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B:黄迁
“我呸!早说该带上乡兵,如今单靠咱们这帮子人群龙无首,打也打不回去,回县城又丢脸。”
弓手朱老六一如往日发着牢骚,一口浓痰正吐在我脚下。可借着火把,我看清他分明哭丧着脸,那哀恸不是装出来的。
我没作声,兀自解甲,用袖子擦着脸上的尘土和汗水。龟裂的嘴唇也实在懒为他们费半句口舌,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水,将壶传下去。
“黄大哥,咱们怎么和县尉司交差啊?”年纪最小的刘富接过水壶,往匪寨的方向望去;即便那深山当中天黑得早,鸟影子都看不到。
“打回去是一个死,回衙门还是得死!”朱老六张口就来,“要我看,咱们就……”
“住嘴!”我忍不住打断他,这儿就我年岁最长,这会儿还好拿个主意。众人纷纷看来,林间一时鸦雀无声。
“咱们好不容易保了命,在此休整,明天再做决定。老李家托付给谁了?”我询问着,却无人应答,大家伙儿皆看向周广周应两兄弟。他二人皆是斥候,哥哥周应回城求援时,却被悍匪重伤。幸而队伍中有游医出身的江三郎,把个将死的周广从阎王爷手里夺了回来。如今周广正卧在平地处昏睡,浑身敷着草药;而周应坐他身旁呆着。即便火把昏暗,也看得见他眼圈红着,神色木讷。
心下动容,却半点丧气话不忍说:“老李和我们同坐土军好多年,就算没挣到功,也不该冤死。你俩好生照顾他老母妻儿,就要当是自个儿家人。”
不几个时辰,天就该彻底黑了。可咱们该怎么办呢?我们这些土军,说是编内部队,说是县里官兵——到底都是些雇募的民丁而已,谁没有家人要奉养,谁没有田地要种。给衙门卖命,倒把命给卖没了——这冤去哪儿说?
把他们好生安顿,吃的吃喝的喝,闲谈如故;自己心头却有跟弓弦一般,紧了又卸了。独走到棵树下垒了些石头,郑重地拜下,低头念念着老李的名字。
抬头却撞到个人问路。赶忙起来,遮着那垒石头,道:
“哎,小兄弟,邓州近了。脚程快的,不出半日就能进城。”
一脸狐疑看他们一行,是两个面目相似的年轻人,还有个年长的。“不过我看啊,今儿你们也到不了州府。州府城门落得早,若要去临近县城,倒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