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恒王福晋来府中坐席，言辞间多是对慈赋的欣赏，眼眸流连慈赋，像是生了光般。昨昔同慈赋秉烛夜谈，知她与那人相识，交情亦斐然。但我同他亦算有几面缘分，却觉其人过于冰凛苛刻，怕误了慈赋。世上之人多的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谁有说得准呢。】
【虽觉冒失，踏过厌浥街衢，覆履王府，便差燕姬通传，说沈家格格便是。临阶低眉，素手搅动着锦帕，脑中便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不知如何是好。】

沈家格格？慈赋来就来呗，还说什么沈家格格。玩文字游戏，还真是小古板一个。
【小厮通报时，我正在临苏轼的字帖，一笔一划，一字一顿。临帖是每日必做的功课，阿玛说，这样才能相由心生地字如其人。我是不懂这中间九转十八弯的门道，只觉得我做不到苏轼那般大张大扬，大放大收。】
去请吧，给慈赋备好她往日爱吃的那些。
【临字时不能分神，就让小厮去请人来书房。糕点呈上时，我稍歇了一会儿，用帕子擦了擦手，忽又想——这阖府上下谁不知道慈赋，又为何叫沈家格格。】

【时过半刻便有人来引，穿廊过堂，直抵里院，竹影相辉，得天独厚。这姻亲一事本不该我诨言，但那王府福晋态度暧昧，着实让人觉着心头不实。】
【覆履君顾，敛裙过槛，觌见桓拨之姿，待人踅身，杏眸蓦地睁大，如何也没想到，眼帘前映入的是张熟悉的面容。回忆悉数涌入，戏台占座，翻墙出逃，着实觉着他是寡薄之人。捺住心绪，倾身压了个元宝，樱檀翕动】
问奉国将军安。

多礼了，坐。
【先头还纳闷，怎么慈赋成了小厮口中的沈家格格——如今见了，方才晓得此沈家格格非彼沈家格格。她一直垂着首，我看不清她的脸，端看也该是那日路过沈府时，翻围墙的女子。只我见她还尚不知人情世故，见着我跟见着精怪一样惴惴不安，不免好笑。】
这是怎的，我能吃了你不成？竟将你吓成这样子？

【阁内陈设多以檀木为主，金银财器甚是少见，想来也非奢靡荒诞。小兽香炉中燃起袅袅之烟，味性不烈，甚是好闻。春山微蹙，一时间乱了方寸，螓首微抬，小声嗫嚅】你为宗室之人，亦是皇族血亲，如何不惧，如何不畏。便是你真真将我削皮去骨，丢到蒸锅中蒸来食，想来亦无人质喙。再，再说这……
【这相由心生，瞧你面容冷峻，做得出何事也未可知。当然，此语被生生咽入腹中，哪里敢泄露出，被逼得生生吞咽了两次津液。】
【待上半晌，饮过茶这心才悬定，方问】你同我赋妹妹打小便相识相知？

宗室之名，不过虚衔，况恒王府业已不是直系主脉，格格看得太重了。
【当然，也不能看得太轻——毕竟觉罗一脉血统向来不分嫡庶主分支之别，皆是天下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斟了一盏明前龙井与她，方才听她道明了来意，古人总云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这业就是她登门而来的事儿了。颔首示意她尝尝茶，又启口。】
贵府的图门夫人同我额涅是宫中的交情，与你赋妹妹自然青梅竹马顽在一处长大的。只不过——我见了你两次，你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恒府，总不能是只为了来问，我同你赋妹妹的交情如何？

【聆其言，难免腹诽，既说业已落寞，还整日端着架子，也不知是为何。打头回见，便觉他自恃清高，拘于旧礼，如今民风渐起，仍是这副做派。赋妹一向恪守礼则，亦不知这二人处一室，会否一年都无所畅言，这气氛想想便令人窒息。】
【脑中虽被他所言的大张旗鼓给绊住，仍按不住那颗八卦之心，身子前倾，曜眸一眨，试探着道】你……喜欢我赋妹妹？
【见他疑惑，便替他细细梳理来】那你/母亲来沈府，说是要同你跟慈赋牵线，牵红线。你可甭说你不知此事，我是不会的信的。

喜欢？
【虽则明白她问的是慈赋，但我脑中竟蓦地念起了绛蕊——慈赋和绛蕊，就像一冰一火之间的交替，都是青梅竹马长起来的玩伴。了要说更愿意同谁亲近，那当然是血脉中浑然一脉的绛蕊更合我心意些。但若是额涅中意慈赋的紧，为表孝道，八抬大轿给沈府一个面子也是可以。】
我说不上来男女之情的喜欢，但我这个人嘛，素来薄凉惯了，从小长大的玩伴里数数指头都晓得谁对我更重要些。别说是慈赋，就是歌赋，离赋——我额涅若执意做主，我也可一一都娶了。觉罗宗室里，不都这样吗？

你……
【一时竟被她噎到说不出话来，踅身一想，说得确是实话。若是我家子弟说出这等误了人家芳华的混账话，定然要斥上一斥。但这身份有别，究是无法作为，宝颊积着气，憋得绯红。墨眸瞪得圆滚，掷地有声】你家做大，自是怎样都可，但若你真真待慈赋好，便就该替她想想。
【本以为是位隐逸竹林的知趣儿之人，现在却只觉浑浊瘴气。敛裙起身，倾身施礼，扬言】我便不在此处碍着您的眼了。
【负气离去，只余忧思。】

我待慈赋如何，尚且不需要格格置噱。怎么打算，又如何做——当然也不必同您交代。
【我以为她长年累月同慈赋玩在一处，大概规行矩步惯了，也该将慈赋那一身贤淑之气学的个七分。只这碍眼一说，便晓得她还是那个翻墙出门的伶女。鼻尖一嗤，并不直接同她下逐客令，只是睇她气成一团将杯中明前喝完后，又忙不迭同我做足礼数告辞的模样，甚觉她同慈赋又是不一样的。】
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