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扶笑。师门恩怨一夕结——召南四秀的那些事
——————————剑陵————————
时间：嘉平十八年 三月
地点：召南谷
人物：承影轩主。扶归燕 小金州燕。燕笑
剧情：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的意气和不甘、种种的愤怒，她心里何其清楚这种感受，当年她跪在潇湘会台下时，也不懂召南谷为什么要罚她，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剑客手里的剑一旦出鞘，何必又要手下留情。
然后，她用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才参悟了这个道理。
————————————————————
小金州燕。燕笑
回召南谷的路，就变得又长又累，燕笑从未觉得这阳春三月的日光那么刺目又多余过，路边野长的绣球花都招展着幸灾乐祸的模样，她心里有冤无处诉，有怨也无处撒，只踩在绿草茵上时，都刻意地用靴子碾断草根子。那对狗夫妻在公堂上你唱我和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而昨日也是这么条回召南谷的路，那妇人分明就喊着救命，被那混账丈夫打得半死，她明明救了她，可转眼，她就在公堂上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竟连她自己的伤，都张冠李戴地说是燕笑打的。她的脸上，莫非是写了丧心病狂四个字，偏知县就还信了，这大燕的科考，选出来的都是傻子，是**，是**吗？
走在雾林时，燕笑都希望这条路长些，再长些，她低头而行，时不时地掀一掀眼睛，窥伺一眼扶归燕的身影。她步履如风，明明没有回头，也没有厉言教训，可燕笑就是觉得她走路带出的风，都有硝烟味，她身上就像是散着厉烈灼焰，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可她这回犯了什么错？她这回，是真的一点错也没有。行侠仗义的事，也做错了不成。她越这么想，心里头叛逆的邪气就冒了三丈，连路也走得吊儿郎当起来。出了雾林之后，也不再跟着扶归燕，反是阔步流星起来，径自越过了她，往住处去了。
“走了。”她也就没什么礼数可讲地，丢下了这么句话。
这一路上，扶归燕冷冷的态度，她也是受够了。平日里，她虽然胡闹荒唐了些，终究还是尊师重道，肯听训受罚的。可这一回，她却无礼起来，燕笑气的是，扶归燕明知道我是遭人构陷，怎么就连一句安慰人的话也没有。
承影轩主。扶归燕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窝火的一天了。
被燕笑打残的那户人家，做妻子的又哭又闹后，要了一笔不菲的赔偿数目，还放话下半辈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来召南谷治病；和官府打交道时，又花了一笔不小数目的银子保释燕笑。不过这些，能花钱消灾的，就尚不算烦心。
最为恼火的，是这一路来，她扶归燕何等倨傲的人，明知燕笑无错，自己还要给这些无赖混账伏低做小，从中调和。最为火上浇油的是，提了人之后，衙役们几句小声嘀咕入了耳：
“这就是召南谷的弟子？”
“可不是，说是救死扶伤，我看就是欺凌弱小。”
召南谷的清誉，就这么被冤了。
这一路而至雾林间，她周身凝着一股腾腾怒焰，岚烟翠林也洗不退的无名恼意。本打算到了承影轩，再行问责燕笑的，可燕笑倒好，短短一句“走了”，无礼无状，简直是到了极点的轻慢态度。
这么一来，她怒气也蹭地窜了起来，快步追上去，一只手飞快拿向燕笑后领，语气冷冰，却又压抑不住声调里昭然若揭的怒意：
“我让你走了么？”
什么承影轩问责，什么拿谷规好好整治的条条框框，扶归燕在气头上，索性不去理会了。她另只手握着承影剑鞘，直击向燕笑后腿腿窝，此地不远处就是药田，有几个正在侍弄药草的弟子，闻声后正在看她们两人。扶归燕毫不避讳，就打算在雾林出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截了当地给燕笑这个难堪。
扶归燕冷沉着声，面色是晓雾拂不去的阴色：“燕笑，今日之事，你可知错了？”
小金州燕。燕笑
扶归燕冷若寒霜又冻着一团厉焰怒火的声音入耳，燕笑却当是阵穿堂风，连哼一声也不，只自顾自地往前走，步子迈得极大，半点要留的意思也无。燕笑目光一转，身微微侧了侧，扶归燕擒她后领而来的手，就自她肩上过去，穿了个空。但转瞬间，承影剑便朝着她膝窝打来，力道不轻，燕笑的下盘功夫再好，也扛不住扶归燕这么一下，当即是膝头抢地，单手在草地上撑了一把，掌上被细小的沙石一擦，虽不至于擦破了皮，但那扎上手的痛意，却似在心头火上浇了把热油。
燕笑眼睛一掀，正见药田上的弟子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来，她手在草根上攥了一把，眸里自有不甘的神光抹过，硬生生地忍着腿上的酸麻劲儿，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转首向扶归燕看去，高束脑后的辫子如马尾般一甩，那清秀英气的面容上罩着少见的冷色，口是心非，又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当然知错了！”
她握着拳地手忽地释了开，毫不避讳畏惧地朝扶归燕迈去了一步，抑扬顿挫地一句句道来。
“我想得明白，我做错了三件事，一，要教训，就该好好教训，下手偏又教训得太轻，没把那狗男直接人打死；二，不该回召南谷，我若不回召南谷，也就不会遇上这么乌糟的事情；三……”
燕笑说到“三”时，目光中那不肯退步的利色就更锐了几分，像两把清光如虹的剑直指着扶归燕的双眼般。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睛翻了翻，又转过了身去，双手抱在了胸前，说道。
“三！我就是信了你们这些轩主平日里教我们锄强扶弱，吊民伐罪，振弱除暴的鬼话连篇！其实你们自己都做不到，不但做不到，我做了，只怕还要受罚呢吧！”
她说完这么一通阳奉阴违，指桑骂槐，又情理不通的话后，心中憋着的闷气也始终没有散去，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她越想越气，又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因而对着扶归燕，不但话说得难听，脸色也是臭到了底。此刻药田上的弟子更是不明所以之余，看得更认真起来。
承影轩主。扶归燕
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的意气和不甘、种种的愤怒，她心里何其清楚这种感受，当年她跪在潇湘会台下时，也不懂召南谷为什么要罚她，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剑客手里的剑一旦出鞘，何必又要手下留情。
然后，她用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才参悟了这个道理。
比起燕笑的抑扬顿挫、长篇指责，扶归燕的话很简短，带着一点失望的意思说道：“你还是不明白。”
说到这里，她的火气反而一点点降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对燕笑有种看过去的自己的意思，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扶归燕脸上原本的冷锐减退许多，她眉目之间冲淡，平静如秋息般，徐徐训道：“所谓的振弱锄暴，就是抹黑召南谷清誉么，那些围观的不领情也罢，被你帮助的农妇可曾领情了？”
淡淡扫了眼围观认真的弟子们，扶归燕也是存了心思，叫燕笑这个“典型”好好受罚一顿，直接指着燕笑脚下三寸之地：“你就在这跪到想明白为止，再起来。要是不肯跪，我就叫你师父来亲自监督，让他好好儿看看自己的徒弟，都做了些什么。”
说完这话，她握着承影剑，素白嵌剑兰绣纹的裙边凛冽一漾，已经头也不回地径直朝住处去了。回到承影轩，她平平静静地喝了水，收拾了些晾晒的药草，再读了会医书，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些时候，忽然听到有弟子老远地唤她：“扶师姐，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她眉头又折一痕，烦躁地把医书一合，心想着是哪个淘气弟子又闯祸，谁料，那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句：
“燕笑去了无欢坞！”
小金州燕。燕笑
燕笑的满腔不甘，义愤填膺，都在扶归燕那一句连怒气也无的“不明白”中，变得可笑又多余。她俊眉深深蹙起，倏地又回转过身，全不理解地看着扶归燕，她又听着扶归燕说下去，摸黑召南清誉，无人领情，这又确实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令燕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可是，难道因为不领情，就不做吗，那她所谓的锄强扶弱，是做给人看的，要别人受用，才算是正义吗。燕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了。她气得浑身发抖，连呼吸都重了起来，目光顺着扶归燕所指的地面看去，双拳攥得极紧，如何都不愿意受罚跪下。
扶归燕说得对极了，她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她做什么摸黑召南清誉了呢，她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
正当燕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想好好地和扶归燕说时，却只留目光里，那片素白的裙角一飞，便只是扶归燕持剑扬长而去的背影了。燕笑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咬得连皮肉都破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折了双膝，重重地跪在了这片草地上。
才到这暮春，阳光却像入了夏般的灼热又刺目，她额上汗出溱溱，背心处，也因洇湿透了大片。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或许不久，总之是跪够了，因为她已想得很明白了。她冷冷的目光往前一抬，正和药田上一个弟子对视，继而，她撑着地，就站了起来。
——“承影轩主没让你起来啊。”
燕笑未理这话，独自一人往无欢坞的方向而去，一个轻身翻过了锁起的门栏，直去召南四仙的坟前。她是气极了的，跑到李出云的墓前，就将坟前贡品都一脚踢翻，人矮身蹲下，一阵胡乱地把坟前本来打理得极好的的花草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拔秃了的。
“你会教徒弟吗你！”她临走前还冲着那墓碑骂了句。来得快，去得也快，燕笑又翻出了无欢坞，径自回了住处，将常穿的衣物匆匆地打包起来。
承影轩主。扶归燕
燕笑不好好罚跪，去无欢坞做什么？
她一听到“无欢坞”三个字，立刻乱了方寸，整个人腾地站起来，握着承影剑径直抛下那报信的弟子，几乎是一路足尖点地，飞奔向无欢坞。
她穿掠过十几年前、她的师父师伯栽下的杏树林，穿掠过无欢坞前、因为思念疯长的无名花草，终于来到紧锁的门扉前。
自袖中摸出钥匙，打开门的一刹那，坟前常换花样的贡品散落四处，被玷了土、染了泥；摆放贡品的瓷盘，也碎的碎，倒的倒；再定睛一看，她恩师李出云坟前那一丛丛，修剪得宜、开到烂漫的海棠花、折枝杏等等，被拔了个干干净净，娇艳的花草直接被丢弃在坟前，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她师父生前，也不曾受如此大的羞辱。
扶归燕隐忍了一天的火气，这下彻底爆发了出来，她怒得双目含火，手指也激动到极点而轻微颤抖。下一瞬，猛地拔出承影剑，虹光点地，人猛地一转身，直接去往燕笑这些小弟子们的住所去。
这一路走过来，她周身似乎都带有一身锐不可当的杀意，这一刻，她的人，就是剑。从小弟子们居所的门前路过，别人喊她“扶师姐”，她全然没听见一般，直接揪住一个无辜的，发狠了问：“燕笑住哪？”
小弟子害怕到极点，一时结巴没说出来，扶归燕不由提高了声音，狠狠地厚道：“说话！燕笑住哪！”
别人一指，她立刻松开了那小弟子，杀气腾腾地冲向燕笑那间房，一脚用力地蹬开门扉，却是人去、物品也可见空了一些。
知道怕了？想跑，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扶归燕的怒意愈发可炽，她回身再要去寻燕笑时，已被谷里一个爱喝酒的老医者拦住，她余光一瞥，在人群里似乎是瞧见了燕笑的背影，再也顾不得别的，一边怒骂，一边要径直冲过去：“今天她哪只手拔我师父坟前花草，我就砍了她哪只手！都别拦我，燕笑，你给我站住！你有本事就逃到天涯海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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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嘉平十八年 三月
地点：召南谷
人物：承影轩主。扶归燕 小金州燕。燕笑
剧情：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的意气和不甘、种种的愤怒，她心里何其清楚这种感受，当年她跪在潇湘会台下时，也不懂召南谷为什么要罚她，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剑客手里的剑一旦出鞘，何必又要手下留情。
然后，她用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才参悟了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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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州燕。燕笑
回召南谷的路，就变得又长又累，燕笑从未觉得这阳春三月的日光那么刺目又多余过，路边野长的绣球花都招展着幸灾乐祸的模样，她心里有冤无处诉，有怨也无处撒，只踩在绿草茵上时，都刻意地用靴子碾断草根子。那对狗夫妻在公堂上你唱我和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而昨日也是这么条回召南谷的路，那妇人分明就喊着救命，被那混账丈夫打得半死，她明明救了她，可转眼，她就在公堂上说出那么一番话来，竟连她自己的伤，都张冠李戴地说是燕笑打的。她的脸上，莫非是写了丧心病狂四个字，偏知县就还信了，这大燕的科考，选出来的都是傻子，是**，是**吗？
走在雾林时，燕笑都希望这条路长些，再长些，她低头而行，时不时地掀一掀眼睛，窥伺一眼扶归燕的身影。她步履如风，明明没有回头，也没有厉言教训，可燕笑就是觉得她走路带出的风，都有硝烟味，她身上就像是散着厉烈灼焰，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可她这回犯了什么错？她这回，是真的一点错也没有。行侠仗义的事，也做错了不成。她越这么想，心里头叛逆的邪气就冒了三丈，连路也走得吊儿郎当起来。出了雾林之后，也不再跟着扶归燕，反是阔步流星起来，径自越过了她，往住处去了。
“走了。”她也就没什么礼数可讲地，丢下了这么句话。
这一路上，扶归燕冷冷的态度，她也是受够了。平日里，她虽然胡闹荒唐了些，终究还是尊师重道，肯听训受罚的。可这一回，她却无礼起来，燕笑气的是，扶归燕明知道我是遭人构陷，怎么就连一句安慰人的话也没有。
承影轩主。扶归燕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窝火的一天了。
被燕笑打残的那户人家，做妻子的又哭又闹后，要了一笔不菲的赔偿数目，还放话下半辈子，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来召南谷治病；和官府打交道时，又花了一笔不小数目的银子保释燕笑。不过这些，能花钱消灾的，就尚不算烦心。
最为恼火的，是这一路来，她扶归燕何等倨傲的人，明知燕笑无错，自己还要给这些无赖混账伏低做小，从中调和。最为火上浇油的是，提了人之后，衙役们几句小声嘀咕入了耳：
“这就是召南谷的弟子？”
“可不是，说是救死扶伤，我看就是欺凌弱小。”
召南谷的清誉，就这么被冤了。
这一路而至雾林间，她周身凝着一股腾腾怒焰，岚烟翠林也洗不退的无名恼意。本打算到了承影轩，再行问责燕笑的，可燕笑倒好，短短一句“走了”，无礼无状，简直是到了极点的轻慢态度。
这么一来，她怒气也蹭地窜了起来，快步追上去，一只手飞快拿向燕笑后领，语气冷冰，却又压抑不住声调里昭然若揭的怒意：
“我让你走了么？”
什么承影轩问责，什么拿谷规好好整治的条条框框，扶归燕在气头上，索性不去理会了。她另只手握着承影剑鞘，直击向燕笑后腿腿窝，此地不远处就是药田，有几个正在侍弄药草的弟子，闻声后正在看她们两人。扶归燕毫不避讳，就打算在雾林出口，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截了当地给燕笑这个难堪。
扶归燕冷沉着声，面色是晓雾拂不去的阴色：“燕笑，今日之事，你可知错了？”
小金州燕。燕笑
扶归燕冷若寒霜又冻着一团厉焰怒火的声音入耳，燕笑却当是阵穿堂风，连哼一声也不，只自顾自地往前走，步子迈得极大，半点要留的意思也无。燕笑目光一转，身微微侧了侧，扶归燕擒她后领而来的手，就自她肩上过去，穿了个空。但转瞬间，承影剑便朝着她膝窝打来，力道不轻，燕笑的下盘功夫再好，也扛不住扶归燕这么一下，当即是膝头抢地，单手在草地上撑了一把，掌上被细小的沙石一擦，虽不至于擦破了皮，但那扎上手的痛意，却似在心头火上浇了把热油。
燕笑眼睛一掀，正见药田上的弟子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来，她手在草根上攥了一把，眸里自有不甘的神光抹过，硬生生地忍着腿上的酸麻劲儿，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转首向扶归燕看去，高束脑后的辫子如马尾般一甩，那清秀英气的面容上罩着少见的冷色，口是心非，又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当然知错了！”
她握着拳地手忽地释了开，毫不避讳畏惧地朝扶归燕迈去了一步，抑扬顿挫地一句句道来。
“我想得明白，我做错了三件事，一，要教训，就该好好教训，下手偏又教训得太轻，没把那狗男直接人打死；二，不该回召南谷，我若不回召南谷，也就不会遇上这么乌糟的事情；三……”
燕笑说到“三”时，目光中那不肯退步的利色就更锐了几分，像两把清光如虹的剑直指着扶归燕的双眼般。她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睛翻了翻，又转过了身去，双手抱在了胸前，说道。
“三！我就是信了你们这些轩主平日里教我们锄强扶弱，吊民伐罪，振弱除暴的鬼话连篇！其实你们自己都做不到，不但做不到，我做了，只怕还要受罚呢吧！”
她说完这么一通阳奉阴违，指桑骂槐，又情理不通的话后，心中憋着的闷气也始终没有散去，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她越想越气，又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因而对着扶归燕，不但话说得难听，脸色也是臭到了底。此刻药田上的弟子更是不明所以之余，看得更认真起来。
承影轩主。扶归燕
看着眼前这个少女的意气和不甘、种种的愤怒，她心里何其清楚这种感受，当年她跪在潇湘会台下时，也不懂召南谷为什么要罚她，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剑客手里的剑一旦出鞘，何必又要手下留情。
然后，她用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才参悟了这个道理。
比起燕笑的抑扬顿挫、长篇指责，扶归燕的话很简短，带着一点失望的意思说道：“你还是不明白。”
说到这里，她的火气反而一点点降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对燕笑有种看过去的自己的意思，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让扶归燕脸上原本的冷锐减退许多，她眉目之间冲淡，平静如秋息般，徐徐训道：“所谓的振弱锄暴，就是抹黑召南谷清誉么，那些围观的不领情也罢，被你帮助的农妇可曾领情了？”
淡淡扫了眼围观认真的弟子们，扶归燕也是存了心思，叫燕笑这个“典型”好好受罚一顿，直接指着燕笑脚下三寸之地：“你就在这跪到想明白为止，再起来。要是不肯跪，我就叫你师父来亲自监督，让他好好儿看看自己的徒弟，都做了些什么。”
说完这话，她握着承影剑，素白嵌剑兰绣纹的裙边凛冽一漾，已经头也不回地径直朝住处去了。回到承影轩，她平平静静地喝了水，收拾了些晾晒的药草，再读了会医书，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些时候，忽然听到有弟子老远地唤她：“扶师姐，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她眉头又折一痕，烦躁地把医书一合，心想着是哪个淘气弟子又闯祸，谁料，那弟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句：
“燕笑去了无欢坞！”
小金州燕。燕笑
燕笑的满腔不甘，义愤填膺，都在扶归燕那一句连怒气也无的“不明白”中，变得可笑又多余。她俊眉深深蹙起，倏地又回转过身，全不理解地看着扶归燕，她又听着扶归燕说下去，摸黑召南清誉，无人领情，这又确实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令燕笑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可是，难道因为不领情，就不做吗，那她所谓的锄强扶弱，是做给人看的，要别人受用，才算是正义吗。燕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了。她气得浑身发抖，连呼吸都重了起来，目光顺着扶归燕所指的地面看去，双拳攥得极紧，如何都不愿意受罚跪下。
扶归燕说得对极了，她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她做什么摸黑召南清誉了呢，她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
正当燕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想好好地和扶归燕说时，却只留目光里，那片素白的裙角一飞，便只是扶归燕持剑扬长而去的背影了。燕笑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咬得连皮肉都破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折了双膝，重重地跪在了这片草地上。
才到这暮春，阳光却像入了夏般的灼热又刺目，她额上汗出溱溱，背心处，也因洇湿透了大片。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或许不久，总之是跪够了，因为她已想得很明白了。她冷冷的目光往前一抬，正和药田上一个弟子对视，继而，她撑着地，就站了起来。
——“承影轩主没让你起来啊。”
燕笑未理这话，独自一人往无欢坞的方向而去，一个轻身翻过了锁起的门栏，直去召南四仙的坟前。她是气极了的，跑到李出云的墓前，就将坟前贡品都一脚踢翻，人矮身蹲下，一阵胡乱地把坟前本来打理得极好的的花草都不分青红皂白地拔秃了的。
“你会教徒弟吗你！”她临走前还冲着那墓碑骂了句。来得快，去得也快，燕笑又翻出了无欢坞，径自回了住处，将常穿的衣物匆匆地打包起来。
承影轩主。扶归燕
燕笑不好好罚跪，去无欢坞做什么？
她一听到“无欢坞”三个字，立刻乱了方寸，整个人腾地站起来，握着承影剑径直抛下那报信的弟子，几乎是一路足尖点地，飞奔向无欢坞。
她穿掠过十几年前、她的师父师伯栽下的杏树林，穿掠过无欢坞前、因为思念疯长的无名花草，终于来到紧锁的门扉前。
自袖中摸出钥匙，打开门的一刹那，坟前常换花样的贡品散落四处，被玷了土、染了泥；摆放贡品的瓷盘，也碎的碎，倒的倒；再定睛一看，她恩师李出云坟前那一丛丛，修剪得宜、开到烂漫的海棠花、折枝杏等等，被拔了个干干净净，娇艳的花草直接被丢弃在坟前，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她师父生前，也不曾受如此大的羞辱。
扶归燕隐忍了一天的火气，这下彻底爆发了出来，她怒得双目含火，手指也激动到极点而轻微颤抖。下一瞬，猛地拔出承影剑，虹光点地，人猛地一转身，直接去往燕笑这些小弟子们的住所去。
这一路走过来，她周身似乎都带有一身锐不可当的杀意，这一刻，她的人，就是剑。从小弟子们居所的门前路过，别人喊她“扶师姐”，她全然没听见一般，直接揪住一个无辜的，发狠了问：“燕笑住哪？”
小弟子害怕到极点，一时结巴没说出来，扶归燕不由提高了声音，狠狠地厚道：“说话！燕笑住哪！”
别人一指，她立刻松开了那小弟子，杀气腾腾地冲向燕笑那间房，一脚用力地蹬开门扉，却是人去、物品也可见空了一些。
知道怕了？想跑，可没那么便宜的事。
扶归燕的怒意愈发可炽，她回身再要去寻燕笑时，已被谷里一个爱喝酒的老医者拦住，她余光一瞥，在人群里似乎是瞧见了燕笑的背影，再也顾不得别的，一边怒骂，一边要径直冲过去：“今天她哪只手拔我师父坟前花草，我就砍了她哪只手！都别拦我，燕笑，你给我站住！你有本事就逃到天涯海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