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粥撞着胆子过去，拿树枝戳他
他才回过神来，然后他呢喃着，“我想想，我想想”。
那一晚左木秋一夜未眠
他从没有这么纠结过一件事
这是第一次
租宅子，师兄没做过，师父没做过，师父的师父也没做过。

第二天左木秋顶着一双黑眼圈出了门
他来到后山
这里埋葬着很多人
一代又一代的人，他的师父，师兄都在这里
那天他对着两个墓碑喃喃自语
说了很多话，没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左不归带着米粥找到他的时候
他已经坐在墓碑前睡着了
那一次米粥看着这个男人的身影
突然明白了江湖人经常说的一个词，寂寞。

于是租宅子的事情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最终，左木秋心里也没有答案，米粥也没在问过。
直到这一年
左木秋三十七岁，左不归十七，左米粥十七。

左米粥喜欢左不归
左不归喜欢左米粥。
也许最开始左不归只是把米粥当成自己的所属物品
就像君子堂的厨房
只有她才能决定第二天吃什么。
对于米粥也是一样的
米粥的裤子破了，只有自己能补
米粥穿的每一件衣服必须是自己挑的或者自己做的
自己的衣服也必须是米粥洗
米粥也只能给自己洗衣服。

有一年
君子堂上来的学生里师妹居多
这么些师妹里
难免有春心荡漾又爱吃山野小菜的看上米粥。
那天米粥正抱着一盆衣服去河边洗
被小师妹撞见，就殷勤的要去帮忙
又恰巧被左不归看到
于是第二天
左不归给那个师妹打饭的时候，手就特别的抖。
从那以后
山上的人再看到米粥，都叫他小媳妇，不归师姐的小媳妇。

米粥喜欢左不归，左木秋是知道的
左不归喜欢米粥，左木秋也是知道的。
左木秋觉得自己种的白菜被自己养的猪拱了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这些年左木秋身上还是有些存银的
只不过这些钱既不够给米粥娶亲当聘礼
也不够左不归出嫁当嫁妆。
可如果米粥娶了左不归
或者左不归娶了米粥
无论哪样，这份钱都是够的。

晚上
学生们下了晚课，吃完饭，各自回了自己的宅院
左不归把提前留下的饭菜热一热，便算是他们的晚饭。
天已经完全黑了
院外蝉鸣细密，若有若无
偶有风起，带来几声蝉鸣，和些许柳絮。

左木秋从厨房端菜出来
刚一张嘴就吸进一口柳絮
“呸呸呸，这柳絮飘个没完了，米粥，进去端菜，坐那装圣人呢”
米粥一溜小跑进厨房。
今天的菜是红烧排骨和清炒菜秧。
君子堂每天的伙食都是一荤一素
不过为了节省开支
荤不一定那么荤，素却一定很素。

今天的荤菜足够荤，米粥很喜欢
他一直在吃排骨，几乎不碰菜秧。
左不归就一直夹菜秧放到米粥的碗里
米粥不敢夹回去，只能闭着眼吃掉。

左木秋一边低头扒饭，一边对左不归说，“排骨要涨价了，昨天下山，我看杭州城里的猪肉涨价了，一斤涨了三文钱，不晓得以后肉贩送到山上要涨多少”
左不归说，“那后几天不让他送猪肉了，送点鸡肉鸭肉什么的”
左木秋说，“米粥，后山的地咋样了”
米粥嘴里塞着排骨，说，“就那样呗，再过两月就能收了，师姐，让肉饭送大鹅吧，好久没吃大鹅了”

左木秋说，“对，送大鹅吧，好久没吃大鹅了”
左不归说，“吃什么吃，大鹅要小火焖几个时辰，费事着呢，学生们早课结束就是午饭了，不晓得要多早起来做”
左木秋说，“也是，大鹅也挺贵的，咱们库里还剩多少银子”
左不归说，“还够这几个月的，米粥，朱家那三个小子怎么神秘兮兮的，晚饭也没来吃”
左木秋补充，“晚课也没来”

米粥说，“我哪知道，他们好几天都没跟我去河里摸鱼了”
左木秋说，“明天早课要是还不见人，你就去他们院里找找看，不归山上百余年了，从没有学生出过事，不能坏在咱们这里，师父师兄都在天上看着呢”
米粥说，“师父你去，我明早还要去地里呢”
左不归说，“就你天天带他们仨瞎跑，你去”
米粥说，“我去”

三个人吃完饭
左不归收拾碗筷，米粥帮忙
左木秋则泡壶茶，坐在那里慢慢喝。
以前米粥跟左不归还小的时候
左木秋总是坐在这里等他们俩收拾完厨房跑来找自己
三个人坐在大厅里
米粥跟左不归瞪大眼睛听左木秋讲那些江湖故事
左木秋的故事有些是他自己瞎编的
有些是很多年前师父讲给他的
还有些是年轻的时候听书听来的。

后来米粥跟左不归大了些
不再爱听左木秋的那些故事了
他们收拾完厨房就满山的疯跑。
左木秋还是坐在那里等
等他们跑完回来
他叮嘱一声‘把汗擦干再睡觉，别着凉’
然后自己回屋睡觉。

再后来
米粥跟左不归更大了
不归山的每个角落也都跑腻了
于是每天晚饭后
他们就待在客厅里
左不归拿着账本记账
米粥就围着左不归师姐长，师姐短叽叽喳喳个不停
左木秋还是坐在那里
等左不归计算完这几天的开支，说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