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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不离不弃
“你看清楚了?”
延禧宫的事情结束了,玄烨先送两位长辈回慈宁宫芳儿留下照看丧子的惠然,她让东珠先行回屋后重新坐在了惠然的床边。
“你看清楚了?你在太皇太后和皇上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份量。”芳儿的声音有些冷漠,然而惠然的心更冷。
她躺在床上,脸上一片湿漉漉的泪痕,怀孕到现在已经近五个月了,已经有了胎动的孩子从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被剥离,这种痛苦惠然此刻不想跟任何人说,说了旁人也不会懂。
芳儿抬了抬头:“这宫里有这么多女人排着队等着给皇上生孩子,爱新觉罗家不会绝后,太皇太后根本不会在意你肚子里这个孩子,你几次三番寻东珠的晦气,今日也算是上天给你一个告诫,日后安分些做人吧。”
她起身朝外去召唤了随行的太医一路朝延禧宫大门走去:“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都这么大的月份了,怎么可能说丢就丢?”
“惠然小主过于年轻母体不堪重负,怀孕这些日子身上一直不好,几个月前就开始见红,太医院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保到现在的。”
“怎么不来回我?”
“回过皇上,但皇上说这点小事无需跟娘娘回禀。”
芳儿叹了口气:“是意外?”
“是。”
芳儿的步伐沉重了些,待走出门后才叹了口气:“她还年轻,你们好好给她调理调理身子,将来还要为皇室开枝散叶的。”
“臣知道了。”
“惠然小主也是可怜...”梧儿有些落寞的扶着芳儿往坤宁宫去。
“安分守己的归滢不是更可怜吗?一直没有消息的我和东珠也很可怜啊。”她勉强笑了笑,“人生就是如此,有得有失,惠然...一向自诩聪明,但从来聪明不到点子上,她以为她那点轻浮的智慧可以让她扶摇直上将东珠踩在脚下,今日大约也想明白了,若是日后能踏实做人,这孩子就不算白丢了,福祸相依从来都是说不准的事,咱们此刻怜悯着旁人却不知何日又被旁人怜悯。”
芳儿的话说的有些深奥,随侍的安宁和梧儿并没有听懂。很快天就黑了,玄烨一直陪着两位长辈,吉雅眼见宫里又失了个孩子难受得直掉眼泪,玄烨只有不断安慰,好在布木布泰的情绪很稳定,不管是惠然还是东珠亦或是芳儿都没有太牵动她的情绪,玄烨看着至始至终都很淡定的祖母心中有些羡慕,他想成为祖母这样的人,他希望有一天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动他,他可以像一尊神明一样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但凡事都有例外,他能允许自己此刻的例外是芳儿,因此当他火急火燎的从慈宁宫往坤宁宫去的时候听说皇后又独自离宫不知所踪后在坤宁宫里大发雷霆,先后打发了好几拨奴才出去找都没有找到,他急得在坤宁宫里踱来踱去,近一个时辰过去,整座皇宫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没有她的消息,玄烨急切之下开始冷静,一处一处的排除后想到了最后可能的地方遂带了人匆匆去了重华宫。
重华宫是很贴近御花园的地方,是很冷清孤僻的地方,并不在东西六宫里头,连东西六宫都显得有些拥挤更可知重华宫是怎样的简陋,那是姨娘曾经当答应的时候住过的地方。答应...这个让人觉得耻辱的身份让玄烨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他大步走到重华宫门口,但宫内一片漆黑,她不在...
“再去找!”他火大了,像发狂的狮子一样咆哮着,众人连忙散开来再去寻。玄烨找不到她也不知为什么一颗心不断下沉,又躁又慌之下独自走进了重华宫,这里也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有他和姨娘点滴的记忆,有冰冷皇宫中最滚烫的人情味。他推门而入,却意外的见到书桌后坐在椅子里的女子,她穿的很素,披散着头发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脸上神情落寞,玄烨只觉一瞬间见到了久违的姨娘,那种失去至亲的疼痛涌上心头,他在月光下看清芳儿的眉眼。
“你怎么来了?”她起身轻轻的问。
他呆立原地,片刻道:“你是成心要急死我吗?”
芳儿于是越过书桌朝他走去:“你在找我?我不知道...”
他伸手将她扯进怀中紧紧抱着:“我找了你一个时辰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心里慌极了。芳儿,我已经是个无父无母的人了,你就是我最亲的人,答应我,不要再让我失去你。”
芳儿不知所措的拍了拍他后背:“好。”
“重华宫...曾经是姨娘的冷宫,是她在得宠前和与父亲决裂后居住的地方,承载了她一生所有的眼泪,她就是在重华宫里饮下毒酒,我赶到的时候她已奄奄一息,口中不断呛着血,她笑着对我说,玄烨,玄烨以后就是皇帝了,不许哭...”
她心疼的抱紧他,这样的噩梦她也有,母亲离世的笑容她永远记在心里,或许成熟,是因为世上最后一个疼你的人已经离你而去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会替我娘疼我,我也答应你,姑姑不在了,我会替姑姑疼你,好不好?”
他抱着她点了点头。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稳定着他的情绪。
“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他松开她就着明亮的月光看她的眼睛。
她沉默了片刻,环顾了一眼漆黑的屋子,不知是不是清如的怨念还留在这个屋子里,这里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真不敢相信自己一个人居然静静地在这坐了这么久。她牵了他的手道:“我们回坤宁宫好不好?”
“嗯。”他点头牵着她往外走,一出门就碰到来回话的奴才,一众奴才正因还没能找到皇后而心急如焚生怕又被训斥,但此刻见玄烨手里牵着的正是皇后皆安下心来远远的退开了。
“你曾经问我家里的叔伯怎么样,我现在才知道是祖父快要不行了你打算找人接替他。若是一般人大约会拼命夸自家人,但玄烨,正如你方才说的一样,你是我最亲的人,是我永远不会欺瞒的人,这个世界太冷漠所以我才要给你我全部能给的温暖,不对你说一句谎话,不让你寒心。”她看着他温柔的说着,然后又回头看前方的路,“所以我实话实说,家里的叔伯兄弟我一个也看不上,我看不上,祖父也看不上,正因为如此祖父才对姑姑宠爱有加,在他心里只有姑姑最聪明最有才华,比一众嫡子庶子强了不知多少倍。玄烨,我的叔伯中并没有能与祖父相提并论之人,赫舍里家族的男儿在短短几十年里从降臣到了首辅,特封一等公世袭罔替,女儿有过贵妃又有了皇后,到我这一辈已经是巅峰了。”她抬眼看天上明亮的月光,“月盈则亏,我们家很快也要走下坡路了。”
“怎么会呢?你有我啊。”
她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就算是曾经的朱氏王朝也有结束的一日,我们家又算什么?由衰到盛,由盛至衰本来就是常理,我只希望赫舍里家族不要像秦朝一样二世而亡就心满意足了。”
“不会的,我是你们的靠山啊。”
她左手被他牵着,此刻右手上前来抓紧他的右臂,她靠近他:“玄烨,姑姑走了,额娘走了,祖父走了,芳儿又少了个家人。”
他停下脚步面对着她伸手轻轻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你祖父是寿终正寝,是有福气的人,不痛苦的,至于我们...我们在一起会有我们自己的家人,我们会有儿女,会有孙子外孙,会有儿媳女婿,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家人。”
她温柔的笑了又敛起:“说起这个,惠然她...”
“惠然受苦了,东珠也委屈,我心里有数自会加以安抚,但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
“我?我这点事哪里能和惠然比?”
“大约是我关心则乱吧,你的事,我总是没办法静下心来耐心的去考量,总是很容易就冲动,你看,我方才找不到你把满宫的奴才都要骂一遍。答应我,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告诉我一声,我害怕这种被人抛下的感觉。”
他眉心蹙着,年轻的帝王偶尔展露出的脆弱让他的妻子心疼不已。芳儿伸手去揉他却皱得更紧,她只能伸手去抱他:“傻瓜,我怎么会抛下你呢?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离不弃。”


IP属地:江西73楼2020-03-29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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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知己
    第二日芳儿忙完手边的事就赶去看了惠然,她躺在床上,面上是绝望的神色已看不出悲戚,丧子之痛将这个曾经明媚阳光的女子折磨得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芳儿亲手捧了药碗喂她她也一口都不喝,芳儿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在她床头:“惠然,你就是活活把自己折腾死那孩子也回不来了。”
    惠然的身子轻轻颤了颤。
    “如果你振作,你还会有将来,有孩子,有无限的可能,如果你放弃,那么你只能和你的孩子去地下团聚。你的死什么也不能改变,皇上不会为你掉一颗眼泪,太皇太后依旧记不住你的名字更不会因为你死了就把罪名安在东珠头上,我们都会活得好好的,能改变的只是把你的尸体被拉出皇宫葬在漆黑的地下,慢慢的被众人遗忘。两条路,你自己选吧。”芳儿起身离开房间后在门口站了站,片刻后听到了里头传来痛苦的哀嚎,她低垂下眉眼舒了口气,丧子之痛她不能体会,但是惠然此刻肯哭出声想必是有救了。
    她抬眼,看到寂静的正殿,想了想走进门去,东珠正坐在书桌前习字。
    “还能静得下心来,不枉皇上和老祖宗喜欢你一场。”
    东珠从桌前抬头,见是她来遂起身行了个礼。
    芳儿让宫女们站在外头等着,自己走到她桌边去。
    “若论得宠,东珠与皇后娘娘根本不能比。”她冷冷地笑了笑,“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回回事情都是冲了我来,就算是女人的嫉妒心,难道最该被嫉妒的不是娘娘吗?”
    芳儿执起她桌前的一副字来,蝇头小楷和东珠这个人一样娟秀,精致的仿佛神明的作品:“冲你是因为你得宠,不冲我是因为我太得宠。”
    东珠愕然的看向她。
    芳儿却淡淡道:“乞丐不会嫉妒富甲一方之人只会嫉妒比自己多讨到几个铜板的同行。”
    东珠的心被她的话说得凉了一截,她不得不承认皇后的话说的是对的,论宠爱,此刻宫里所有女人加起来也比不过她一个,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照顾她们,因为她根本不将她们视作敌人,她们连作她敌人的资格都没有。东珠低头笑了笑,一颗计较的心顿时空了。
    “臣妾还从来没看过娘娘的字。”她递过笔来给她。
    芳儿扬了扬眉:“不写了,不愿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东珠微微觉得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你自然是读书成痴,见了谁都想谈诗论道一番,只不过你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对手了。”
    “娘娘是说...皇上?”
    “你虽然被禁足,但我若没猜错的话,皇上还是会来看你的,诗词歌赋这种东西你和皇上探讨吧,我是个俗人。”她嫣然一笑出了门去,“我会向太皇太后求情早日解你的禁的。”
    东珠在她身后看着她逍遥来去的身影笑了笑,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你把人家当作对手,人家的眼里却根本没有你。虽然嫉妒,虽然苦闷,但也欣赏,这个皇后能得宠并不是意外。
    芳儿出了东珠的门正巧碰到看顾惠然的太医,叮嘱了几句后又出了延禧宫,迎头碰上了小银子匆匆忙忙的来寻她。
    “皇上找我?”芳儿猜测道,“这个时辰不是在上朝吗?”
    “是,皇上在乾清门听政呢,但乾清宫里确实有人在等娘娘,希望娘娘能见他一面。”
    芳儿蹙眉想了想却没有猜到那人是谁,小银子也不肯说,待一路走到乾清宫在弘德殿门口看见容若的身影时才恍然。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芳儿屏退左右抬了抬手让他起来,先他一步入了弘德殿:“你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宫里的规矩你不懂?就算来日成了年的皇子亦不可与嫔妃见面,何况你我?”
    “我知道为难你了,但我有事求你。”左右没有旁人,他也不再讲究虚礼。
    “什么事?”芳儿回首看他。
    他掏出一只锦盒来递给她:“求你帮我把这个带给惠然。”
    芳儿大吃一惊呆立片刻才将锦盒接过打开:“这是什么?”
    “药,她失了孩子,需要好好调养。”
    “宫里难道没有药?要你巴巴儿的从外头送进来?”
    容若苦涩的笑了笑:“她又不是你,太医院怎么舍得拿好东西给她用?她还这么年轻,若是做下了病根,宫里无亲无故的,她该怎么活?”
    “谁说她无亲无故了?她最亲的人不就在宫里么?”
    “我了解皇上,皇上喜欢的人必得是你和东珠这样有内容的,肤浅的惠然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不会得宠太久。”
    芳儿看着容若,洒脱的容若也有这样深情的一面,她看着手里的锦盒笑了笑:“那年我在茶楼里第一次见你,其貌不扬的小身板,我很诧异为什么东珠连皇上也不喜欢却喜欢你,现在我仍然诧异你连东珠也看不上却喜欢自己都知道肤浅的惠然,你们这是怎么了?”
    “身份只能决定位份从来决定不了真心。”
    “那你喜欢惠然什么?”她柔声认真的问。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或许是她与我截然相反的性情,又或许仅仅是她一个灿烂的笑容。”
    “可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我知道,不仅人是,连心都是。惠然不喜欢我,她很早就跟我明说过,她嫌我文弱,她喜欢的人要像皇上那样有野心有智谋,要像皇上那样霸道又自信...只是,喜欢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但是放下却很难。”
    “再难你也得放了,若被皇上知道你的心事,他能对自己的女人宽容,包容东珠心里有你是因为他有信心能掳获东珠,这不代表他能允许你僭越了臣子的本份觊觎他的人,你自己也说过,他是个很霸道的人。”
    “我知道,我已经决定忘情了,这些药就算是我这个亲人最后的礼物,从此我与她再无瓜葛再无牵连。”
    他脸上那文人独有的忧伤感染了她,让她第一次对除玄烨以外的男人多出一点温柔的怜悯来,她的手抚过盒子上头的雕花花纹想了想才说:“容若,一定会有一个很美好的女子在将来的路上等着你,她等着你去娶她与她白首偕老,她等着你用这世上最动人的辞藻去点缀她和你们之间的感情,她等着你与她一起在月光下散步在书房里读书。”
    容若笑了笑:“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希望快些走到将来了。”
    芳儿跟着笑了拍了拍手里的锦盒:“我是皇后,照顾惠然也是我的职责,我已经吩咐过太医了必会用最好的药去治她,你安心。”
    “有你这个朋友在,我当然安心。”
    芳儿挑了挑眉:“谁跟你是朋友了?每次都是你麻烦我,我可不敢与你成朋友,太吃亏。”
    容若笑道:“那这样,等你的儿子长大了,我给他做老师教她读书写字。”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大才子,说话算话?”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七年后他果然娶到了那个在将来等他的女子,他们果然携手花前月下,她的存在像和煦的春风将他心底曾经有过的阴霾一扫而空,他们提笔共作一幅画,他用这世上最动人的辞藻修饰着她的美好,他为能与她相遇而感激上苍,但那个时候芳儿已经不在了...当他与妻子在月下相依他跟她说起芳儿的故事时,他一直不愿相信那个不知何时、不知怎样建立起感情的知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们。那个时候身为御前侍卫与玄烨朝夕相对的他看见玄烨脸上深沉而孤独的痛苦时恨自己词穷不能宽慰,而再过三年当薄命的妻子以与芳儿相同的方式离自己而去时他终于懂得了他。再之后他与玄烨相继成婚纳妾,身旁始终围绕了莺莺燕燕的各**子,与她们生儿育女,但他始终迈不过那个坎,那个时候他为已经被遗忘的芳儿不值,直到他奄奄一息他来看他,在无人的房里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才看清他不过是与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容若,如果能见到她,替我求一求她回来,告诉她我想她。


    IP属地:江西74楼2020-03-29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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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5楼2020-03-29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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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76楼2020-03-29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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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皇长子
          索尼、苏克萨哈俱死,四大辅臣中只剩下鳌拜和遏必隆,玄烨加恩的旨意一下议政王大臣会议立刻得出了结论,给了鳌拜和遏必隆一人一个一等公,二人谦虚的辞了辞,玄烨客气的拂了拂,至此苏克萨哈已经一无所有,索尼身上有个一等公一个一等伯,鳌拜身上一个一等公一个二等公,而遏必隆身上却有两个一等公...一身不袭二爵,遏必隆身上的一个一等公被玄烨赏给了东珠同母的亲兄弟,身份显赫至如斯境地又得玄烨和布木布泰的喜欢可想东珠的日子过得是如何春风得意。
          芳儿倚在门前看凉凉月色,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裳,除了身世外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输给了东珠的地方,既然如此,是否要在玄烨面前为三叔美言几句?是否要将赫舍里家族推上高位让其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钮祜禄家呢?芳儿低头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玄烨说过他就是她的靠山,他是他们全家的靠山,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争可抢的?她只要有他就足够了。
          时入九月,距离归滢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芳儿几乎要住进钟粹宫里陪着她,玄烨说过她几次让她顾好自己就行她没有听,这是归滢初次临产,已经有了之前丢过孩子的阴影她异常紧张,每每见到芳儿就要抓着她不许她走,芳儿看见一张神色自己的脸那样楚楚可怜哪里还能狠得下心?自九月始便朝夕相对的陪着她,终于在九月二十日那天迎来了康熙朝第一个皇子。
          那个被洗干净了包裹好的孩子,芳儿是第一个抱他的人。庶妃所生之子并不被期待,因此当孩子生下之后钟粹宫才将好消息递去各宫各院,而虚弱的归滢躺在床上看着小心翼翼抱着她的孩子的芳儿时欣羡不已。
          “我...我...我不会抱我不敢抱...”芳儿慌慌张张的接过嬷嬷硬塞给自己的孩子双手都僵硬了。
          “娘娘快看啊,小阿哥长得多可爱。”嬷嬷哄着年轻的皇后抱那个她又想抱又不敢抱的孩子。
          芳儿的连温柔的笑着,五官有几分激动的拧在一起:“归滢,他好小啊。”
          归滢被宫女扶着坐起身来,芳儿连忙坐在塌边抱着孩子给她看,新生的孩子像个老头儿一样皱巴巴的,但却立刻俘虏了两个女人的心。
          “娘娘,归滢出身低微是不能抚养自己的孩子的。”归滢的眉眼处有一点无可奈何,“宫中除了娘娘,其他人都是还没有被皇上册封过的庶妃,这孩子若不是在娘娘膝下抚养就是在东珠小主那里。”
          “归滢...或许我替你求一求皇上。”
          归滢轻轻摇了摇头:“就算皇上肯,两位太后也不会答应的。从怀上这孩子开始归滢就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归滢想求一求娘娘的怜悯,不管这孩子他日养在哪儿,求娘娘念在亲自看他出生的份上多给他一点疼爱,这就是归滢与孩子天大的福气了。”
          芳儿看着自己怀中扭动身体的小小婴孩,抬头对上归滢的眼:“你放心,我总会想法子叫你们能常见面的。”
          归滢鼻子一酸,眼中盈满一汪泪点了点头。
          芳儿于是笑了抱着孩子继续和她说着话:“哎呀,就抱了这么一小会儿我手就酸的不行,又不敢抱紧了生怕弄疼他,又不敢抱松了怕摔着他,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算当年大婚也没有。”
          归滢扑哧一笑:“我能不能抱抱...”
          “当然。”芳儿点着头忙不迭的将孩子小心的交过去。
          归滢低头看着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他咿咿呀呀的哭声揉碎了一个年轻母亲的心,让她觉得这十个月的提心吊胆,过去几个时辰里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个小家伙从此就是她心头的一块肉注定要牵扯住她的喜怒哀乐,她颇有些激动,泪珠子一颗颗砸在孩子脸上,又抬头对着芳儿笑道:“臣妾失仪了。”
          芳儿看着她温柔的微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着归滢脸上幸福的模样突然好羡慕,于归滢而言,这个软软的孩子从此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意义,她将为了他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动人。
          “小阿哥在哪儿?”外头传来吉雅急切的声音。
          “皇额娘您慢些走,小心碰着。”后来是玄烨带了些笑意的声音。
          芳儿连忙起身迎了他们,吉雅一把拉过芳儿的手道:“芳儿你辛苦了,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芳儿连忙从归滢手里接过孩子递给了吉雅,吉雅兴奋又紧张的抱着那个小小的婴孩:“哟,长得真不错,跟皇上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玄烨忍俊不禁,他刚出生的时候吉雅才入宫,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他不信吉雅还记得自己刚出生的模样。抬眼看站在一旁的芳儿,他伸手紧紧的握了握她的手:“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芳儿摇了摇头又拿眼示意他去看床上的归滢。
          玄烨的目光移过去,松开了芳儿的手坐在了归滢床边:“感觉怎么样了?”
          “臣妾无事。”
          “那就好。”玄烨点了点头。
          吉雅这才看向归滢:“你叫什么?”
          “臣妾叫归滢。”
          吉雅笑眯眯的看着她:“归滢啊,你辛苦了,你为皇上生下了皇长子功不可没。”
          “臣妾不敢居功,这都是皇后娘娘一直照顾的功劳,若没有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陪着,臣妾和阿哥还不知要怎么样。”
          “对对对,我的芳儿也是大功臣。”吉雅看向芳儿的目光里多出一抹宠爱,又看向玄烨,“皇帝,抱一抱吧。”
          玄烨伸手接过笑道:“是皇额娘一直舍不得松手才害得儿臣都没机会抱呢。”
          他接过那个孩子,看他陌生的面容心中颇有些动容,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做父亲,激动喜悦都是在所难免,从此他的肩上又多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要担负,多了一份责任,只不过...他抬头去看和嫡母说话的妻子,她面容祥和平静,但他想看她真正的那张脸,这个庶子的出生于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是喜悦还是痛苦?会不会委屈?会不会难受?
          “太皇太后怎么没有来?”芳儿小声问着吉雅。
          “太皇太后怎么会亲自来看一个庶妃生孩子?”
          “可这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那也得等你和皇上带着这个孩子去给她请安她才有兴趣看一眼半眼的,芳儿,太皇太后等的跟我和皇上一样,是要你生下来的孩子,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又不像我当年不得宠,怎么会...”
          吉雅单纯的疑问刺痛了芳儿的心,她抿了抿唇低下头:“是芳儿对不起皇上。”
          吉雅见她难受立刻又牵了她的手:“罢了罢了,皇额娘一向不会说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你和皇上都年轻,往后会有的。”
          她只得被动的点了点头。
          吉雅的心思很快又被那孩子牵引过去,这是玄烨第一次做父亲也是自己第一次做祖母,她一生无出,福临在时也没有什么地位,即便妾室生下孩子也不可能给她养,因此对于新生的孩子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一旦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很快六宫里其他姐妹都过来给玄烨道喜,连端庄的东珠看到新生的孩子也多出一点闺中女儿的活泼,与吉雅说东道西的谈论的欢天喜地,恩和嘴里说讨厌归滢更不喜欢别人比她先生孩子,但眼看着这么一个柔弱的小生命就在眼前立马被打回原形,吵着嚷着要抱,吉雅说她鲁莽不肯给她,急得她在一旁直跺脚。满屋子只有惠然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角落注视着喜悦的众人,不会有人记得几个月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会有人记得原本再过些时日她也会和归滢一样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她抬头去看同样沉默的皇后想起她劝过自己的话,她说的很对,每个人的将来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如果自己放弃了,那等待自己的只有被遗忘。她又看了一眼被屋里的人接二连三抱来抱去的孩子,想着如果她的孩子没掉的话生下来也会是这样可爱,她一偏头,躲在角落里静静的划下两行泪,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悲伤。


          IP属地:江西77楼2020-03-29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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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 心结
            皇长子的降生让玄烨头脑发热的开始折腾起芳儿,他迫切的想要一个由芳儿生下的孩子。他问过白术,白术说皇后天生体寒不易成孕也很难调理,他听后只觉晴天霹雳,半响才问皇后知不知道这事,白术说他私自做主隐瞒下来只说是时机未到,玄烨点头称赞了他几句又赏了许多金银。太医都这样说了,但他仍然不信,直折腾到腊月有一晚芳儿实在难以忍受在他身下红了眼眶他才开始清醒,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给了芳儿太大的压力,也将一件原本甜蜜的事情染上了过度目的性的冷漠。
            “你哭了?”他在她身上停了下来,看芳儿眼眶红了一圈别开了脸,入宫这么长时间她还是第一次在他眼前展现出这么明显的受了委屈的模样,她微蹙的峨眉紧闭的双眸和微微颤抖的双唇让他醒悟过来,他离开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搂在怀中,“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她将脸埋进他怀中一双手抓紧他的肩沮丧的不能言语。这些日子她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承宠最多的皇后却生不出孩子,她几乎要沦为后宫的笑柄,而玄烨迫切想要嫡子的心意亦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千刀万剐着,更不用提他这两三个月里与她刻意频繁的亲密,温柔中已有从前从未有过的霸道,她甚至有些害怕他来。
            玄烨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瑟瑟发抖的身躯又紧了紧自己的双臂,半响才温柔道:“我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
            她却难过得更加沉默,想哭又哭不出来。
            “芳儿,你是知道的,我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但即便没有也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对不对?过去这些日子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别一直不说话。”
            她还是没有言语,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帝后的感情开始变得微妙,她开始下意识的躲着玄烨,尽管玄烨再也没有强迫过她甚至来找她只想和她说说话,但她仿佛心里存了阴影似的不能释怀,与他生分了起来,宫里众人只道是生不出孩子的皇后要开始被皇上嫌弃了,归滢每日来安慰她,东珠想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惠然只静静的陪着她,恩和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说话,每日里看书更加勤勉了。玄烨焦虑不安,外朝内廷几乎没有一件顺遂的事情,芳儿又是那个态度,他郁闷之下连着一个多月再没见过任何妃嫔,偶尔鼓起勇气去看芳儿也被告知皇后娘娘歇下了之类的假话,那时他不知该安慰还是该难受,见了尴尬,不见又想得五脏六腑都在烧。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着仿佛陷入了无人能解的瓶颈,吉雅只有干着急,布木布泰听了却没有太放在心上,直到康熙七年元月安如再度出入乾清宫才打破了僵局,她很得宠,甚至玄烨出宫去南苑行猎也带她一起,没有人知道被玄烨斥责过的安如是怎么重获圣宠的,但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又迎来了属于她的第二次专宠,足足两个多月玄烨沉迷于她温暖的怀抱中对其余众人一律兴致缺缺,直到三月安如有孕才结束了这场几乎有些荒唐的专宠。安如有孕喜不自胜玄烨却气得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一颗心几乎被自责淹没,他终于顾不上尴尬不尴尬的,在滂沱的春雨里站在芳儿门口赖着不肯走。
            “春风春雨的,再站下去人就要病了。”梧儿拉着芳儿的袖子劝着她。
            芳儿听着屋外哐当一声雷响,闪电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闷声道:“我又没让他站着。”
            “有没有孩子是天意,又不是皇上的错。”安宁也站在一旁试图跟她讲道理。
            “我也没说是皇上的错。”她垂着头丧气的说着,“要错也是我的错,旁人都能有,就是我没有。”
            “皇上又没有怪您。”
            “我知道。”她难受的低垂眉眼,正是因为知道才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小姐,放皇上进来吧,雨越下越大了。”
            雨点敲打在坤宁宫暖阁的玻璃上像是石头砸在上头一样脆响,芳儿一双手早就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心急如焚。
            “僵持了三个月了,连生辰都没好好过,小姐不看皇上就看皇上送的礼物吧。”
            芳儿的目光转向屋子一角甜蜜凑在一起的两只雁子,她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怀不上孩子的事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所以腊月起就开始躲着他,刻意错过他去请安,刻意在他会来的时候出门,甚至晚上也早早的睡下,又在他走后起身孤枕难眠独影徘徊,这三个月来她过得一点也不好,更不用说还听见他和安如的消息,前头传得有形有影的,又说玄烨亲自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又说二人同乘一骑玄烨把着她的手猎鹿,此刻安如怀孕的事情刚好又撞上她的伤口...
            屋外的闪电又亮了几分,伴随一声哐当巨响,两个小丫头吓得捂住了耳朵,芳儿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起身冲上前去打开了门。
            他站在雨里,尽管梁九功在后头打着伞,可是这么大的雨他浑身早就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眉眼往下滴,平日里刚毅自信的眸子不知为何有氤氲的水汽,他看着她,用了最可怜的神色,但可怜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她吗?
            “你们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再把皇上送回乾清宫去休息。”她这样吩咐着两个丫鬟转身又回了暖阁。
            玄烨入了门将所有人都赶出门外让他们各自散开,一身湿漉的跟着她进了暖阁,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进来过了,这在他们大婚以来是从没有过的事。
            “好久没来了,坤宁宫里还是老样子。炕上摆着那床冰心罗薄被,冬日里你怕凉总是要拿它捂着才肯离开被窝。几上备了笔墨,放了你最近爱看的《唐书》,若有心得你会写下来,明明字迹像男儿一样豪放,但为了挤进那些字里行间居然也能写的十分娟秀。后头书架上摆着的花瓶里插了旧年亲手剪的梅枝,就算梅花不开花你也不爱旁的花草。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甜食,桌上总放着小厨房的水晶桂花糕,但是你怎么吃都不会胖,还是那么好看...”
            芳儿坐在炕边偏了偏头吸了吸鼻子。
            他走上前蹲在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芳儿,和我说说话吧,你已经三个多月没跟我说过话了,就算偶尔在长街上碰见,你的眼睛也不愿意看我,跟我行礼时也不开口,行过礼无论从哪儿来都掉头就走。去年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心急,也不该给你压力,咱们没有孩子也无妨的,真的,其实我本身就不喜欢孩子,多吵啊。”
            “浑身湿成这样,你还只顾着在这里说话,不怕着凉病倒吗?”
            “如果我病倒了,你就原谅我吗?”
            她垂着头无法回答,她本来也没有怪他又谈什么原谅呢。
            他见她又不说话,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几分,连语速也快了:“一时不原谅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躲着我。”
            她沉默着,半响没头没脑的问:“安如好吗?”
            “什么?”他被问得措手不及。
            “我听说你教她写字了,还教她射箭。”
            “没有的事。”他想也不想就将自己做过的事否认了,这里头有太多原因,他一时半会儿也跟她说不清楚。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明日会去看看安如,也会像照顾归滢一样照顾她...”
            “安如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用你去照顾。”他火急火燎的说着,事实上这几个月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安如只是一时排遣心中烦恼的棋子,今日他一听说她有孕的消息立刻让人将她挪出了乾清宫,只安排了个太医给她便再没有过问,安如来给他请安也被他挡了回去,更吩咐了梁九功以后都要拦住她,别再让自己看见她,妾室有孕他却像做贼一样的心虚。
            “我自己生不出孩子自然要替你照顾其他人。”
            “芳儿...”他有些挫败感,不知该如何宽慰。
            芳儿低头笑了笑:“我让人伺候你洗个澡,你去陪陪安如吧,她怀孕了,碰着这样的天气肯定害怕。”
            他的手从她膝头无力滑下垂落在身侧:“你还是要赶我走?”
            芳儿一双手在膝头紧紧的掐在一起没有说话。
            他起身站在她跟前:“不管我怎么做怎么说你都要赶我走?既然是这样,你何必在意我是不是淋了雨又会不会病倒?你都决意要将我从心里移开了,又何必作出关心我的模样来?还是...你只是在履行你皇后的义务?”
            “你说这样的话没有良心!”她委屈的抬头急切的回嘴。
            他伸手,不顾自己一身的水将她紧紧搂进怀中:“我不会走的,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走,我知道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你气不过就打我骂我,这都容易,但我不会再走了。”
            “你...!”她用力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玄烨的目光落在屋子一角那对雁子身上,他苦涩的笑了笑:“芳儿,你看我们,还不如留芳和隰桑要好,这样的大雨天连它们也不离不弃的守在一起你却执意要推我走,你难道忘了,我们曾经也是这样恩爱的。”
            她的话勾起了她心中甜蜜的回忆,他们的初遇,他们的重逢,他们的大婚,他们的黄道吉日,还有他腰间此刻仍然系着的荷包,里头是他们‘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她在他怀中偏头看向雁子,这些天来她看见它们时时日日在一起总是很羡慕,想着它们以后都能儿孙满堂自己却不可以又很落寞,她甚至抛开了皇后的尊严去问白术原因,白术只是一如既往的说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可是归滢的时机到了,惠然也曾有过时机,连安如都是,她的时机却迟迟不到。
            “我也想跟你有个孩子的,可是我就是怀不上...”她将脸埋在他湿漉的怀中无助羞愧的说着,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要正视自己的‘不能’真的很难。
            玄烨的心被她的话刺痛着,眉眼一低,眼中有了些许雾气,他的手在她身后轻轻拍着,想了想才说:“没关系,我们有留芳和隰桑啊,我们把它们当孩子好不好?我明天下道旨意,封隰桑当皇太子怎么样?”
            她终于笑着抬头捶他:“你又胡说八道。”
            “你笑了。”他伸手去碰她的脸颊,“芳儿,你已经很久没有对我笑过了。”
            她的手抚摸着他腰间的荷包,软下声音道:“我不该一直推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两只雁子跟前看了看她又笑着看了看雁子:“你们有福了,皇上皇后要认你们当儿女呢,呀,不行,儿女的话他们以后不能成婚了,芳儿,咱们是认留芳还是认隰桑?”
            芳儿忍俊不禁,看他问的认真于是伸手指了指左边的雄雁道:“隰桑吧,隰桑是你最初送给我的,只是你从哪里又弄来一只雁子?他们会感情好吗?”
            “当然,你看隰桑的翅膀一直护着留芳,他们以后一定跟我们一样恩爱。”
            芳儿面颊红润起来,眼底终于有了些许笑容。
            “阿嚏!”玄烨侧身打了个喷嚏。
            “我都说你要着凉生病的!”芳儿急急忙忙去衣柜里给他翻衣裳,“快走,再不洗个澡就真的要病了。”
            “你伺候我么?”他含笑看她。
            芳儿小脸微红,多日的冷战她也实在想他:“我伺候就我伺候...”
            她话音未落已被他微微一弯腰就扛在了肩上往浴池去了。
            “放我下来!”她急得捶他,“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你再叫大声些,一会儿外头的奴才全听见了。”他故意吓唬她,芳儿果然上当不敢扬声,只是拳头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他们在浴池里重新寻回了阔别的甜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这一回再也没有急切的霸道,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与她一起单纯的享受着彼此的爱惜。


            IP属地:江西78楼2020-03-29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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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聚春
              皇上疯了,开始着迷于坤宁宫里的一对雁子,莫名其妙的对它们比对刚出生的皇长子和此刻有孕的安如还要好。六宫众人永远猜不透他的心思,但还是前赴后继的赶来坤宁宫里看那对雁子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五月,宫里的石榴花开了,临渊池里的芙蕖也含苞待放,玄烨命人在坤宁宫门前放了一口巨大的矩形水缸供留芳和隰桑在水上嬉戏玩耍,还破天荒的专门让懂行的人来日夜照料。
              “怎麼?它们是在水上玩的?”芳儿看着下了早朝后来坤宁宫亲手打理水缸的玄烨不解的问。
              玄烨含笑摆弄着手里含苞的芙蕖,粉白相间的花儿、翠绿的叶子点缀在水面上分外好看,里头几尾银鱼灵活的摆动着尾巴在水间穿梭横行,时而跃起溅出一两朵透明的水花,两只雁儿甜蜜亲热的腻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它们不是天上飞的么?”
              玄烨笑着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清凉的水珠点在了她的额上:“还给人家当娘呢,粗心大意的,你就没翻翻书或者问问下人你这双儿女的习性?”
              芳儿的脸微微一红,撅了嘴挽着他胳膊:“它们这样看起来跟鸭子似的,我从前又没养过,哪里知道它们的习性?你知道又不早告诉我,害得我拘了它们这么久。”
              “不是玩,这个水缸是它们的龙凤床,它们长大了。”
              芳儿愕然的张大嘴惊讶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雁子三年就成年,非要在水上才能繁衍后代,你一天到晚的把他们关在房里我瞧了都可怜。”他爱惜的伸手捋了捋雁儿的羽毛故意叹气道,“唉,指望你们娘养活的话你们是一辈子也成不了夫妻了,还得指望阿玛才行。”
              芳儿轻轻捶了他一把又低下身来仔细盯着它们瞧。
              “你凑那么近看什么呢?”他好笑的问。
              “我...我好奇...”
              “好奇?”他哑然失笑的把她拽走,“人家行周公之礼呢,你在一旁看着尴不尴尬呀?”
              “我不尴尬啊。”她笑着被他牵了手离开。
              “你当然不尴尬,你只有自己在行周公之礼的时候才尴尬,连我多看两眼都尴尬。”他取笑着她,被她娇嗔的甩开了手。
              “呜哇——”小婴儿的哭声从偏殿里传出来,安宁抱着皇长子急匆匆的来找救星。
              芳儿迎了上去伸手接过:“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突然哭起来了。”
              “饿着了?”
              “没有,乳娘才喂过的。”
              芳儿将孩子拢在臂弯里,一边踱步一边轻轻摇晃着,然后低下头用自己的脸去贴孩子的脸,嘴里轻声呢喃着哄孩子的话,皇额娘在这儿呢,不怕啊...这都是她跟承瑞的乳母学的。她穿着高高的花盆底鞋,在石板路上来回走着,很快孩子就不再哭了,只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玄烨站在一旁看着那对母子,芳儿对承瑞很尽心,无论什么时候孩子哭闹她二话不说就去陪着,好几次他歇在坤宁宫里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时总能在隰桑殿里看见她。要么就是斥责伺候的人粗心大意,细弱蚊声的哭声她都听见了屋子里的奴才居然还睡着,要么就是温柔的抱着孩子摇摇晃晃的哄着他睡,明明她上半夜还控诉被他折腾的疲惫不堪,明明此刻她自己也困的不行,打着呵欠强睁着朦胧的睡眼,手里却还规律的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脊。又或者孩子怎么哄都不行,撕心裂肺的痛哭着伸手拽了她胸前垂下的一缕长发,疼得她整张脸都皱在一起还忙不迭的跟赶上来救场的乳母说轻点轻点别吓坏他...芳儿对承瑞,用尽了一个嫡母所有该用的心思,尽到了所有抚育的责任,但他还是知道她的不快乐。他亲眼看过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好容易将孩子哄睡着了,她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摇床边呆滞的看着,半响闭眼沉重的叹了口气,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天命不许。
              “果然还是离不得娘娘半步啊。”安宁看着渐渐止住了哭声的小阿哥笑着说道。
              芳儿抬眼看了看她:“这是跟我的时间长习惯我身上的气味了,太医说小孩子喜欢年轻温柔的女子,会比较有安全感。”
              “那就找几个年轻的宫女去伺候,总不能你一天到晚的伺候他吧。”玄烨走到他们跟前来。
              “他已经熟悉了我,再不肯换别人了。”芳儿笑着无奈的摇摇头。
              “娘娘,归滢小主来了,此刻已入了坤宁门。”
              “哦,是来看承瑞的,让她进来。”
              “那你们聚,我回乾清宫去了?”玄烨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发。
              “好。”
              “归滢身份低微,不宜与生母有过多的接触。”他提醒着她说。
              芳儿偏头微微笑了笑:“那安如的孩子怎么办?宫里头全是庶妃,她们一个劲儿的生,我这儿一个劲儿的养?你是诚心要劳累我呢。”
              “或许...除了这一儿一女,我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他轻声说着,颇有些严肃认真。
              芳儿想起他近日来流连坤宁宫的情形,即便不来也独自在乾清宫里忙碌,六宫众人鲜少再有得见天颜的机会,连一向受宠的东珠那儿他也去的少了,懒懒的,总是没什么心情。芳儿心中一沉,怕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别胡说。”她皱眉扬声,“皇家讲究多子多福,你说这样的话是想把祖宗们都气死还是要我当罪人?”
              他苦涩的微微笑了笑,伸手拂了拂她动怒的面颊:“好了,我先回去了。”
              归滢进来的时候芳儿心情沉重,刚好将孩子交给她全了她们母子间的情意,承瑞对常常踏破坤宁宫门槛的生母并不生疏,但和朝夕相对的芳儿比还是有些陌生,因而回回都要扭着身子苦着脸挣扎一番,待二人左哄右哄后才得安宁。
              坤宁宫的独宠并没有让芳儿在布木布泰面前再得训斥,芳儿牢记祖母的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好掌控的人,但她入宫时日已久,为人如何布木布泰一望便知,自是不会相信她的伪装,但她刻意的讨好显得乖巧又温顺,这让布木布泰没有发脾气的机会。玄烨频频留宿坤宁宫,连东珠那头也顾不上,若在平日里布木布泰会稍稍点拨一句,但两个月过去了,老太太什么都没说,这让芳儿的心更加沉重,因为她明白了她默许的原因,老太太也需要一个中宫嫡子。
              正要叹气,宫女又来通报说好几位小主此刻一起来了,说要看皇长子顺道看看两只雁子。芳儿点了个头让她们进来,自己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后宫里的女人永远在捕捉皇上的喜好,盼望能投其所好从此扶摇直上,连一只雁子都不会轻易放过。
              年轻女子们的谈笑声很快传入了芳儿耳中,众人见到她的面才敛了玩笑严肃认真的屈膝行礼,芳儿抬眼看去,除了东珠、惠然、安如这几个能叫得出名字的以外,还有好几个小丫头都是去年才冒尖儿的,个个模样出挑,明眸善睐,满军旗的女子端庄大方,汉军旗的女子娇俏嫣然,果然像是御花园里争妍的百花只等待玄烨的采摘。
              “要看阿哥的看阿哥,要看雁子的看雁子吧,我就不招待你们了。”没有长辈在跟前的皇后总是平易近人,爱和她们说着简短又逗趣的话,新晋的小丫头们心里都很喜欢她,也爱在她跟前抓尖卖乖哄她欢心,寄望能得皇后举荐。
              安宁领着宫女们过来奉茶,又搬来好些凳子椅子,芳儿颇有几分慵懒的坐下捧了一盏茶在手里,右手捏着茶盖轻轻的在茶碗边晃动着,茶叶清香窜入她的鼻中。
              “这茶好香,但却不知是什么茶。”东珠端着茶碗坐在了她身旁。
              “这是径山茶。”芳儿抿了一口,“独径山茶可先放水后放茶,茶叶可迅速沉入杯底,我这种懒人专爱喝这个,连茶盖都用不上了。”
              东珠抿嘴一笑又抬眼看了看四周。
              “你平日里最喜欢去看看承瑞的。”
              “今儿他抢手,我怕是看不着了。”东珠笑着示意芳儿去看被人围成一团的归滢母子二人,又看了看独自在一旁抚雁的惠然和另一边同样独立静视众人的安如,“当年刚入宫的时候归滢、安如和惠然是最要好的,后来归滢得孕后二人便渐渐与她生疏,再到如今更是三个人互不往来了,可见这世上真没有永远的朋友。”
              “利益冲突,这也是在所难免。”芳儿很宽容的评价着,毕竟她自己心里也很羡慕归滢,对之前专宠的安如也有些忌讳,唯独此刻失子的惠然倒是惹她怜爱几分,人心就是如此。
              “我在这宫中就从来没有什么朋友,从我一入宫就被众人排斥。”东珠笑着摇摇头。
              “在宫中被排斥算什么,好歹你在家里还热闹过。”芳儿淡淡的说着,“对了,你还有个妹妹在宫里吧。”
              “嗯。”
              “一母所生?”
              “是。”
              芳儿啧啧笑着摇头道:“你那个额娘真是得宠,长子承了你父亲的一等公,如今你和你妹妹又双双入宫,将来不知要怎样大富大贵呢。”
              “我母亲陪伴我父亲的时间长,也因前头两个嫡妻皆无所出,倒显得我母亲得宠,其实父亲马上就要迎娶他第三任妻子了,却依旧轮不着我母亲。”
              “若要我来选是无宠的嫡妻还是得宠的妾室,我宁可选妾室。”芳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毫不犹豫的作出了决定。
              “娘娘不会面临这样的问题的,娘娘是身份和宠爱都牢牢在手的女人。”
              “所以上天才很公平的不叫我有孩子吧。”她大方又淡然说道,仿佛这件事已经不再能困扰她。
              东珠微微敛了笑容看向云淡风轻的皇后:“娘娘会有孩子的。”
              芳儿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手臂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头轻轻一低抵在了拳头上:“东珠,你果然能诚心祝祷我日后得孕吗?”
              东珠喜欢和她聊天,因为两个聪明人在一起从来不说半句废话,也没有那些虚伪矫情的套话。
              “诚如娘娘所说,乞丐不会嫉妒富甲一方之人。”东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安如,“我若要嫉妒的话,还不如嫉妒她呢,倒真是让人意外,她居然有本事重获圣宠。”
              “凭你的才干,想要拢住皇上的心也不难。”
              “凭我的才干,想要一时拢住皇上的心的确不难。”
              芳儿笑着扬了扬眉。
              东珠看着蔚蓝悠远的天空:“我已经过了那个会争会抢的年龄了。”
              芳儿不免失笑:“瞧你老气横秋的。”
              东珠低头莞尔:“人或许只有在第一次喜欢上谁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的去争去抢,丧失理智疯狂的去追求。”
              “如果是这样...”芳儿收了笑脸,“只能说你爱皇上爱的不够深。”
              “或许是吧,但我是真的喜欢皇上,所以每次他来或者他让我去乾清宫我都很欢喜,但我不愿意主动去争取,因为我用了好些年才在容若和娘娘身上学会一个道理,不属于你的怎麼争都争不到,属于你的怎麼夺都夺不走。皇后娘娘争宠的手段就是没有手段,娘娘根本不必刻意的做任何事,不用像惠然一样去关注朝政,不用像安如一样涂脂抹粉,不用刻意投其所好,娘娘什么都不必做皇上就会乖乖的被引到坤宁宫里来。”
              芳儿撑头看着她,面上似笑非笑。
              “所以,我也什么都不想做了,是我的便是我的自会送上门来,我也会好好珍惜不会放手。”
              芳儿想,这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导致出了截然不同的观念。从小备受宠爱的东珠在感情上任性又执着,她一定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打击,所以容若一盆冷水浇来让她彻底寒了心,从此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主动进取,只等着属于她的自动送上门然后再牢牢抓住,芳儿想,若没有幼时一段经历,她也一定是东珠这样的性情。
              “我拭目以待。”她冲着东珠自信又大方的笑了,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把玄烨从她手里夺走。


              IP属地:江西79楼2020-03-29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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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五章 计较
                她不会真的介意归滢生过孩子,惠然怀过孩子或者安如再度得宠,因为这些人在她眼里不配做她的对手,可是东珠...芳儿在乾清宫的书房里亲自给玄烨研磨,东珠是个厉害角色,她深知如果伸手去抢那么得到也只是片刻功夫,所以决定以静制动,等待命运的宣判,若是命运怜惜她,她便能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吸引住玄烨的目光,若是命运不怜惜的话,她的一生将在延禧宫诗书的陪伴下度过。唯一的对手居然没有半点认真的态度这让芳儿一颗暗自计较的心落了下乘,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阴暗的心理,她有太多不如东珠的地方,所以渴望彻底的赢她一次,渴望她全力去争却争不过自己。她一边研磨一边笑了笑,难为自己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笑什么?”玄烨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今早看见她来书房,他差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成婚到如今也有两年半了,皇后娘娘可是头一回如此纡尊降贵。
                “没什么。”她摇摇头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他。
                “皇上,裕亲王到了。”梁九功在门口通传道。
                玄烨挑眉看向芳儿:“巧了,皇后娘娘不来裕亲王就不来。”
                芳儿心虚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和福全小时候的事他到底知道多少。
                “你不会是知道二哥今天要来才特意过来的吧。”
                “冤枉。”芳儿连忙喊冤,“我是想见你才来的。”
                玄烨轻轻哼了一声:“想见我?嫁给我也有两年多了,真难为皇后娘娘头一回想起要见我。”他阴阳怪气的说着对梁九功扬了扬下巴,“去请吧。”
                “是。”梁九功低头退了出去。
                玄烨见芳儿仍然站在屋里咋了眨眼:“你还不走?”
                “嗯?”芳儿不解。
                “还等着要见他不成?”
                “哦...”芳儿放下手里的墨条往外走去。
                “你要是敢跟他说一句话,晚上我会让你后悔自己为什么活着。”他在身后恶狠狠的恐吓着。
                芳儿红了红脸没理他走了,在拐角的正殿门口碰到了福全,他个头更高了黑了也结实了,与书房里那个醋缸子比更加魁梧勇猛,眉眼间没有玄烨狡猾的智谋仍旧是老实人的模样。
                “皇后。”
                “王爷。”
                他们这样互相见了个礼。
                “王爷近来可好?”
                “臣挺好的,娘娘...也会好起来的。”福全耿直刚硬的脸柔和的笑了笑,较之从前少了几分暧昧更多几分温暖,时间或许会将一些情意改变。
                “二哥?”
                芳儿还来不及回话就听到里头玄烨的声音扬了扬,她只好说了一句快进去吧,然后转身就走了。福全看着芳儿远去的背影,她不再是坝上草原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了,她长大了,比起从前脸上单纯的快乐,她现在的脸上有明显的幸福,而这些幸福是她的丈夫给的...她的眉眼长开了,不像小时候那样稚气开始真正像一个女人了,有了女人的娇羞和妩媚,像一朵饱承恩露的莲花有了天然的风韵之色。福全低头轻笑的时候心里还有一点苦涩,他也大了,他身边也开始流连一些女子,他也懂得了男女情事,很明白芳儿那张脸上的变化是因为心上人的百般疼爱,他们是很恩爱的一对夫妻,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从头到尾都没资格争取的局外人。
                “二哥?”玄烨的声音又扬了一遍,他不敢再耽搁连忙走了进去。
                芳儿刚出了门就被小银子带去了弘德殿,她忍不住笑了笑已经知道那里有谁在等她,遂腿还没迈进去就说道:“你如今倒成了王爷的跟班了。”
                “什么话?我是特意跟着王爷进来见你的。”容若轻轻瞪了一眼来人。
                “又要求我什么?”芳儿抱臂好笑的看着他。
                容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递过去。
                芳儿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已经活蹦乱跳不需要再吃这些了。”
                “给你的。”容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给我的?”芳儿不解的瞪大眼睛。
                容若柔了眉眼:“你的事情我和王爷都知道了,这配方是我们出城寻了个有名的大夫专门配给你的,今日他要入宫来见皇上,我就跟着来了。”
                芳儿呆呆的接过容若给的锦盒苦涩的笑了笑:“这么丢人的事连你们也知道了。”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有病治病。”
                她摇了摇头:“治不好的,宫里这么多太医,个个看了都说没问题,或许这是天意。”
                “是不是天意我不知道,但咱们总得尽人事啊,你不知道这个药我们求得多辛苦,找了不少名医大夫呢,回回大夫看着我俩都要问确定不是我们自己身体的缘故?又拉着我们问我们有几房姬妾,旁的夫人有没有生育,所问的这位夫人到底是我们谁的夫人,两个男人一起来问,莫不是我们娘?”
                芳儿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我们两个的脸才叫丢尽了,你只知道笑。这事儿要是让我额娘知道,我肯定要被打得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谢谢你们了,只是这个药...”芳儿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已经放弃了,皇上也放弃了。”
                容若看着她心里有些不好受,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总是自信淡然,举手投足间有不容旁人置喙的霸气,谁能知道她也有今日要说放弃的时候。
                “芳儿,好歹吃一点吧,万一有用呢?即便无用也当是补药调理调理,或者你把这药拿给太医看看,外头的人藏龙卧虎,焉知就比不上宫里的太医?”
                她被他说的心里痒痒的,只是这样私密的事情却是由两个不相干的男子来办,她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原来你也不是只会求我办事的啊。”
                “我在宫中已无牵挂,日后都不会再有能求你的机会了,我与惠然、东珠前尘已了,宫里只剩你这么一个朋友,听说你不好我自然要尽力帮一帮的,不管能不能帮上忙,总是我的一点心意,更别说还有比我更着急的王爷,他对你的事情一直很上心,先前那个张氏得宠,我们一起去的南苑陪皇上行猎,王爷那个直脾气把对张氏的不满写在了脸上,险些要触怒皇上,根本就看不清皇上压根也不喜欢张氏的事实。”
                “他不喜欢吗?”
                “不喜欢啊,我不都说了么,连惠然也不会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影子何况这个比惠然还要肤浅的张氏,成日里只想着怎麼争宠夺宠,哪个男人喜欢这样无聊的女人?皇上嘛,也就是一时新鲜解个闷儿。”
                “我可听说她跟皇上共乘一骑。”
                容若想了想点了个头:“是有这么回事。”
                “还听说皇上教她射箭?”
                容若又点了个头:“也不错。”
                芳儿挑了挑眉别开了眼。
                “诶诶诶,我说你一个正宫娘娘不至于跟一个庶妃较这种劲吧,那可太没劲了啊。”
                “不较劲,我哪儿是这么无聊的人。”她笑眯眯的说道,容若只觉浑身打了个冷战,后背衣裳都湿了半截。芳儿的目光瞥向殿内其他地方,看到书架一排诗经诗词的,又道,“东珠她...好像真的喜欢皇上了,你会不会失落?”
                “我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如果我会失落当初就不会拒绝。男人跟女人不一样,你们就爱那种欲拒还迎的小把戏,我们喜欢的就要到手,不喜欢的就放在一旁。”
                “东珠虽然喜欢皇上,却没有主动争取过,你说,她真的喜欢皇上吗?”
                容若想了想才点了点头:“东珠有个特点就是她从来不说谎话,若是难以启齿她就干脆不说,她是个很刻板也很磊落的人,如果她说喜欢皇上的话那就是真的喜欢,至于你说她没有主动争取...”
                “是欲拒还迎?”
                容若笑了笑:“不会,她不喜欢耍这种心机手段。我对她虽无男女之情,但也很认可她的人品。她没有主动争取或许是之前在我这儿碰了壁此刻心里有了阴影不敢争取,其实不单单是她,在惠然那里碰了壁的我如今也不大敢轻易再投入一段感情了,尽管你那日说我的将来说得那么动人,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杵。你放心吧,东珠人挺好的,不会对你不利。”
                “她当然挺好的,不好的是我这种喜欢耍心机耍手段又不刻板又不磊落的人。”她依旧是弯了眉眼笑眯眯的说着。
                “你...你别这样笑,你这样我慎得慌...”
                芳儿收回笑容哼了一声:“我走了,以后没事别再找我这个又爱耍心机又爱耍手段又不刻板又不磊落的朋友了,我哪配跟你们做朋友啊。”
                容若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只觉心里堵得慌,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亏都不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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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六章 升官
                  “让你不准跟他说话,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时近黄昏,玄烨忙完手里的事后去了坤宁宫里找人算账,但迎面看见坤宁宫门前的空地上多了个箭靶,他要算账的那个人单手执了弓箭鼓着腮帮等他,“这是什么意思?”
                  “教我射箭。”她扬起高傲的下巴老大不高兴的看着他。
                  玄烨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什么缘故:“这又是谁在你耳边嚼舌头了?”
                  “还能是谁?安如自己呗。风声传到了六宫每个角落还只当旁人都是傻子不知道是她?蠢得不忍直视。”
                  玄烨忍不住掐了掐她的下巴笑了笑:“小嘴怎么这样不饶人?”
                  芳儿瞪大眸子看向他:“夫君大人这是打算宠妾灭妻了、”
                  “小生不敢。”他拱手低腰对着她作了个揖。
                  芳儿这才勉强消气:“教不教我?”
                  “教,教,你要学我还有什么不教的,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不遵皇后娘娘的旨意啊。”他这样与她玩笑着又扬了扬头,“你自己先射一箭,我看看从哪儿教。”
                  芳儿尴尬的红了红脸,打量着手里的弓箭。
                  “等会儿。”玄烨突然叫住她,转头跟一旁的梧儿说去找双平底的鞋来,然后蹲下身子亲自伺候了她换鞋,“这样你好站得稳一些。”
                  芳儿扶着他的肩穿好鞋后又有模有样的拉开弓。
                  玄烨看着她的架势低头不小心笑出了声,惹来她不悦的侧目后很识相的收回笑容上前来站在她旁边,右脚轻轻碰了碰她的腿:“并着腿做什么?稍稍分开些,与肩同宽即可。”
                  芳儿红着脸照做,他又退开了。
                  那张弓仿佛是石头做的,她用尽吃奶的力气也只能拉出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弧度,左手轻轻打着颤,弓在她手里颤颤巍巍的端不稳,右手一滑,箭离弦而发,在两步之内掉进了矩形水缸溅起水花,惊动了水里嬉戏的留芳和隰桑。她尴尬的转头去看一旁的玄烨,他低垂着眉眼,左手抱臂右手半遮着口鼻艰难的忍着笑意。
                  “要笑就大方的笑!”
                  玄烨放下手轻咳一声,嘴角依旧上扬着,伸手入水缸里将箭拾了回来,爱惜的摸了摸他那一双儿女的羽毛:“没吓着吧,你们娘要杀生咯。”
                  没被芳儿的箭吓着倒被玄烨一句话惊住了,隰桑震了震翅膀将新婚的妻子拢在羽翼下,玄烨摇头走向芳儿:“瞧瞧,当着我的面就敢只顾媳妇儿了。”
                  他走到芳儿跟前,没有花盆底鞋的芳儿头顶只到他下巴高,他左手扶着她的手持弓,右手环过她的肩执了她的右手带动着她的手臂使力张开弓弦。
                  “哇!”芳儿震惊的看着在自己手里被拉满的弓弦,欣喜的如个孩子般惊呼出声。
                  玄烨轻笑着低头啄了啄她额边:“骑术那么精湛,连二哥都不能赢你,怎么不会弓箭?”
                  “骑马谁不会呀,这个我是真的不行...”
                  箭已满弓,玄烨收了玩笑屏气凝神看着十五步外的靶子,右手轻轻一松,箭再次离弦而发稳稳射中靶心,力道之劲让箭尾不断震颤。
                  “中了!!”她忍不住高兴的蹦了蹦。
                  玄烨好笑的拂了拂她鬓边的碎发:“傻瓜,这么近的靶子闭着眼都能射中。”
                  她又故意憋着笑绷着脸道:“你在南苑也是这么教安如的吗?”
                  “没有的事,我不承认。”他毫不知耻的摇头,与她笑嘻嘻的丢开箭回了坤宁宫。
                  次日玄烨上朝去后芳儿一个人在矩形水缸前看着她那双儿女,容若的药她还是偷偷的用了,她太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因此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愿意试试看,可如果还是没有她也会学着宽心,至少他们还有这双雁子。芳儿看着留芳有些倦倦的模样以为是病了于是伸手想摸,一向与她亲昵的隰桑却立刻振翅将她的手赶开,她不解其意再次伸手却被它啄了手,她揉着手叫来照看的奴才,那人看过后才笑着回道雌雁腹部微胀,是到了生育期了。
                  芳儿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又听奴才仔细的介绍着才知道这几日大约就会生下一枚蛋来,隔几日还会再有,大约能产四枚到八枚,孵化期在一月左右,该把他们从水里挪到窝里去了。
                  “那是能孵化出四到八只小雁来?”芳儿有些激动的问。
                  “并不是都能成功孵出雏雁来的,有时可能是八只有时也可能一只都没有。”
                  这样的话让芳儿的心里很不好受:“就算你好好照顾也不行吗?”
                  “娘娘,这是天意。”奴才笑着回答。
                  天意...又是天意。
                  “不过娘娘也不必沮丧,今年若是孵不出来明年还有机会的。”
                  她点了点头让照顾的人将雁子小心翼翼的带回窝里去,隰桑见到留芳先被带走急得扑棱着翅膀,不知为什么芳儿看到它立刻想起了玄烨,她忍不住抿嘴笑了,于是让安宁去一趟乾清宫告诉玄烨这个好消息自己则独自留守在坤宁宫里照顾着它们,但是玄烨今日很忙,早朝比平日里延迟了许久才结束,听到安宁的喜讯倒是迫不及待的想来,但立刻又有大臣拿着繁琐的国事绊住了他,一直忙到午后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慈宁宫里布木布泰又有些不舒服,他慌慌忙忙去请安和妻子打了个照面,下午依旧被国事纠缠住,芳儿直忙到天黑才回坤宁宫,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有些三病五灾的,还好不是大事,太医说将养几日就会好她也就宽了心。
                  “皇上来看过留芳了吗?”
                  “没呢,黄昏的时候索额图大人请见,奴婢去瞧过两次,到现在还在里头。”
                  三叔...那个聪明过头的人他在和玄烨说什么呢?说来可笑,三叔在索府诸子中地位最卑微,父亲虽然也是庶出但好歹是长子,四叔是侧室所生,三叔的母亲却只是个姨娘,他也是从小没有人疼惜着长大,一个人在白眼中摸爬滚打,若论能力她倒是最认可三叔,只可惜因为身份低微祖父的一等公一等伯全部与他无缘,能熬到今日一等侍卫的地位已是极不容易,自然玄烨还是看在了祖父的面子上,如今他会和玄烨说什么呢?她一整天没有好好休息,乳母来报说承瑞又哭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好容易将他哄睡着后自己也在浴池里睡熟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有一双手将自己从池中捞了起来,她嘤咛着睁开眼看到了他。
                  身上的水珠让她有些凉,未着寸缕的身体被水烫的微红,她在他怀中害羞的蜷缩起来,吃力的勉强睁着眼睛含糊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我来迟了。”
                  “不迟,来了就好。”她笑着说完头一歪在他怀中继续睡了过去。
                  次日她便听到前朝传来三叔晋升的消息,索额图从一等侍卫升为了吏部右侍郎。这个消息让芳儿有些震惊,她原以为玄烨会给他个内大臣之类没有实权的位置,但没想到是要将他扔到六部里去历练,这对于索额图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她也在这时回想起昨晚玄烨说话时的神情,他的声音温柔的像对一个婴儿,他的眉心轻轻蹙着眼中是厚重的心疼,他在心疼什么?
                  “你为什么给我三叔一个这样的职位?”
                  “怎麼?不好吗?”他笑着回话,已经看不到昨晚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了。
                  “好,就是好我才觉得奇怪呢。”她喝着粥不解其意。
                  “因为我忽然觉得我从前忽略了索额图,他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他还是我的恩人。”
                  这句话就更深奥了,芳儿皱了皱眉:“怎麼?他救过驾啊?”
                  “嗯。”他点了点头,对她温柔的笑着,“几年前无意中救过我一命,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索额图是凭借父荫入的仕当的侍卫,利用自己的小聪明到了吏部右侍郎的位置,往后多年官海沉浮都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也的确有才华,凭借这个机会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后来无论多少人告他贪赃枉法玄烨始终念在‘救命之恩’上不予追究,虽然也曾忍无可忍的罢黜过,但想着这份恩情又再次复立了本来绝无可能复立的他,而此时被蒙在鼓里的芳儿根本不知道索额图的升迁与她有莫大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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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绸缪
                    康熙七年十二月十七,玄烨起身后看着坐在梳妆镜前梳头整装的妻子,这是她第一次穿起厚重的冬朝服,繁琐沉重的衣裳愈发衬得她小巧玲珑,金银珠玉缀满身,珊瑚东珠的链子斜挂着,她像个吉祥物一样任由宫女打扮,直到整装完毕芳儿觉得每走一步路都是煎熬,这浑身上下的点缀总得有个十来二十斤重。
                    “那我去了啊。”她头都不敢乱晃耿着脖子斜着眼睛艰难的看向玄烨。
                    玄烨轻笑着点头:“嗯,别紧张。”
                    芳儿小脸微红:“谁紧张了。”
                    但其实她是有些紧张的。
                    今日皇后千秋,注定天下贵族女子无一人可享清闲安宁。芳儿先去了慈宁宫里给布木布泰和吉雅磕头行礼,接受着两位长辈的祝福然后回交泰殿升座,自公主至镇国将军夫人,公、侯至尚书命妇等皆着朝服到她跟前行礼,礼毕皇后赐宴,举国同庆。这是除大婚以外芳儿第一次这样清楚的感受到什么叫正母仪于万国。
                    芳儿累了一天回坤宁宫后边走还边说难怪太皇太后一过生日就爱发话停止行礼,这也太累人了。
                    “娘娘看啊,贺礼堆得宫里都放不下了。”安宁引她看堆积如山的礼物和长长一摞的礼单。
                    “都放起来吧,料也不会有什么稀奇东西了。”
                    “别的就算了,索夫人的礼物娘娘不看看?”安宁笑着说着然后去取。
                    芳儿想起在交泰殿里看到的祖母,前头站满了皇亲国戚挡住了祖母年迈的身影,但她费力去看还是看到了她脸上对她慈爱的笑容,芳儿心中喜悦,即便是姑姑的影子,祖母也到底是给了这个影子一些关怀的,自上次相见又过了一年半,祖父已走,不知祖母在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不好,看起来仿佛是有些瘦了。
                    “安宁,你替我选些珍贵的药材送去索府,说是赏给索夫人的。”
                    “好。”安宁点了点头又将索夫人的礼物递了过去,很大一只方形的盒子,安宁费力与芳儿一起动手拆开,木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只玉兔风筝,芳儿温柔的笑了,爱惜的将风筝拿在手里细细把玩。
                    “是只风筝?”安宁诧异的问。
                    “这是我小时候玩过的风筝,当年我还只有五岁的时候,看春日里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有风筝放便央求祖母也给我一只,这是她亲手做的,只不过后来被树枝划破了,我难过了很长时间,再大些慢慢就不喜欢放风筝便丢开了,这只风筝...应该是祖母比着旧年的样子重新做的。”
                    “难怪娘娘高兴成这样。”
                    芳儿抚摸着雪白可爱的玉兔,五岁的自己只喜欢这种单纯无害的小动物,她突然好想从前的自己啊,无忧无虑的依恋在祖父母的膝下而不是如今在宫里步步为营的度日。
                    “哎呀,这是哪儿来的风筝?”玄烨进屋的时候正巧碰到已经换了常服的妻子正在发呆。
                    芳儿见了他来欢欢喜喜的迎上去:“好看吗?这是我小时候在家玩的,祖母特意给我送来了。”
                    “嗯,是挺好看的,等到春日里我就可以陪你放风筝了。”
                    芳儿笑吟吟的点了头。
                    玄烨是来送礼的,及笄之礼他送了妻子一根白玉簪,礼物很寻常,他又闹着妻子要亲手给她绾一次发,芳儿不肯答应还拿上次画眉的事情笑他但又拗不过只得老实坐了。
                    “素手结长发,丝丝绾君心。”
                    芳儿在镜子里对看着自己的玄烨笑了笑:“等我这把头发白了的时候,你还会再给我梳一次吗?”
                    “只要你想,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梳头,不过你得每天早起两个时辰才行。”
                    她眉眼弯了起来:“那我就不用睡了。”
                    玄烨跟着笑,想了想又说:“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乾清宫和交泰殿年久失修,老祖宗说我住着她不安心,所以得让人整修一番。”
                    “你要搬走?”芳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坠了坠。
                    “嗯。”
                    “搬去哪儿?”
                    “武英殿。”
                    “那么远?”她回身看他,已经蹙起了好看的峨眉。
                    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只是暂时过去住一住。”
                    芳儿垂了头低声闷闷的问:“要搬去多久?”
                    “至少要半年吧。”
                    她扭回身子仍然不抬头也不看他。
                    玄烨索性一鼓作气:“可能...以后来的日子会少些了。”
                    芳儿在心中猜测着布木布泰的心意,到底是真的年久失修还是她想用这个方法把玄烨从自己身边支走?是她这大半年来太得宠了所以她不满意?如果要利用旁人来分宠的话,那个人势必又是东珠。她起身离开了梳妆镜,右手拔下头上的簪子随手往台子上一扔,及腰的长发倾泻下来披了满身,她闷闷不乐的脱了鞋爬上床一个人面对着墙躺了下来。
                    她听到玄烨在房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向她。
                    “芳儿。”他坐在床边,伸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摇了摇。
                    “别理我。”她赌气道。
                    他又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要不我去回了老祖宗,就说不用修了,这么住着也挺好的。”
                    不修...这座皇宫是前明建下的,若说年久失修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他住在简陋又危险的地方她也不忍心。
                    她坐起身面对着他低垂着眉眼依旧闷声道:“武英殿真的太远了。”
                    “嗯,不过保和殿也要修,不去武英殿也没别的地方住了,总不能住在坤宁宫里吧。”
                    “我不介意啊。”
                    他抿嘴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介意,我也乐得赖在你这儿不走,但是祖宗的规矩里可没有这一条。”
                    “那你去了武英殿就不能常来陪我了,万一把我给忘了怎么办?”
                    “傻话,你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能忘了?再说只是比现在来得少些而已。”
                    她跪起身上前搂着他的脖子:“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次生辰了!”
                    他忍俊不禁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你长大了,不能孩子气了,嗯?”
                    玄烨到底不忍心,遂将迁宫的日子又拖延了半个多月,正月里才正式搬去了外庭的武英殿,走的那日芳儿一直拽着他的手,害他哭笑不得,他没有告诉芳儿,他有不得不搬走的理由。
                    康熙八年对于玄烨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年,朝堂上他陷入了与鳌拜两虎相争的紧张局面,因为鳌拜一直欺压着遏必隆,遏必隆心中有怒却只能攀附的缘故玄烨连带着把东珠一并冷落了,每次想起她那个不中用的父亲就忍不住要把气撒在她的身上,未免殃及池鱼,他索性离她远些。
                    索额图在武英殿里又与年轻的帝王秘密的谈了一次话,次日索额图自请重新做回一等侍卫,玄烨准了,革去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吏部右侍郎依旧将他留在身边,朝堂上风云变幻,几个月下来他不断的调动着人马,将鳌拜的亲信都放去了各省最有油水的肥差位置上以示恩宠,又将京畿戍卫偷偷换成了自己的亲信,索额图就是眼下他最相信的一个人!
                    朝堂上的忙碌让他第一次主动将芳儿抛在了脑后,从正月里到三月他的腿就没迈进过东西六宫,整日里和索额图厮混在一起,鳌拜来看过一次,不过是两人抛开朝政在武英殿里摔跤玩耍,他说有要事启奏,玄烨也只让他在场外候着给他们当裁判,鳌拜气得面色铁青,玄烨又上前来哄他,说自己最近痴迷武学却不得精髓,不知满洲第一巴图鲁愿不愿意教他两手。鳌拜一面气他一面也安下心来还真的跟他探讨过几次,玄烨学得很认真,有几次二人扭打在一起几乎分不出胜负。
                    “皇上进步神速。”鳌拜的神色有几分阴鸷。
                    “都是辅臣教的好。”玄烨却顶了一张阳光活泼的孩子脸。
                    “今日天色已晚,臣先告退了。”
                    “好,你也辛苦了,去吧。”他在他身后换了另一张脸,但是他没有看到。
                    天暗了下来,索额图和其余几个心腹以侍卫扈从之名一直围在玄烨身边,几个人不知在秘密的讨论什么,直到入了三更众人才散开,索额图领头出门在大门口看见了坐在石阶上的侄女。
                    “皇后娘娘?”众人惊愕的瞪眼张嘴将里头的玄烨也震住了。
                    他出来一看,芳儿已经起了身,客气的和侍卫们打了个过场众人便识趣的散开了。
                    “你怎么来了?”他笑着走过去温柔的将人搂在怀里,“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八十四天了。”她在他怀里咬牙切齿的说道。
                    玄烨轻轻笑了笑:“我好想你。”
                    “你想我都是假的,只会用嘴说。”她鼓着腮帮不满道,深宫女子不得出内廷,她是鼓了多大勇气冒了多大的险才将祖宗的规矩抛在脑后跑来见他。
                    他弯腰将人一把抱起回了房:“你怎么专门过来了?”
                    “明日你生辰啊。”她圈着他的脖子闷声说道,“我不来找你你就不来找我,哼,我要生气了。”
                    “我给夫人赔罪。”
                    “谁要你虚情假意的赔罪,我来是特意告诉你,你今年的生辰我是不会再送你礼物的。”
                    他笑着看她赌气的模样,好久没有见到了,忙起来不觉得什么,此刻见着了才惊讶自己是怎么忍过来的,他低哑的笑道:“没关系,你不给我就自己讨了,反正我最想要的礼物已经自动送上门了。”
                    她笑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感受着自己被温柔的放下,她抬头看他依旧还有几分委屈:“玄烨,我好想你。”
                    “我也是。”
                    与史实不符处:1 康熙之前一直住在保和殿,并不是乾清宫
                    2 索额图是康熙八年五月请旨做回一等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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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成大事
                      “玄烨,你是不是准备要动手了?”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盯着床顶曼声说了一句。
                      休憩的玄烨听了她的话睁开了眼睛,他半直起身撑了头看向枕边的妻子,及笄过后鬓边的碎发也长长了平整利落的绾了起来,布满红云的颊像御花园里的桃花,他低头凑到她颊边细细的吻着,她身体的幽香混杂着他的气息窜入鼻中,他的手在被子下握紧她纤细的腰肢。
                      “定在了什么时候?”她侧脸看他,不准备又一次被他的美男计给忽悠过去。
                      玄烨轻轻笑了笑:“我的芳儿总是这么聪明,聪明到让我招架不住。”
                      她细腻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他的眉眼:“准备充分了吗?”
                      他敛了笑容颇有几分严肃凝重道:“嗯。”
                      “那...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他斩钉截铁,但他其实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有把握,但他必须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如果你出了事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你的家人,然后忍耐,蛰伏,我会把承瑞养大,教他将来做一个好皇帝,我会亲手为你杀了那个叛贼替你报仇!哪怕要十年,二十年...”烛光下她目光坚毅决绝,玄烨的心轻轻颤了颤,连弓都拉不开的妻子心中只有对他的一腔爱意,这份深沉厚重的感情为她添妆,使得不施脂粉的她成为自己心中最美的人。
                      “芳儿,如果失去我,你会怎么样?”他微微支起身子,抚着她的小脸柔声问道。
                      “你拥有整个世界,万里山河,数不尽的贤臣,看不尽的美人,而我...我只有你,如果失去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芳儿的话让玄烨对于自己的部署空前气馁,他总是觉得还不够周详,对于每一个步骤都更加小心谨慎起来,他不能允许那一天的到来在史书上只留下‘康熙帝百密一疏’的字样,更不能允许他的妻子因为他的失败而受辱,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亦是一场拼尽所有的战争,有多少人的命运就握在他的手里,随着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将芳儿划在了并肩作战的盟友圈内,在那个本该只有温存软语的夜里和她彻夜详谈,如果败了的话...他教她该怎么做,如果他死了她该如何报仇,如果他被圈禁了她该如何解救,如果承瑞能继承皇位她作为母后皇太后该如何,如果承瑞以年幼出身低微被剥夺继位的资格她又该如何...他把未来每一个可能都想了一遍,直到凌晨破晓她该走了他才后悔跟她说了这么多白白错过了美景良辰。
                      “我抱你回去。”
                      “你又胡闹。”
                      “让我多抱一会儿。”若有万一,他怕以后没有机会再抱她了。
                      “好。”她点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再谈政事而挑了轻松的话题,日出日落,月升月沉,承瑞比前几个月又重了好些,燕飞长个儿了,留芳和隰桑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好,春日里渐渐温暖了,她打算再过一个月就把它们从窝里挪回到矩形方池里去,今年梅花的花期短了些,芳儿说都是因为玄烨来得少,玄烨只好笑着又赔罪,待五月一过他天天腻在坤宁宫里陪她。
                      “其实我是准备了礼物的。”
                      “什么礼物?”
                      “我自己啊。”她笑着别开眼,“我猜这么久没见我你肯定很想我。”
                      “别在这个时候引诱我,我一会儿上不了朝了。”他们玩笑着回了坤宁宫后他就走了,一直到五月,再也没有来过。
                      夏日炎炎,或许是心里有事情牵绊着,芳儿比往年更容易躁动不安了,一个人在坤宁宫里坐着总是静不下心,于是大着胆子去了慈宁宫,布木布泰敲经念佛,她就在一旁抄写经文,就这样忐忑不安的迎来了那个决战的日子。
                      “皇帝不会有事的。”布木布泰跪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她这样说着,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芳儿听。
                      “太皇太后,武英殿那边鳌拜已经进去了。”
                      芳儿一紧张,手里的笔停了停,一颗墨汁滴在纸上,她左手不由自主的捏成拳头,脑门开始冒着虚汗。
                      “知道了。”布木布泰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稳,她看了一眼已有几分慌乱的孙媳,她这个样子才比较符合她的年龄,也比较让人喜欢,“皇帝说你对茶艺有研究?”
                      芳儿从心事中惊醒,抬头看过去。
                      “给我泡一壶茶吧。”
                      “太皇太后想喝什么?”
                      “挑你爱喝的泡来就行。”
                      芳儿将滚烫的水浇在茶壶里倒出后填了三分之一高的茶叶,灌满半壶热水冲淋再立刻倒掉,再往茶壶里灌水直到水溢出茶壶,她略等了等,很快拎起茶壶往杯子里倒,一双白嫩的巧手不断的转动茶壶。
                      “泡了什么?”布木布泰起身与她面对面的坐在了炕上。
                      “天尊贡芽。”
                      “哦,始皇帝最喜欢的。”
                      “是。”她端起一只茶碗递过去。
                      布木布泰伸手接过,掀起茶盖低头闻了闻:“皇帝曾经说过,这茶要在第三壶的时候品最好,那个时候味道才刚刚出来。”
                      芳儿看了一眼外头昏暗的天色,今日乌云密布,不像个好天气:“臣妾喜欢第一壶的味道,虽然没有第三壶纯正,但这股子青涩清香臣妾很喜欢,等皇上回来,应该刚好就到第三壶了。”
                      屋子里的钟滴答滴答的响着,每一秒都极其难熬,苏麻喇姑频频入内禀报,但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武英殿依旧大门紧闭,不知内里如何。布木布泰悠闲的喝着茶,一颗汗珠子从芳儿白净的脸上滑下。老太太看见笑了笑,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擦擦吧。”
                      “臣妾失仪了。”芳儿伸手接过。
                      “这是皇帝的天下,皇帝就得一关一关的历练,这种时候咱们帮不上忙,只能让他自己去闯自己去拼。”
                      “是。”
                      “芳儿,你说现在东珠在做什么?”
                      “东珠姐姐向来喜静,大约在看书吧。”
                      “东珠被选入宫为妃,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出身高贵,另一方面也是皇上想拉拢遏必隆,但鳌拜嚣张跋扈根本不将遏必隆放在眼里,遏必隆比他资历深,任辅臣又排在他前头,可是鳌拜却肆意凌辱,你说遏必隆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侍奉主上唯有忠心这一个秘诀。”芳儿有几分气恨,如果遏必隆早早与祖父、苏克萨哈还有玄烨站在一边的话,说不定今日他们都不必迎来这么危难的关头。
                      “没错,遏必隆的官做到头了。”布木布泰低头抿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道。
                      咚,咚,咚——
                      慈宁宫里的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报时,苏麻喇姑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回来,唯一不变的只有每次带回来的消息。芳儿的一颗心像在油锅里被小火慢慢的煎熬着,真想带把刀去武英殿帮他啊。
                      “怎么样?”布木布泰看向回来的侍女。
                      苏麻喇姑拧眉摇头:“还是没有消息。”
                      布木布泰低了低头:“好,没有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
                      芳儿却没有她那样淡然超脱的本事。
                      “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布木布泰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很快又严肃道,“若是皇帝败了,后头的事就只有靠我们了。”
                      这是第一次,芳儿感觉到了老人家的倚重,也是第一次,她们两个站在了同一阵线。这是她走入布木布泰心里绝佳的机会,这是她破开她心中防备大门的不二良机,她不能错过。
                      “是,芳儿有这个准备。”她的目光坚韧起来,对着布木布泰重重点了个头。
                      布木布泰赞赏的回以一笑:“不管怎么说,玄烨能娶到你,还是有福的。”
                      芳儿心中一软,又想起在前头孤身奋战的丈夫。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苏麻的声音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带着几分雀跃上扬的传来。
                      屋内二人的手不知何时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用力掐着对方,如果是这样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语气——二人的心被吊在了嗓子眼,只等着那个声音宣判出自己的命运。
                      “太皇太后!”苏麻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脸上堆满了笑意。
                      布木布泰笑了,又屏气凝神道:“成了?是不是!”
                      苏麻喘的说不出话来只有重重地点头。
                      “成了!老祖宗!成了!”芳儿激动的站起身来,眼角忍不住溢出欣喜的泪花。
                      “回太皇太后、皇后,鳌拜被皇上拿下了!”
                      芳儿右手还和布木布泰的左手牵在一起,左手捂着口鼻又哭又笑的滴出几颗晶莹的泪来。
                      布木布泰心中大石重重地落下,笑着看向不知何时牵着的孙媳,右手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成了。”
                      芳儿的泪愈发不能控制的往下淌。
                      布木布泰看着她,煎熬了大半日,她一直绷着一根弦,布木布泰想即便此刻传来的是失败的消息芳儿也不会哭,但是他成了,玄烨成功了,她反而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不能自制。入宫这么多年,多少个难关多少难听的流言都没能逼出她的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脆弱的一面,她唯一的软肋就是玄烨。
                      “成了。”她伸手将孙媳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芳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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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喜忧之间
                        玄烨到慈宁宫里的时候芳儿亲手捧了茶碗给他:“天尊贡芽,第三泡,你最爱喝的。”
                        “你哭了?”玄烨看着她脸上已经擦干了的泪痕有些不敢置信,他从没见芳儿哭过,即便是之前怀不上孩子她那样委屈也只是红了个眼圈,“怎么哭了?”
                        “你媳妇担心你呢。”布木布泰心情好,坐在一旁打趣道。
                        玄烨心中松了口气,接过茶又揉了揉她的肩,不好在长辈面前没分寸的恩爱,他背对着祖母无声的对芳儿说了一句我很好,芳儿点了点头又重新去泡茶,留他和布木布泰在一起说说话,鳌拜拿下了,剩下的就该想怎么定罪了。芳儿泡好了茶眼看着祖孙两个还有不少话要说便先回了坤宁宫,一直到入夜玄烨才来找她,他累了一天精神却好,她伺候着他沐浴后二人躺下说着悄悄话。
                        “皇帝当了这么多年,今日才觉得舒坦。”
                        “鳌拜只是你的第一个难关,但是皇上旗开得胜,芳儿为皇上骄傲。”她说着甜言蜜语哄他高兴。
                        “那...你就没点什么彩头赏我?”他促狭的看着她,年轻的小夫妻分别依旧此刻心事已了自然又腻在了一起,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事情还没了结芳儿就皱起眉头浑身出了冷汗。
                        “怎么了?”玄烨大惊失色。
                        “疼...”她抓着身下的床单小脸瞬间失了血色,“疼...!”
                        玄烨凝神往下看床单上已印下斑驳的血痕:“来人!快把白术给朕找来!”
                        他回头看向捂着肚子的芳儿:“是不是到时候了?”
                        芳儿摇了摇头:“不知道,恐怕是也说不定,这么晚就别叫白术了,我喝点红糖水就会没事的。”
                        “那怎么成?”他着急的看着她额头上密布的冷汗,慌慌张张的给自己和她都穿了衣裳又用衣袖小心的擦拭着,“怎么会疼成这样?这不对劲啊。”
                        白术很快就来了,他跪在床下隔着纱帐悉心的把着脉,左手在她腕上探来探去,片刻后面色一沉,玄烨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话,又仔细探了几次后转头就问一旁的安宁和梧儿:“皇后娘娘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这...”两个丫头尴尬的看了一眼玄烨,这样的事情怎么好说。
                        “快说啊。”玄烨发了话,两个丫头才交代说从前年冬日皇上频频留宿起就开始不规律,已经算不出日子了,有时一两个月才来,今年也有过来了一个月都不能止的状况,以为只是没有休息好就没有往上报。
                        “哎呀!糊涂啊!娘娘的身体状况怎么能瞒着我?!”白术气得捶腿。
                        “到底怎么样?!”玄烨心里没个底,急得发慌,一听说是自己那年犯下的错事惹出的因果更是内疚不已。
                        “是喜脉,臣断定,确实是喜脉。”
                        “什么?”一屋子的人一听全都傻了眼,床上静静躺着的芳儿也跟着呆住。
                        “但是娘娘方才动了胎气,微臣要立刻为娘娘煎药保胎!臣这就去写方子!”白术说完便往外走,看了一眼跟前立着的两个宫女又道,“两位姑娘随我一起吧,煎药也要人手。”
                        “是。”二人连忙跟着去了,一颗心七上八下此刻不知是喜是忧。
                        玄烨掀开帘帐欺身上前:“芳儿...我的芳儿...”
                        她可怜的嘴唇泛白:“怎么办?会不会保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咱们的孩子是最有福气的,一定不会的。”他揉着她的肩宽慰道,这样的事情已经出乎了二人的意料,已经放弃了的事情又重新点燃了希望,可是希望又濒临深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大意了。”
                        “玄烨,我害怕...归滢和惠然的第一个孩子也都没有保住,我害怕...”
                        玄烨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定会保住的,白术的医术你还不知道吗?”
                        “疼...我好像一直在流血...”她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擦干,擦干了又冒出来。
                        “芳儿,再坚持一下,喝了药就没事了,勇敢一点,再坚持一下。”
                        白术的药以最快的速度煎好,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滚烫的一碗药一路走一路拿扇子扇着入了门内递给玄烨。
                        “太烫了!”玄烨碰到碗皱眉看向白术,“快去取冰来。”
                        “是。”
                        “不用了,给我吧。”芳儿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梧儿连忙上了床跪在她身后将人托起。
                        “太烫了芳儿...”
                        “把药给我!”她急不可耐,一刻都不能等,生怕这孩子就在白术去取冰冰镇的过程中离她而去,这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一生恐怕只有这一回,若是错失她会恨自己的。滚烫的药从嘴里滑下喉管,直烫到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化,整颗心像被扔进了沸腾的水中,她难受的几乎要呕却不知哪里来的毅力愣是一口不剩的全部咽了下去,她颤着右手放下空碗,白术连忙接过去。
                        “娘娘...”白术担忧的看着她,整张脸热得通红,汗水顺着长长的睫毛往下一劲儿的流淌,五官痛苦的皱在一起,想要呕吐又拼命的往下咽,右手卡在胸前弯下了腰,“娘娘是烫坏了。”
                        “芳儿...”玄烨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心如刀割,扭头又喝白术,“你还不快想法子!”
                        “这...喝些凉水或许好一点,但是也会冲淡药性,只能靠娘娘自己忍着...”
                        “忍什么忍!她都什么样子了?这孩子不要也罢,快去拿凉水来!”
                        “我没事...”芳儿嘶哑的声音勉强吐出三个字来,素手揪着胸前的衣裳,指节泛白,脸上汗如雨下,那种像被热铁烙在柔软的心头的痛楚让她简直想要尖叫不想再活着,她疼得泪珠儿溢出眼角,双唇直颤。
                        “皇后怎么样了?皇后怎么样了?”布木布泰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在玄烨的印象里祖母这样急切的声音也是十分少见。
                        “给皇祖母、皇额娘请安。”玄烨领着众人给二人请安行礼。
                        “你这混账小子!”布木布泰气得轻轻拿拳头捶打着玄烨,“媳妇儿怀孕了你都不知道?”
                        “是,是孙儿糊涂了。”玄烨不敢辩驳也不忍辩驳。
                        “芳儿,芳儿啊...”布木布泰坐到芳儿的床边看着痛苦难耐的她连忙向白术盘问详情,白术又再次把脉,这一回给出了一个好消息。
                        “暂且稳下了,要再喝几次药,如果都能像这一回一样将情况稳住,孩子就能保下了。”
                        “你,带着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就守在坤宁宫里,皇后跟阿哥什么时候确定无虞了你们才准回御药房。”布木布泰沉声命令。
                        “是。”
                        “芳儿,你辛苦了。”布木布泰牵着孙媳的手宽慰道。
                        “是啊芳儿,你受苦了。”吉雅也在一旁弯腰看她,又看了一眼仍跪着的玄烨,“都是皇帝的错!”
                        “是,都是儿臣的错。”
                        “往后不许你再进坤宁宫来烦她。”布木布泰瞪了一眼孙子又看回疲倦难受的孙媳,“我在这里你也拘束着,疼也不敢喊出来,罢了,我先回去,你好好将养着,务必要保全这个孩子。”
                        “是。”芳儿惨白着脸勉强点了点头,目送着起身离去的布木布泰。
                        “好好保重自己,皇额娘明日再来看你。”吉雅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见芳儿点了个头于是也走了。
                        那碗滚烫的药暂且止住了她身下的血,芳儿觉得别说是一碗滚烫的药了,就是一把刀子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
                        “芳儿...”玄烨起身从梧儿手中接过妻子柔软发烫的身体,看向白术,“还需要注意什么?”
                        “今夜只要静躺即可,明日再服药。”
                        “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退出门去,喧闹的房间重新安静下来,玄烨扶着她柔软的身体躺下,一身衣裳早就汗湿了此刻黏在身上,长长的头发也贴在颊边,他伸手替她打理着,轻声问道:“我给你换身衣裳?”
                        芳儿看着丈夫担忧的脸,布木布泰的急切让她有过一瞬的感动,但很快就从她的字里行间中听出了她急切的原因,她关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孩子,大清朝的嫡子。关心她心疼她的只有她那个方才慌乱中喊出宁可不要这个孩子的丈夫...这世上果然只有他是真心疼她的。
                        “不用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虚弱无力,“我就是心口烫得难受,身上这点汗湿倒不算什么,你别折腾来折腾去,白术要我静躺,我此刻连动一动手指头都觉得孩子会离我而去。”
                        玄烨心痛的皱紧眉深深叹了口气又睁眼看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粗心大意了,连你有身孕都不知道,我本该是最了解你身体的人,我还说过你胖一两瘦一两我都能看出来的,可是我这些天却没注意到你身体的变化。你方才皱着眉头我都不知道你在痛只以为是分开的久了你不适应我...”
                        “不要再自责了,这样的事连我自己也没有预想到,怎么能怪你?”
                        “芳儿...”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不然我除了鳌拜又有什么意义?”


                        IP属地:江西85楼2020-03-29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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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美人计
                          芳儿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玄烨歪在自己身边睡着了,她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他却只能半倚靠着床,芳儿看了心里难受,身上又不敢有大动作只好费力拎起被角想给他披上,只是这样轻微又虚弱的一个动作,看起来睡得很熟的人却立刻惊醒了。
                          “你醒了?哪里不舒服?是又疼了吗?”他慌慌张张的问。
                          芳儿摇摇头:“没有,我很好,就是有点渴了。”
                          玄烨闻言连忙去倒了杯茶来又轻轻托起她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喂给她:“慢点,别呛着。”
                          他就这样足足照料了她五日,每日下了朝立刻就来,若外庭有事他再匆匆忙忙的赶过去,从武英殿到坤宁宫着实有很长一段路,但他不知疲倦的坚持每日来回十几趟。芳儿将白术的话奉为圣旨,白术让她静躺,她若无事连头都不会摆一下,苦涩的药灌了不知多少碗,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也不敢乱吃东西怕冲了药性,就这样如活死人般支撑了五日,孩子终于勉强留在了她的体内。
                          “谢谢你。”芳儿躺在床上,左手被玄烨温柔的护在掌心里,他眼睛里全是血丝,一张平日神采奕奕的脸写满了疲倦,是他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才助她闯过这个难关,才从上天的手里夺回了这个孩子和她作母亲的资格,他是她的大恩人。
                          “你跟孩子都是我的,哪有资格谢我?”他却温柔的对着她笑,挣扎了五日才算安下了心才能与她好好说一回笑好好和她享受上天的怜惜,“芳儿,我们真的有孩子了,我们要做父母了。”
                          “嗯。”她虚弱的笑着点点头。
                          “我除了鳌拜,咱们又有了孩子,我这一生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能体会到什么叫知足。”
                          中宫有孕震动了整座皇宫,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布木布泰破天荒开始了每旬一次的探视,皇太后更是日日过来点卯亲自伺候皇后,宫里医术最好的太医全部聚在了坤宁宫里时刻等着召唤,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的赏赐源源不断的往坤宁宫里塞,这世上最好吃的最好用的也全部堆了进来,玄烨甚至派了一队亲兵来扈从,下令任何人不得带猫狗活物入坤宁宫以免冲撞皇后,连皇长子和长公主也被带去了别处不许皇后累着一丁点,御膳房和御药房每日里变着花样的哄着皇后多吃两口,只要她有胃口,什么食不过三的祖宗规矩全部抛在一旁,各色山珍海味珍贵的食材都快马加鞭从国内各个遥远的地区送入宫来,这样的阵仗让宫中众人都惊住了,同样是生孩子,原来还有这样大的差距。
                          五月入了下旬,芳儿的气色渐渐开始好转,苍白的小脸上多出一抹血红,这让布木布泰等人松了口气。
                          “太医说胎还不是十分稳,要我多多注意着,不许到处走,不能磕着碰着,不能劳累,甚至心情都不能不好,玄烨,你且去别的地方吧,你日日在我跟前转悠我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不看着你我怎么能心安呢?”
                          “那至少夜里不要赖在这儿,太医宫女的把我这屋子都挤满了,你在这儿实在不方便,而且...”她低下头脸上现出两抹红晕来,“太医说尽量不要太动情欲,你一直在我身边,我...”
                          他笑着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哎呀,你怎么不把太医的话当话了?”
                          “好,我走我走,免得我在这儿皇后娘娘要被我的美色所吸引不能自持。”
                          她鼓着腮帮正要抡拳头打他,又怕自己动作大了不好,只能放弃:“你还不走?惹得我这样生气,老祖宗也不会饶你的。”
                          玄烨抿嘴一笑:“还什么老祖宗呢,老祖宗此刻都巴不得叫你小祖宗,万事只要你开口她没有不依你的。”
                          芳儿虽然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肚子,等到孩子平安生下来了自己的地位就会被打回原形,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她说一所有人都不敢说二的感觉其实挺好。
                          “咱们先生个公主然后再生阿哥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袖子想着心事的笑道,“这样我下一次怀孕老祖宗还能这样对我说一不二的。”
                          “好啊,你想什么时候要第二个?”他俯身低头靠近她,眸中已染上些许情欲,看着她水润的杏眸又想起她的话,他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我还是走吧,等孩子在你肚子里扎根了我再来。”
                          她说要赶他走可是心里却依依不舍,牵着他的手总也舍不得松开,但顾及白术的话,到底还是暂别了。玄烨迎来双喜临门心情大好,对后宫众人也都温柔体贴笑语连篇,今儿和惠然说些脸红心跳的情话,明儿和归滢一起在御花园里赏赏花,或者是更年轻的丫头们一起听个戏什么的,过得像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一样逍遥,连在坤宁宫里待久了的恩和那也去过一两回,他夸她性子静了,人也懂事了乖巧了,面面俱到雨露均沾却唯独漏了东珠,他是刻意的,因为她那个不争气的父亲,他势必要给她多一点的羞辱。
                          鳌拜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依然像当年苏克萨哈那样被定下了三十款罪状,依然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被记录了下来,但让玄烨欣慰的事他为苏克萨哈、苏纳海等人平了反,甚至当年芳儿被辱‘满洲下人之女’的事也成了罪状之一,更加讽刺的是还有一条是欺压遏必隆。议政王大臣给出的结论是革职立斩,亲子兄弟斩、妻并孙为奴,家产籍没,所有在朝为官的族人一律革职鞭笞一百披甲当差。另外除了鳌拜自然还有鳌拜的同党也要论罪,遏必隆也被数出了十二款罪状,但大多是附庸软弱,并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议政王大臣会议拟了革职立绞,未分家之子并妻为奴,法喀身上的爵位另选族人承袭,在朝为官的族人也与鳌拜家一样革职披甲当差。
                          这个结论一出,惠然第一个拍手称快,而东珠不能出内廷只得跪在乾清门前足足三日不饮不食。
                          “娘娘说皇上会心软吗?”安宁在屋里和芳儿随意说着玩笑话。
                          芳儿站在门边沉默着没有说话,玄烨会不会心软她心里也没数,但遏必隆的罪并不是什么大错,连玄烨亦要在鳌拜的手底下忍辱多年,遏必隆不敢违逆鳌拜也是人之常情。她把玄烨赶走后他真的没有再来,听说他这些日子过的很自在,她心里却不自在了。东珠跪到第四日的时候京城下了一场暴雨,文弱的美人晕倒在了乾清门前到底是把那个冷面郎君给磨软了,听说是玄烨抱她回延禧宫的,听说玄烨陪在她床边一直到她醒来,听说他们在一起待了一整晚,听说...鳌拜的死罪免了改为圈禁,连鳌拜的罪责都免了遏必隆一身的罪孽自然轻描淡写的抛开了,只削了太师和一个公爵,法喀原有的一等公被保住了。
                          消息传到坤宁宫的时候芳儿在暖阁的炕上写字,写的是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梧儿素来知道她的心思,生怕她一时情绪不稳定要出个好歹遂慌慌忙忙的要替她主子去延禧宫里把玄烨给回来,但人刚走出坤宁门就被芳儿派去的人也逮回来了。
                          “谁准你自作主张的?”她执笔于炕上歪头看她。
                          “梧儿也是怕小姐心里委屈,明明是大罪都要绞死了的人,东珠小主跪一跪晕一晕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凭什么?”丫头委屈的撅着嘴又道,“不然小姐也做做样子跪一跪晕一晕?说不定该死的人就又能死了。”
                          芳儿听了抿嘴一笑:“跟了我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学得聪明,可见我宠坏了你。”
                          梧儿闻言凑上前来:“梧儿自小被卖到府里来,小姐是梧儿第一个主子也是最后一个主子,梧儿和小姐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芳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愿意一直宠着梧儿,愿意一直给一个小丫鬟撑腰,愿意她的脸上有单纯阳光的笑,因为没有人这样宠她所以她才长大了,带如果有得选她是不希望长大的。
                          “聪明的丫头要能揣摩上意,精明的丫头要能揣摩上意还不被上头察觉,你说你,算什么?”
                          梧儿拉着她的袖子笑着撒娇:“那上边的意思到底是怎么样呢?”
                          芳儿看了看小几上自己写下的字:“你去跟惠然打个招呼,盛夏将临皇上最喜欢独自到临渊池边上看芙蕖,若有一只小舟,一支采莲歌,一个漂亮姑娘明媚的笑脸,定能心想事成。”
                          梧儿瞪大双眼张大嘴巴,她家小姐是打算用美人计吗?乖乖,这是美人计对美人计啊?
                          芳儿拿起小几上的纸甜美的笑着:“说好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怎么能一枝独秀呢?”


                          IP属地:江西86楼2020-03-29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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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 被岁月尘封的盛宠
                            整个六月玄烨都还在忙鳌拜余党的事情,不断翻出跟他有私交的臣子来,但能宽宥的玄烨还是出于仁爱之心一律从轻处置了,后宫里皇后有孕不能侍候圣驾,风头全被延禧宫的两位小主抢占,原本独占鳌头的温柔小主忽然间就被偶尔在临渊池里采莲子的活泼小主给夺了宠去,二人的性情截然不同,恩宠也算平分秋色。七月,玄烨开始时有时无的出入坤宁宫,但皇后以胎象仍不稳固为由将他挡在了门外,玄烨心下委屈却压根没想过是因为自己抱了东珠回去又宽恕了遏必隆所以皇后娘娘才恼了懒得理他。直到八月初,延禧宫惠然小主察觉出身孕,眼见恩宠要重回东珠身上的时候坤宁宫的大门敞开了。
                            将近五个月了,这个娇气的娃娃才算正式落户在母亲的肚子里,芳儿也结束了长达三个月的监禁可以出门走走,但——被探监的人堵在了门口。
                            “哟,这是谁给皇上气受了?瞧咱们皇上脸拉得,有马长了。”皇后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说道。
                            年轻君王锐利的眸子眯了眯聚起危险的光泽:“大半夜的,你往哪儿去?”
                            “出去赏月,御花园的桂花开了,想摘一些回来洗头用。”
                            “怎麼?坤宁宫的奴才不够使唤?采个花要劳动皇后亲自去?”
                            “皇上不也是一天到晚的沉迷于乱花之中么?自然知道这是风雅的事,怎么能说劳累?皇上若没什么别的事就先回去?臣妾想去摘花了。”
                            皇后脸上蓄意的发自心底的笑容让他心里很不舒坦:“旁人都是想尽一切手段邀宠,无论我去哪儿都可怜巴巴儿的留我,你呢!除了赶我你没别的本事了?!”
                            芳儿见他起了计较的心动了怒才收起玩笑上前去哄他,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我也留你啊,可我现在大个肚子留不住嘛。”
                            他们入了门,玄烨随手将门关上,把还不显怀的妻子紧紧压在门板上:“快五个月了,怎麼还看不出来?”
                            “白术说没关系,已经稳了,可能后面几个月显得厉害。”
                            “真的稳了?”
                            “嗯...”她话音未落被压着她的人吻了个措手不及,她心中一惊赶紧伸手去推,推不动又握着拳头砸在他胸前要他停下。
                            “芳儿...”他贴着她的身子喘息道,“就一次。”
                            “半次都不行!”红着脸的皇后想也不想瞪着眼睛就拒绝了丈夫。
                            “白术不是说了已经稳了?”他的手朝后扣住她的腰。
                            “没有稳到这个地步!你快给我住手!”
                            他只得咬牙放弃:“今年你总共才服侍了我一次半...有你这么给人当媳妇的么?”
                            那个一次半让芳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她面颊微红:“你还是去别处吧,去看看归滢?或者那几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他落寞的摇头:“不,我只要你,哪怕在这儿干躺着。”他重重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脑中的念头牵了她的手往炕边走去,“走吧,咱们干躺着去。”
                            “惠然怎么样了?”
                            “她?能蹦能跳的,满宫里只有你,怀个孕把老祖宗都惊动了。”
                            “那还不知是谁做下的孽呢。”她骄傲的仰头别眼,眼角和唇边有动人的笑意,她在说那个晚上的事情。
                            玄烨低眉一笑,认栽道:“好好,我做下的孽,怨我。”
                            “宫里的人虽多,但在你跟前晃悠的也就是我和归滢、惠然她们几个,如今到处都是喜事,连我这样身子骨不好的都有好消息了,东珠姐姐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白术去看看?”
                            “东珠怀不上是正常的,怀上了才要命呢。”他的手指在眉尾处不经意的划了划。
                            “为什么?”
                            “嗯?”玄烨抬眼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但他自然不能到处去说他与东珠之间的夫妻之实已经止了好长时间了,比她这个一年只有一次半的还要夸张,但原因是什么他自己又说不上来,明明他认可了东珠,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人品涵养亦或是举手投足,东珠从来没有输人的地方,但他对着东珠看她浑身是水的倒在雨里,看她在自己怀中昏迷不醒,他的心也是揪了一下的,他很确定这种感觉是在惠然等人身上绝不可能有的,他明明心疼了她,但就是起不了那种念头,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怀上了就要了命?她身体不好?生孩子会有危险?”
                            “嗯,就是这样吧。”他懒散的点了个头随意给了个答案,总不能说如果东珠这个时候有孕了,他真不知道是给谁家孩子当了爹了吧,低头去看靠在自己怀里的芳儿,他伸手去摸她的肚子:“虽然看不出来,但摸着好像有些感觉。”
                            芳儿忍不住笑了笑,将先前的话题抛在了脑后:“有什么感觉?”
                            玄烨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你胖了。”
                            芳儿毫不客气的就一拳头伺候在了他胸口听他夸张的闷哼一声才笑:“不许你说我胖。白术说了,现在还早得很,要到十二月孩子才能生下来,那个时候我大概胖得像猪一样了。”
                            “那你也是最好看的猪。”他笑着摸着她的肚子舍不得移开手,然后又颇为好奇的将芳儿扶着靠墙坐好,他弯下腰贴耳在她腹上。
                            芳儿只觉肚子痒痒的又不舍得推开他,他的头枕在她腿上,芳儿伸手温柔的抚过:“听到什么了?”
                            “什么也听不到,他现在能有多大?”
                            “这我哪儿知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白术能诊出来的。”
                            “你知道了?”芳儿诧异的瞪大眼睛。
                            玄烨摇了摇头爬起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我没让他说,我想到时候给自己一个惊喜,咱们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我猜是男孩,你猜女孩,如果我输了就准你一道空白圣旨,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如果我输了呢?”芳儿惴惴不安的问。
                            “罚你明年不能以任何借口把我拦在门外。”
                            “真的我要什么都给?”
                            “君无戏言。”
                            芳儿偏头想了想:“那我想出宫呢?或者我想跟嫁给裕亲王呢?”
                            玄烨脸色顿时往下一沉:“还敢拿二哥说笑?你是见我给他封了王就以为我是个大度的人?”
                            她抬手圈着他的脖子:“我知道你是个贤明君主。”
                            “少给我扣高帽子,我如今是擒了鳌拜的人了,集权在所难免,诸王议政的权力我很快就会收回来。”
                            芳儿看着他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羡慕,玄烨有他自己的事业并且很明白日后的每一步要怎么走,这种充实的感觉比她们这些只能争取一个男人宠爱的后宫女子实在要强太多,尤其是她们家的女孩子,姑姑自不必说,母亲也有才情,连不同母的溶月也自幼聪颖,如果她们也能拥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而不是在家宅里和大老婆小老婆算算心机该有多好。
                            “想什么呢?”他的手开始不安分的解开她发里的钗环,他喜欢她披着头发的样子,芳儿也由得他去。
                            “没什么。”
                            “芳儿,等你生下这个孩子,就能上玉牒了。”
                            芳儿微微一愣:“怎麼?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玉牒上没有我的名字吗?”
                            “嗯。”玄烨轻轻点了点头,“因为你没有孩子。”
                            “可我又不是妾,我是你明媒正娶回来的呀。”
                            “没有子嗣,即便是正妻元配也上不了宗室玉牒。”
                            “那这么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话,归滢她们都能上玉牒,我却不行?”
                            “嗯。”
                            “这谁定的规矩啊?”她皱眉不满。
                            “我父亲。”他挑了挑眉,“大约是太不想他那个废去的皇后能上吧,其实我也觉得苛刻了些,若让我来定的话正妻怎么也得上才行啊。”
                            芳儿想了想又鼓了腮帮:“你唬我,明明姑姑当年就上过玉牒,是后来先帝抹去的。”
                            玄烨苦笑:“所以你就该知道,姨娘曾经有多受宠。”
                            芳儿惊愕得微微张了嘴,原来先帝竟然为了姑姑违反了自己钦定的规矩吗?她垂了垂眸,想起儿时的一桩桩一件件,想起她自以为得到过的每一段感情每一份宠爱,半响冷笑道:“如果换做是我,曾经得到的一切最后都会失去的话,那我宁可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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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来世之约
                              那一晚她破天荒的对姑姑的一生有了兴趣,纠缠着玄烨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她听,由姑姑在宫外偶遇微服的先帝开始,她对先帝动情亲手写下《摽有梅》主动求爱,先帝却误会她是攀龙附凤之人因此只肯给她一个答应的位份,更不用说先帝后来认识了董鄂氏,那个女人牢牢占据了先帝的心,使的姑姑几次三番都因她而遭罪。
                              “为什么姑姑在宫里过得这样辛苦?”芳儿有些难受,小时候的事她不大记得了,但是祖母告诉过她姑姑出嫁的那一年自己只有三岁,三岁以前姑姑很疼自己,也正因为这样祖父母才爱屋及乌。姑姑入宫四年后熬到了贵妃的位置她们才再次相见,贵妃...虽不比皇后尊贵,但也着实算是雪耻了从前答应的身份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父亲到底爱不爱姨娘,如果爱,怎么能忍心打她冷落她伤害她,如果不爱,就为什么因为姨***而断了自己的生机。”
                              芳儿想起那些厚重的史书里记载的可怜女子不由得冷笑一声:“帝王的宠爱本来就不纯粹,也没有哪个英明君主会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谁能分辨出他们最爱哪个女人呢?能分辨出的都算不上明君了。”
                              “你也是这样看我的?”
                              芳儿扭头看向一边已然蹙眉的玄烨,微笑着伸手抚着他的眉:“玄烨,我了解你的志向并不在温柔乡中,你最爱的是江山。”
                              她这样说着,玄烨的眉头皱得更紧。
                              “不过没关系,宠爱姑姑的祖父何尝不是最爱家族的利益?爱惜儿子又真心疼爱你的太皇太后何尝不是最爱江山?就算是遏必隆,他对东珠那样用心,可东珠在他心里也比不过炽热的权力欲望。但我依然羡慕你们,这世上还是有人真切的疼爱你们的,不像我...”
                              她低头苦涩的笑着,没有拿什么祖父母宠她、家里姨娘爱重她来哄骗玄烨,玄烨是那种目光随意一转就能洞察人内心深处的精明人,早年她仅仅是疏忽了没有过千秋节,他就能断出她在家中不受祖母宠爱,至少不那么宠爱,旁的还有什么是猜不到的?在聪明人面前撒谎只能欲盖弥彰。
                              “胡说,这世上难道没人疼你了?我不是人?这孩子不是人?”他不高兴的坐靠在墙边。
                              芳儿甜美的笑着双手圈住他的腰身,将侧脸贴在他胸前枕着:“玄烨,我就只有你疼我了。”
                              “还不够吗?”他伸手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温柔的问。
                              “够。”她笑着哄他,想了想又问,“所以姑姑是在董鄂氏仙逝后才得的宠?”
                              玄烨想了想点了点头,这里头有些复杂的情况,此刻他不需要她知道。
                              “那我觉得就算先帝两个都爱也是更爱董鄂氏,毕竟董鄂氏活着的时候姑姑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对了,还有你的额娘呢?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
                              “我额娘?”玄烨笑了笑,“我对额娘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是我知道她很疼我。”
                              “这是自然,母亲为了孩子都能豁出性命的。”
                              “后来姨娘还出过一次宫,姨娘跟随父亲出宫遇刺,为了救父亲挨了一刀摔进了运河里找不着了,父亲花费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过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找到的那一日姨娘正准备要和另一个男人成婚。”
                              “啊?”她惊讶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据说姨娘当年失忆了,在失忆的时间里爱上了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百般呵护的男人。”
                              “那后来呢?她都要成婚了,又被先帝带回宫了吗?”
                              “嗯,做皇帝的嘛,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哪里能忍受自己的人被别人夺去?哪怕是不爱的,何况当年的父亲心里还是有姨娘的。”
                              “姑姑跟先帝回宫,那那个新郎官怎么办?一定伤心死了。”
                              “的确是死了,出了一点意外又有人要行刺,他就在那一场混乱中死了,姨娘求了父亲很久请求父亲放她去见他最后一面。”
                              “先帝答应了吗?”
                              玄烨点了点头:“嗯,她送了他最后一程,我想,他们之间应该有个来生之约,因为姨娘死前对我笑了,她说她可以去扬州了,她应当是要去找那个男人了吧。”说到这里,他又充满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倒不知是怎样的人物能打动姨娘的芳心,让姨娘甘愿与他定下来生之约弃我父亲于不顾。”
                              “他一定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再优秀也不过是凡鳞常介,哼。”
                              “你怎么这么想?谁说嫁给皇上就一定是好的?嫁给寻常人难道就不能幸福了?这世上上赶着要嫁给你们爱新觉罗氏的女人多了去了,也该有那么一两个不乐意的。”
                              “你帮一个外人说话?”玄烨挑眉看她,有些不悦。
                              “我是就事论事。姑姑的性子我知道,你对她一分好她还你十分,先帝那种没事就给她脸色瞧、给她侮辱受、动不动就冷宫伺候、还杀了她孩子的男人,姑姑是绝不会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想必那个扬州的男人对姑姑一定是百倍温存才能让姑姑到死都还记挂着他。”
                              “所以,姨娘的心里其实是已经爱上了那个扬州的男人了?”玄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那也未必。”
                              “嗯?”
                              “我倒觉得姑姑或许只是爱上了那个男人给她的温柔,姑姑最想要的应该是先帝对她能像那个男人一样好。所谓的来生之约,或许只是自己心中的愿望求而不得才退而求其次罢了。听起来倒是浪漫。”
                              妻子是一个很冷漠的人,玄烨在心中下了这样的判断。宫里这么多人,她没有愿意说心里话的姐妹朋友,家里那么多人,她没有玩的好的兄弟也没有可以撒娇的长辈,妻子像是一块巧夺天工的美玉,一块捂不热的玉。她是那么聪明的人,想要的一切几乎都能唾手可得,她没有去争只是因为她不想要,亲情或者友情这些在她心里依然微不足道。但他不能怪她是一个冷漠到几乎可以说有几分无情的人,因为他认识过七岁的她,当年的她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她是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受尽了所有最亲密的人给她的冷漠和伤害所以才讲这些彻底放弃,她不愿走进谁的心里更不愿让谁走进她的心里。他错了,真正遗世独立的不是东珠那个看上去冷冰的人,而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很活泼的女子。
                              她说的没错,世界这样大,她却只有他,只给了他一个人走进她心里的机会,他是她心里的唯一。
                              “在想什么呀?”她伸手在他勉强晃了晃。
                              他轻轻笑了拉着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你跟姨娘好像,都是需要人疼的。”
                              “天下的女人都这样吧,有谁不需要人疼吗?”
                              “还好,你是我从小一直疼到大的,应当不至于把你弄丢了,也不至于让你有机会跟别的男人定来生之约。”
                              她亲耳听了姑姑的故事再想想自己,觉得人的福气真的是有一定的定数,姑姑出嫁前太过幸福所以嫁后才过得辛苦,而自己,自己是不是苦尽甘来?
                              “答应我,你的来生一定要许给我。”
                              她闻言笑着挑眉:“凭什么?或许来生会有比你对我更好的呢?”
                              他的嘴角自信的扬了扬:“我不信,我不信这个世上还有谁疼你比我更多。芳儿,你是第一次嫁为人妻,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做丈夫,很多事情并没有人教我们,都得一点一点的摸索着来,我尽量对你好,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绝不含糊,这一路几十年里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闹些别扭,我只允许你和我小打小闹的耍耍孩子脾气,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好叫你委屈了你大可明说,要怎么罚我都随你高兴,只是一样,我不许你跟姨娘那样离开我。”
                              他总是对她这样好。
                              芳儿看着丈夫年轻的脸庞,他说的很对,她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他几乎满足了她全部对于爱情的全部幻想,偶尔因为怀不上孩子的失落、因为讨好不了长辈的挫败和对妾室的醋意都是全天下所有女人都在默默忍受和经历的,他已经做的比绝大数的男人要好得多却还总是生怕委屈了她。
                              “傻瓜。”她笑着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把你让给别人?我要生生世世这样霸占着你,永远做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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