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沉疴
神音似乎很喜欢我带她来的公园。我们并肩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树叶被风吹动簌簌作响,偶尔会传来阵阵鸟鸣。
她将长髮别在耳后,手链上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著耀目的光,我不由看过去,那是一颗颜色非常纯正的坦桑蓝,现在市场上将这种宝石价格炒的很高。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链,有些怀念的摸著,“这似乎是童年时期谁送来的石头,后来父亲似乎找了人切割…”她愣怔了一下,话音戛然而止,我正疑惑著,她突然惊喜道,“原来这颗石头是别人送给我的!”
“那真是太好了!你想起来了一些!”
“是的是的。”她激动的白色脸颊上泛起一层绯红,然后她郑重其事的拥抱了我,“谢谢你!特蕾娅。”
“没有关係的神音,这是我应该做的。”
神音笑的很开心,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像霁月一样。
随后我们绕著湖边走了许久,她喜欢荷花,还同我背诵了些有关荷花的古文。“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我接道。
临别时她向我道了谢,“今天真的很开心,我许久都没有这麽开心过了,特蕾娅,真希望以后还能和你做朋友。”她又朝我笑了,就像明媚阳光下,树枝顶端的玉兰。目送著她离开,我才走的。
我家裡一直都很黑,我并不喜欢光亮。在我靠在沙发上时,手机突然来了消息,我瞥了一眼,是神音发来的,她说她挑选好了后天要与我看的书,似乎觉得这样说话很刻板,她又加了一个很蠢的表情包。
我就这麽冷淡的看著,也没打算回消息。
神音,你真的很不懂得看别人的脸色,我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笑。这麽多年,我看著你光鲜亮丽,而自己却一直住在肮髒的泥沼里。你的笑是发自内心,我的笑是遮掩扭曲的想法与将我折磨的日夜难安的憎恨。
你忘了一切,你轻而易举的就忘记那块丑恶的沉疴,你还披著一层体面的人皮,笑盈盈地过著平淡普通的生活,你上高中上大学工作,走上普通人的生命轨迹。
试问,你凭什麽?
你忘了你是属于我的。
无论如何你只能对我乞怜摇尾,你忘了我们都是生长在死人肋骨里的红花,流出的都是尸绿色的血,你忘了你曾经每一次心脏的搏动都是因为我。
软糯糯的小女孩儿将手中的四叶草送来我的面前,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星星在裡面,她在等著我的夸讚,我们是彼此的支柱,是超过朋友和亲人的存在,我们的灵魂惺惺相惜。
我接过小女孩手中的四叶草,笑眯眯地朝她道谢,她也咧著嘴笑了,随后就被人抓著藕似的胳膊拽走了,来人随意地将她踢翻在地,似乎恰巧踢到她肋骨以下的胃袋,她不可抑制的踡缩起来,在地上咳嗽,我就这样漠视著,听她尖叫,却被那人甩了一巴掌,拽走了。
神音和那个大人的身影就缩小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了。
天空暗了。我看著手中的四叶草,脸上也没了笑。
我骤然将四叶草捏碎,拍掉手上的叶片碎屑,又用手掌抚摸上去,很用力地导致指甲都深陷在土地上,我不知道我狰狞的脸是什麽样子,我紧紧捏住混著四叶草的泥土,头脑因为气愤而胀痛,视野都疯狂晃动著。
我发誓我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人撕成肉片喂狗。
手机再次震动的声音让我清醒了过来,我蹙眉挤压太阳穴,拿起手机准备回消息,原来又是神音发来的,这次她推荐来了一个连接,我点开一看是一本叫做《蔚蓝之海》。看著书名我不由愣了一下,她又发来,这是我的新书,可是我不知道怎麽改。
潜台词很明显了,她希望我看了能陪她一起改。于是我清了清嗓子,主动打了语音电话过去,没想到她很快就接了起来。
“喂,特蕾娅。”我听著她的声音,简短的跟她打了招呼就准备切入正题。
“是的,就是这本书,我准备写一个宝石商人的故事。”
“听起来还算不错哦,不过为什麽要叫蔚蓝之海呢?”
“那是我手链上的那颗宝石的名字,我觉得挺好听的,而且也准备写一下这颗宝石的故事。”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还没想好怎麽写,只是遵循自己的想法,它或许跟我的过去有直接的联繫。”
“就这麽写吧,我也很期待看你的故事。”
寒暄了几句我就挂了电话,我迫不及待地准备打开文档,看看我心心念念的‘病人’究竟想起了多少过去的事情。从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决定无论她想没想的起来我都不打算怪罪她。
消息提示音突然噼里啪啦想了起来,我只好退出查看消息。那原来是神音发来的,今天在湖边的照片。她还特意指明了第三张照片要我看,她说这张照片她觉得她拍的最好【笑脸】。
那张照片採光很好,女人穿著深绿色的旗袍,似乎是尼龙的料子摸上去很滑,她手肘上挂著黑色毛茸茸的皮草,挽著头髮,口红是正红色。她半垂这眼睑柔和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吊梢的眼更加妩媚,最主要的是,她勾起嘴角,笑的很温柔。
这居然是我吗?我心下觉得讥嘲。
蠢啊,这不过是专门骗你才练的笑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