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或不说，《晚月有昳》也是要开播了。两本杂志拍了，营销号也放出去了好几波，果不其然，热度颇有反响。
言冰云的公司把他解约的事情压下去了。虽然没有帮他宣传这部剧，但是多多少少也推波助澜借助这部剧的热度，把公司又宣传了一波。
言冰云本人倒没什么脾气，每天就忙着他的“0110”，沈婉儿看也看不懂，她也懒得烦神这些事情，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抱怨这吸人血的公司又想借红利。
“资本骨子里都是肮脏的。”言冰云背起各种语录倒是在行，打个响指就是一番说辞。
“我们现在哪个还不是和资本有关？”沈婉儿不懂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再说了，你就不是资本。你铺张浪费，你……”
言冰云懒得听沈婉儿喋喋不休锲而不舍地碎碎念。言冰云从宽敞的T恤里和电脑中伸出一只手，把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沈婉儿直接拉下来，跌进了言冰云的怀里。
言冰云在家倒还是维持着他贵公子做派，衣服穿得妥帖合身，倒下去就是他硬邦邦的肌肉，但他身上冰冰凉凉的，沈婉儿一时觉得不舒服，挣扎了两下，也没挣脱开。言冰云倒没桎梏着她，只是言冰云坐在沙发上，怀里空间实在小，沈婉儿勉勉强强翻了个身，从底下看着言冰云的下巴。
“都长胡子了！”沈婉儿上手摸了一把，眉头皱起来，嘴巴撅了撅，看起来满脸不高兴，“你怎么现在这么邋遢了，洗澡去洗澡去。”沈婉儿推了推人。
“你嫌弃我了？”言冰云挑眉，眼睛里一种看穿她小聪明的神情，“我身上干干净净的，你这要是哪儿哪儿都嫌弃，以后日子都没法过了。”
“什么有的没的！”沈婉儿瑟缩着把才伸出去的手指抽回来，脸偏到一边，“什么和什么嘛……”沈婉儿手无措地向上举了下又放了下来，两肩收紧，“我，我说你一点点事情你你都给我打岔，你太过分了吧。”
言冰云看着她笑，低下头，双手把她从怀里撑起来，指尖摩挲在她腰部的肉上，沈婉儿避无可避，又不能移动而增加摩擦，眼睛眨得更厉害了。言冰云贴着她的耳朵，气息吹拂在她的脸颊上，温柔而痒，“我怎么过分了？”尾音带着上扬，笑意明显，带着若有若无的威胁。
“我说过分就是过分。”沈婉儿抓着言冰云的手狠狠地拍了两下，“放我下来。”声音到最后已经呈现求饶撒娇的音色。
“亲一口就放你下来。”言冰云抬眼睛看着她，笑着。
沈婉儿偏头，嘴角抽搐。这男人的笑容没一次可信度，她一个字都不信。“你以为你在我这儿还有一个字的可信度么？”沈婉儿冷笑着看他，眼睛里是不情愿。
自从前两天言冰云找了个机会把小姑娘强行留在酒店一晚以后，沈婉儿对他的一切行为都保持警惕。言冰云有时候会怀念之前那个被他拐走都不会放话的小姑娘。不过也算是好事是吧，至少证明他家宝贝还是很有自我保护意识的。
“那我亲你一口也行。”言冰云的手指摩挲着沈婉儿的领口。
“呐。”沈婉儿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言冰云没顺着她的意思，而是在她唇上轻轻浅浅地咬上了一口。
沈婉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笑着带着甜，嘴角挤出两个小酒窝，回着舔了一口言冰云的上唇，向后一倒，从言冰云怀里逃出来，上抬着眉毛，笑眼濛濛。
言冰云手里慢了一拍，捞了个空。心里道小姑娘真是身子骨越来越敏捷了。
沈婉儿站的离言冰云远了点，笑意盈盈的，偏着头，向男人撒娇，“我先回家了哦。你要乖乖吃饭。”
言冰云舒了一口气，微笑着点点头。看着沈婉儿一蹦一跳地走出酒店房间。

晚上夜深人静。酒店里只有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实在困了，言冰云就用指跟抵着眉毛，用食指关节叩着太阳穴，以缓解头痛。
他私下里接了活。堂堂言家三少爷绝对不至于没钱，但是他就想靠着自己的技术挣点钱，然后再做他即将郑重对待的，一件他已经排除万难的事情。
他代码写的相当精简，发布在网站上，雇主数量还可以。有几个言冰云甚至怀疑……是大学生过来买了交作业的。价格给的还不低。言冰云对这种小聪明的行为不屑一顾。但左右他写着赶着，现在算起来钱也差不多了。
沈婉儿是个好姑娘。他大概是走了上辈子的福气，才能有这么一个他喜欢他爷爷也能认可的姑娘。当然，如果不是因为婉婉是沈家姑娘，可能这些事情走起流程来会顺畅一些。言冰云自己受点苦没什么，但是他心里这位姑娘，可不能受一点委屈。不管在哪里，都不能。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行代码打完，把注解填了，发给雇主，把电脑关了。脱了外套，去洗了个澡。
凉水冲的人都精神起来，言冰云深吸了口气，打开手机，看着图册里面的女朋友照片，嘴角不经意就扬了起来。
“丁铃铃铃。”大半夜的手机声莫名瘆人起来。言冰云皱了皱眉，看见手机屏幕跳到了电话页面，蹦出了一个他分外熟悉的号码。言冰云心下一惊，点了按钮接了电话。
“冰子……”电话那边的声音像是压抑了什么，“石头没了。”
言冰云一口气没上来，硬生生地撕裂在喉咙腔里，就硬堵在那里，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手发颤，面色却依旧如常，只是微微颤抖的嘴唇让人感觉到他还是有反应。
“发，发生了什么？”音调都变了，话不出声，气息敛了，像咏叹调，像海底声，唯独不像言冰云。
“石头碰上流弹，当场就没了。”对面声音非常压抑，“你也知道……”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没法子，遇上事他们可以死，但不能做别的。这是职务职责给他们的使命，联合国的战士，没有伤人自保的权利。
他眼里酸涩得只能调动一切肌肉阻止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滑下来。
“我知道。”他的声音哑了。
“遗体过两天就会送回国，我们在国内的，还能联系上的，有空的，我们就出来，去石头老家一趟。我们总不能就放着他爹娘不管了。”
“是是。”言冰云咬着后槽牙，“我马上就出来。我们找个儿地儿。”

Chapter35
小杨又来接人了。
沈婉儿在匆匆忙忙地换衣服，许媛媛看着都觉得吓人。“你慢点换啊，你粉底都要被领子给吃了。”
“啊啊啊啊我要来不及了。”沈婉儿急得要冒汗了，“啊我早上起晚了你怎么不喊我。”
“啊？？？？！？”许媛媛看着沈婉儿，“哈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有工作。你今天又工作昨天还看了一天的电影呢？”
“有工作就不能休息啊？？？”沈婉儿仰着头，把衣服穿好了，白了许媛媛一眼。
“你有时间不把你的建筑学好好看看，还在这儿玩。”许媛媛撇撇嘴，把手上的水擦在衣服上。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工作群里的各项事物，抽出一丢丢精力瞥了沈婉儿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手机，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许媛媛一向忙得团团转，沈婉儿已经熟悉了媛儿宝每时每刻都拿着手机的常态，有时候上一秒两个人还在聊八卦，下一秒手机铃一向许媛媛就接了电话开始说起工作的事情了。沈婉儿已经在心里给许媛媛定成了“陀螺”。
“我提不起劲，我哥一天不同意，我一天就堵得慌，根本不敢。”沈婉儿从鼻孔里出气，“唉……未来路难走啊……”
“哎呀，难什么难……”许媛媛忙里偷闲拍了两下沈婉儿的屁股，“快滚，你的经纪人还在等你呢。”
“啊！”沈婉儿仰天长叹，“好烦。”
小杨的电话应景地响起，沈婉儿吓得眉毛都变了形，“来了来了来了，真的来了。”各种胆怯地碎碎念，沈婉儿随手拎着包就噌噌噌地下了楼，剩下许媛媛还在和自己的同事周旋。
“呦呵，长本事了，这么长时间，你在家里干嘛呢？”小杨没好气地把车门锁打开，青着脸看着坐进来的沈婉儿。
“啊呀，我总要化个妆吧。”沈婉儿把包往旁边一甩，一手把门带上，“啊呀啊呀别说我了，赶紧上路吧。”
“你也知道要来不及了啊！”小杨摇摇头，发动了车子。车头一骑绝尘地跑了出去。
到大楼底下的时候，沈婉儿向上扬了扬眉，转头问小杨，“这次这个杂志拍摄地点这么气派的么？”
“反正通知在这儿的。”小杨把东西从车里搬出来，“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其实按你的番位，也不知道最后拍完照片了，你究竟能不能出镜。”
“关键是能不能拿到钱。”沈婉儿眼睛向上翻，她才无所谓要不要拍要不要出镜咧，只要能有通告费拿，她一点都不在乎。
“你就看钱。”小杨骂她的气势也不是很足。自从知道她可能要解约，小杨心情一直不是很好。沈婉儿确实觉得对不起小杨，所以在各方面暗戳戳地提带周荔妮非常用心。周荔妮多少算个好苗子，现在多多少少也有些粉丝了。沈婉儿是希望着周荔妮能够通过正剧类型的小网剧多挣挣人气，毕竟她大气的长相放在那儿。不过现在这个时代这种长相实在不能算吃香，沈婉儿也觉得很无奈。
“不看钱看什么……”沈婉儿摊手。总要和生活屈服啊。不知道满腔热忱的小杨，以后还会不会在这行受挫。小杨太真诚了，碰上白眼狼就会很容易受伤。沈婉儿有时候也会为小杨捏上一把汗。
“说的也是。”小杨上下拍了拍手。“进去吧。”

场里人三三两两的，沈婉儿一眼看到了武安思，武安思比前段时间还要瘦了。上次好像听说武安思接了一个民国剧。这古典长相，太适合了。沈婉儿屏了屏息，穿着高跟鞋昂首挺胸地走了过去。
“来了啊。”看到沈婉儿走过来，武安思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温柔笃定。
“可能迟到了一点，真是不好意思了。”沈婉儿笑了笑，把包放在一边。
“没事儿，主演还没到齐呢。”武安思稍稍抬头。
主演……还没到齐。主演？？？沈婉儿皱了皱眉头，女主已经到了，那只剩……我去这人不会解约了以后就真的不来了吧，这么没有契约精神么！！！！沈婉儿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冒出了一股怒气。她磨了磨牙，一只手悄咪咪地去够刚才才放下的手包，准备把手机翻出来。
门口。励生来了。
沈婉儿眨了眨眼睛，不是解约了么？励生还在和言冰云联系么？
剧方宣传那块儿的人员走上去，像是打算寒暄什么。沈婉儿远远的看不真切，只发现讲了两句话后，剧组人员的脸色就变了。而励生的脸色，自走进来就不太好看。
两个人停留的时间久了，场上的人就都看到了。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复杂百态。这里不乏有人知道言冰云已经解约了的消息。现在这几个人一起等他的场面。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开始有了窃窃私语。
“看起来协调有点麻烦了呀。”武安思还是樱桃小口微微敛唇。出问题了。这对一个在圈里浸淫多年的人来说，也是见怪不怪了。武安思笑了笑，也没多说话。
沈婉儿暗自咬了咬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励生没能联系上言冰云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婉儿说的是实话。
武安思略有一点诧异地看了眼她，轻声开口。“言冰云解约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沈婉儿点了点头。可是他人呢？
“有可能是利益没谈妥吧。”武安思感觉出来沈婉儿似乎有些疑惑。“就是真不来了，其实也不会很耽误拍摄的，主题有很多。”
话是这么说，但好好的主演硬是不来了，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再说这也不是临时通知的行程。
沈婉儿想不通。
其实励生也挺想不通的。之前也没说什么，前几个杂志，甚至综艺都跑了，可今早打电话一直都打不通。快到中午了才从微信里发了句来不了了。就一句话，干干净净的，再也没有下文。后面再联系就联系不上了。
励生之前还觉得作为已经解约了的人，其实言冰云和他也算是好聚好散。把《晚月有昳》相关的跑完，励生就会专注罗熠了。今天这一出，这桀骜不驯的言冰云给他闯的一桩桩麻烦事又回到了他的眼前。
但事实上束瞳确实是《晚月有昳》的灵魂人物，作为真的白切黑，这种类型做主角在市场上还是很少见的，可以说是能够引爆话题的。作者又进行了价值观的修改，在狭小的范围里，《晚月有昳》可以称得上一句吸睛。言冰云缺席倒确实会让一些主题拍摄丧失亮点。
励生也束手无策。他当场又打了电话，但是对面毫无接听应有的声音。工作人员的颓丧都有点抵挡不住。沈婉儿也跟着着急。
武安思的头突然转动了。沈婉儿跟着她的目光转过去，看到门口来了个人。
很难说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第一眼望过去只能用气质夺目来形容。沈婉儿只觉着是日常身居高位的人才能有的端庄凌厉感。这样的人，她都没见过几位。也不知道是哪个圈儿高层到这儿来走一遭。场上开始有女明星窃窃私语。沈婉儿都隐隐听见“贵妇”“捉奸？”这样的词儿了。沈婉儿觉得好笑，这女人还真不像一个养尊处优，依附男人的贵妇人。
女人走到他们这边，桃花眼看起来温温润润的，不显山不露水，如果不是这双眸子太过亮的缘故，看起来也是温柔。
眼神在他们几个人间扫上一扫，上挑的眉峰隐隐流转了点气势。女人突然笑了一笑，走到沈婉儿不远处，对上了沈婉儿的眼睛。
“你是沈君？”声音干练带着英气，刻意温柔了下来，但意味并不明显。
好久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了……
沈婉儿一阵恍惚，就好像能够回到从前一样。回到那个年代的喜悦和与后来完全比不上的淡淡忧伤。可是她很清楚，完全不会有了，那样的日子，再没有机会了。
沈婉儿端起公式化的笑容，微微点头，眼神里有了戒备，“是，我是沈君。”
女人向前走了一步，微微笑着，伸出一直胳膊，做出握手的姿态，轻轻点了头，“言雪蕙。”

言……言雪蕙？
沈婉儿倒吸一口凉气，将将把面上稳住。“您好。”
言雪蕙温柔地笑了笑，“不必见外。”她转过身，从身后跟着她的男人手里把拎着的袋子里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包好的纸杯，递给了沈婉儿，“过会儿还有事情要麻烦你，这个用来提提神。”“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按我平时喝的买了，希望不要太对不上你的胃口。”
沈婉儿迟疑了一秒，言雪蕙把咖啡放进了她的手里。温热的，握起来很舒服。“我可能……从方方面面来说，很难能帮什么忙。”沈婉儿心里有点忐忑，面上倒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她看不出来这到底在唱哪一出。碰上大佬级玩家，她除了灰飞烟灭恐怕也没有别的好办法。这究竟是在想做什么？
“你要是都帮不上忙，我只能另外找人了。”言雪蕙笑了笑，桃花眼弯弯更加明艳，“但是我另外找的人你也认识，而且比我更方便快捷，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言雪蕙微微垂头，长发侧在一边肩膀上。似乎是嫌着不舒服，她甩了下头发，径直走到剧组负责宣传的人员那边。励生和宣传工作人员站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吃惊的样子。
言雪蕙面上温暖，但是还没开口就隐隐有了一种压迫感。这熟悉的观感让励生虎躯一震。言雪蕙并没有认真看他们，说话语气也带着俏皮，“言冰云今天大概来不了了，如果有什么损失会按照换算赔给你们。”言雪蕙点点头，回身拍了拍跟着她的男人，“钱从我卡上走，这块儿我就不管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就去问欧阳冀那边。”
“是，言总。”男人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
“那个……”沈婉儿鼓起了勇气，“我的就我自己付吧。”沈婉儿是看出来了，言家二姐估计要带她走有事儿。
“不必了。”言雪蕙笑着偏了偏头，踩着高跟鞋向后走，“沈重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你那点儿钱就留着自己花吧。”言雪蕙转身，走到沈婉儿旁边，做了个手势，“去车里说吧。”

言雪蕙的车是沈婉儿见过最好看的。各方面都很合她的眼缘。言雪蕙带着沈婉儿坐在了后座，沈婉儿抬头，看见驾驶座上有人。
“这是……”沈婉儿发声，想了想，又闭上了嘴。眨了两下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你多久没有联系过他了？”言雪蕙挑了挑眉。眼神的意味沈婉儿看不出来。
“周二吧。后面大家都要忙工作了，觉得会经常见到，也就没再多说。”今天是周五上午了。他们俩周二才见过面。沈婉儿沉默了几秒，“发生了什么事情？”很明显，平常从不过问的言家二姐都来管事，肯定是出事了。
言雪蕙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解开锁屏，把手机递给沈婉儿。
“《中国军人于马里被杀》”，页面下面一行是《联合国驻马里四名战士被杀》，配图是一片荒凉的炮火之地。
沈婉儿呼吸沉了起来，她把手机递还给了言雪蕙，明明没觉得有多难过，为什么说话突然变得这么艰难。“谁……”
言雪蕙看起来也不比她好多少，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些落寞，“那是他本科的室友。”“我今天早上看到新闻就知道不好。你仔细看一下，已经不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们肯定早就得到了消息。”言雪蕙叹了叹气，“当天他们就应该知道了。我现在联系不上他的班长，大约是换手机了。”“我需要你帮助，”言雪蕙用手指点了点手机屏幕，“我想知道他父母的地址。”言雪蕙转头，看向沈婉儿的眼睛。虽说没有什么别的话语，却依旧有着居高临下的气场。
沈婉儿眼睛清淡而明亮，情绪温柔而韧性，沈婉儿淡淡地挽起嘴角，“您确定，要我去么？”沈婉儿一字一句地问。
言雪蕙看着沈婉儿坚定的眼神，也笑了笑，但是是轻松的。“我倒是不在意上一辈的事情。如果你真有那么在意，现在我们也没法在一起坐着了。”
“那您确定么？”沈婉儿再次询问，“您确定要动用……”
“我肯定是要麻烦你的了。”言雪蕙看着她，“阿君，我一定要找你是因为，我也很怕，很怕他出事情。冰云这个孩子，他很冲动。我很担心。”
“啊……”这……言家二姐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啊？沈婉儿深吸一口气，“我去问问。”先做了事再问情况。这状况也是刻不容缓了。
沈婉儿打电话是给了季秦。季秦虽然感到奇怪，但也给她了。“小阿君。你要做什么事啊？”
“肯定不是违法乱纪的事了！”沈婉儿在电话里撒娇，“季二哥哥，你还不相信我么？”
“我当然相信你。但是你是为谁问的，这我总要问问你吧？”季秦向来聪明。
“为……”沈婉儿面上一红，“我一个朋友，她家里人和这件事有关系，她……”沈婉儿谎话编不下去了。
季秦笑笑，，“行，你自己注意就好。”
沈婉儿眨巴眨巴，把地址告诉了言家二姐。
“行。”言雪蕙通知秘书订票，一边对前面司机说，“去机场。”
“好嘞。”司机升起格挡，把前后隔开。

“你有什么想问的么？”言雪蕙贴心地帮沈婉儿系了安全带，“也好先了解了解。”
啊……这。沈婉儿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睑抿了一下，抬头问言雪蕙，“他为什么，从军队里出来了？”
言雪蕙伸出一只手点了点人中，目光变得悠远，“那是……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的事儿。”言雪蕙看起来有一点烦躁，她从座位下拿出了一瓶香水，喷在手腕上。“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家老爷子，你肯定知道。我们家老爷子虽然让我大伯，叔叔都去当了兵，老人家并不愿意让我们下一代再去从军。”言雪蕙双手抱臂，“可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冰云他突然就想参军了。”“他是瞒着我们的，我们谁也不知情。他应该和你讲过吧，他学了什么？”
“没有，他只是说保密。”沈婉儿耸了耸肩。
“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他学的就是信息安全，保密相关，也没说错。所以他的资料你们应该是查不到的。”言雪蕙点点头，“我们是什么时候知道呢？呵，是他毕业的时候，要分配了，分配的首长看到他的名字，打电话给爷爷问说您孙子打算报名去那么远的地方啊，很危险，你们家里人也同意吗？”“也别提爷爷有多生气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爷爷发那么大的火。”言家二姐深吸一口气，“当时爷爷已经不怎么管家了，所以这件事就降到了我的肩上。他那个小兔崽子不在家，爷爷的怒火全被我们给承担了。”言雪蕙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好，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当时家里已经退了一步了。心疼他这七年来的时光不能扔水里废了，爷爷当时在暴怒之下，也没有办法跟他联系，我就去找了负责人。问问他们能不能把他的志愿改在国内。这算是家里最大的让步了。”“可是小兔崽子一点也不领情。他要去的那些地方，就刚刚给你看那个地方，他在那边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家里怎么办？”“爷爷能同意吗？混是我们家里能同意他就送死吗？”言雪蕙问沈婉儿。显然怒火上来了。
沈婉儿瑟缩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说啥。
“你应该知道他要是没了我们家里该有多难过，对吧？”言雪蕙说话很轻，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惆怅。
“所以他就……”沈婉儿尝试去问。
“这个小兔崽子，他就抗分配了。”言雪蕙白了一眼。“幼不幼稚，还反抗做个明星。爷爷这活了么大年纪了，要儿还看不出来他现在这点风浪。那些年不就白活了？”
沈婉儿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这种做法，在长辈眼里都是瞎胡闹就是咯？！
“问个题外话啊？”言雪蕙眼睛亮了起来，“他和你求婚了没有？”
“哈？”沈婉儿双眼懵圈。
“额……”言雪蕙迟疑地转了转头，“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言雪蕙在心里摇头，小兔崽子跪了那么久才被同意，到现在也没个表示，真是逊得没边了。
沈婉儿怀疑自己的耳朵，在车上翻来覆去地琢磨这句话。一直到飞机上，都没能停止自己忐忑粉红又担忧的内心。

【抱歉前两天看剧太快乐了，今天三楼补上。】

Chapter36
飞机落地都是两个小时之后，沈婉儿跟着言家二姐第一次做了头等舱。言雪蕙自己担心，但是倒反过来安慰沈婉儿不要太着急，把自己那盘儿水果都尽数递给沈婉儿了。
沈婉儿吃了两片橙子。言雪蕙给的咖啡苦，沈婉儿又多喝了两杯牛奶。言雪蕙不愧是商界领袖，一边担心着弟弟的事儿，一边还在飞机上管理着公司事物。沈婉儿寻思着空中没有网，还颠簸，做这真是费心费神。
下飞机后，已经有车在机场里等着了。沈婉儿还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过，跟在言家二姐后面还有些忐忑。言雪蕙拉开车门，和驾驶座上的人点了点头，车就开了出去。
“我们是要去xx小区么？”沈婉儿身子偏向言雪蕙，小声地问了一句。
言雪蕙拍了拍沈婉儿的胳膊，点了点头。沈婉儿看着人家的脸，也就不好说话。
说句实在话，言雪蕙对沈婉儿的态度已经是非常之好，但无奈这姐姐已经在公司在家掌权多日，气质这块儿拿捏得比沈重还要讲究。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撑得住这姐姐的气势，也难怪言冰云在家对这姐姐没什么好脸色。
沈婉儿暗自眨巴眨巴眼，也没再和言雪蕙再多说什么。她倒没有那么担心言冰云。言二姐担心自家弟弟冲动行事，但是沈婉儿认识的那个言冰云并不是一个冲动的愣头青，她倒不觉得言冰云会陡然做什么过激的举措或选择什么的。
故事有两面，她算是从言冰云和言家二姐两个人那里了解清楚了这个隐秘的真相。言冰云报国防生是瞒着家里人的，家里人也确实不知情。直到最后分配的时候，才有老爷子认识的人把这事儿啊，告诉给了言家家里。所以这也不是言家二姐的做了什么，也都是老爷子的意思。彼时的言冰云一心只能接受自己选择的人生，便就这样和家里闹翻了。言冰云那时抱怨家里什么也不留给他，对这点言家二姐嗤之以鼻，“他除了会花钱，他会啥挣钱啊？！”言雪蕙摆摆手，“那时候给他的钱全给花了，还挣钱呢？这公司要是都给落到他手里，那就是一顶一的给一家垮一家。”“他根本没有任何经商的天赋，他的钱家里专门有基金会打给他。也不是说靠家里养着吧，也算是补偿叔叔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这都爷爷的意思。我也鼓励过他啊，他……”言家二姐摇摇头，“他做不了的。我又没办法。”
沈婉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言家二姐点点头。言家二姐看着沈婉儿觉得好笑，突然想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沈婉儿看着这包装精美又繁复，就知道这价格一定不菲。这么好的东西，她哥都没给她买过。
言雪蕙把盒子翻盖打开，里面是一条闪着亮光项链。“初次见面，一点薄礼，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作为言冰云的姐姐，第一次见到你，总得给你点什么东西。”
什么薄礼啊……沈婉儿倒吸一口气，这一条十几万块的东西，沈婉儿要是自己才不舍得买呢。她也就在时尚杂志和小杨耳提面命让她看的红毯照里才能见到这些项链，当然还有各种贵的多的首饰。但是这要她自己有这么一件，她真是……“这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言雪蕙看着她，眼神打量着，眉眼里有点笑意。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沈婉儿的头发，“真是持家的好孩子。”言雪蕙觉得好笑，“你哥平日得有多怠慢你啊，怎么姑娘家家的，什么都没有。这就姐姐送的，收下就是了。”
沈婉儿推脱不得，只能收下了。这下她看言家二姐身上的首饰衣物，更加觉得精致妥帖。和人家真正有钱人相比，沈婉儿觉得自己过得还真挺糙的。

【今天就441。重头戏明天放。】

车子停在大门口。沈婉儿从车窗里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地上的红纸，她认得出来，这时放了鞭炮之后留下来的灰烬。
“应该就是这里了。”沈婉儿转过头和言雪蕙说了一句，言雪蕙点点头，把车门推开，沈婉儿见着也就同样推开了门，下了车。
面前是一个老式的居民宅，不只是外面，连楼梯口楼道里都满是红纸屑和纸灰。沈婉儿闻着空气里的味道，觉得有些呛得慌。
“这里是……”沈婉儿想问一句。
“廉向磊家里是拆迁户，这时他们拆迁分得的房子，周围邻居都还是那一圈人，所以这种环境都正常。”言雪蕙补充着告诉沈婉儿。
沈婉儿干脆闭了嘴，她并没有嫌弃这边的任何意思，但是显然她想问的言雪蕙都回答了。
“上来吧，二楼。”言雪蕙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正了正领子。
本来沈婉儿今天穿了挺漂亮的小衣服，但是到了机场之后言家二姐就递给她了一件黑色长裙让她换了。两个人看起来倒也庄静肃穆。
二楼有一家的门是开的。大门敞开，里面可以看见水泥地的毛坯房。门帘上是着模糊不清的符咒式的穗子，墙上张贴着已经卷了边的红纸，黑色的毛笔字遒劲有力，上面写着春节要写的吉利话。整个家里甚是冷清，迎面来就是一个案桌，案桌上的红烛闪着细小的火焰，中间放了几个白色的骨瓷碟子，里面摆着一些沈婉儿很少见过的糕点。
应该就是这家了。沈婉儿定了定神，刚在门上准备敲击，就听见了屋里传来的悲恸的哭声。她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这种恸哭，她太熟悉了，熟悉得就好像，她再也迈不进去这个门。
有楼上楼下的街坊邻居买了菜回来，手里提着塑料袋，狐疑地瞪着她们这两个在门外站着不肯挪动身躯的外人，手中的菜碧绿得让人垂涎欲滴。这样富有生机的市井生活气息和屋里面的冷清形成的强大冲击让沈婉儿觉得睁不开眼睛。
言雪蕙冷静自持地在门上敲击了几下，发出清脆却陡然又沉闷的声响。沈婉儿没有抬头。不知道是怎样才能敲击出这样的声音。
屋里面瑟瑟缩缩的。很快，有一个长得矮小粗胖的妇人围着围裙走了出来，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惊诧地看着两位长相出众衣着不凡的陌生人。
言雪蕙深深地鞠了一躬，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信封，实打实地交在了这精力交粹的妇人的手上。“请节哀。”
信封厚重，妇人像握了烫手山芋一样吓了一跳，抬头看着言雪蕙，眼里有了胆怯之意。“请问…您是？”
“我是您儿子战友的姐姐。”言雪蕙声音低沉，双手握着对面人的胳膊，语气沉痛。
“哦哦。”妇人突然明白了。“是不是耽误你们的事情了？他们在屋里面，我带你去看他吧。”
“啊，不急不忙的。您不用这样。”言雪蕙反过来拍了拍夫人的臂膀。
“他们过来，我已经是很……”妇人刚想说两句，又沉浸悲恸的消息里无法自抑，手上的动作摆了很久也不能把自己的情绪挽回回来，手足无措又泪水淋漓。
“阿姨……”沈婉儿的声音颤了颤，“阿姨，我们要挺过去的。”沈婉儿把妇人抱进怀里，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颤一颤，悲不自胜。
妇人却首先反应过来，把沾满泪水的手在围裙上拍了拍，对着她们说，“我带你们去看他们。”

妇人把他们待到了一个里间，打开门，沈婉儿看见了一排人，有穿军装的，有着黑衣的，站着的，蹲着的，有十个八个在一起。
言雪蕙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蹲在地上，甚是颓废的样子。胡子都没剃，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冰云，”言雪蕙走过去，旁边的人都让开了一条道，“哏……”言雪蕙发出喟叹的气音，声色里悲伤和无可奈何，“你先起来。”
言冰云抬头翻了一眼，看到言雪蕙的脸，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锐利。“你又来了？”讽刺的声线十足，“怎么哪儿都有你呢？”
“你姐姐是担心你。”沈婉儿走过来，轻轻拉言冰云的袖子，“你先站起来吧。”
“我做什么事，还要你们管了不成？”言冰云眼里的嘲讽意味收了一点，却依然是极冲的语气。
“冰云。”言雪蕙的声音有了点长辈压制的批评。
“你……”言冰云扶着墙站起来，眼神里积攒了冰冷的火焰。他身边的战友一把拉出他，略有不自在地向言雪蕙打招呼，“姐姐好啊。”
言雪蕙点了点头，算作应答。“你们都辛苦了。”陈恳的语气。
这话说得不对。沈婉儿心里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看其他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冰子他这样是因为太难过了，姐姐您别放在心上。”一个男人说道。
言雪蕙本身也习惯了言冰云的顶撞，批评是要批评的，但是心里并没有半分火气。只是略微点点头。
一时无言，楞了几分钟，场面上便都尴尬了起来。
沈婉儿叹了口气，“你就是再难过也要振作起来。这边还有……”叔叔阿姨呢……
沈婉儿话没有说完，就被言冰云推搡了出去，言家二姐托住了沈婉儿的后背。
“你懂什么啊！”言冰云喑哑着嘶吼，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痛苦和愤怒。
沈婉儿喘了两口粗气，心里火气也上来了。“我怎么不懂？”沈婉儿讲出话来，眼眶就完全湿润了。“我怎么不懂了？啊？！”
言冰云靠在墙上。
“言冰云你说话啊？！啊？！”沈婉儿看着他，拳头都握起来了，“我怎么不懂了？我问你我怎么不懂了？！我不比你懂！！”
我不比你懂……
沈婉儿捂着面哭了出来。

阳光透过带着灰尘的玻璃折射进屋里，在众人的身上脸部投下不同的光影亮斑，窗户外面宽大的绿叶植物枝繁叶茂，墨绿得像化不开的岁月渺茫。
这么繁荣昌盛的日光，丝毫不若多年前的明亮俏皮，在炙热的空气里，沈婉儿听见它的声嘶力竭，听见撕心裂肺的嘶吼，粉尘里听见它在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泪如雨下。
这样的时候，就应该配一场一病不起的大雨啊，怎么可以存在在这样酣畅淋漓的日光之下呢？
怎么样的阳光之下，却只剩下晦暝淅沥的灵魂。在同一时刻里，有人在恸哭，有人在开怀大笑。世上各人，处境可以截然不同。
沈婉儿一手按着胸腔，另一只的手背抹去了面上的泪水。房间里安静得没有生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她甚少有如此悲愤无法自抑的时刻，甚至说，她活到现在，其实也甚少再难过到这个样子。可是在这里，她可以哭。这里没有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不必要在极度悲恸下，还要考虑自己的情绪会不会给别人造成影响。姥姥姥爷，或是，她的哥哥。
“婉婉……”言冰云的声音喑哑，“他是我过了命的兄弟。”
沈婉儿看着他哭，眼神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痛苦意味，“所以呢，你就话也不说，谁也不打个招呼，就自己这样颓废着。你觉得这样就是对了的么？”
“这件事……”
“行，我不说别的。你说你难过，你难过给谁看呢？或者说你们在这里难过，都是难过给谁看呢？”沈婉儿抽泣着呼吸，“人家叔叔阿姨不需要时间缓过来啊！你们就光顾着自己难受了嘛。”
“不是，妹妹，弟妹，我们还有人，去帮忙了，但是现在遗体还没送回来，好多事情我们现在没法做。”旁边有人开口。其实他们本来做得还行，只不过这两位过来了以后，有些情绪就被打断了。
“那言冰云你呢？”沈婉儿看着他的眼睛，“你就呆在这儿，除了凑数你有什么用？”“你以为人走了，光伤心难过就有用了么？”她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整个人都往下堕，掐着左胸泣不成声。疼痛在胸腔里迸裂开来，她的眼前一片阳光下永不磨灭的明亮绿色。那是那年夏天之后，她最不能再见到的颜色。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经历过心疼……”沈婉儿扶着旁边的家具，眼泪像串珠一样落了下来。
满门忠烈，马革裹尸，以身殉国。如果不考虑时代背景这样的词儿用在沈家这几代人身上，也是说得过去的。即便沈重强硬地给妹妹改了名字，也不能控制所有人，更别提大院儿里的兄弟姐妹们，一口一个的“小阿君。”
沈家的小妹妹，本来就应该是沈家的小阿君。
很多年前，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沈婉儿，只有家庭完满的沈君。
沈婉儿已经控制了很久了，控制不自己不要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不要给哥哥添麻烦，不要让别人的觉得，她是可怜需要别人的帮助的。
但是又有多少，是真的能控制住的呢？那些从小就养成的习惯里，又有多少是改了个名字就能磨灭的呢？
沈婉儿闭上眼睛，阳光打在她的眼睑上，满目鲜红。
她的少年时期，似乎一直都度过在钝痛中。
她很少能睡过一个饱满安适的好觉。在无数个翻来覆去的夜晚，低沉的电话铃刚响，她就睁开了眼睛。家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时儿，门就打开，在吱吱呀呀地关上，军绿色铁锈的大门，总不能一步到位。
有时候是夜里的紧急任务，有时候是夜里突发的急诊手术。只要声音响起，就必定会有人悄悄离开。
电话多半是凌晨打来，响过之后，沈婉儿便睁眼到天明。
那是一种困倦的钝痛，再也无法睡着，闭着眼睛，心脏一声强过一声，隐隐作痛，不知父母再回来还会不会安然无恙。她军纪如山的父亲，她爱病人如子的母亲。
等撑到白天，就是一种慌忙的钝痛。她担心白日的突发状况会让父亲血染军绿，也害怕医院突发的医闹使母亲的白大褂上染了暗红。非要是等到晚上看到两个人在家里安安静静的，才算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
电风扇的吊顶吱吱呀呀地响着，冬雪于树干下滑落，夏夜的潮热和冬天的干冷混在一起，在记忆里压迫着身体，悄无声息的压痛，也是一种钝痛。
直到那场夏日的午后，终究汇成一股摧枯拉朽的钝痛。
自此，再无轻快可言。

【构思这段的时候，我在写余欢……大概你们也不记得余欢了吧。不过过了这么久，终于把这段写到了。】

在场的人都变得很沉默。知道内情的言家姐弟和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各个战士都在看沈婉儿。
沈婉儿靠在桌柜上，尖角抵在她的后背，她感觉不到痛。眼泪多了是悄无声息的，濡湿在掌心蔓延开来，她的耳边是发了疯的蝉鸣，心脏痛得让她一时站不起来，也坐不下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停滞不前，她郁郁葱葱的年华，从来就没有回返的可能。她曾经无数次在佛前跪着，请求如同小说一样的情节在她身上发生，即便改不了结局，也至少做一个懂事的女儿。
时光从不为少年留。就像她哭得歇斯底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光一秒一秒地过去。
哭得太狠了，以至于握成拳头的手也只能摊开。言雪蕙走到她身旁，把她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言雪蕙拍拍沈婉儿的后背，入手是一片湿热。在她这个年纪，父母健在，三五好友和睦，日子还算是美满惬意。她没有失去过至亲，奶奶和婶婶去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没有太多印象了。当年言家叔叔阿姨去世的时候，她还记得她已经完成了她第一笔职业股份投资。 而那个时候，沈家妹妹，还是个小姑娘。言雪蕙目光投向自己的弟弟，那时候他还是个混不吝的高中生。
“婉婉……”言冰云声音变得担忧，眉头也皱了起来。周围的战士们欲言又止，目光里也投露了担心。
言雪蕙拍了拍沈婉儿的后背，沈婉儿举起一只手，晃了晃以示不必。她抹了把泪，把神色稳定住，向言家二姐点了点头。言雪蕙也就把手放了下来。
沈婉儿缓缓向言冰云走去，言冰云伸手想拉住女朋友的手，但是沈婉儿避开了。“你振作起来，你要找点事做。你不能白白待在这个地方。”沈婉儿小声对言冰云说。“我去安慰叔叔阿姨。这个我比较有经验。”沈婉儿拍了拍言冰云的肩膀，就走了出去。
正巧这时买菜的兄弟回来了，言家二姐拎过塑料袋，看了眼里面的菜，发现自己也不大会做……“我去把菜放到厨房。”
言冰云看了看自家老姐，对她突然能解决做菜问题表示惊讶。
沈婉儿在安慰这个方面确实很有一套。吃饭的时候，烈士父母已经平静下来了。
几个战士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沈婉儿觉得他们带节奏的能力倒是挺强的，越说越让人家伤心。
按照班长的意思，明天，最多后天就会把骨灰盒或者遗体带回来了，言冰云让老姐带着婉儿回去，他把这件事完成后就回去。他实在舍不得他的婉婉在这边受苦。对此言雪蕙皱了皱眉头，“哈，你就不关心你姐姐我？”
“我关心你干嘛？你从小都没用过差东西，你不会自己住酒店啊？”
言雪蕙差点没给言冰云的耳朵揪下来，“你老姐我在国外受苦的时候你说话了么？”
言冰云？？？“你受过什么苦啊，你那叫做受苦？”
鸡同鸭讲，言雪蕙都懒得睬他。“行吧。我也懒得睬你。你还没和沈家小妹妹求婚呢？你跪那么久有什么用？”
言冰云眼神有点落寞，“还有她哥啊……哎开玩笑啊，她哥你知道的，那是好相与的人？”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姐姐我不会帮你的。”言雪蕙拍拍手，把电脑拿走。
“我也没想着你会帮我！”言冰云摆摆手，“你走吧走吧，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