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值秋风萧瑟洪波涌起的时令，父王见我年岁见长又整日疯魔，在某一日的深夜把我叫进书房好一顿训斥。经过数日的风平浪静，更大的风波来袭——父王给我寻了位武师傅，专程在汉中王府授业。这便意味着除却去宗学的日子，每一日便可看到他。眼神飘向了诚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微一叹气。】

照常上课，交作业，打瞌睡。除了一处不可忽视的人目光，生活平平淡淡。小燊，目光灼灼，直盯我心，这腰板都不经意的挺直几分，回看一眼，做不出来题，我也帮不上忙啊。
下课间一个端着凉茶给他送去，给他消消火。
：你那意味深长的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受我欺负了。说说怎么了。

【先生恩赐，又值课余。因心中事沉，便未像从前一般欢愉嬉闹，只一人独坐案前，将下颌搁在案牍上，接连叹气。诚哥似乎发现了我这边的异常，捧了一杯凉茶，只教我消消火。他既问我，那我便试探性的松松口。】
诚哥，你现在还在学武吗？

原以为是什么大事，他坦坦荡荡的回我，倒叫我愣了神。好像，还真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似乎，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爱不爱学武。就那么有了师傅，跟着学，一直学下去。
拦过肩膀帮他把皱巴的胖脸扯开，宗学只让你坐着上课，怎么看都比隔壁武学的天天扎马步强。
：你不愿学武？

【将他递到手边的凉茶一饮而尽，囫囵品味只余唇齿间的苦涩味。捕捉到他面色轻微的愕然，虽然不解其中意味，但我总觉得诚哥会理解我。】
哥，我自小四肢不勤。
【吸了吸鼻子，很是无辜。】
练武太累了。比抄作业还累。

小孩都不爱吃苦，尤其是虐身虐心的习武。冬日里天不亮起床打拳的日子历历在目，肉团一个的人哪里受得了，软绵绵的打出去。拳风吹不灭盏灯。
：许是...你还不适应。就算咱不练，那日常也是要强身健体的呀。
我看这小子，做个文臣没什么不好，可大伯的儿子，不能不会点功夫吧？又不愿学，我替他挠头。
：你有没有和你爹商量过，咱将来干啥。

【我想诚哥总能理解我的，但是他头一句让我为自己的处境捏一把汗。我自认的知己居然让我适应。连忙摆手。】
我饭后散散步也能强身健体，专门学武着实有些浪费。
【说起未来我不由一愣，我还是个奶团子，对于以后的事情还没有什么勾画。】
还没有，诚哥呢？

饭后散步那叫消食，怎能和真正比划拳脚相题，罢了，他也就能受得了饭后动一动的罪。我捏着他的手臂，虽身量未长成，仍是童子模样，可这细皮嫩肉油脂肥腻的手感，着实是府上的伙食养人，可能与我一般自己有个小灶，日日多吃一顿，把人也给吃的懒了。
：你若实在不想受罪，直接跟你爹摊牌，要做文臣，不打拳脚，不就可以了。
这便压低声音去劝他，还生怕叫别人听见说我带坏小孩，这是小孩自己不喜欢的。

【他忽然压低的声音让我觉得我俩谈的话是不能随意宣之于口的密辛，或可成为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想来于皇家如我这般中庸也再寻不得第二个。听他如此说道，我便更加心沉。不是文便是武总要择一样。】
俺也不想做文臣，俺想在凤阳老家出家当个和尚。
【也随之压低了声音仿照安徽凤阳先祖的口音与他说道，真假参半。前头是真话，后头却是唬他。】
俺啥都不想干，只想躺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噢，想回凤阳老家，可以理解，咋还要当秃瓢？毫不犹豫给他竖个大拇哥，明晃晃的戳在他脸上，还去逗弄他的鼻头，看看是不是人傻了。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叫我大伯听了去，他后背得换一层皮吧？
：我就带你去了一次香山寺，你连老婆都不想讨了？
一位宗室子衣食无忧自然保得，何苦自寻烦恼剃度去？他才多大，能有这觉悟，比我低一些的身板瞬间光明伟大。
：混吃等死可以，出家不太行吧？

老婆是个什么东西呢？我听说金台坊有个卖猪肉的屠户，长得五大三粗的，也有膀子力气，饶是如此还被老婆揍得满地找牙。
【大概我所了解的东西太过杂乱，话本故事里的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宫阙里的衮衣华服，市井里的鄙衣烂缕，相差太多便产生了怀疑。又悠悠开口。】
小和尚都好帅啊，白白嫩嫩的。
【我要敢出家，我爹拿棍子能打断我的腿。】
嘿嘿，俺不是看小和尚每天在山里玩逍遥自在嘛。那你说咋能混吃等死还不被爹骂不被爷爷骂呢？

那一身笼罩的佛光瞬间暗淡，果然吃喝玩乐没人管才是他所追求的。我想他自然是受不了清修的苦楚，原来是看上人家的自由自在？可每天如一日的念经挑水，哪里有自在可言。
：可是，人家小和尚也是要习武的。人家还光着膀子，马步扎一天，你这样的，不把腿蹲麻也得晒脱一层皮啊，白嫩的就跟你一样，刚去啥也不知道，越长越糙。
晓之以情。
：老婆就是你要和她一起生活，并且不出意外一直都生活在一起。是你未来还没有进府的家人。
动之以礼。
：你一个宗室子，要娶的老婆，怎能与屠户妇相提并论，你好好表现，能娶好多老婆，可以天天让她们陪你捉迷藏。

【我寻思世间诸事理当随心，我若想当和尚，便身居浮屠不问俗世，我若想闯一闯江湖，金钵木鱼也不可成为我的我的桎梏。】
那我还是不去了
【双手作枕，靠在后头某位哥哥的书案上。】
哪儿才能舒舒服服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提起老婆忽然想起一遭事。】
前日我去西山遇到个人她说月老在我身上系了红线，不知道真假。

抱住他的脑壳量一下体温，还好，没有糊涂。富贵人家本就只道红尘辗转，不得佛缘，又有几个真正看破的，我不相信。
小子人不很大，红线早已牵着，就是不知道另一头是谁，哪位女子能入王府，换做别人我还真没有这么好奇。可此时也不愿他过多纠缠，书没读好，现下又不愿吃苦，我真怕这根线到时候叫他自己扯断了。
：真真假假，你信就真，不信就是假。但是小燊，人生而有命，是使命的命。你可承担其顺势而为，也可混沌一生，安得广厦千万间，若真是无风无雨，王府便是你最好的庇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