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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记忆——砸房子
咚…当……咚…当……二踢脚清脆的炸响声,在寂静的早晨传的很远,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村民,不一会儿工夫,胡同、小巷里就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些人影,只见他们手里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三齿耙,朝着村外的同一个方向走去……太阳还没有升起,一层时隐时现的薄雾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散着,踏在硬邦邦道路上的脚步声和冷空气刺激嗓子的咳嗽声慢慢的汇在了一起,穿过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前边就见到了灯光,灯光下,主人家站在门口满面笑容地迎接着,手里拿着香烟,满怀感激之情地对每一位到来的乡亲们打着招呼:“来啦,谢了昂,来!不着急昂!先抽一支烟吧!”
每年开春后,村里就有人家开始砸房子了,迟迟拉拉一直砸到老槐树上长出了槐花。“砸房子”——是我们当地农村的一种叫法,它是将炉渣灰掺一些白灰加水搅拌而形成的一种胶凝材料,我们管它叫“渣的”。将“渣的”摊铺在房顶上,先用三齿耙砸实,再用木棒槌拍平,最后用磨光石磨光表面,这个过程就叫“砸房子”。这样砸出来的房顶结实光滑还不漏雨。
今天砸房子的是我本家大伯家,两年前就把新房盖起来了,房顶却一直没有砸,因为砸房子需要的主要材料是炉渣,我们管他叫“渣渣熘儿”,在那个工业不发达的年代,渣渣熘儿也是稀缺资源,全靠家家户户用炉灶烧煤做饭时烧剩下的一点点,然后挨家挨户的一点一点地去收敛,村里每年都有好几家要砸房子的人家,早打招呼的、人缘好的人家攒的就比较快,聚少成多,有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攒的差不多了。攒够的渣渣熘儿还需要进行再加工,全家老少起早贪黑,有空的时候就围坐在渣渣熘儿堆边上,一边捡一边用锤子将大块渣渣熘儿砸成跟核桃差不多大小的块。等砸好了,就在渣渣熘儿堆的中间挖上一个大坑,在坑边支上几口大铁锅,往大铁锅里放一些生石灰,再加上水,一会儿的工夫,铁锅里就热浪翻滚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翻着白烟。人们用铁锹、三齿耙手忙脚乱的翻挑着,等将生石灰焚(方言读li)成了糊状,几个人一齐使劲,大喊“一、二、三,起!”将满满的大铁锅掫起倒入坑里。这样一锅一锅的重复操作着,直到将坑里灌满。新焚(lin)的生石灰不能马上使用,需要圈(juàn)上十天半月,使其充分分解后和炉渣搅拌到一起,就成为“渣子”了。
等乡亲们来的差不多了,就开始上渣了,约定俗成,不用刻意地去分工,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主动爬到架子上面往房顶上铲料。大伯家的房子建在一个低洼的坑里,房座有一人多高,需要支两步架,一步架上四个人,二步架上四个人,没有一股子力气是吃不消的,虽然轮番上阵,但一会儿的工夫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淋了,而下边供料的有几十号人,这几十号人用铁锹先将渣子扔到一架,一架上的人再倒到二架,二架上的人再铲到房顶上去。大家伙有条不紊、齐心协力地抢着干,没有一个耍滑偷懒的,一早上的工夫就将小山似的一堆渣子全部扔到了房顶。
红彤彤的太阳升到了树梢上,照亮了人们胜利的笑脸,还要上地干活的乡亲们就各自回家了。主人家照样在门口站着,用香烟和笑脸感谢着每一位前来帮忙的乡亲们。
早上来上“渣子”的大都是白攒(cuán)忙的人,是不要一分钱报酬的,谁家也离不开大事小情的,砸房子对每一户人家来说都是一辈子的大事,那时候的人们人情味很浓,只要打声招呼,没有特别要紧的事都会乐意来的,这就是淳朴的民风民俗。
开吃早饭了,主人家在院子里的平地上支起了一长溜饭桌,说是饭桌,其实就是用木头、砖头支起了几块长木板,板凳不够就坐在石头、砖块上吃。早饭也很简单,熬一锅小米粥,炒一锅大白菜炖粉条,有馒头有油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早晨上“渣子”的都是村里的壮劳力,而白天砸房子的就是上了岁数的老人和妇女们的事情了。
早饭后稍作休息,经验丰富的“管事的”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地到房顶观察“渣子”的状态,太湿了上不去人,太干了就会误事。“管事的”根据经验估摸的干湿差不多了,一声令下,人们就齐刷刷地爬上房顶了。
第一道工序是用三齿耙砸,房顶的两头各站一排人,一人紧挨着一人,每人手里紧握着一把三齿耙,大家伙喊着号子,随着节奏一齐使劲往下砸,啪啪(pia pia)的砸击声激昂有力整齐划一,那场面是相当的壮观,等两排人马背靠背相遇了,难免有一场激烈的“战斗”,好闹热闹的人用屁股使劲顶撞对方那个人的屁股,其实对方的人也早有防备,早就准备好了,双方同时发力,看谁把谁顶的远,有时耍小聪明的一方看多方用力顶过来了,就会急忙闪开,就会把对方哄个大趔趄,引得大家伙哈哈大笑。
砸了一遍后,人们就会到邻家的房顶上稍作休息,有的打扑克、有的下象棋,还有一些农村人常玩的游戏叫“搁六”、“走方”,这些游戏不用买棋盘,随便在街头巷尾、田间地头画上几笔,再捡一些土坷垃块和小木棍就能玩了,“八路军打日本”你们听说过吗?三个小石子代表八路军,十五个小木棍表示日本兵,八路军可以击毙日本兵,日本兵想尽办法包围八路军,双方战的不可开交,不管输赢,一局完了都会响起爽朗开心的笑声。妇女们也没有闲着,害羞勤快的小媳妇趁这会儿功夫躲在一边纳起了鞋底,泼辣好说的老媳妇们围坐在一起唠起了家长里短,谁家的小子该说媳妇啦...谁家的新媳妇可孝顺老人哩...谁家的汉们儿怕媳妇啊...谁家的母羊下了小羊羔了...哈哈哈,那场面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每个人脸上都笑逐颜开的,可热闹啦!!!热闹归热闹,一声吆喝!“管事的”催开了,开始砸第二遍了,一般情况下得重复着砸上三、五遍,直到将房顶砸的平坦敦实了。
吃过晌午饭,就开始换第二道工序了,将三齿耙放下换上“棒棒儿”——一种用木棒做成的底部平整的工具,对着墩实的房顶进行拍打,人们或蹲着或弯着腰,比用三齿耙更具节奏感,声音更响亮,啪啪(piapia)的拍打声响彻天空,震耳欲聋。
砸房子必须要完成三道工序——“砸”“拍”“磨”。“砸”就是用三齿耙砸,“拍”就是用木棒拍,“磨”就是用磨石磨。等把房顶砸拍的敦实平坦没有浆水了,“管事的”认为“火候”差不多了,再每人换上一块光滑的石头,在房顶上来回的打磨。打磨工序是非常关键的一步,人们低着头,双手紧握磨石,两眼仔细的盯着摩擦过的任何地方,不留一点点空隙。如果用雕刻一尊雕像比喻的话,“砸”“拍”两道工序就像用铁锤和凿子啪啪啪(pia pia pia)的先开盘定型,粗犷而豪放;而打磨这道工序就好比是用砂纸“嚓嚓嚓”的精打细琢了,细腻且绵长。对老百姓来说砸房子何尝不是去完成一件艺术品呢?用一生的精力和心血来完成这件艺术品,来不得半点马虎。房顶磨的光光的,犹如镜面一般,历经几十年的风霜雨雪依然完好如初,不开裂、不漏雨、隔热又防寒。
日落西山了,主人家毫不吝惜,备好了好酒好菜来款待忙活了一天的乡亲们,乡亲们也不客气,猜拳行令大吃大喝,仿佛一天的劳累随着呐喊声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见“管事的”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冲着主人家大声炫耀道:砸了一辈子的房子,就数你家房子砸的最好啦!!!
2020年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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