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帽匠喜欢时不时地提起所谓“时机”,然后看着黑鸦眼睛一亮,又渐渐消沉下去。
过了十年,黑鸦已经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怯懦的小基尔长成一个看似冷漠的人,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但他的消沉极易察觉,简直就像垂下耳朵的兔子。
稍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的冷漠是假装的,寡言是因为无话可说——喔,感谢英明善良的制帽匠,他一贯的言行已经让这位可怜的人对残酷的生活无望了。
不,他还有一丝唯独的希望,而那正在被制帽匠加以利用成为另一个折腾他的方法。
“时机快到了噢,基尔巴特君!”布雷克眯着眼睛笑,他肩上的玩偶也眯着眼睛笑。基尔巴特抬起一直投射在茶杯沿的视线,睁大眼瞪着布雷克,表情茫然而惊惧。他无意识地摸摸腰间,又摸摸鼻子:“哦,哦。是的,我得去练枪了。”然后僵硬地走掉,衣襟差点扫翻茶壶,又被花园小径上的石子绊得踉跄。
他的茶杯里,茶水静置良久,已在边沿浸出了印记,装在小碟里的蛋糕也一点没动,只是插上了叉子。布雷克一边叹着浪费一边贪婪地占为己有。他习惯了——基尔巴特和他互相都习惯了。以至于单独相对时基尔巴特绝不会吃他碰过的东西,好像他会一直玩那些下药的伎俩。
说得严重点,基尔巴特一直在像防贼一样提防着他。
“啊,可爱的基尔巴特君!”他大声与艾米丽一唱一和,基尔巴特加快脚步逃走了。
其实布雷克一直对黑鸦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好奇。他的性格有着太多制帽匠不理解的地方了,尤其是那种不可思议的忠诚。
基尔巴特对关于主人的消息无时无刻不表现出来的关切总是让布雷克感慨自己其实是花了十年给他人做嫁衣。他疑惑于那些完完全全的情感。关心、忧虑、焦急的心情永远都是给奥兹的,自豪的心情是留给弟弟文森特的,仇恨的心情是面对扎伊•贝萨流士时的。
想到这个,布雷克又记起第一次派基尔巴特去监视那只睡鼠回来报告时的情景,基尔巴特双手交握在胸前笑着,高高兴兴地夸着弟弟的聪明能干。那时候自己的脸色大概不太好看,所以基尔巴特刚报告完就找了个借口慌慌张张地逃掉了。
这么说,基尔巴特至少还有一种心情是专门留给自己的。大概是,害怕?好像扑克牌一般,他抽到的是不怎么好的那张。布雷克曾经想过要是用这种心情去和奥兹换黑鸦四分之一的忠诚……不,他要忠诚做什么?
他想要的心情,是什么呢?
沉思的时候他已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所有的甜点。优雅地用手巾揩净嘴角的奶油后,他站起来,拄着手杖悠闲地离开了下午茶桌。他似乎又想到了一个捉弄基尔巴特的好办法了。
基尔巴特练剑的地方是后森林里的空地,最粗壮的树干上钉着一块千疮百孔的靶子——一个星期前刚换过。一边安放着长椅。
基尔巴特正坐在那里,动作机械地擦拭着一双手枪,嘴角叼着一根烟。布雷克的脚步很轻,直到站在他面前他才惊慌地抬起头来:“我,我马上就去练习!”几乎是对刚才的偷懒不打自招。
布雷克并不很介意这个。他笑笑地打量着基尔巴特,在对方夺路而逃之前摘下他的烟,无比自然地放进自己唇间。
“咳咳。”烟味与甜食相冲,他装模作样地咳着,立刻取出来,“多么难受的东西,亏你还整天抽。”
他把烟递还回去,基尔巴特犹疑地盯着他的手:“你这家伙……我不要了。”
“啊啊?被讨厌了吗?”布雷克假装伤心地捂着脸,从指尖透出一个危险的微笑。基尔巴特打了个寒战,急急地夺过烟放回嘴中。
“算了。”他又一次投降了,吐出几个无奈的烟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