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曲长廊下候着，鼻尖一凉。定睛看去，稀稀疏疏的雪沫子在红墙下飘落，真是好看啊。
今岁两手第一次揣进袖口里，这昭示着我所认为的冬天确实来了。
“主子万安。”
再醒过神来，已经习惯性地抖袖打千了，发红的骨节在松软的地龙之上，显得滑稽。
“我不过去了几天，这都是怎么伺候的，把主子养出乌青的眼圈来。”
年节陛下恩典，例行让我们出宫回家几天，师父说我看着浮躁了，我捻了捻杂役装束的袖口没吭声。
是浮躁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外面飘起了雪，可见冬日近了。而主子娘娘的千秋，亦是近了。我眼下，着着实实的为献礼一事添了不少的愁绪。正走到九曲长廊，就见刘小虎在廊下候着。他平日里机灵，虽然不过是个杂役太监，却也让我高看几眼。故而听他的话，未有责备，反是笑了出来。]你不在这几天，没人逗我笑，可不就憔悴了几分。
[我一抬手，将之搭在刘小虎的手腕上。一路往前走，叹一口气。]眼下入了冬，离千秋便近了些。[说到这儿，顿了顿，偏头看他。]你素来机灵，这千秋贺礼，可能为我推荐一二？

小时候吃不上饭，个子也停就在那儿了，主子踩着花盆底子同我一道盯着雪景，影子发晃，看着还不如她高。
可不像是个机灵的小猴子嘛。
“年节里想让姐姐们出出气，这才作此妄言，到底是主子宠奴才。”
底下人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自己的说法，贴身的几个大丫鬟懂我这意思，笑啐一句，先去小厨房看膳了。
雪也下熟了，越发静也越发厚。口里发涩，小心道。
“皇后娘娘是国母，牡丹之王，奴才不敢。”

[刘小虎这人，嘴甜又机灵，乐仪与他倒是聊得来，故而一直未有什么争执。听他回了一句，乐仪也就笑了出来，将先前的事给揭了过去。眯了眯眼，听人提及一句牡丹，不由得微微一愣。]牡丹？主子娘娘母仪天下，若能在千秋上献一盆牡丹，自然是顶好的。只是...
[说到这儿，话稍微微一顿。叹一口气，伸手随意的抓了把雪。眼睫微微垂着，直呵出一口白霜来。我着实发愁，不知如何是好。]眼下这个时节，上哪儿去寻还盛开的牡丹呐。[我拍拍他的肩，缓缓开了口。]主意是好主意，就是忒难了。

她每拍一下，肩就沉了半寸，吃不住力似的，只顾噙着笑。
“您这主意了不得，换做奴才，是万万想不到的。”
将这好处一推，全须全尾地就都送给她了。
“倒是老天爷照看，知道主子需要奴才，叫奴才先前在花房干过差事。”
低头将自己捂手的暖炉擦了擦，铜做的大肚炉身外裹着酱色的粗布，隐隐还散着皂角味，这才敢递给庆贵嫔。
“您若不嫌弃，叫奴才试试？”

[对于他的奉承，我全然未曾往心里去。毕竟，若是单单这般，是无法凭空将寿礼给变出来的。故而，也就没报什么希望。正想与他玩笑一句，就此将事情给揭过去。听他的后话，眉峰一挑，带着三分的探究之意。]哦？你的意思，是有法子？
[刘小虎在花房当过差，这事我是知道的。所以他说有法子，我虽是将信将疑的，心里却是更偏信了三分。将暖炉给接过，轻轻的摩挲着。也未急着应下，眉一挑。]你且先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办法。若我听来觉着可以，自然这差事就是你的了。

“算不得法子，是心里要帮衬主子，就冒出点念想来抛砖引玉。”
挠挠头，将挡风的帘子稍微收高了一点，无风雪却大如掌，纷纷扬扬地兆丰年。
“您摸着这搁手里的炉子，是不是暖和得很。”
十指冰著似得包裹在风里，啊，原是有风的，我替她挡住了而已。
哆哆嗦嗦地笑，一脸无知地笑。
“和春天就差不离咯，一边看雪，一边花开，奴才虽然粗鄙，也知道甚美哉。”

[所谓的跑钻阴雨，却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故而看着刘小虎，愈发顺眼了几分。也不急着夸他，反是张口唤了一声。]刘小虎啊。
[话头顿了一顿，想听他说说法子。花木一道，我虽是能明白，至于太深奥的却也不懂。这话说的浅显，过往倒有些耳闻。看他一眼，心下斟酌着。]你说的，可是熏花的法子？这法子虽好，可到底难以掌控。
[略一沉吟，左右要试上一试的。若不成，那便再说。]这差事，就交给你去做了。至于期间损耗，我自会给你解决。

马蹄袖一弹，两手伏地跪一拜三。
“谢主子赏识。”
利索地从地上起来，可不敢怠慢了，忙捏腰捶背一阵忙乎，贼溜溜的眼珠子咕噜一转。
“可还有一事，我怕折损了主子面子。”
笑得快把眼角的痣都挤没了，正赶上乐仪姐姐来添炭，故作着急帮忙，伸手就去摸炭，烫到手指抓耳挠腮一阵。
捏了捏耳朵，又老鼠似的小声吱吱道。
“好歹是给皇后娘娘办事，叫人知道是个杂役来管，实在是怕主子落人口实啊。”

差事还没成，你倒晓得讨好处了。[见刘小虎这副模样，我倒未觉恼怒，反是笑出了声来。乐仪回来，问一句这是怎的了。摇摇头，抬手点点那皮猴。]还不是他，逗我呢。
[话落，倒也丝毫没有接茬的意思。理了理袖口，眉目稍微平顺了不少。搭着乐仪的手腕往回走，及走远了，方才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这差事，你要是办成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刘小虎，我可等着瞧你的牡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