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娇荷逝去多时，赢斋前育下的木香枯黯如往日， 朝时晨风甚是蕴凉，众人薄衫亦早更厚裳。昨夜小雨淅淅沥沥，满院花草吃足了露珠，却并未呈现出我本希冀的娇艳来，阿拙挑帘而入，拾掇起去岁冬衣来，只见她一壁熨弄小袄，一壁盘算着今岁冬日作甚样式的氅衣。）
“去岁兔绒风帽存在哪儿了？”
（十余年惯养于四季如春之处，可以预见的我病在了至京师的第一个冬，那时直养了好些日子才愈。现时值深秋，又将冬至，如何不教赢斋上下提着心。）
“京中精致铺子多，且去瞧瞧添置些。”
（爱探路的阿拙甚是遵循此话，忙不迭使人套车，主仆坐于车中一路向帽铺子驶去。）

（已是深秋，昨儿又落了一夜的雨，晨起是便觉比昨日凉了几分，是以早间文逍出府时，特意嘱咐他多添件衣裳，免得受深秋之苦，要喝那黑黢黢的药汁。）
（因着一日凉过一日，流萤的窗都关了半扇，无缘见院中的深秋，又嫌长日漫漫无趣。吩咐人去套车，趁今日放晴，不受秋雨所累，出门逛逛也好。）
（踏入盛锡福时，正想起与书现的冬日之约，一时有些得意自己来得巧。伙计呈了几样时兴的来，便同暮青仔细的挑选起来。）这个如何，就怕绣的是竹纹，书现不喜欢
（又去看了看旁的，但又钟意竹纹的选色，一时有些犯难。）

（青车帘动，隐隐可窥街衢旧色，深秋萧索并不可使繁华错去，此下广陌仍充斥着盈满生机喧嚷。少顷及楼前起帘落足，骤然扑面的冷风有几分渗人，似乎是秋雨携开的凉意尚显余威吧。空气中弥漫雨后独有的清新，使人极爱，锦绣矮靴虽未行多少路，却依然招惹上星点新泥，我喜欢此时新生的舒爽。）
（应是为时尚早，铺中并为盈入多少上宾，惟身前一位女娥，正于些许新帽中徘徊不绝。）
“若是自己用，约莫自己喜欢便好。”
“若是旁人用，许是要顾及受赠者心意的。”
（聆的女子娇音，却实不知她是赠人，还是自用却又忧心亲近之人不喜。我不大喜爱第二个猜测，故而倒也做起帮衬决断之人。）
“诶，您莫怪我扰您。”

（正犯难着，暮青虽在身边，却从不会说我挑在手里的不好，只干干笑着说不会。恰有天籁，将几见说予我听。故而在看手中那顶帽时，竟也顺心多了。）怎么会
合该是我谢谢姑娘，解了我犹疑不决（颠了颠手中的帽，笑着同她说。）是瞧中了要送人的，只怕花色不够如人心意，左挑右选的，倒是姑娘一言点醒——
（又点了列在一侧的绣着山茶的帽，示意暮青上前取了，待会儿一并结付银钱。想是一顶竹纹不讨书现的喜欢，那这顶山茶一准得她心意，可记得她府门前的那丛山茶。）

（肌骨掩于薄袄，领口红玉纹扣因冽风而压紧，竹青小袄尾织几许黄蝶爪菊，衣襟亦附庸时节绣上两叶银杏作扣衬，委实感出些不同于秋索的新气儿。）
（时兴花色尽展，水獭貂鼠毛色光泽细腻，盖因旧时贯于滇南四季如春中过活，故而上京度日后，冬日则尽仰赖雪貂温软皮毛来护。吹皮毛毛更暖、雪落皮毛雪自消，手边貂鼠昭君套镶攒珠抹额极为干净舒适，浑似雪中卧起的一只乖兔儿。）
“那您也帮我瞧瞧，是哪一个漂亮些？”
“貂鼠昭君套还是鹤纹的六合一同帽呢。”

（见她手边的两顶，若单瞧都是很不错的佳品，可若非要比个长短的话——指尖点向昭君套那侧。）倒觉得貂鼠昭君套更胜一筹，冬日里更配些——
（至于另一顶，若是再早几月，兴许就选它了。瓜皮帽若缀了皮毛取暖，就失了原本的样子，可若不缀着些，这冬日里就耐不住寒，端是两难的抉择。）
鹤纹的这个利落些，不过若是不去跑马冬猎，也无需多利落的装扮了
（抒了几见，而后就要看她到底更中意哪个了。）

（先时妙姝所处两难境地，此时我亦陷入，娥掌覆于昭君套上爱抚连连，如此温软皎洁之色若彤抹额一并戴于螓首，或许比之瓜皮风帽更景致漂亮些，女子…总是顾着容色的。）
“承您妙言，此下我亦有决断了。”
（平生惟乘过一回马，若谈鹤纹小帽乃驰骋四野更为合适，那大抵是与我无缘了。倘若生平有一日真可熟勒缰绳，或许我会再至此处要一顶团绒鹤纹。）
“京师冬寒，若不早些备下御寒之物，怕是不好过的。”
（铜丝碳笼、矮如意手炉，再冠一顶貂鼠昭君套，如此过冬方是万全之策喏。）

（于骑射上，一贯是懒怠的，若说惠风和畅时，且还舒适，搁在旁的时候，是绝不肯去京郊马场的。为此，不晓得劳动了书现多少口舌，至今还时常抱怨我。）
冬里天寒，出门确要备的齐全些，京畿便是入了春，也还冷着呢，不过也说不准，就好比去岁春来时，暖和的就比往年早些（笑着讲起京畿的冬来。）
（少时爱顽，入了冬便盼着下雪，而如今是彻底颠了个个儿，天一冷，就得让人将炭盆供上，轻易也不肯往城外去，只愿窝在暖煦如春的内室。）

（北地雪色瑰丽，我仍记得上京所经第一场雪是冬月初九。彼时冰冻成锥，缸雪冰封，屋檐上堆砌厚厚一层银白，甚至可与月华共照清夜。便是如此的皎洁与明亮，彻底使人沦陷。）
“那我该盼着今岁的春来的早一些，好安稳出胡同顽去，否则常常担心遭了病痛，岂不难也。”
（那年骤来侵体的风寒太过猛烈，人约莫病了月余，至年关时方微微可见好转。前车之鉴太过惨痛，后事完全为妙，再不敢轻易招惹冬日寒冰。一壁与人顽笑，一壁嘱阿拙向店家使方锭，待事得宜后，方同人告别。）
“若是有机会，春天时也可一并泛舟。”

（京畿冬日里时常有冰嬉，小辈们多是期待的很，哪像我们，这将迎了场风雪，便盼着春来了。）冬日里京中常有热闹的，格格若是想顽，穿得厚实些，别往风口去便是了
（说着，正见店内伙计从内捧着新品摆置，其间有一深蓝的瓜皮帽，绣着竹纹，很是惹眼。缝的皮毛也不算厚重，尚未喧宾夺主。一时念及外祖风姿，觉得很是适合，指予暮青看后，让她先行去订下，省得待会儿若是慢了一步，给旁人挑中选走了。再回首时，逢她说春约。）
好呀——（颔首应下后，便同她作别，至暮青结清银两，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