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情节总是老套,封御猫、盗三宝、平襄阳,但后来他回忆起那些日子,记得最清楚的不是金銮宝座前献艺的风光,不是陷空岛内竹损花残的凛冽剑锋,亦不是冲霄楼内血染长衫,而是那晚夜幕下的汴河旁,那人抬起头看来的一刹,天竟然落起雨来。
那天天快亮时,衙役来报说前时张府的丫鬟紫鹃被杀案有新眉目,如若不错,乃是张府二公子所害,匆匆去先生那里看了证物,回禀完大人便例行巡街去了。边走边思量,那张二公子如何下毒又究竟为何要毒害那丫头,一时百思不得其解,脚步竟越行越缓。行至醉仙楼下,忽听一句,“猫儿,今晚可记得来赴约啊。掌灯时分桥上等你!”抬头看,便见那人一手拿扇从二楼探出半个手臂,笑得柳眉凤目。
淡淡笑着点了点头,复又向前走去。方记起今日是上元佳节,那人数月前就定下今日之约,自己那时喝的有些微醉,应承间难免眼神迷离昏昏欲睡,他便凑身过来盯着他的脸道,“那可说好了啊。定下了,且记得要来。”反反复复生怕自己忘了一样,只是数月后的事怕是不忘也难,那人见他点头扇子就摇得愈发欢快,笑眼盈盈。想来真是个爱热闹的主儿,一时兴起便不依不饶。展昭苦笑着行往张府。
待夜里赶到时已迟了近两个时辰,纵然游人如织,丝竹不断,却是要渐渐散去的架势。桥上寻不那人身影,心想莫不是等着生气回去了吧,改日相见定要好好陪个不是。如是想着却还是缓缓沿着河边走,兴许能遇到也不一定。两岸行人熙熙攘攘,有女子停在水粉珠钗的商贩前讨价还价,有公子抬头朝酒楼上的姑娘痴痴望,引得楼上一阵嘻笑。偶有几个不知谁家梳着团髻的丫鬟正在拨弄水里的花灯,“瞧,上面写着你的名呢。我就说刚才那青衣书生怎么看见咱俩就没命似地逃,想来定是他写的。”“就你诨说,好似亲眼见了一样。”另一个这般说着却是红了脸,于是先前那个说话的便用袖口遮了嘴笑。
风中带湿想是要落雨,正犹豫还要不要寻下去,或是折回桥上等,就见对岸一点琉璃白,在游人裙衫间忽隐忽现,停下脚步想细细辨认,恰好此档游人疏散,便见那人右手执灯,左手撩起衣袖,正在河边俯下身来,低着头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只觉得动作极为小心好似那灯是千般宝贝。灯落手起,那人恰好向自己望来,收了往日里张狂笑脸,此时河中还未飘远的点点红晕映着雪颜乌发,倒是真应了说书人中那句貌若处子。
天就这么下起雨来。他怔怔看着自己不动,恍然间觉得两岸游人刹那消失,嘈杂的声音也隐没了去,诺大的一个灯市竟然好像只剩彼此两人,时间长得好似等了千年。
放灯人回过神发现灯正随着河水慢慢向那人飘去,心道不好,飞身过去拉了他的衣袖就跑。
“怎么了?!”展昭问。
“没看见落雨了么,再不走沾污了白爷爷的衣裳。”前方急走的人也不回头看他。
雨不大但渐密,游廊回柱下挤满了躲雨的人,那人喜清净自然不屑去凑那热闹也是怕哪个不入眼的贴他身,于是一路拉着身后的人疾走。展昭不知他为何平日见到就满口胡说,今日却不声不响,也不问只是任由他拽着衣袖,一直到城西一座荒庙才罢手。
庙中无人,有些破败。白衣人轻轻挥袖甩了身上的雨水,展昭取火折子点了佛像前的半截烛火,两人挑了个干爽的柱子边坐了。那人扔不吭声,从怀里掏出一壶酒递给展昭,还是不看他。心道他果真生气,于是细细说了今日之事,因罪证确凿便押了张二公子回府问话,张家老爷不依不饶说怎得本府死了丫头本要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反倒捉了自己儿子去,张老夫人也哭哭啼啼到开封府外要人,一顿纠缠方打发走,说如不是张公子所害,问完话自然会放他回去。了事看天知道不早,换下官服急急赶来却还是来晚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