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上一向是热闹的，近日却不然。自鹰店一探，我总想朝外头跑，却遭了丹歌阻止，真去问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府内并不是丹歌说了算的。这一日，我倒腾着腿儿，快步向阿爹房中走去，丹歌就快追上来时，我也顾不上许多，将阿爹房门拽开，这便矮身钻了进去。

房门一响，我还当是有亲近人来，手中书册随手搁置，抬目去看，却不见人影，我就知大概了。
目色下移。果不其然是两个小家伙其中一位。看我与她对望，还恰到好处的露出个乖巧笑——得，肯定有鬼主意。
为人父的，又能如何？只能抬指揉了揉晴明，唤她。
“熙和。”

“爹爹~”
腻着声儿跑近，他尚无动作，我也不大在意，双手撑着他的膝盖，便要攀上他怀中。
“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鹰店，里头的鹰有这——么大。”我一面说，一面与他比划。“可有意思啦！”
得意地笑下面掩藏着试探。
“你想不想去看？我带你去呀！”

果不其然。
“阿爹不去。”
还没等她句末的甜糯落在我心头，先狠声拒绝，免得自己心软答应。
半晌没什么动静，眼色下觑，我拒绝的太快，小家伙应是没防备，一时怔在那儿。
我也为难，近来东京城中有寻衅滋事的，开封府都贴了布告，寻常人还避之不及——她倒好。
“你也不许去。”

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怯怯地，一时不敢说话，咽了口口水，干涩涩地问。
“为..为什么呀？”
低垂着脑袋，因他口气中的些许冷硬与疏离，悄悄朝后退，哪儿晓得后方并无倚靠，慌张的小手扬起，拽住他的衣角才算勉强稳住身形。透过他的眼中，我瞧出了许多不满，愈发委屈。
“阿爹不想玩，也不叫熙和顽么。”

衣角被人握住，又有些微哭腔入耳，不由一叹——她太过敏感，反而不似她母亲开朗，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小孩的眼界之中，无非是好玩与不好玩。我让她玩得开心，我就是好的。不准她胡乱跑路，我便是坏的。
小孩道理再简单不过，但我又如何与她解释大人的复杂呢？不过是蹴鞠马球的陈年旧事，偏又惹的京中纷乱。
“哪来的这么多玩不玩的——”
早被愚民闹的焦头烂额，不耐烦再去与她分说，话更是急。
“这月不许出门。”

不许、不要。
我很难得听到这样的话，何况，是自阿爹口中说出的。我课业不精时他也不曾这样气恼，赖床时他亦肯给的娇宠，如今却全然收回了。
我待阿爹阿娘的喜爱，当时满心满意地，他却能说收便收了。我有些气不过，又原路手脚并用地爬了回去。双足落地，偷偷抹了脸。
“那就不去吧。”瞥他一眼，“以后多不出去了。”

连滚带爬的动作实在把她心中喜恶摆的太过明显，我趁她背向正往下爬，拎衣领拢在膝上。
“胡闹甚么。”
臂固在她一侧，好安住她撒腿就跑的无赖念头。
“阿爹不是不许你出门——最近城里太乱了，有人打架，还流了好多血，熙和知不知道？”

阿爹是顶厉害的人，他能认得清许多晦涩难懂的字，也能将我像个小土豆似的拎起来，就如此时这般。我挣脱不得，便安分地接受了这个像小土豆的姿势——又坐在了他怀中。
他的语气回暖，我此刻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得偷偷寻他的衣袖擦脸。
打架？流血？这话将我说得一愣一愣，下意识便往他怀里面坐了些。
“那——那阿爹也不该凶我的。”
我仍是很委屈。
“该讲道理。”
譬如摆一摆街市上打架、流血的模样，也好过方才那样。

是我一时情急么？也不然。
不过是近来事务繁琐，城中人心浮躁，往日一笑而过的鸡毛蒜皮小事，都要闹到头破血流。
我为其所扰，却不知自己也与他们无二，更有甚者，要对家中小女迁怒。
垂眼见膝上小童乖巧，抬手抚了抚她背，权当自己认过错了，口中还不肯说错。
“你何时去了鹰店，阿爹都不知道——若不说的厉害，知缇再乱跑怎么办？”

“我是很怕流血的，”原先磕着碰着那一点破皮都要叫我掉金豆子，“倘若阿爹早说清楚，我一定乖乖的。”
这会子，那点委屈尚在，却不大打紧了。我强调了一回，定要他将话掰开了揉碎了说，待人答应了，这才又乖顺起来。叽叽喳喳地朝他说着鹰店的奇遇。
“鹰店啊，前几日去的，那里的老鹰张开翅膀能将金乌遮住，却又叫驯兽人收服得服服帖帖。”
“阿爹，我还在那处见到个胆子很大的姐姐，她说，她是扶风来的呢！扶风是哪儿你知道么...”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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