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多病身 
 晨曦烂然，鸡鸣阵阵。 
　　静了一晚的容家大宅，再度传出人们走动、絮语声响。 
　　西南客厢中胡家父子歇息的客房里，一整晚端坐椅上的胡朔睁开困倦的双眼，清秀的脸庞汗湿一片，惨白中夹着病态的青灰色。 
　　仔细一看，不止她脸上是汗，就连一身的衣裤，也都被汗水浸得湿透，彷佛刚从水中被打捞起般，狼狈已极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毫无血色的双唇紧抿，胡朔缓缓起身，步履踉跄地走向衣柜，换下汗湿的衣物，接着来到窗边的盥洗盆架前，俯首一张口，一大口殷红鲜血从她嘴里吐出，尽数落进架下痰盂里。 
　　「……」拇指揩去嘴角残留的血渍，胡朔神情木然，一双澄澈的眼里藏不住早已认命的莫可奈何。 
　　「朔？」刚起床的宝宝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稚嫩的童音含混地嘟哝。 
　　闻声，胡朔掬水泼了下脸，随手抓过巾子往脸上一擦，转身走向床榻。 
　　「醒了吗？」伸臂将宝宝软馥的小小身躯抱进怀里，低头爱怜地在他颊上亲了亲。 
　　宝宝两手抓牢了她衣襟，半睡半醒地把小脸埋进她肩窝。 
　　宝宝不重，即使一手托起也不感觉得吃力。但，每当抱着他，那浮上心头的压力，却让她不由得备感沉重。 
　　原本，她带着宝宝一路往北走，目的就是想带他回千冈山。 
　　望说过，想要让宝宝平平安安地长大，除非离开中原，别无他法。因此当她提出要带宝宝回她从小生长的山谷时，望和英都答应了。 
　　思及已不在人间的兄嫂，胡朔抱着侄儿的胳膊收紧，眼里尽是黯然。 
　　彷佛感觉到她的伤心，宝宝张开的小手悄悄地回抱住她，小脸仰起，往她下巴蹭了蹭。 
　　「……」胡朔心头一热，侄儿贴心的小动作安抚了她怅然的愁绪。 
　　眼前并不是感伤的时候。 
　　昨晚宴上，管骆平的一席话，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带宝宝回千冈山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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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各个部族对汉人的态度均有所差异。莫郡对待汉人，虽称不上和善，却也不会排斥。可是焉俟不同。各部族里，那焉俟的仇汉、排汉，草原上人人皆知。如今千冈山叫焉俟所并，为免遭不测，山上那几个汉人群聚的小村子，恐怕早已迁居他处。 
　　换句话说，千冈山应该是回不去了。 
　　回乡的打算行不通，重返江州的风险又太大，胡朔眉头轻锁，忖度着姑侄二人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倘若只有她一人，那么自然是可以随兴所至、随遇而安，就算四处漂泊，她也能自得其乐不以为苦。 
　　可是现在有了宝宝在身边，哪能容得她如此任性妄为？ 
　　叩叩！门板轻响。 
　　「阿朔？起来了没？」侍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胡朔抱着宝宝起身前去应门。 
　　「侍墨哥！……淳淳姊？」乍见与侍墨一同前来的淳淳，胡朔有些惊讶。 
　　淳淳一见到宝宝，眼儿立即笑眯了起来，「宝宝也起来啦？来，姊姊抱！」说着，也不等胡朔反应，伸手便把宝宝接了过去。 
　　姊姊？一听到她对宝宝如此自称，侍墨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两下，却没胆反驳，只有装作没听见似地对胡朔说道：「阿朔，平爷要我来接你去吃早饭，你梳洗好没？」 
　　胡朔点头，「吃早饭？跟大哥一起？」 
　　「是啊！」 
　　「喔！」如果是跟管骆平一起吃饭倒还好，怕就怕又要跟那容夫人同桌，规矩多不打紧，光心里头别扭，就足以叫她食不知味了。 
　　 
　　由于天不从人愿，胡朔的那一顿早饭，仍旧是吃得食不知味。 
　　大户人家，都是这般款待像她这般微不足道的小食客的吗？胡朔一边囫囵吞着不知是第几碗的粥，一边无奈地偷觑同桌用餐的容道安。 
　　「阿朔，昨晚睡得还好吧？」管骆平笑眯眯问。 
　　视线刚瞥过容家夫人握筷的修长纤指，冷不防被喊到自个儿的名字，胡朔心一虚，整个脸上一片火红。 
　　「阿朔，你脸怎么那么红？」管骆平见状，一脸的不解。「是粥太烫吗？太烫的话你慢点喝，我请厨子煮了很大一锅，就算有人跟你抢，你还是有得喝的。」 
　　容道安与兰芷、华亭一听，均是忍不住抿唇低笑。 
　　「阿朔，你食量是从小就这样吗？」兰芷问。 
　　胡朔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嗯！」 
　　华亭难掩羡慕的眼光，「吃这么多，怎不见你长肉？」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胡朔干笑两声，当作回应。 
　　「阿朔，介不介意让我把一下你的脉？」兰芷笑问。 
　　「把脉？」胡朔眼露困惑，却没多做犹豫，便把手伸了出去，「是要把手的脉吗？」 
　　「是啊！」兰芷点头，立即伸指搁到她腕间脉络上，「……」 
　　「怎样？」管骆平耐不住性子，急急地问。 
　　「……」无暇分心应付丈夫的询问，兰芷蹙眉，眼帘半垂，专心于指间触及的脉象。 
　　好一会儿，兰芷总算诊好脉，收回了手。 
　　「阿朔，你脾胃有损，是先天的吗？」 
　　「嗯！是打娘胎里带来的。」胡朔也不隐瞒。 
　　「脾胃有损？这严重吗？」管骆平紧张地问。 
　　兰芷笑睨丈夫一眼，「严重的话，你有办法医治吗？」 
　　管骆平讪讪一笑。 
　　兰芷转向容道安，据实以报：「除了脾胃较虚外，阿朔身体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脾胃虚会让食量会变大啊？」华亭问。 
　　「那倒不一定。」兰芷道：「各人体质皆有差异。脾属五脏，胃属六腑，脾有输精送微，涵养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之功，稍有差池，影响都是不容小觑的。」 


　　「有办法根治吗？」容道安开口问道。 
　　「要根治不难，但得花上一些时间好好医治、调养。」 
　　管骆平一听，忙不迭回头向胡朔说道：「既然如此，那阿朔你就留下来，趁这个机会把身体养好才是！」 
　　本来即有意留人，如今又得知胡朔身体有待调养，管骆平自是把握机会，就算软硬兼施，也打定主意要将人留下。 
　　面对他不容反对的强势态度，胡朔到口的婉拒硬是梗在喉头。 
　　这管骆平明明就不像是个土匪头儿，这容家也不是个土匪窝儿，怎么、怎么她竟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真上了贼船，再也下不得啦？ 
风日正晴明 
　时序渐近桂月，凉风飒爽，一扫盛夏暑气。 
　　由西城门笔直向外延伸而出的长乐大道两旁，植满甜香扑鼻的木樨，朵朵淡黄小花团簇，在绿意中点缀出繁星点点。 
　　马车辚辚，车上一老一少一小，笑声低语连绵一路。 
　　「哈哈！总管的性子就是这样，你跟她相处久了，就不会大惊小怪啦！」福伯抱着宝宝，笑道：「府里几个主子脾气都不同，你得慢慢摸，仔细看。」 
　　很是喜欢这个淳朴少言，总是挂着憨厚笑容的白净少年，福伯一方面倾囊相授自己四十余年的马夫经验，一方面则是不厌其烦地指点胡朔，如何在偌大的容府里过得顺遂妥当。 
　　手持缰绳，操控起马儿来有模有样的胡朔点了点头，乖巧听话的模样，应是听进了福伯给的建议。 
　　答应管骆平留下后，胡朔不愿让自己和宝宝成为傍人门户的清闲食客，便向兰芷提出工作的要求。管骆平夫妇两人起先不肯，后来她以离开做为要挟，这才让兰芷点头。 
　　要安排欠缺经验的胡朔在容府里工作，对兰芷来说，着实有点难度。安排简单轻松的，胡朔不肯；安排粗重辛苦的，管骆平又反对。几番折腾下来，管氏夫妻二人吵没少吵，骂没少骂，弄得胡朔又是愧疚又是尴尬，两、三次抱着宝宝试图趁着半夜，偷偷离开容府。 
　　想当然耳，偷溜当然没有成功。每每他们姑侄俩一踏出容府，总会被管骆平眼捷手快地逮回来。 
　　最后，容家夫人开了金口，钦点胡朔接替福伯的职务，担任她车驾的马车夫，这才让这不算大的小问题圆满获得解决。 
　　自此，胡朔与宝宝总算是正式在容府落脚下来。 
　　「朔！朔！」坐在福伯腿上的宝宝突然开心地叫了出声，四肢蹭动起来，「鸟！鸟！」 
　　胡朔和福伯顺着他小手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几只麻雀盘旋在路旁稻田上头，时不时地飞降而下，啄食田中低垂饱满的金黄稻穗。 
　　福伯摸摸他头，呵呵笑着。自己家里的孙子已经长大，都不黏人了，再次抱到这么小的娃儿，可让他巴不得天天带在身边，当亲孙来养呢！ 
　　「阿朔，宝宝的模样是像你多，还是像你兄弟多？」之前误会宝宝是胡朔的儿子，后来才晓得，长得同个模样的两人不是父子，而是亲叔侄。 
　　「像我兄弟多。」胡朔想也不想地回答。 
　　宝宝是望的孩子，当然像望。 
　　「那你和兄弟长得极像啰？」福伯推断。 
　　胡朔却摇头，「我和我兄弟不太像。」 
　　说不太像，那是轻描淡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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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宝宝像你啊！」福伯有些迷糊了，「既然像你，可你又跟你兄弟不太像，这怎么都说不通啊！」
     「……」胡朔登时语塞。
     她只是直觉地回答问题，哪知会出现这般矛盾？
     就在她呵呵憨笑，打算含混而过的时候，大道前方，一辆蓝顶赭漆的马车疾驶而来。
     虽说大道颇宽，但见对方驶得匆忙，胡朔还是将马儿赶到一旁，让出半个车身来给对方先过。
     福伯见状，心下对胡朔的观感更好了几分，「阿朔，你现在驾车工夫还不熟，遇到这种横冲直撞的马车，让让还是好的。」说着，话锋一转，反手朝后指指那绝尘而去的马车，「刚刚过去的，便是朱家的马车。」
     「朱家？」胡朔随口问道。


顺着她怔愣的视线看去，福伯道：「那是武林盟主邵擎的墓。码头一案，他的死是最叫人惋惜的，才二十七岁，真个是英年早逝啊！」
     「……」胡朔没接话。
     自从近京以来，她已听过太多有关于那邵擎的事迹，就算之前完全没听过邵擎这名字，如今她应该已可以将他生平倒背如流了吧！
     目光一收，胡朔掉转马头。
     回程路上，宝宝因为玩了一天，早已累倒在福伯怀里，睡得正香。
     「阿朔，你要记住，夫人坐车，最忌讳马儿跑得太快。我们驾车的人感觉不出来，可是坐在后头的人，却是最能体会到马车疾驶时的颠簸。所以夫人出门，一定都会提早一刻钟左右，好让马车能走得稳当，你自己斟酌时间，要提早把马车准备好，千万不能让夫人等，知道吗？」絮叨着胡朔该留心的细节，福伯不厌其烦地叮咛。
     「知道。」
     「我知道你心里忐忑，要担任夫人的马夫确实是件压力不小的差事。不过等你上了手，你就会晓得，能跟着夫人，真的是你的福气。」
     关于这点，胡朔并没应声。
     对于福伯所说的福气，说实在的，她既不在意也不感兴趣。
     “世间祸福，所由非人，不宜认得太真，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这些话，老人家总是挂在嘴边，而她则一直放在心上。
     在容府安家落户究竟是福是祸，她当然无从预知，反正老天怎么安排，她就怎么走，跟着容夫人如果真是福气，那就算她好运吧！
     倏地，脑海里闪过容道安那张绝美的容颜，胡朔心跳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半拍。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容道安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兴许是容道安那倾城容貌太过勾魂摄魄也说不定，胡朔自我说服着，要不然，记忆里的容颜怎会越发清晰，而每每一想起，自己便会心跳加快？


满楼红袖招
再过三天便是八月十五，容府上下早在半个月前，便已开始打点起过节的枝节，越近中秋，府内越显热闹。
     这天，容夫人少见地并无出府的计划，偷得一天空闲的胡朔从府中负责照顾仆妇孩子们的褓姆那儿抱了宝宝，打算带他上城南的早市逛逛。
     来到府后马厩，只见一辆载满篓篓新鲜桂花的马车从后门缓缓驶进，几个小厮在大ㄚ鬟溱溱的带领下，候在一旁。
     「阿朔，要带宝宝出门啊？」溱溱眼尖，远远便瞧见姑侄两人的身影，等到他们一走近，便开口问道。
     「溱姊！」胡朔有礼地喊人。
     「姨！」她怀里的小家伙见到溱溱，笑咪咪地便是一声甜甜的叫唤。
     溱溱笑着摸了宝宝白嫩的脸颊一把，「宝宝真乖！」夸完，回头便睨向胡朔，「出门去哪儿啊？」
     「侍墨哥说今儿个城南有早市，我想带宝宝去看看。」胡朔答道。
     溱溱挑眉：「这个时辰去早市？晚了些吧？」
     「晚？现在才辰正一刻不是？」胡朔不解。
     「城南的早市最晚不过辰时，你现在过去，正好赶得及见人收摊。」溱溱笑道：「侍墨久没回京城，八成是忘了。」
     胡朔闻言，登时一愣。
     见她一脸呆愕，样子傻得可爱，溱溱嘴角轻扬，「早市去不成，那就跟着姊姊们一起做桂花酱去吧？」
     「桂花酱？」胡朔瞥向正被一一卸下马车的桂花竹篓。
     不等她响应，溱溱回头吩咐小厮们将桂花搬进后院，自己则跟在后头，撂下一句：「要来就跟上。」
     胡朔没多犹豫，抱着宝宝便跟上去。


遍植栀子树的后院里，十来个小ㄚ鬟在沅沅、清清两个大ㄚ鬟指示下，利落地清扫着地上落叶，汲水、搬锅炉。
     「咦？」体态略显丰盈的沅沅鼻头一皱，头回也没回，便喜形于色道：「桂花搬回来啦！」
     清清闻言，随即回头，果不然瞧见小厮们抬着装满桂花的竹篓鱼贯而入。「你鼻子真机灵！」
     「那可不！」沅沅得意一笑。
     打发掉小厮们，溱溱走到她们两人身边，笑道：「今年的桂花质好量多，做酱再适合不过了！」
     沅沅低头审视了下篓里香气盈溢的小小花朵儿，满意的点头赞同：「真的是不错呢！」
     眼角瞥见胡朔姑侄也跟着过来，清清回眸：「瞧瞧谁来啦？」
     「清姊好，沅姊好。」
     清清咯咯娇笑，逗道：「阿朔弟弟怎么来啦？想你清姊了是不？」
     胡朔的身分，除了容道安、兰芷和华亭三个主子，几个眼色伶俐的大ㄚ鬟也都先后看了出来。
     没拆穿，一方面是主子们没开口，她们不敢任意说破；二来，则是她们几个发现，闲来无事逗弄脸皮忒薄的胡朔，确实挺新鲜有趣的，也就不急着掀她底，免得好不容易寻到的新乐趣又没了。
     胡朔脸上一红，忙不迭摇头。
     「我让她来的。」溱溱笑道：「刚刚在马厩那儿碰到，她说要带宝宝去逛早市——」
     「逛早市？」沅沅挑眉，「这个时辰哪还有得逛？」
     「所以我才带她过来帮忙做酱啊！」
     头一遭做酱，胡朔难掩好奇，一双眼睛直盯着小ㄚ鬟们洗花、晒花，好几次看得入神，忘了手上搅拌糖浆的工作，差点焦了锅，沅沅在一旁看得好气又好笑，最后干脆接手，让她跟小ㄚ鬟们一起切花去。
     小ㄚ鬟们都才只有十三、四岁，见着胡朔这白净秀气的少年搀和进来，忍不住便是一阵窃窃私语，几个胆子大些的，便挨近攀谈起来，其它人见状，压不住好奇，纷纷围过来。霎时，本是专心切花的胡朔被周遭团团围绕的少女馨香、连声娇笑惹得又是一阵羞窘。


不一会儿，浓浓的甜香从大铜锅里缓缓飘出，漫得整着后院尽是甜腻糖香。
     清清拿起小勺子，舀满一匙糖浆吹凉，递给乖乖坐在一旁的宝宝。宝宝接过，咧开与胡朔一个模样的憨笑，高高兴兴地舔了起来。
     不一会儿，糖浆滚腾，表面开始冒出细小泡沫，沅沅一声令下，让小ㄚ鬟们把切得细碎的桂花逐一倒进糖浆里，花香遇热，瞬间蒸腾出愈发浓郁的香气。
     「我就说一定是有人打翻糖罐儿！」闻香而来的掌柜华亭笑道，引来做酱的众人抬头注目，这一瞧，可让ㄚ鬟们既惊又喜。
     华亭身后的那人，不是她们家夫人是谁？
     「夫人！掌柜！」ㄚ鬟们赶紧喊人。
     「夫人怎来啦？」沅沅一边搅动着锅铲，一边抬头笑问。
     容道安嘴角噙着浅笑，莲步轻移，来到锅炉旁，「远远在书房里就闻到桂花香，猜是你们做桂花酱来着，果然没错！」
     「今年桂花长得不错呢！夫人，您瞧。」溱溱捧着满手新鲜桂花，递到容道安眼前。
     容道安伸指拈起几朵，俯首嗅了嗅花朵香气，点头称赞：「是挺不错的。」
     随侍的淳淳开口建议，「夫人，既然锅具齐全，花材亦佳，您何不也一块儿来？」
     连着几天没日没夜的忙，难得片刻得空，容道安稍一沉吟，便微笑答应。
     小ㄚ鬟们手脚麻利地搭起另一座炉灶，清清一见容道安点头，便把宝宝丢还给胡朔，赶紧趋前帮忙，其它几个大ㄚ鬟也都二话不说地丢下手边工作，上前争相当起容道安助手。
     接过ㄚ鬟送上的绸带，容道安熟练地将袖口束上，先浅尝一点用做酱底的糖粒，接着拿起木勺，逮锅子热透，便指示ㄚ鬟们将糖倒入锅中。
     看着眼前容道安拿着勺子暂充厨娘的这一幕，抱着宝宝的胡朔脸上难掩愕然。
     接下马夫的差事已有半个多月，这期间，她早晚跟着容道安进出容府，虽算不上朝夕相处，但每天总是要见上好几次面、说上好几句话，甚至有时随侍的大ㄚ鬟忙着，她还会帮忙搀扶容道安上下马车。


看惯仪态雍容，举手投足尽是优雅，如画眉目间总是隐隐含威的容道安，如今乍见这般丝毫不见半点夫人架子，笑意盈盈地掌勺弄铲的美丽女子，一时之间，胡朔真的很难说服自己，这天差地别的两者会是同一个人儿。
     福伯曾说过，老爷和老夫人是在乙辰年迎来夫人这么一颗千金不换的掌上明珠。也就是说，应是芳龄十九的容夫人，年纪比她容貌看来还大上一点。不过不管她先前以为的十七、八岁，或是实际上的十九岁，倘若不看那绝色容颜，光从容家夫人的气质神韵，言行举止，着实令人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沉静内敛的女子，竟连二十都不到。
     「咱们夫人的手艺，可不是一般的好。」不知何时来到姑侄两人身边的华亭笑道.


落地为兄弟
秋风拂过枝头绿叶，卷起满院的软语娇笑与浓浓糖香、花香。
     「华亭哥。」手上宝宝不安分地蹬着两只小脚ㄚ，院里热锅火炉的，万一放下地去碰着烫伤，那可就不好，胡朔改换个抱法，嘴上不忘与华亭招呼。
     「府里过得还习惯吧？」华亭笑问。
     胡朔咧开嘴角，笑容单纯中带着几分憨气：「嗯！」
     在容府里的生活，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复杂困难。
     即使心思再单纯，她也清楚，因为管骆平夫妇的缘故，自己的特殊身分，确实在容府中得到相当的礼遇。
     对此情况，在态度不及管骆平强硬，口才不如兰芷便给的相对弱势下，她虽觉不妥，却只能心虚地接受。
     「你骆平哥出门前，再三交代我要好好照看着你，而我却只顾得着自个儿的事，现在才有空跟你说上话，这点，确实很过意不去。阿朔，华亭哥先跟你说声对不住。」华亭语带诚恳地笑道。
     十来天前，管骆平远赴通州参加武林大会，离府之时，千叮咛万吩咐，要她多费点心思帮忙照顾胡朔，不料事不凑巧，容家越州老家碰巧在这当口出了点状况，连夜兼程赶回去处理的她，昨儿个才又回到京城来，自然是无法兑现她答应管骆平的承诺。


胡朔赶忙摇头，想说些甚么，却又碍于嘴拙，只能挤出一句：「没的事。」
     「别跟我客气，都让你喊一声哥了，再这么生分可就不象话。」华亭笑得亲切，「这些天在工作上，有没有甚么问题？」
     胡朔想都没想又是一阵摇头。
     担任夫人的马夫要有哪些本事、哪些该注意、哪些该留心，福伯说得清楚明白，加上她自小生长于关外，对于驾驭马匹，虽说不上是驾轻就熟，却也不陌生。因此接下福伯棒子半个多月来，马夫这工作，已然逐渐上手。
     华亭赞许地点点头，「没有问题当然是好，不过现在才刚开始，以后慢慢就会碰上，福伯是老经验，你尽管问他，多问才能多学。」
     「嗯！」这道理胡朔懂得。自己并无啥长才，能多学一点东西，便是多积攒一点经验，倘若日后离开容府，她也多一分养活自己和宝宝的能力。
     见她老实听话的模样，华亭忍不住叹笑道：「难怪你骆平哥老担心你会吃亏受欺负！」
     「呃？」不解她为何天外飞来这一句，胡朔莫名所以地愣然回视。
     「呵呵！没事儿。」华亭呵笑带过。「阿朔尝过桂花酱没？」
     「嗄？」一时响应不了她突然转开的话题，胡朔怔愣半晌，才答道：「没。」
     「没？那你今天可有口福了！夫人难得抽空动手做酱，你等会儿一定要尝尝。」
     胡朔闻言，直觉望向前方，那被大ㄚ鬟们簇拥其中的容道安。
     炉火灼灼，即使院中不时徐风吹拂，却吹不散那由炉灶四散的热气。
     不假他人之手，容道安亲自操持锅铲，站在锅灶前，缓慢而规律地搅拌锅中的桂花糖浆。
     鼎镬蒸腾，那细致无瑕的绝美容颜透着淡红，净白额际覆着一层薄薄汗水，红润唇瓣微抿，深邃瞳眸专注于她眼前铜锅里的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