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审图

过审图

一
薛洋在血泊中闭上眼。完了，这次真的完了。赔上这么些年，什么都没了。断臂痛得直达心底，其他地方已经没了知觉。
听说魂魄安养，能重归于世，但是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真好。薛洋想笑，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你有明天，你的明天里不再有我。
薛洋的记忆忽然很好，从初见到死别，记得很清楚。
接着是幻觉，定格在他们大婚，饮了合卺酒。
晓星尘，我想你了。最后看见的，是一个黑色衣服的人。
“唔?”薛洋皱眉，睁开眼。身边躺着一个人，白衣如旧，但衣角有烧毁的痕迹。
“道长，晓星尘……”薛洋什么也顾不上，颤抖着握住晓星尘的手。
“成美。”门外，出现了一个熟悉人影。
“小矮子?”薛洋挑眉，“哟，换衣服了，那金家的衣服不穿来作秀了?别笑了，看着瘆人。”
孟瑶有些无奈，“你失血极多，修为也有损，我托人寻了密医为你接好断臂。晓星尘，是金氏暗线的鬼道人保下的。”
“别指望老子感谢你。”
“怎敢?只是你睡了挺长时间，外面已经换了天。”
薛洋不知道这些。他不知道自己伤重到孟瑶与聂明玦被封棺后又成功出逃。薛洋暗自施展鬼术，修为是有损，但禁术还可以实施。
“你是想以血为媒，耗去一半修为，救活这些人。”
什么都瞒不过这只狐狸。“你别干涉老子。小心帮你活着的事捅出去。”
“你若出去声明，其实我俩的结局半斤八两。”
“臭矮子，说话小心点，谁跟你‘我俩’。”薛洋翻了个白眼，“负责老子让你首不在身。”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如今的情形，像从前在兰陵一样，必须相互扶持，互惠互利。
孟瑶笑着出门。薛洋紧紧抱住晓星尘，他就任性抱这一回吧。
待明朝过后，薛洋笑露虎牙，估计再无相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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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薛洋束好发，凝视晓星尘。降灾在身上狠狠划过，有鲜红色液体流出，流势逐渐迅猛。
薛洋似感觉不到痛，唇色苍白，却仍笑得灿烂。
以血为媒，以大半修为为辅，再加以两分魂，将破碎的魂魄重聚，补合肉身。
没有修为的城中百姓，走尸宋子琛还有讨厌鬼阿箐，小矮子寻了暗线人去救。他们自然好救些。
孟瑶守在门外，见城中有了生气。屋中的薛洋，仍在努力。
薛洋成功了。他扶墙起身，蹒跚地走向门外。孟瑶转身，扶住了他。
晓星尘是自刎，即使魂魄聚齐，也需三日恢复。薛洋双眸微眯，真好，还可以在你身边待上三天。
薛洋用的禁术自然有其他鬼道人熟知。只是，还没有人成功，因为他们没有心甘情愿地救过一个人。
“成美，你成功是个奇迹。”
薛洋嗤笑，“你该不会想说，老子还可以走阳关道吧?晚了。”
那些人失败，也许是因为要救的不是真正关心的人。他们是别人口中的“恶人”，不愿意再怀一颗赤子之心。
薛洋自己都佩服自己。一身贱骨，一条烂命，竟然还能活下来。
“你之后怎么办？”
“还能怎的?”薛洋有些虚弱，“当然是……”他顿了顿，“跟你逃喽。不然还能怎样？”他其实想跟晓星尘一起，永远永远都不分离。单方面的恶心的祈愿，有什么用呢？
“小矮子，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是过街老鼠。”
孟瑶默认。他们本该永久存于黑暗。只不过一个遇到了聂明玦作恶多端，一个遇到晓星尘隐姓埋名。结局都差不多，兜兜转转还是这样。
若是重来，孟瑶凝神，他们应该会做一样的决定，即使永远做笑面虎大恶人，也不要再遇一次光明。

三
这几天，薛洋都守在晓星尘身边。有人在薛洋杀人时骂过他疯子，骂得可真好。如果没疯，他闲得才守一具尸体守个八年。
门外有响动。薛洋护住胸口，扶墙起身，还顺手取过降灾。
“闹什么？再多嘴一句老子割你舌头。”薛洋眉宇间戾气尽显。
“公子，我想见见晓道长。”是一名老妇。
“干什么？”
“晓道长找我学过糖艺，但八年了，做的糖都腐坏了，恐怕不能给那位每日与他一起的公子了。”
薛洋一头雾水，有些不耐烦，心却一动，“他做的糖，给我有什么用?”
“晓道长说过，那位公子喜甜，怕外边人加不好的东西进去，干脆自己学了做。”
薛洋泪上眼眶。“好，谢谢了。我会跟他说。”转身回屋，虽不解自己何时竟会道谢，但唇角笑意像是曾经，让所有人认为这就是个不谙人事的少年。屋中有响动，薛洋狂喜，见晓星尘已醒。
“道长！”薛洋眼中亮晶晶的，甚至踉跄了一下，不慎诡在晓星尘面前。
晓星尘想伸手去扶，见是薛洋，眼中浮现厌恶的颜色，“你又想做什么游戏？”他蹙眉，与薛洋拉开距离。
薛洋狼狈起身，幸好伤口没破。再抬头，霜华剑锋已抵在脖间。真是熟悉的姿势。薛洋心下冰凉，笑容却愈发灿烂，“晓星尘，你可真是心怀大义。用霜华杀我，不嫌脏了你的好剑?你听好了，义城的人被我屠尽，你那好友为我所用，阿箐被我割舌挖眼。满意吗？”
晓星尘深受震惊，“薛洋，你从未悔改，你本就是恶人。”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只不过，你现在杀我，你之后不要后悔。”
“惩恶扬善，不会后悔。”晓星尘道，心头却疼痛。
“那你动手啊，杀了我，晓星尘，不是要伸张正义吗？不是一心向善吗？杀了我这个大恶人呀。”薛洋眯眼。霜华在身，格外冰凉。
晓星尘犹豫了。本不该犹豫。为什么，他想上前抱抱薛洋？
薛洋惨淡一笑，头一扭，将自己送上去。脖颈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迅速溢出。
“你做什么？”晓星尘扔下霜华。
“晓星尘，你真的是怂。你记住，今天杀了我，便不会再相见。”走着瞧?估计是不行了。伤很深，加上禁术的消耗，活不了了。还想着折磨晓星尘呢，不行了。
眼前开始模糊，喘气也开始困难。好一个，惩恶扬善。你惩了恶，对所有人都善，却没有对我这个人善良。唯一乞来的光，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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