
抬头看看,正是正午时分。
所有人都屏声敛气,只听蝉鸣一声紧似一声,叫的人心里发慌。
李俶却不慌不忙,走进内飞龙使队伍,一排一排走过,在每个人面前驻足。
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太紧张,队伍中大半人开始汗流不止、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太阳开始渐渐偏离了正中,不易觉察地向西挪动。
队伍里开始有人体力不支,栽倒在地,一个,两个……接二连三!
“朕竟不知,朕的内飞龙使既然虚弱至此了,啊!”龙颜大怒,骇的众人皆伏地跪拜。
“陛下,恕臣斗胆!内飞龙使以毒药控制,今日午时是服用解药之时,没有解药,我等必然毙命,难道陛下不知吗!”说话的是内飞龙使一名副将,姓周名烈,人如其名,是个刚烈之人,在内飞龙使中威信颇高,却与陈玄礼多有意见不合之处。他早就对皇家用药度忠心的伎俩愤慨不已,这次陛下明知故问,他便按捺不住压制已久的愤怒,横竖是一死,为何不死的明白!
此刻,他尽管也是脸色难看、体力不支,却傲然挺立于一片跪倒的群臣之间,对着李俶怒目而视。
“这就奇怪了,自朕登基以来,便不再以毒药控制内飞龙使,朕竟不知,你这毒药是谁给下的,还是已经两年了,这余毒却未清!!”李俶凛冽的目光扫过众人,里面有一小众人虽然也是面如死灰,却不是病态,而是恐惧,他目光炯炯,天子之威震慑人心“不过,依朕看,有的人,毒却清的很彻底!”
扑通——
有人重重跪下,“陛下,陛下,赎罪呀,臣知罪,但,但,是陈玄礼,他——”
话音未落,众人中纷纷有人下跪,仔细差点,竟有三十余人。
陈玄礼眼见事情败露,拔剑自刎,当即身亡!
原来,李俶登基以后下旨给内飞龙发放解药,但陈玄礼却暗箱操作,只私下发放给其亲信,其他人等则一律以旧有方式控制。
曾经,陈玄礼痛恨自己受制于人,今日,却如法炮制,将内飞龙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真是己所不欲,却施于人呀!
也难怪,这乱世之下,忠心,已经成为最难能可贵的东西,似乎只有握在手中实实在在的权力,能号令天下、生杀予夺的权力,才能让人踏实。
看着昔日辅佐自己的陈玄礼倒在血泊中,李俶不由的有些伤感,难道是自己错了吗?
但,他还是要坚持一下,毕竟,忠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下!
他屹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上,面向众人:“尽管有人暗箱操作、乱我军心,但朕说过的话不会收回,朕已定的心意也不会改变。你们虽为朕的臣子,但更是父母的孩儿,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内飞龙使的职责本就凶险至极,要用你们的命来护朕的命,如若再用药物牵制,更是残忍不公。朕需要的是一颗赤诚之心,不是一具具只靠药物控制的行尸走肉!”
“风生衣,将解药分发下去!”
跪拜人群中的细微哭泣之声此起彼伏。
“朕今日重整内飞龙使,由风生衣任统领,尔等扪心自问,能否交付忠心?不愿留下的,赏赐回乡、绝不为难;愿意留下的,俸禄加倍,官晋一级。但,日后若有异心,杀无赦!以真心换忠心。这便是朕的承诺!”李俶威严的声音在宫墙内久久回荡,也在每个人的心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