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那样冷漠的,不近人情的句子活生生地扎进了苏若浅的大脑,她身体里的每一寸神经都带着鲜明的疼痛,甚至不等她做好准备面对时,就已经以压倒性的姿态扼住了她的咽喉。苏若浅痛苦的快要窒息,很想找个地方大声地哭出来,很想拍桌而起指着这个变得陌生的女人大骂一通,很想坚定地告诉她无论有什么都不能够阻止自己的行动,影响自己的想法。可是张口的那一瞬间说出来的却和自己所想的截然不同。
[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打电话也是问一些关于作业的问题,可能让某些同学误会了吧。]
[谢谢老师您的提醒,我想我以后会更加注意的。]
[辛苦了。]
这是苏若浅缓缓说出的三句话。每一句都要带着灿烂而真实的微笑平静地说出来,苏若浅感觉心中被无数根细线勒紧,尖锐地勒破了血管,让每一寸血肉都疼痛的难以置信。窗外吹着的是冷冰的春风,千万丈的寒冰就这样驻入她曾经的热情如火的灵魂深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巨大的呐喊声。可惜,谁也听不到。
苏若浅冷静地走出办公室,然后发疯似地在走廊里跑起来。最顶端的地方,那是苏若浅曾经无比热爱的班级。然而现在里面坐着一个自己那么喜欢的,却在刚刚才被老师劝导过要疏远开来的少年,和一个自己并不知道的,出卖了苏若浅和夏木旬的[朋友]。那时候市三好生刚刚开始竞选工作,苏若浅和夏木旬都是最有实力的竞争者,所以有人为了为数不多的两个仅有名额,出卖了他们。
苏若浅跑到了离班级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柔弱的背脊紧贴在覆满米色瓷砖的墙壁上,身体一点点地下滑,整个楼道中都回荡着她粗重急促的喘息声,空气里浮动着的尘埃几乎让苏若浅呛出了眼泪来。她明亮的双眸被浓密的睫毛所覆盖,白皙的手指不停颤抖着,绝望而愤怒。
[浅,你不要这样。]
夏木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看着蜷成一团的苏若浅,表情是沉默。苏若浅迷茫地抬起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面庞落下来,脸上还绽着奇异的笑容。她缓慢地紧紧握住少年修长而有力的手,站了起来。苏若浅的表情在阳光下显得动人而美好,她灿烂的笑容让夏木旬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苏若浅轻轻擦掉留出来的泪,已经僵硬的身体倔强的站直。
[她应该也跟你说了吧。] 苏若浅平静地呼吸着,沉静的根本不像是刚才的她。
[刚才叫我去教室办公室的你,知道我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沉痛和不甘才完成那一句话的?夏木旬,我很想知道,失去了你的我,会怎么样。我会死吗?那么,就按她所说的做吧。就那样吧,我们妥协,不在抗争。按照所有人所希望的那样好好走下去,再也不交集。夏木旬,你认为如果这样走下去,没有了你的我,会活得很好吗,到底会怎么样呢?你说话啊夏木旬。]
夏木旬沉默地听着苏若浅的语无伦次,浅褐色的瞳孔里流露出罕见的悲伤。他微微低着头,耀眼的阳光透过照进走廊,夏木旬蹲下的身体在地面上拉出了一个,长长的,落寞的影子。
[浅,不要这样。] 夏木旬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干净而温暖的声音里加重了语气。
[夏木旬,我没办法不是么?她在逼我啊,她逼我我要怎么办?] 苏若浅优美的诗歌一样动人的声音里埋藏了深深的绝望,让夏木旬忍不住偏过了头去。
苏若浅无助而痛苦的呢喃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被哭泣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在那光影交错的世界里,苏若浅狠狠地把头砸向了夏木旬的肩膀然后大声痛哭起来,眼泪砸落在大理石砖砌成的地面上,不成样子。苏若浅断断续续地抽噎让夏木旬心痛而悲伤。
[那我们就妥协吧。但我不能够让你这样妥协。浅,你应该笑,应该毫不在意地笑。] 夏木旬轻轻地拍着她发抖的后背,直至她平静下来。苏若浅抬起头,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泪痕在白皙光滑的脸颊上交错着,如同潭水一样深邃的浅灰色眼眸里毫无波澜。
[呐,我们是朋友,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 苏若浅抓紧了夏木旬的手臂,指甲深深地刺进他的肉里,像是要求证什么的口吻,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保护住最后的一缕维系。夏木旬点了点头,他看着安若离终于获得了某种安慰的神情,然后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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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刺耳的铃声响起。毕业考时候苏若浅考了全市第一名,而夏木旬交了白卷。
那一年苏若浅十三岁,夏木旬十四岁。夏木旬再也不是苏若浅的同桌,整个春天的风都在为他们凄厉的呼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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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若浅在丛可然面前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已经时隔了九年多了。她和夏木旬约定,一定要考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却都没有实现。那些年少时美好而阴暗的记忆驱使着他么两个人越走越远,成为了两条平行线,再也说不出到底为了什么而努力地想要交汇在一起。当那是苏若浅人生中最灿烂的阳光,谁也无法改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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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可然。
我初次在苏若浅的生活里接触到夏木旬是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苏若浅的文章里不断出现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子,感觉真实而虚无。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苏若浅最喜欢的人。他们不断地分离不断地相聚,那种带着绝望和坚韧的情感让我深深震撼。苏若浅说,四年是四十八个月,是一千四百六十一天,是三万五千零六十四个小时,是两百一十万零三千八百四十分钟,是一亿两千六百二十三万零四百秒。她说她想要把每一秒都无限延长,但还是觉得太短太短,她说她想要把全部的感情都融进这些时光里,但我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苏若浅也知道。所以她说五年前的苏若浅因为失去了夏木旬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不过是别人希望中的苏若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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