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毙】
眼泪盛满了文火中的锅,月亮被煮的软烂,捂着滚烫的躯体于枣核下饮泣。玻璃窗背后驻扎了一整个湖,雨季未过,湖水涨到了天花板。奈布捂着鼻子漂在水里,口腔里灌满了姜丝熬的汤。一颗红枣卡在他的喉咙眼,他内耳也进了水,脑袋嗡嗡直响。干呕一口,奈何用力过猛,身子打了个转,托着涨满了姜汤的脑袋赤脚朝上落下去。
他张大嘴,一口接一口硬吞的痛。眼泪掉在水里就不值钱,那一锅水翻进眼眶里会不会变的价值连天,萨贝达捂着脑袋,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浪花翻过来覆过去,他蜷缩在洋流和暖流的间隙中打着滚。他哭叫,可是锅里的湖水从他的鼻腔倒灌进去,声带颤了几颤,被枣核轻易割断。他似乎从不曾溺水,但辣的汤抽走了他的脑髓,他在自己的海水湖底痉挛,分明手指一抓一把浮沫,他却永远浮不到海面。
水面之上人影彷徨,破碎的镜面于湖水的发丝间缠绕,奈布一晃眼, 轻飘飘躺在水底的他看到海面上浮动的黑云。他伸手去抓那一团的漆黑的云的群落,可是云好狡猾,分裂出了无数个他,每朵云都是他,握在手里又只是濒死的信天翁,他又哭了,他支楞着手,每个指尖都是燃烧的绝望。
漩涡掉了头,他涣散成水底万千光斑。奈布想起他曾和杰克去海洋馆,他看着鲸鱼的骨架问杰克海底有没有云,杰克盯着鲸鱼的眼窝说有,他弯了腰,笑他傻,说我就随口逗你玩呢,海底哪来的云。杰克没有笑,牵着他的指尖说你看,天空和海水本来没有区别,它们一样蓝的窒息。只是因为有云作祟,天是上面,云就不敢吃的太胖,它就飞成千丝万缕,像砂糖似的白,它怕自己把天压碎了,天空掉下去就会和海水约会。海在下面,云就没法轻飘飘的,它就要抱成团缩在海底,它怕自己太轻了敷不住海,海水就要飞上去拥抱天空。
好个幻想家,奈布笑着扑在杰克的怀里,这次杰克也笑了,说云曾经把你掳了去,现在云散了,你是不是也该掉下来了。奈布点头,与杰克在鲸鱼的阴 茎下接吻。
海底不是黑的,水波折的月亮光晃的奈布眼球发疼。眼泪退了潮,一并带走了无数个点着微光的良夜。姜丝仍在发烫,喋喋不休的炉灶向地板倾诉没处安放的闲话。浪逃了很远,他像一条脱水的小丑鱼,粘腻的挺在湿冷的沙粒,有人向他泼一碗汽油,滚烫的野月充当火石,他于是燃烧起来。他只是零落的天一隅,云散了,海退了,他又落了泪。
远处的灯塔下有船靠了岸,礁石碰撞挤出一声闷响。他偏头,灼人的月亮从肩窝滚落。
火舌中有手指为他揩了泪,一颗一颗,眼泪不再属于他。骨瓷的肩触着他的唇,咸的苦的水顺着食道落下去,滑腻而厚重。杰克的动作很慢,仿佛盘踞在老码头死木头下的海蜗牛,他啜饮着他的沉默,以及下弦月被遗弃的夜晚。
不喜欢姜汤就不要逼自己往下咽,杰克的声音凝结成平静的模样,一如鲸鱼标本支起的助骨,发烧了该喝药就乖乖的喝,下不为例。
奈布点头,掌心落入半颗杰克的泪。
红漆的滚烫,在天空的注视中蜿蜓成温柔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