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
[艾瑞克视角]
在亲眼目睹艾格妮丝和尚衣消失的第三天,我突破了两个世界之间的结界,来到了尚衣所在的医院。
她的神色很虚弱,漆黑的短发微微到肩,一边的刘海向上弯成一个圆弧,双眸暗沉,脸色苍白。
——是和她一样的面容。
抬手冰冷的指尖触及太阳穴轻轻揉捏缓解了几分焦躁,我舒了口气,看着她失神的双眸,心底闪过一丝不忍,“……尚衣。”
她侧过脸来看我,眼神疲惫而熟稔,“……艾瑞克?”
尚衣松松地叹了口气,面容平淡,“是来问我关于那天的事情吧。”她语气笃定,像是早已猜到会有这么一天。
“……是。”我被动地应声,在一边的椅子坐下,整好衣冠洗耳倾听。
她垂了眼睫,似是在思索,回忆——
“一个月前,我被父母送到了你们的世界,并进入萌学园就读。”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他们不告诉我,我就不会去问。”尚衣笑了一下,喝了口水“在进入萌学园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了她。”
我失笑,喜欢便是喜欢,哪有那么多原因可言。
“我喜欢上了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
“也许喜欢真的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对她,一见钟情,一往情深。”
她忽然不说了,沉下眼,沉默了许久。
我只静静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开口,“……那她呢?”
“我不知道。”尚衣又喝了口水,有水滴顺着嘴角滴在被单上,她却毫不在意“我从未问过她对我的心意,正如她从未问过我对她的心意。”
“我原以为这是因为我们的心意相通,所以不需要确定什么所谓的关系就可以相守相伴。”她低头看着手上的伤疤,侧过去的脸有着无限的落寞,“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只是因为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对我的喜欢和我对她的喜欢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默然,想起了那个笑容灿烂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又想起了他得知艾格消失后骤然失色的眼瞳。
也许他们才是互相喜欢。
尚衣又笑,很苦涩的样子,“七天前,我向帕主任请假说是回家去看我病重的祖父。但其实不是的,我根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人类世界。”
“我的祖父,早在我未记事时就去世了。”
我一怔,下意识地张口,“抱歉……”
“又不关你的事。”她摇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天花板上的某处,“快要校庆了,我听说校庆会有交换礼物的环节,就急匆匆跑去人类世界想要给她买份礼物。”
“可买完礼物刚打算回校时,我却被人袭击了。对方有三个人,我的力量被压制了所以只堪堪能保全性命。”
“我和他们在一条废弃的马路上打了一仗。到最后,我只剩呼吸的力气了,而他们还剩一个半的战斗力。”
“我很害怕自己会死在那里,所以我捏破了我来到萌学园前父母扔给我的东西。母亲说当我遇到危险时捏破它我心里挂念牵挂最深的人就会被转换到这里。”
“我一开始以为来的会是我的亲人,可当艾格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对她的挂念会有这么深。”
“艾格看到我没说什么,只是奋力把他们打跑了。”
“虽然打跑了,可是我们两个人都负伤累累。”
“那时候,我们两个人,躺在马路上,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说。”
“头上是漫天的星辰,身边是最爱的人。”她说,唇角无意识的上扬,“我当时就想,就这样吧,就这一幕,我只要这一幕,这一幕就是我的一生。”
“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她开口了。”我心里蓦然一惊,抬头只看得她眸子慢慢地灰淡了下去,“她说,‘对不起,我已经……’”
“哪还要那么多原因啊。”尚衣狠狠地一口将那一杯水都闷了下去,眼眶微红,“我知道,她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我。”顿了顿,她声音里带了些破碎的哭腔,“可是,我当时就想,她不戳破不就好了吗,我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偶尔幻想她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我没有作声,亦没有安慰。毕竟,我又比她好到哪里去呢?
“我看着她,什么都不敢说。”
“我就只是笑,笑到最后连眼泪都出来了。”
“可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就那样看着我,连一句‘别哭了’都不肯说。”
“我那时候就想,我再也不要喜欢她了。”
“没有她艾格妮丝,我照样可以过得好好的。”她说,却又低低地呢喃,“只是……会比较难过而已。”
我的眼泪差点被这句话逼出泪来,可一想想她的面容,我又生生的逼回了这些泪,只冷眼看着她陷入回忆——因为心知旁人再多规劝也无用,有些事情当真只能靠自身获救。
“后来呢?”可我终不愿看着她成为下一个我,只好出言打破她的失神,换取她一时的安稳。
“后来啊……”她笑,嗓音低低得有些沙哑,“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我们。”
来不及我提出疑问,尚衣便快速说出结局,像是害怕伤疤会结痂。
“他们中有一个人被我shasi了,所以心有不甘,两个人抢了两台车直直的开了过来。”
“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直接避开了艾格的方向。”
“我原本可以就这么安心地去了的,可是——”
“她用力推开了我。”
“我闪躲不及,没有被撞到。”
“我看着她被车子碾过身体,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又一辆车过来了。”
“这次把我们都撞飞了。”
我半张着嘴,“这就是结局?”
“是。”她说,闭了嘴,侧过头去,明显是不想再与我交谈。
我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才慢慢地起身,走出了病房。
可是,可是……
猛然醒悟过来,我转身打开房门,却看见她在窗口一跃而下。
有些问题注定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