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贝达站在自己曾用来阻挡这个世界的那道门前,既无几分希冀,也无几分悲哀。他的手指冰凉,扶手依旧冰凉,亦如一周前一个月前一年前一个世纪前——从尘埃中来的已落向尘埃,他期待的已不会再发生,他想逃避的几乎要撕开他的眼眶把他的眼珠从神经里抠出来——
“我回来……”
“你回来啦!”
奈布的疲惫被克拉克的双眼无限放大,克拉克的关切被奈布试图缩小到与一夸克媲美。含糊的,奈布应了一声,舌底下压着的薄荷糖翻了个面。直到奈布踏进门来的前一秒,伊莱似乎一直在摆弄那台咖啡机,从桌上的一派狼藉不难看出他和它如何度过了一个糟糕的下午——可无论如何伊莱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在萨贝达把自己摔向沙发的前一秒自认为很及时的捧上了一杯咖啡。
白汽缓缓上升,将馥郁的咖啡与热牛奶的浓香泼洒了满屋,萨贝达嗅到,惊觉有些难过的熟悉。
“……慢点喝,当心烫到——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磨咖啡!嘿我真想你看看我第一次用你这台咖啡机时候的样子,真是滑稽的有够可以。当然这不是告诉你说做这些有多困难之类的这些……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奈布!只是说——”
“不喝一点吗。”奈布的神情或有些许倦意,克拉克这样认为——他正站在深渊的失望上的那一座小小的幸福之桥上,尽管他早已跪下来祈求萨贝达不要降一场暴风雨把木桥顺手掀翻,好让他能多交叉手指几分钟,能颤颤巍巍的再搞搞修补。他看到上周才同意与他确定关系的萨贝达放下抿了几小口的咖啡,他看到他转过视线对他,很直白的对视,又很快的闭上眼。“你不喝一点吗?”
“……我……?”伊莱已感到钝痛,若奈布再晚一秒移开视线,他的男友便要被刺伤。
“味道很好,不尝一下自己的手艺如何?”奈布眨眨眼,笑了——大脑外壳的编码器正忙着演算,马上就要程序崩溃。
伊莱真的要在沙发垫前跪下来了。
“当然!当然是要尝尝的……”过分欣喜的,伊莱挽起袖管,挂上被咖啡粉打的污渍遍布的灰色围裙,一面忙不迭地应着萨贝达的陈述句,一面专心于摆弄并不友好的咖啡机器。奈布没有再听到克拉克像冰凌一样越结越长的絮叨,在压抑的气压下放走了一声重重的喘息,阖上眼向沙发坠去。
他本期待着某一秒的放空和朦胧,像原来充盈在生活中的无处不在的漂浮感,使他可以闭上眼就能失重,使他可以一推门就有从内迸发的五彩缤纷,使他可以自由堆砌情绪的棉花糖——可甚至不到一秒,奈布就感到自己被刻进了木板似的沙发上。
奈布就这样躺着,四肢浸满了十二分的浮肿的绝望,沉重的而刻意的窒息。
冷灰色的沉默上涨,融化几十平方的种种疲惫,种种避而不谈,毁灭棱角分明的三维空间中的所有过往,所有未来的所有分叉路上躺着的每一个分裂的他。
“……让我再看看你的眼睛吧,奈布。”
像凝聚的均匀分布的石灰浆,伊莱拧出一句话来。
“好。”
一个字膨胀成一句话,消弥的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