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令】
老天爷从不和任一个打商量,谁人都没听着个提醒,大雪扑簌簌地就来了。
这鬼地方的天到什么时候都这样,可挨人的紧,寿阳宫花园里的紫竹被冻得深了两个色儿,那从脚底板漫上来的湿气一点不见淡的——让人浑身不舒服,偏一个寒颤也打不出来,一个喷嚏也打不响,太憋得慌了。
薛令卸了力气背对着姑嫂两个站,头半低下去,手下有一笔没一笔地写写画画,隐约能看出来是个猫儿在滚雪球——笔锋一侧慢条斯理地勾画着一翘三弯的尾巴,由细到粗,蓬蓬的可人儿,像是在摇晃,漾出孔雀翎似的纹。
他唇角一勾,觉得很有意思,憨的好玩儿。
再画一张吧。
“三宝看呢?”
“三宝?”
薛兰兰捏着温温柔柔的嗓子喊那个腻歪人的名儿,听动静还想着过来拉他。
薛令唇线平下去,抽了两张宣纸盖住那几幅憨猫,侧身掀掀眼皮,慢条斯理地应她,“嗯?说到哪儿了?”
“你这孩子——”薛兰兰一副慈母之态端的分明,叉腰骂人时瞪得圆溜儿的眼笑眯眯着弯成柔和的弧度,看得薛令也展了个笑。她捻了瓣橘子递上,“说年宴的事儿呢,请诸位大人同坐,更当安定下来与忠武侯庆功。”
薛令自然无可无不可地应下,耷拉下眼皮,随手扔下笔进笔洗里,抽过吴平人手里的巾子细细擦过手心指缝,捧场地接下橘子吃了,“这一茬不错。”
酸甜的汁水淌过舌尖,好吃,确实好吃。可惜平白辜负了——索然无味。
他抿抿唇,下意识往榻上一看,却分明捉住王敷眼里划过去的笑意,于是他也跟着笑。
算了,愿意演就演吧,不比台上摆开的有意思多了?
薛令笑着往榻上坐,动手给王敷剥橘子吃,听得薛兰兰话音一顿,于是剥得更欢——到薛兰兰起身告退才停。
“你个促狭鬼。”王敷揽过一个引枕倚着,抬手虚点他。
“母亲说什么,儿子听不懂啊。”薛令挑眉抬手扔开橘子皮,“叨扰太过,您早些歇着,儿子先回了。”
把王敷彻底逗乐了,笑眯眯起一双凤眼,带起眼角细细的纹——倒是缘分,这娘俩不是亲母子、倒更胜似亲母子。
“滚吧。”王敷轻巧抛出两个字,闷了一上午的气儿顺了,随意摆摆手。
“诶,我给您留了东西。”薛令也答应,俏似王敷的睡凤眼塌回去,一袖手转身走了。
——那憨猫都是给王敷画的。
——她那老猫死在洛阳了。
......
(从这里开始看就行
@Sorenior千秋万岁殿的棉帘子一掀,薛令毫不意外被冻得皱眉。
一张脸也跟冻上了似的,一路无话,从西边儿扎到东边儿,把两个杏岗都转了,硬把午膳扛过去,空着肚子转御园。
——狗皮膏药可太难甩了。
薛令袖手动了动肩膀,慢慢吐出一口气。
可惜这地儿太脏,吸进去的是脏的,吐了脏的,换回来的还是脏的。
极目四顾,天地尽白,他抬眼去看琉璃瓦上斜溜过去的光,眯缝了眼,觉得讽刺至极。
“啧... ...”他弯唇笑的浅淡,单边唇角挑起,合着棱角分明的轮廓,能止小儿夜啼。
一干随侍便缩头缩脑,生怕祖宗认真动气,让他们身子两截儿分家。
薛令却已觉得无趣了,把表情收敛,准备打道回府了。
却是泠泠娇声入耳。
——哪家的小丫头,在这儿,还笑的这样欢?
刚侧过身,展臂间,一抹嫩青盛开在一片银白里,然后便是一股冲力,怀里多了个身量娇小的人——他下意识地要后撤,被“诶呦”一声给叫醒,凝神垂眼看了个大概——冰释河开,薛令一笑。
原是那个合眼缘的丫头。名字也有趣。
赵水。
薛令负手看她兀自退了一步两步,装个乖巧的样子把礼数周全,叽叽喳喳地好赖话一通占下,端得像个伶牙俐齿的模样。
“哦?”他懒洋洋地拖长调子,探手揪着她一只袖管使个一分力气把人带起来,卸了她的礼。穿着龙袍,半分不像个好人,慢慢说话,“没听见?”
点漆的眼里映出小人儿半面,薛令勾唇,心情十分好了——是合眼缘啊,尤其那一双眼,再见也能惊艳。像猫瞳,濡了水一样,清洌洌的,看着舒坦、又勾人。
——本身就是个猫儿。
薛令这样想着,想着的就是方才寿阳宫里画的几幅画。
——是个憨猫。
“若朕不恕,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