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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妻子 王志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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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8月初。
从硫磺温泉疗养院,到克拉斯诺达尔的火车站,相距60多公里。此刻,有一辆马车顺着大路缓缓行驶。这是一辆哈萨克大车,车厢里铺有厚厚的干草,上面躺着一位年轻人——23岁的柯里亚,即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已经瘫痪的他,前额开阔,黑发浓密,面容瘦削,双目炯炯,不过实际上已由于疆场负伤而一目失明。
此刻,他经过了两个月左右的硫磺浴疗,正要返家。
这是一次其实并无良好效果的治疗。在一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传记中,关于此次旅途情况只有短短百余字的叙述:
“1927年5月底,奥里加(母亲)和拉依萨(妻子)把他送到距克拉斯诺达尔65公里的温泉疗养院,在那儿以硫磺浴为他治病,但愿这能够帮助他两腿站起来。奥斯特洛夫斯基好不容易才忍受住了乘坐马车、不住颠簸的旅途之苦。”
其中有误记,也有含糊之处。更重要的是,缺失了对旅途艰难的具体描述。
妻子拉依萨要上班,一时无法脱身,伴送奥斯特洛夫斯基离开诺伏罗希斯克前往克拉斯诺达尔的,不是妻子,而是母亲和大姨子廖利娅。廖利娅还抱着自己年幼的儿子。
那年春季,结婚不久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病情日益严重,最终瘫痪了,剧痛经常来袭扰,奥斯特洛夫斯基咬着嘴唇,不声不响。然而,家里人看到他嘴唇红肿,便心知肚明,却又帮不上忙,无法使他减轻痛苦。
经济条件很差。日常开支靠奥斯特洛夫斯基35卢布50戈比的残疾抚恤金和拉依萨的更微薄的工资维持着。得悉克拉斯诺达尔附近有个温泉疗养院,硫磺浴疗可能对关节炎具有特效,他们就决定去试试。
从家门口到火车站,这段路是乘马车。
车夫等候在门外,神态漠然。母亲、妻子和大姨子设法把奥斯特洛夫斯基抬出来,让他躺到马车上。
马车到了火车站,奥斯特洛夫斯基又被抬进车厢,半靠半坐。
火车抵达克拉斯诺达尔。从这儿去温泉疗养院,不是乘马车,而是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奥斯特洛夫斯基被塞进后座,勉强躺着,廖利娅抱着小孩坐在一边,托起他的头,母亲坐在另一边,扶住他的腿这条土路坎坷不平,汽车不住地颠簸。奥斯特洛夫斯基几次疼痛得失去知觉,不得不一再让司机停车,休息片刻。就这样折腾了六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说是疗养院,其实更像旅馆。
奥斯特洛夫斯基睡的是单人铁床。母亲、大姨子和外甥只能将就着睡地板。
这个病员,需要家属不离左右地照料。起先是母亲、大姨子,岳母也来替换过,后来是妻子也请了假赶来。
为了省钱,自己做饭吃。病房的窗户外面,放了一只木箱,里面是煤油炉,这样火苗才不会被风吹灭。
有些事情,换个人也许很简单,搁在奥斯特洛夫斯基身上就繁难得多。
比如整理床铺。每一次,都得两个人把奥斯特洛夫斯基抬起来,放到椅子上,铺平后,再抬回去,帮他躺好。说铺平,真的要铺得很平母亲奥里加很平,因为奥斯特洛夫斯基躺下后,自个儿几乎一点也动弹不得,如果床单稍微有些皱褶,时间一久,皮肤上会出现印痕,感到刺痛。又比如,接受硫磺浴疗,得用轮椅车把他推去、接回,那是一条沙土路,推起来费劲,母亲独个儿还推不动……
好在妻子不久便来替换下姐姐,后来许多El子便是婆媳俩照顾奥斯特洛夫斯基。
在治疗的过程中,奥斯特洛夫斯基感觉还不错。
一是因为疗养院院长安尼娅是个共青团员,对这重残者真心实意地给予关切;二是过了个把月,硫磺浴疗似乎略显效果,关节疼痛稍有减轻;三是病人中有不少共青团员,奥斯特洛夫斯基很快就跟他们熟了。大家常常围在这重病号的床边谈天说地,有时还带来吉他、曼陀铃、手风琴等乐器。奥斯特洛夫斯基喜欢俄罗斯民歌、乌克兰民歌,和大家一起哼唱。那会儿,他刚刚瘫痪,双手还能勉强活动。别人把吉他搁在他胸脯上,他费力地拨弄琴弦,算是自己伴奏,唱出一首首优美的歌曲。
两个月很快过去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得回家了。考虑到他来时乘出租汽车,沿路颠簸得受不了,婆媳俩决定叫一辆铺着厚厚干草的哈萨克大车。
病友们送行,热情地和他握手告别。
这次旅程,即使回忆起来也还心有余悸。
原来,奥斯特洛夫斯基对马车更难以适应。
此刻,车子顺着土路缓缓行驶。其实颠簸得并不怎么厉害,奥斯特洛夫斯基却一阵阵剧痛。他硬是忍着、熬着,但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晕厥过去。为他托头扶脚的妻子和母亲,眼见他这般受罪,不禁心中凄苦,忍悲含泪。
奥斯特洛夫斯基从一阵昏迷中苏醒,声音微弱地对妻子说:
“要保护我,拉依萨。我会好起来的,别丢下我……”
妻子顿时热泪潸潸。
……好不容易,总算到了火车站,哈萨克大车顿然停住。
折腾了这么久,奥斯特洛夫斯基这时依旧昏昏沉沉,怎么可以立刻把他抬上火车?不能惊扰他,让他安静一会儿,恢复知觉。
好奇的人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哦!多么可怜的小伙子,他已经断气了……”
“你要把他运到l!lUI.去?”
“还替他忙活什么呀,这人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母亲奥里加默默掉泪。妻子拉依萨又急又怒,从大车上一跃而下,冲着这些人,恼恨地说:
“快走,你舌头嚼够了,通通***开!”
那些人慌忙朝后退,有的在嘀咕:
“她怎么神经兮兮的……”
拉依萨回到车上,一副余怒未息的样子,在奥斯特洛夫斯基身旁坐下。此时奥斯特洛夫斯基已经苏醒,耳朵还挺尖,早已听得清楚。他疲软无力地握住妻子的手,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嗓音说:
“真行,女孩儿,应该再凶些,训他们一顿!”
……返回诺伏罗希斯克,奥斯特洛夫斯基精力恢复得很慢。母亲和妻子更是灰心丧气,因为她们发觉硫磺浴疗没有真正的效果。毕竟奥斯特洛夫斯基所患的并非一般的关节炎。
然而恰恰是病J隋严重、体质虚弱的他,坦然无惧地说:
“没关系,这一切不过是人生道路上的小坎坷而已。全都是暂时的……准保能挺过去!”
有的读者或许会问:在我们的印象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作者是位战胜病魔的英雄,怎么这里描述得像寻常人一样了呢?
奥斯特洛夫斯基既是英雄,也是寻常人。
作为重残者,他比健全人更需要亲隋。
1926年7月,奥斯特洛夫斯基遇到了生活中未来的另一半。他俩的相知相爱和相依,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的保尔与塔娅相仿,而又有所不同。
拉依萨(婚后的全名是奥斯特洛夫斯卡娅·拉依萨·鲍尔菲里耶芙娜)的母亲留保芙,婚前住在沃伦省奥斯特罗日县维里亚村,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奥里加从小就是要好的玩伴。
父亲鲍尔菲里·基利罗维奇·马秋克,是位木匠,因此她母亲婚后的全名是留保芙·伊万诺夫娜·马秋克。
顺便插一句,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保尔的岳父名叫屈察姆。实际上,“屈察姆倒过来写就是“马秋克”(MamoK)。这种让人物或袭用原型的名字(例如保尔的朋友诺维科夫),或稍作变化(例如舍佩托夫卡革委会主席林尼克改为多林尼克),或整个改掉(例如保尔的哥哥德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改为阿尔乔姆·科尔恰金),是作者的常用手法。
屈察姆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在合作社工作。他看不惯新社会、新事物,尤其看不惯年轻人自由恋爱。在家里,他很霸道,经常和老婆孩子为大大小小的事情怄气,弄得家庭氛围十分恶劣。在作品中,这虽然是个出场很少的次要人物,但作者寥寥数笔,就把他写活,凸现了当时社会上一类人的特点。
现实生活中的马秋克,虽然称不上革命者,但帮助过革命一一曾让革命者躲进他家的地窖,替他们隐藏武器,还为革命队伍筹集经费出过力。他们家保存着一份由地下工作者、政治流放犯萨卓诺夫亲笔写的证明:
“现证明,1907至1914年期间,马秋克·鲍尔菲里·基利罗维奇,曾资助社会革命党人——资助在诺伏罗希斯克的地下活动小组。马秋克对整个地下工作有过贡献,全体小组成员都信任他。所有的物质援助都是通过我的母亲萨卓诺娃提供的。”
由于这个原因,马秋克被人告密,坐过六个月的牢。这老人后来既孤僻又倔强,郁郁寡欢,把自己的被捕受苦归咎于周围的人,包括亲属。
实际上,他对小女儿拉依萨倒是特别疼爱的,因为这女孩像个小伙子,身体健壮,会帮父亲干粗活——劈柴、补鞋、修篱笆、粉刷墙壁。
总之,有一点非常清楚:作品里的屈察姆绝对不等于现实中的马秋克。
然而有人故意把两者等同起来,指责保尔嫌恨屈察姆,影射奥斯特洛夫斯基仇视母亲女友的丈夫——后来成为他的岳父的马秋克,如果不是别有用心那么即使往轻里说,也是缺乏一点文学常识。
索性再拉开去一些。小说中,屈察姆除了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儿子乔治。作者一开头便明白无误地描述:“这家的第二个祸害是乔治……地道的浪荡公子,自以为了不起,爱吹牛,吃要考究,穿要阔气,还爱喝酒……乔治深知母亲对他有求必应,因此恬不知耻地利用她的弱点。他对两姐妹态度傲慢,居高临下,认定她们比他低一等……”
现实生活中,马秋克也有一个儿子,但完全不是这种模样。那是个体弱多病的善良小伙子。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创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时,曾得到好几位“志愿秘书”的帮助。这当中有亲属,有朋友,有邻居,其中重要的一个就是这抱病帮着记录的妻舅沃洛佳。
以上叙述更清楚地表明,作品里的人物与现实中的某个人,可能有一定关联,或取其形貌举止的一部分,或取其禀性品格的一部分,使某个人成为某个人物的原型或原型之一。这是常见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样带有很强自传性的小说,其主人公的原型就是作者本人,即便如此,也不宜把两者完全等同起来。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己就表示过,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当作一部不折不扣的传记文学,当作仅仅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生活史,“这一看法并不确切”。他被授予列宁勋章后,慕名造访者人数众多,门庭若市。一次,小学生们集体来访,他们向成名的作家致祝词,一开头这样称呼:“亲爱的保尔·柯察金!”
奥斯特洛夫斯基含笑打断诵读者,明确地申明:
“这可不是我。我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并不是柯察金。假如我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我的自传,那就太不谦虚了,而且也不符合事实……”
(编者注:现实中,奥斯特洛夫斯基确实对这个小舅子不好。)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奥斯特洛夫斯基也曾这样告诉记者:“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里,容纳了我的全部生活,一步跟着一步,一年跟着一年。”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对塔娅的描述着墨不多,但与其原型,无论外貌或内心,基本一致,即主要特征写得很成功。
塔娅是屈察姆家的小女儿。到小说的第二部第7章才自然而然地出场。先是在介绍其家庭成员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小女儿塔娅在外面干些粗活”,首先点明了这是个勤劳朴实的女孩。尘然后,以简洁的语言描写她年轻、健康、单纯,同时再次强调勤劳:簇“母亲在过道里低声告诉塔娅,来客人了。她腼腆地跟保尔握手尔I问好。面对这个年轻的陌生人,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根。保尔没有立刻尼妄放开她那粗大的、起茧的手。”墅落“塔娅18岁了。她算不上漂亮,但是,栗色的大眼睛、像蒙古画上盍攀画的细眉毛、端正的鼻子和线条分明的鲜丽嘴唇,使得她挺有魅力。干活穿的条纹上衣紧箍着富有弹性的胸脯。”
后来保尔久久地思索了屈察姆一家的事情,开门见山地对塔娅说:
“……你们的生活,特别是你的生活,一定要彻底改变。你有这样的愿望和力量吗?”
当时,塔娅的回答是不坚决的:
“愿望我有,有没有力量一一我自己也不知道。”
父亲的专横暴戾,使她感到厌恶,恨不得及早离开,母亲的逆来顺受,又使她觉得可怜,难以割舍亲情。姐姐廖利娅一次婚姻的失败又使她拿定主意:“决不结婚!”
(编者注:但作者夫人的回忆录说,她跟了奥斯特洛夫斯基,把原先快成的婚约给推掉了。)
保尔病残严重,医治一再无效,谋职一再不成,心绪烦乱:“既然已经丧失了最宝贵的东西——战斗的能力,那么活着还有什么用?……
仅仅是吃、喝和呼吸?……朝心口开一枪,一了百了!”
是的,保尔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打算“适时地结束生命”。但他随即自责、自问:“老弟,这不过是纸糊的英雄!……你是否已经竭尽全力去冲破铁环呢?纵然到了生活难以忍受的时候,也要设法活下去。
你要让生命变得有价值。”
保尔对塔娅敞开心扉,以直率得近于唐突的态度提出:“无论是你还是我,目前的个人生活都不如意。我决心点一把火,让生活熊熊燃烧……你愿意做我的女友,做我的妻子吗?”
他还明确地表示:“我有许多东西是你所需要的,反过来也一样……咱们的结合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你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人,变成我们的同志。我可以帮你做到这一点,要不然,我可是一文不值了……你一旦成熟,就不再受任何约束,完全自由。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会全身瘫痪。你记住,在那种情况下,我决不拖累你。”
他们两个,一个是纯朴健康、渴望新生活的女孩,一个是已有丰富阅历而一身伤病的i1,,/0(子,确实具备着互补的可能。
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卿卿我我,他们结合了。一对患难夫妻相互扶持,踏上艰辛的人生之路。
一家两口。塔娅上班,保尔学习。他的病残FI益严重,妻子无法使他减轻痛苦,不由心中辛酸悲凄。
保尔内疚地提出:
“咱们该离婚了……”
塔娅放声大哭,把保尔的头紧紧地搂在胸前。
他俩的结合,具有深厚的思想基础。纵然晴空中常会乌云聚集,雷电交加,这对夫妻也不会劳燕分飞。
保尔信守诺言,帮助妻子不断进步。
塔娅只是个普通女工,凭着点点滴滴、日积月累的努力,赢得工友们的信任和尊敬,当上厂委会委员了,成为预备党员了,进而转正了。
她工作越积极,进步越快,可以陪伴丈夫的时间就越少。这正是保尔所承诺、所乐意看到的。他们终于不仅是生活伴侣而且成了党内同志。
保尔对治病还抱着希望,由塔娅伴送到莫斯科,接受专家为他做的手术。
忐忑不安的塔娅,看到术后的丈夫,脸色如同死人般惨白。保尔这样对她说:
“别担心,小女孩儿,要我进棺材,可没那么容易。我还要活下去,而且要干出名堂来,跟医学权威的结论唱唱对台戏……”
近朱者赤。不知不觉中,塔娅迅速地成熟起来。她这个闭塞、单纯、稍稍有些自卑的女孩变得开朗、干练、勇敢,迎着困难,步步挺进。
作为重残者的妻子,塔娅工厂家里两头忙,自然付出更多。
保尔千辛万苦,克服万难,终于创作成功。
文字洗练、张力特强的小说里,作者对塔娅如何和保尔一样激动、欢悦,未着一字,然而读者自会感受得到,而且可能产生一种愿望,想对现实生活中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妻子拉依萨了解得更多些。
奥斯特洛夫斯基和拉依萨的结合,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
当初,拉依萨的妈妈留保芙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住在维里亚村。
她嫁给马秋克,还是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奥里加介绍的。不久,留
保芙随着丈夫搬走,定居于诺伏罗希斯克。过了近两年,留保芙曾带
着1岁的女儿廖利娅回乡探亲。此时,奥里加的小儿子柯里亚——奥斯特洛夫斯基,也刚好1岁。两个孩子同年,当两个妈妈坐在一起闲奥斯特洛夫斯基(20岁)聊时,他们在身边一起玩耍。从旁望去,像是两个小女孩,因为柯里亚跟女孩子似的,穿着姐姐穿过的天蓝色连衣裙。
回乡探亲就这么一次,留保芙带着廖利娅返回诺伏罗希斯克后,21年过去了,她和奥里加一直没有见过面。
廖利娅即使迎面遇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单凭1岁时的印象,决不会认出。至于廖利娅的妹妹拉依萨,更是认不得奥斯特洛夫斯基。
1926年,留保芙收到奥里加的信,说她的小儿子正在克里米亚的疗养院治病,医生建议他到南方待几个月,因此打算前往诺伏罗希斯克,去他们家小住,盼能接待。
留保荚立刻复信邀请。
不久,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己也来了封信,还附有照片——当年的幼儿,如今已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
奥斯特洛夫斯基到达诺伏罗希斯克那天,妈妈和姐姐都去码头迎接。拉依萨没去,年轻姑娘怕羞。
这确实是个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当时已有追求者了。但姐姐廖利娅自由恋爱结的婚,不久便离异,怀抱着失去父亲的、年幼的儿子,回娘家寄居,她看在眼里,便对谈婚论嫁心存疑惧。尘奥斯特洛夫斯基在这儿受到热情的接待和亲人般的照料。簇这时候的奥斯特洛夫斯基,不仅走路常常得拄着单拐借把力,连年i双手的关节也不大听使唤。拉依萨的无微不至的照顾,使他的生活方尼交便了很多。奥斯特洛夫斯基虽然只比拉依萨大5岁,却当过骑兵、做毳器过电工,还是个基层团干部,又生性乐观,善于理解人、关心人,渐渐地盍凳吸引住了拉依萨。她在外面时间一久,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急匆匆地餐。赶回去,仿佛有什么高兴的事情正等着她。
有个小插曲,使他们两个彼此进一步发现了对方内心深处的善良。
那天阳光灿烂,奥斯特洛夫斯基独自外出散步。
拉依萨忙完家务,躺下小憩,迷迷蒙蒙中,听见屋外,奥斯特洛夫斯基正和什么人在低声交谈。对方还是一种孩子声气,叙述自己如何四处流浪,乞讨为生。奥斯特洛夫斯基则在对他说,自己的童年如何痛苦、后来怎样上前线……
拉依萨想起奥斯特洛夫斯基讲过,流浪儿现象是一个必须关注的社会问题,不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春困使她又迷糊过去了。
当晚,奥斯特洛夫斯基告诉拉依萨,他结识了一个叫费季卡的流浪儿,很谈得来,他还要到费季卡栖身的“窝”里去看看呢。可惜,病体使他拖延了好几日也没能去成。
这天傍晚,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牵着一条大狗,被奥斯特洛夫斯基带了回来。一听嗓音,拉依萨就知道,准是流浪儿费季卡费季卡面黄肌瘦,没精打采,破衣烂衫,邋里邋遢,连那条大狗也缩头缩脑,惟恐遭到驱赶的样子。
拉依萨和母亲为翘鼻子的费季卡忙开了:让这小客人洗个澡,坐到桌旁吃饭。这么一来,流浪儿完全变了样,大眼睛忽闪忽闪,天真的微笑中透出腼腆。
小男孩在这儿住了一个星期,奥斯特洛夫斯基拄着单拐奔走,终于使他进了孤儿院。
奥斯特洛夫斯基受到多种疾病的袭扰。他在服药治疗的同时,更多地看书,暗暗做着准备。
这是1927年。秋天,他试着写作。每天吃过早饭,他让妻子把墨水拿来,自己从枕头底下抽出厚厚的本子,专心致志地写着,这么一工作就是四个小时。好在此时,他双目尚未失明,手也灵活。
拉依萨不知道丈夫在写什么,想要看看神秘的本子。
“你呀,太好奇了,真像个老娘们儿!我在写日记。想知道内容吧?这就给你念念。”奥斯特洛夫斯基打趣地说,掀开本子,似乎眼光在纸页上移动,装作在念的模样:
“11月27日,奥斯特洛夫斯基健康状况尚可,左脚的大拇指还会动弹。他不愿意去医院看病。11月28日,奥斯特洛夫斯基胃口大开,吃下3块肉饼,还想再来一块。然而妻子不给,说躺着多吃东西,对身体有害,可她自己却接连吃掉7块……”
拉依萨不禁哈哈大笑,奥斯特洛夫斯基赶紧藏起本子,继续保密。
这两口子的生活是如此艰难,却又如此充满着希望,还善于以搞笑逗乐来调剂。
拉依萨自己这样说:“我们是互为补充的。我充满活力,但羞怯,又有些内向;奥斯特洛夫斯基则相反,爽朗、勇敢。我们两个人都喜欢开开玩笑。”
后来,奥斯特洛夫斯基把一个封好VI的大袋子交给拉依萨,让她去邮寄。地址也是奥斯特洛夫斯基自己写的。拉依萨只记得上面有几个大大的字:“敖德萨”。
两三个星期后,科托夫斯基骑兵旅的战友们来了回信。拉依萨这才知道,寄去的本子是奥斯特洛夫斯基呕心沥血创作的一部描写骑兵征战的中篇小说。战友们回信称赞作品写得好,也提出了如何进一步加工修改的建议。复函中还说书稿已另邮寄回。然而,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查了以后才知道这惟一的手稿在寄回途中丢失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好不懊恼。拉依萨百般劝慰。
直至共青团区委让奥斯特洛夫斯基负责一个党史学习小组,他才摆脱了沮丧,尽心尽力地做好辅导工作。
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中,保尔·柯察金进基辅的铁路工厂做电工,还担任着团干部。他和另外四个单身的共青团员,自发地组成“公社”,找了间屋子,共同生活。工资、口粮甚至偶尔收到的包裹,都平均分配,只有各人的武器不必归公。公社社员还一致决定:谁违反取消私有财产的规定,就得开除、驱逐。
小伙子们对共产主义的热切向往是值得肯定和赞许的,只是过于急躁。随着工作和生活状况的变化,后来这个公社不复存在。
奥斯特洛夫斯基是否有过类似经历,查阅现有资料尚不得而知。
(编者注: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书信里,有一帮朋友,都以鱼为外号,可能和这个公社有关。)
但从以下一件与拉依萨相关的事情中可以推测,奥斯特洛夫斯基很可能有过类似的亲身经历或至少曾耳闻目睹。
那是1929年,奥斯特洛夫斯基赴莫斯科住院治病。拉依萨必须同去,才好照料他。可她为生活无着而着急。后来得到团组织的帮助,她被安排进一家罐头食品厂做工,并在市郊租了半间屋子,勉强栖身。
拉依萨一面上班,一面照顾病人,疲于奔命,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是忙得像“小灰鼠登轮”。
奥斯特洛夫斯基身在莫斯科,可并不能上街走走看看,于是只得经常急切地向妻子探询,市区是怎样的布局?某个机关坐落在何处?哪个地段在进行什么施工?电车里是否拥挤?工人们对暂时的物质匮乏持什么态度?总之,他关心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妻子就是他的耳朵和眼睛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夫妇与此同时,奥斯特洛夫斯基对于拉依萨在于活的罐头食品厂自然丢更为关注。妻子告诉他厂内的种种情况,他则提出种种意见。这有助于拉依萨的工作和进步。有一回,遇到了“共产主义工资”的问题。拉依萨所在车间的工长,建议她所在小组的每个成员都宣布自己是突击手,大家领取的工资按共产主义原则重新分配,即平均分配。
奥斯特洛夫斯基仔细询问是怎么回事,然后回答:“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一时还讲不好。当然,你可以对伙伴们说,大家理应争当突击手。至于平均分配工资,我觉得有点儿不切实际。这样做未免操之过急。”
拉依萨过了很久才体悟到,奥斯特洛夫斯基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审慎的、正确的。
我们也由此可以推断,苏联当时的主流意识是实现共产主义(这一点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有所反映,激情汹涌的共青团员自发组成“公社”便是一例),但同时,奥斯特洛夫斯基又是善于独立思考的,以他自身为原型的保尔·柯察金也是既善于行动也善于思考的。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病情使得莫斯科的眼科专家也感到棘手。三个月后,院方认为治疗无效,关节硬化在发展,眼睛的炎症依旧周期性地发作,而且整个机体内部的发炎过程也并未停止,因此继续住院已无必要。
医生要家属把奥斯特洛夫斯基带回家去。
回家?家在索契,隆冬季节,乘火车返回,岂不是让病人去冒生命危险!
拉依萨恳求院方让奥斯特洛夫斯基待到来年春天,但被拒绝。无奈之下,她到处奔走,希望转院,可又没成功。这时,医生提出,可以做个手术,割去甲状旁腺,说这或许能使体内的发炎过程停止。
奥斯特洛夫斯基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妻子俯身问他想说什么,他气息微弱地回答:“让我们告别吧,也许就此永诀了……虽然我不是那么容易便会被送上不归路的……”
拉依萨眼泪汪汪,心烦意乱,在走廊里等候着。
两小时后,奥斯特洛夫斯基渐渐苏醒。他发觉医生护士都紧张得异模怪样。
原来,手术结束缝合创口时,医生把一小块棉球忘在了身体里头,必须立即取出。这就得再次施行麻醉。不仅病人要多受一次痛苦,而且可能损伤心脏,危险得很。奥斯特洛夫斯基明确地对医生说:
“请取吧。用不着麻醉,我挺得住。”
创口又被切开,取出了棉球。
未经麻醉,增加一次额外手术的病人,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他被推出手术室,脸色煞白,血色全无,躯体僵直不动。拉依萨机械地跟进病房,坐在床边,呆呆地望着丈夫。只见他双目紧闭,眼圈青紫,脖子和头上缠着绷带,呼吸微弱,双手瘫软地搁在被子上,微微颤抖。
妻子拿起他的一只手。手冰凉。但冰凉的手有回应,轻轻地握住了拉依萨的手,而且不再松开,显然是不让她离去。
过了一会儿,值班医生示意让拉依萨走开,奥斯特洛夫斯基却仍不松手。同室的病友看在眼里,纷纷要求医生,允许拉依萨在旁陪护。
奥斯特洛夫斯基气息奄奄,体温始终在摄氏38至40度之间波动。接连八天,妻子一直守护着他。
妻子和他一同经受了又一次死去活来的过程。
奥斯特洛夫斯基讲出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由保尔在类似境况下脱口而出的话:
“算了。我做够了。我的一部分鲜血已经献给科学,剩下的一些,我还有别的用处呢。”
一次次治疗,带来的总是失败的苦痛。
院方通知家属拉依萨:
“你丈夫的病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继续住院毫无意义。还是把床位腾出来吧。”
“可我们无处可去。请宽限三四天,等我们弄到房子再搬。”
“不行!否则我们要把你丈夫抬到走廊上去了。”
拉依萨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得把院方找她谈话的情形如实告诉奥斯特洛夫斯基。
到了这种地步,丈夫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安慰妻子:
“你别着急。这样吧,接下来几天,你不要到我这儿来。让他们试试,看谁敢把我抬走!”
“我能不来吗?万一果真被他们抬到走廊上去,那可怎么办?”
“好,你照常来吧。不过你把勃朗宁手枪给我拿来,别让人看到。用不着紧张。瞧着吧,一切都会好好的,一切都将顺利解决!”
怎么解决?奥斯特洛夫斯基在此时此刻能有什么高招呵!
有面对相依为命的妻子,他才会情急之中讲出这番无补于事的话来。
拉依萨呢?纵然人地生疏,屡碰钉子,仍得不断地奔波,一次次地跑不动产管理局。
数天后,总算要到居住证,可以搬进苗尔特维胡同12号的半间屋子。这条胡同的名称挺怪。苗尔特维有“死亡”的意思,其出典至少有两种。一说为此处曾霍乱猖獗,致使十室九空,成了“死亡”胡同,当地的老年居民这样口口相传着;另一说为18世纪此处有过一个女房产主,叫苗尔特维,胡同因她而得名。民族学家瑟金所著的一本关于莫斯科街巷名称探源的小册子内,这样记载着。奥斯特洛夫斯基逝世后,这里更名为奥斯特洛夫斯基胡同。
当然,拉依萨必须独自先去看看。
哦,真让人失望,半间屋子肮脏不堪,墙壁上全是臭虫的血迹;屋子正中间用一块帷幔隔开,那边有张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婆子——是邻居的母亲。
至少得用木板隔一隔吧,还要修理和打扫。于是,拉依萨再往局里跑,央求帮助。还算走运,遇到一位据说是刚当上区积极分子的基层女干部,答应帮忙……
一辆救护车把奥斯特洛夫斯基送到这里,由卫生员抬上二楼。
屋子里摆着一张铁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一张用箱子和板条搭成的“床”,便是拉依萨的卧榻了。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家——两口之家。
拉依萨去上班,路很远,得步行一个半小时。每天,她大清早起手稿和长条空格硬纸夹床,先帮丈夫洗脸,铺好床,喂他吃早饭,然后锁上门,上班去。回来时,她看到丈夫一脸痛苦与无奈,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这么长的时间,奥斯特洛夫斯基能够触摸和摆弄的,只有一根前端缠着纱布的小棍儿。
这种时候,倒是丈夫安慰妻子:
“不要难受。我不寂寞。我沉浸在幻想中呢。现在快吃饭吧。”
拉依萨做完家务,开始给奥斯特洛夫斯基读报。他俩谈时事,谈建设,也谈罐头食品厂里的各种情况。
1930年7月16日,奥斯特洛夫斯基写信给朋友,谈及妻子,说:
“我和这个崇高的女性相处得非常好,这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正是这一年,在这简陋的居室中,奥斯特洛夫斯基提笔开始了他的创作。
当时,连稿纸也没有。用的是拉依萨从厂里拿回来的废旧打字纸,可以在背面写。助手是谁?当然是妻子。
每天清晨,拉依萨削好铅笔,放进沉甸甸的茶杯托里,搁在床边的椅子上,再准备好一些纸。那会儿,丈夫尚有少许视力。
每天晚上,拉依萨下班回来,就把丈夫白天写的文字誊清一遍。
奥斯特洛夫斯基一开头就写下了标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然而,渐渐地,他的视力越来越差。虽然只要把写的东西凑近些,再使用放大镜,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但他是仰面僵卧,动弹不得,要摸索着写。字与字、行与行,常常重叠在一起,使^难以辨认。
后来,奥斯特洛夫斯基让妻子找来一张硬纸板,在上面切割出一长条一长条的空格。经过多次实践,使用这种特制的空格硬纸夹,写字方便了些。
无奈他的病情仍在发展,手臂关节疼得无法连续工作。
于是,进行创作,主要是妻子下班回来后,一个口述,一个记录。
深夜,工作不得不中止,拉依萨次日很早就要上班去的。
当时,纸张是紧张物资,奥斯特洛夫斯基做这样的工作却需要大量用纸,怎么办?
拉依萨所在的罐头食品厂,和咖啡厂、人造奶油厂一样,都隶属于米高扬食品综合加工厂。咖啡厂包装产品时,往往裁下许多切边纸,废弃不用,拉依萨征得领导同意,带—些回去,装订成—个个笔记本使用。
生活是艰苦的,同时又充满意趣,充满欣悦。
拉依萨想方设法,弄来够做两张封面的红色道林纸。于是,从旧报纸上剪取所需的字母,拼成作者的名字和书名,贴到红色封面上。瞧,有点像书的样子了:
铁是怎样炼成的尼·奥斯特洛夫斯基著交到1931年5月,第一部的前5章完成。奥斯特洛夫斯基把一些章囊籍节分别寄给朋友,请他们协助打印和提出意见。他在信中也谈及创作环境:襻
“我现今是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写作的。几乎片刻不得安宁。”
“我和拉依萨感到简直喘不过气来……不仅因为屋子小,人多拥挤,还因为目前住在我们这儿的人,心理和性格各各不同。”
究竟怎么个挤法?不足20平米的狭长居室,由于亲戚们常来,最多时住着9个人:奥斯特洛夫斯基夫妇、母亲和岳母、二姐卡佳和她的小女儿、妻舅沃洛佳两口子,还有一个是妻子的小外甥。其中,沃洛佳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常需卧床;两个孩子尚未入学,好动,不懂事,吵吵嚷嚷。年轻人烦躁,老年人焦虑,小孩子吵闹,难免引发龃龉。……当然,助力也有的。在记录方面,沃洛佳两口子也帮过不少忙。
比方说,保存完好的八个笔记本,记录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的前4章,共500页左右。其中,第一助手拉依萨是要上班的,约抄写100页,沃洛佳抄过300多页,他的妻子叶莲娜也抄过100多页。
后来,沃洛佳住进医院治疗,出院后借了厨房边的半间小屋另住,即便此时,他也得空就过来帮着抄录。
后来,只有母亲和妻子跟奥斯特洛夫斯基同住,情况有所改观。再后来,有位邻家女孩乐意当志愿秘书,第6至第9章的创作便大为顺利。
《青年近卫军》杂志从1932年4月号开始,连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
紧张的创作进一步损害健康。同年,奥斯特洛夫斯基去了索契。在疗养院,在只能放下一张木床的小屋子里,他和母亲两个人住得林不方便,但仍然着手创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
此时,拉依萨没在丈夫身旁,而是留在莫斯科,继续上班。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不让她离开工厂的。
每当有亲友登门探访,奥斯特洛夫斯基都要人家帮着抄写,念书念报。不久,他写字更艰难时,当地不少陌生的、普通的热心人也成了志愿秘书,促成了小说第二部的早日面世。后来,奥斯特洛夫斯基对妻子这样描述那些日子的工作状况:
“我被抬到院子里的大橡树底下。为了不招引来好奇心强的邻居以及他们的客人,我总是闭上双眼躺着构思,逐渐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似乎我独个儿和自己所描写的共青团员们在一起了。夜间,妈妈睡前替我摆好装了稿纸的空格硬纸夹。整个院子的人入睡了,我便专注地进行创作。长夜在不知不觉中飞逝。由于全身心投入,肉体上的痛苦便置诸脑后了。”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终于全部完成并出版了。先是读者称赞,之后为文学界所瞩目。小说还开始译成多种外文。1935年10月2日,拉依萨外出开会,在斯摩棱斯克广场买了张报纸,看到关于授予作家尼·奥斯特洛夫斯基列宁勋章的决定,激动得心头狂跳。
她赶往电报大楼,给索契拍去急电:
“热烈祝贺你荣获最高奖列宁勋章。和你一起高兴。”
电报员亲热地微笑着,把手伸出小窗口:
“请允许我也向您祝贺……我读过他的小说,非常喜欢……”
11月19日,拉依萨很晚回家。别人转告,奥斯特洛夫斯基来过电话,嘱她务必于11月24日到达索契。
拉依萨顿觉慌乱。出什么意外了?奥斯特洛夫斯基一向不赞成她擅离工作岗位……
虚惊一场。原来这天要举行授勋仪式!
拉依萨乘火车赶到索契,来车站接她的是婆婆奥里加。
婆媳俩紧紧拥抱。
奥里加轻声告诉她:“奥斯特洛夫斯基打算授勋后就去莫斯科,为写作另一本长篇小说《暴风雨所诞生的》第一部搜集资料。然而他是不可以去的。巴甫洛夫斯基医生说,再过六七天,病情将进一步恶化。听医生的口气,奥斯特洛夫斯基已经活不长了,可他自己还浑然不知。”
既不宜把医生的诊断对儿子直言,又无法在不点穿的情况下阻止儿子赴莫斯科,老人家感到为难,除了让媳妇设法劝阻,别无他法。
“你说你想留在索契,他或许就会不走。”
“我要留在这儿工作,他不见得会同意。要么这样试试看:我请两三个月的假,在这儿陪他……”
“你对他说,自己累得不行,想留在索契歇一阵。”
……授勋仪式开始。
一千瓦的照明灯挂在天花板上,亮得耀眼,热烘烘的。整个过程要拍成电影呢。
贵宾们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奥斯特洛夫斯基夫妇俩。
拉依萨替丈夫擦着汗津津的额头,试探地说:
“我想在索契休息一两个月,和你呆在一起,也好多照顾你些。”
“你累了的话,我会帮你安排休息的。不过,我自己打算去莫斯科,寻觅急需的资料。这样吧,我们一同去莫斯科,到了那儿,我一定尽量为你创造一切休息条件……”
原本就沉浸在强烈的创作冲动中,又受到刚才隆重而火爆的授勋场面的激励,他正极度亢奋,哪里听得出妻子话内的焦虑。
最终,奥斯特洛夫斯基还是去了莫斯科。
后来,《暴风雨所诞生的》第一部,奥斯特洛夫斯基是在已知不久于人世的心情下,疯狂似地加班,修改定稿的。他对拉依萨说:“要赶快……尽量赶快工作!”
拉依萨劝阻不了,无法使他不要每天工作16小时。身为妻子,她心头发紧,隐隐作痛。身为妻子,她责无旁贷,全力配合!936年12月21日,奥斯特洛夫斯基已病情危急。他告诉妻子:“你回忆一下,命运如何打击我,如何竭力要把我赶出革命队伍,可我并没向它低头,而是顽强地奔向预定的目标。我终于成为胜利者,我的著作证明了这一点。他鼓励妻子刻苦学习,获取高学历,然后谈到两位老母亲的养育之恩,说:
“……我们应当加倍地报答她们,但我什么也来不及做了……你要敬重她们……”
次日,1936年12月22日晚19点50分,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离开了人世。
拉依萨和丈夫相伴十载,真是一对革命伴侣。一个引导妻子脱离狭隘的圈子,一步步走上康庄大道,一个使丈夫感受到爱情的甜蜜和家庭的温馨……
我们无须妄测,奥斯特洛夫斯基如果没有遇见拉依萨,生活将会如何如何,但完全可以想像得到,正是爱妻使他的生命更充实,更丰盈,减少痛苦而增添色彩。
奥斯特洛夫斯基逝世后,拉依萨忍住悲伤,积极生活。1936年至1938年,她在斯维尔德洛夫共产主义高等学校编辑分部学习;1938年至1940年在“工人莫斯科”报社工作。1940年,莫斯科设立了国立尼·阿·奥斯特洛夫斯基纪念馆,拉依萨任馆长,直至1963年退休。


IP属地:天津1楼2020-02-12 23:00回复
    您打出来这么多的字,真是辛苦了,谢谢您提供的信息( 。• 👅 •。`)


    来自手机贴吧2楼2020-03-29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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