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

（使团抵达长乐县已有数日，船队停泊五虎门，东南风带来海上的温湿水汽，随行的人闷在船上久了，都想下船走走。长乐知县递了几回帖子上船，邀我与薛侍监去府上做客，皆婉言谢绝，今日他亲自登船相邀，盛情难却，便随他一同下了船。）
（晚宴过后有歌舞乐会，知县亦安排府上客房安顿，薛侍监对此兴致缺缺，我也无意留宿，入夜便回了船上。听闻吴云赤与汤克秋今早下船后一直未归，命人去悬梯处等着吴云赤，人一回来就提他进来。）

【此番下西洋，虽未同北司同僚们一般衣飞鱼、佩绣春，也承衙中发了几套劲装，自觉英姿飒爽，得了空便要往集市上走一遭，体察民情之余，也招摇一番身上新衫。晨起收拢好便出门，直至入夜才归】
【回去数了一路的星子，离几丈远便给守船的弟兄们捏了声哨，少顷悬梯放下来，先叫汤克秋上去，自个儿才身手灵活向上爬。及扶到船舷边便纵深一番，见汤克秋在整理衣上褶皱，旁另有一人佩刀而立，咧嘴便笑，脆生唤声】哥！
【顺手帮兵士将悬梯收来，拍拍手上尘，转身向谢遥抱拳行礼。俄而将掌摊开，掌中一枚象牙碎片，用细红绳串起来】
谢大人您瞧，我得了好顽意！

（泊于港内的船皆落了帆，一支支高桅如林般伫立在漆黑海面上，风平浪静时岿然不动，一旦东北风起，蓄势待发。）
（与其坐在舱内，不如到甲板吹风散酒气。夜雾无声无息降临，悬梯收放的声响打破周遭宁静，转头便见吴云赤一路称兄道弟地上船来，离京的日子有多自在全写在脸上。）
顽了一天，还知道回来。
（顺他的话向摊开的掌中瞧去，一片莹白的小巧玩意儿串在红绳上，似骨似玉，不曾见过。）
何物？

【入南衙司几月，我已将谢遥的秉性摸熟了一半，你瞧他生得凶，讲话也带三分霜寒，实则并未动怒。方来时我着实胆战心惊，常塌着眉眼、缩着身子问看卷宗的刘胖：谢大人今儿又要骂谁？】
【现今已知他是天生的冷面，心肠却不全是冷的。蒙他一句说，矮着脑袋嗳了一声，就迫不及待把那物件儿托给他看。】
您瞧！象牙碎块儿，未磨平的五文钱一个，道是能保平安，铺子上好几家都在卖，我就给大人讨了一个【三下五除二，红绳抽平，往刀柄上栓得死死，料想他一时解不开。自个儿倒怪紧张的，又怕他责罚，可转念一想这海上风大浪凶，多了个护身符也是好的，便是买假了也不吃亏，讨个吉利】
但我可见着大象牙了，这么长！【用手比拟大小，怪叫人惊叹。但这异域物件在此方公然售卖，也不得不让人生疑】只不知哪儿来的货，我瞧此地人均不以为异、视若无睹，怪了

（去岁苏门答腊国遣使来朝，奉上的贡品里有两座象牙阳刻的佛像，色泽温润如有生气，我有幸在乾清宫内见过一回，象牙乃贵重之物，连宫中的嫔妃们都难得一见，却在这偏远小镇轻易出现，五文钱，不过是半担干柴的价。）
（低头见他把象牙碎块系在了刀柄上，保平安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后话教人沉思。少倾，问道。）
有多少家铺子在卖，除了这东西，还有别的什么是在京中不曾见过的？

没瞧太仔细，仿佛还有些香料珍奇，诶，南头巷子里有个卖鹦哥的，他架上放了几口倭刀，只有些生锈，不知是时日久了还是有意为之，多带着看了几眼。
【此外还有番人和艳女招摇过市，不似民人、倒像是家奴，人行如织，招了一眼便匆匆擦肩。此地虽抵御不大，集市却甚是繁华，想来周边县镇也不少来此赶会，倒是民人富庶、货品充裕】
【悄悄望一眼谢遥腰间绣春，视线描了个边儿】那倭刀比绣春刀大，也更厚些

（南洋物品公然摆售，品类竟如此繁多，除此之外还有倭刀，不论为何出现在市集，官府却不闻不问，此事太不合常理。）
恐怕富庶的不是民人，而是参与交易和操纵市集之人。（此地偏僻，以耕种为生的百姓岂能买得起异域家奴，又岂敢在在外招摇过市。）
明日你与汤克秋换便服，再去集市一趟，将京中未见之物买些回来，再打探打探东西从何而来，暂不惊动县府，小心行事。

成！【果是大人深谋远虑，从这热闹景象中嗅出不对来，心中将今日途径的几家商铺在脑中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蹊跷，已按下心思盘算，明日要如何去暗访、敲打。抱拳道】那卑职告退，您早些睡罢。
【辞别大人后便理直气壮、坚持不懈去敲汤克秋的门，待他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才硬挤进门去，只露半边脸儿，极快活道】
明日早起，咱们有差事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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