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铜墙铁壁
    
     接引尊者忙跪了下去，空地上的比丘和优婆塞还有金甲军也忙不迭的跟着下跪。
     秘法尊者瞪了旁边还突兀的耸立着的郭暝海一眼，郭暝海瞅见他手中拿着一卷明黄绢绣卷轴，知道是下了正式的令旨，这才慢慢的也跪了下去。
     秘法尊者这才展开卷轴念道：“接连数日，数百比丘惨死，吾为之心痛不已。灵山之栋梁，西天之未来，毁之不浅，乃吾之过，亦尔等之过。上扰灵吉菩萨圣听，更是罪过难赦。接引尊者，轻纵职责，虽已经严斥，未有丝毫改观，尔良心何在？”
     听到如此严厉的指责，接引尊者大汗淋漓，他已经明白，以永住金刚的性子，只怕要对自己下手了。
     郭暝海也紧张起来，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秘法尊者，眼神里尽是责怪。
     秘法尊者面无表情，停顿了一下，又念道：“但念尔及时发放丹丸施救，尚有悔悟自爱之心，责令鞭罚二十，抄经二十卷。监狱屡发事故，岂独意外焉？命立证优婆塞速查真相，整顿监风。完毕。”
     接引尊者惊愕的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完全不符合永住金刚的性格。
     这里面肯定被人做了手脚，难道又是郭暝海？他为什么非要留下我的性命不可？
     接引尊者的目光转向郭暝海，后者正磕头道：“属下接令旨。”
     秘法尊者将卷轴交给郭暝海，厌恶的看了一眼接引尊者，拉下脸道：“郭暝海跟我来。”
     郭暝海临走前对接引尊者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尊者，你把监狱的窗户用密不透风的铁板钉死了，不怕比丘们都被闷死吗？”
     接引尊者阴沉着脸看着郭暝海和秘法尊者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心里的答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我宁愿比丘们被闷死，也好过被你算计死！！
     郭暝海被秘法尊者带到了竹屋，屏退了所有人之后，秘法尊者才坐在躺椅上开始装水烟，焦灼的道：“我今天去见师父，形势不太妙。”
     郭暝海猜出了大概：“金刚发火了，想杀接引尊者？”
     秘法尊者道：“没错，也是接引那混球居然敢多杀90多个，人数逼近三百，就惊动灵吉菩萨了，把师父叫过去一顿好骂，说要是惊动了上面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师父回来又把我骂了个头破血流，我说尽了好话，说接引怎么救人怎么尽心尽力，换作别人说不定还死得更多，师父才勉强同意暂时不撤他。”
     郭暝海道：“怪不得还下了正式的令旨，里面的火气这么大。”
     秘法尊者猛吸了一口水烟道：“但是接下来事情就不好办了，我们杀的人还不够，但是要再杀一批，我就保不住接引尊者了。”
     郭暝海道：“保不住就会怎么样？”
     秘法尊者道：“今天我听师父的意思，似乎是想调灵冕尊者来代替。”
     灵冕尊者？郭暝海的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假装不认识的故意问道：“灵冕尊者是谁？”
     秘法尊者不安的道：“是我的师弟，很受师父的宠爱，因为资历还浅，所以还赋闲山中。”


   郭暝海接口道：“那可不太妙，他要过来，我杀人就棘手多了，而且被识破的风险会更大。不仅仅如此，他要过来了，恐怕就会跟你争宠争功，到时抓住了暗杀星也不知道算是谁的份。”
     秘法尊者更加不安了：“我找你就是为了商量这事，怎么能让他不过来？”
     郭暝海冷冷的道：“很简单，那就继续留住接引尊者。”
     秘法尊者焦急道：“做不到！我今天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把所有理由都用完了，再来一次，师父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我，说不定还会迁怒于我。”
     郭暝海从藤椅上站起来，在竹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那就带我去见金刚。”
     “什么？！”秘法尊者手一震，水烟几乎脱手而出掉到地上。
     郭暝海转过头来，用怪异的神色看了秘法尊者一眼，随即坐回到藤椅上，一声不响的开始喝茶。
     那个古怪的眼神让秘法尊者明白了郭暝海没有说出的那句话。
     既然你的能力无法说服金刚，那么就让我去。
     虽然明知自己的局势操控能力是不如郭暝海，但让他这么明显的看轻自己，秘法尊者还是心里装了根刺，极度的不爽。
     但他毕竟不是笨蛋，这个危险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关键的时刻，任何的内讧或分裂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失败。
     在他还需要利用郭暝海的时候，他必须忍住郭暝海对自己的所有不敬和侮辱，静待秋后算帐。
     平复了情绪之后，秘法尊者的声音愈加温和：“这没有问题，但你有把握么？”
     郭暝海知道他想通了，也换上了笑脸：“尊者，我去不仅是为你的脑袋，也是为我的脑袋，我也怕死。”
     一时间，竹屋里的气氛迅速的缓和，两人相对而笑，笑得如沐春风，肝胆相照。
     “疼……轻点。”接引尊者拧紧眉头，不停的叮嘱。
     僧医在床边讨好道：“尊者，这药是医疗外伤最好的，保管两天就长回去了，就是有点疼，您忍会儿。”
     一时间又剩下悉悉索索的敷药声和接引尊者偶尔忍不住的呻吟。
     虽然郭暝海故意不来监工，虽然金甲军都不敢怎么用力鞭打，但鞭子落到皮肉上还是会抽得血痕迭加。
     接引尊者受完鞭罚回来，就只能侧卧在床上理事，两腿火辣辣的疼，根本挪动不了。
     从来都是他鞭罚人家，自己从未受过鞭罚，郭暝海给自己的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更是让他在第一重丢尽了脸。
     “报告尊者。”一个比丘冒失的闯了进来。
     僧医发怒道：“没看尊者在休息吗？你难道不会通传？”
     比丘吓了一跳，赶紧就往外走，被接引尊者止住了，长叹一声道：“说吧，什么事？”
     比丘也不敢看他，嗫嚅着道：“刚立证优婆塞过来查监狱死人的事儿，说是里面的金甲军有外通暗杀星的嫌疑，处死了21个金甲军以儆效尤。”
     “21个……”接引尊者喃喃的道：“怎么杀这么少？我还以为他要杀几百个呢，他不就是想杀多点吗？”
     接引尊者始终想不明白，郭暝海可能是暗杀星，所以要杀西天的人不难理解，可是为什么秘法尊者也会站在他那边，跟着一起疯狂的杀比丘。
     难道说秘法尊者也给暗杀星组织发展进去了？那自己的情势可真真不妙了。
     一抬眼，看到那个比丘还站在那里，知道还有话没有禀告完：“说吧，还有什么？”
     那比丘道：“还有，立证优婆塞让我转告尊者，说其他金甲军虽然没查出来有什么具体通敌的事情，但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多半也是不可信的，因此都抽调他们去别的地方了，把秘法尊者手下的金甲军抽了300过来给尊者用。”
     接引尊者气闷的躺在枕头上，郭暝海果然做事狠决，杀了他的军队不说，还安插了300个耳目在监狱，还叫他怎么去防御？


好，你既然不留后路，那我也跟你破釜沉舟，拼个你死我活！
     接引尊者的眼里尽是狠毒怨恨的神色：“传话下去，把我抬到监狱门口去。”
     “天啊，我的好尊者，”僧医大惊失色：“您这个样子还要去守监狱吗？而且那里密不透风，你的伤口会好得很慢的。”
     接引尊者不为所动：“还不快来抬我？”
     郭暝海三番两次留下自己的性命恐怕为的就是把自己当挡箭牌，但他不能无止境的杀人，行动停止的那一天，自己的性命就危如累卵，弃之如敝屐。
     与其如此，还不如杀个回马枪，能伤筋动骨最好，不能也要拉皮带血，自己死了也不白死。
     到了监狱之后，接引尊者采取了他以前最憎恶最不屑采用最嗤之以鼻的龟缩战术，把郭暝海抽过来的300金甲军全部撤到外围美其名曰“外层防护”，而把自己残留下来的100多金甲军全部安排在内层。
     同时，将自己的防守地点由监狱大门口改成监狱外的空地，把防御关卡前移，采用一人盯一点战术，将监狱重重包围，只要是接近监狱的东西，不管生物死物，一律消灭殆尽。
     鉴于郭暝海的方法从来都是外部攻破，而自己确实人手不足，接引尊者决定冒险只在监狱内部布置薄弱兵力，看守大局。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没想到郭暝海这次连个影子都不见了，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过来打探消息。
     接引尊者不由疑虑四起，难道郭暝海看自己防守严密，所以今天打算暂时先避风头？
     不，他不是这种人，防守得越严密，他应该会越兴奋，越去想不可思议的方法来破解才是。
     知难而退这种美德在郭暝海的身上几乎为0。
     那是他已经杀够了杀腻了想罢手了？也不，那样他就没有必要还处心积虑的保住自己。
     于是，接引尊者就在一天疑神疑鬼加双腿疼痛中度过了最枯燥也最提心吊胆的一天。
     晚上终于降临了，接引尊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训斥金甲军全神贯注，又叫人在监狱外点起百盏长明灯，将监狱周围照得雪亮一片。
     这次说什么也不让郭暝海借灯走了。
     谁知道郭暝海依旧无声无息，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见他净室的灯还亮着，却没有人，秘法尊者那里也去看过了，都没有。
     接引尊者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郭暝海他会不会就潜伏在监狱的四周呢？
     神经绷紧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慢，接引尊者恨不得把沙漏放到自己面前盯着看，好像过了几百年一样，却仍然没有到二更。
     “嘶”远处传来非常轻的一个声响，仿佛是纸被划破的声音，杯弓蛇影的接引尊者立刻不顾疼痛跳了起来，大喊道：“都给我打醒精神，绝对不允许任何东西接近监狱！”
     轻响过后，夜继续寂静无声，静得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见。
     一点一点，沙漏的时辰缓缓向着三更的刻度挪动着，空地上的气氛紧张到连脑海里的那根弦都要绷断了。
     终于，在空旷而诡静的夜里，传来了一阵杂乱而响亮的脚步声。

第二十章 以君之名
     两个金甲军连头盔戴歪也顾不得了，一脚深一脚浅的跑了过来，脸上不约而同都带着那种惊骇到面无人色的表情，双双跪倒在接引尊者面前。
     接引尊者努力使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平稳镇定：“找到他了？”
     两个金甲军对望一眼，几乎要哭了出来：“尊者……我们不知道怎么跟您说，但是请您要先有准备，千万别气急了。”
     接引尊者缓缓的站了起来，浑然忘记了身上的伤痕，慢慢的道：“说吧，我准备好了。”
     “刚……刚才我们去郭暝海的地头打探了回来，顺道路过新进的那一批比丘的僧舍，发现里面居然还亮着一盏灯，摇摇晃晃的，我们觉得很奇怪，就进去看了。谁知道一进去，吓了个魂飞魄散，里面全部是死人，魂魄也都毁掉了，还有……”
     接引尊者无神的看着前方，脑海里一片空白，那两个金甲军繁杂的声音渐渐的从自己耳边被抽离开去。
     他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连伤口处的皮肉被无情的重新撕开也不觉得痛。
     因为再痛，也没有扎到心里的那一刀痛。
     第三次交手，完败。
     而这次的完败，他没有理由和借口再给自己的信心逃避。这次的完败，全然是出于自己的愚蠢。
     是谁说郭暝海一定要杀监狱里面的比丘？在监狱外面还有一千多比丘，没有任何金甲军的防护，就这样明显的暴露在空气中，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郭暝海聪明的利用了前两次的监狱杀人，不断的挑战自己的防守阵线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心理引导入了一个思维定势，并且不断的通过言辞中的交锋和嘲笑来强化，让自己以为郭暝海只杀监狱里的人，从而不断的集中火力保护监狱。
     却偏偏忽视了没有进入监狱的那一批比丘，不断的抽调他们那边的防护力量支援监狱，这才让郭暝海的最后一次下手得那么彻底那么隐蔽。
     第三次的完败结局在自以为郭暝海会发动第三次监狱攻势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
     也直到这个时候，接引尊者才蓦然发现，郭暝海这三次的杀人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杀，而是经过精心选择的结果。
     第一次惨死的200比丘，是当日和郭暝海他们一起念经听课的中阶比丘。
     第二次惨死的203比丘，是带领郭暝海他们前去扫塔扫庙祭拜的高阶比丘。
     后续被他杀死的21个金甲军，全部是当时被自己安排过看守郭暝海他们活动的耳目。
     第三次惨死的284个比丘，则是和郭暝海一起进来的同一批新进比丘。
     换句话说，郭暝海将自己进入西天当比丘以来所接触过的、认识过的、同窗过的所有人谋杀殆尽。
     这样一来，他当比丘的那段疑点重重、波折不断的历史就会因为所有见证人的死去而被一笔抹煞。
     不，还有一个见证人还活着，那就是自己。
     接引尊者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终于都等来了郭暝海对付自己的一天了。
     此刻的郭暝海早已不在第一重了，在运用高超的暗杀手法在瞬间将284人杀死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潜入了第三重。
     看着远处焕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的祭祀大殿，郭暝海发出无声的一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得感谢接引尊者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如果没有他多杀的那94个人，自己就还得费心再发动一次攻击。
     第一次的200加上第二次的294加上第三次的285，最后再加上自己栽赃嫁祸杀死的21个金甲军，刚好800。


第二十一章 孤身抗命
     擒杀三巨头之一的事情震动了整个西天，毕竟这是布置灭绝暗杀星组织以来最大的收获。
     灵吉菩萨因此被加封“功德菩萨”称号，上大雄宝殿面见佛祖，并得观世音菩萨赏赐净瓶圣水一杯，又赐宝山一座，法宝无数。
     灵吉菩萨自然大喜过望，同时不忘有功之臣，将永住金刚擢升为永住罗汉，将秘法尊者擢升为秘法金刚，而郭暝海则顺理成章的成为立证尊者，一时间皆大欢喜，西天一片喜气洋洋。
     秘法金刚乐到嘴都歪了，据说上去的第一天，死抱着莲台不放，象极了搜刮到财宝的地主，一副死了都要带棺材里面去的神情。
     第二天见到郭暝海，把所有之前受到的不敬和侮辱统统抛诸脑后，亲热得好像自家兄弟一样，一见面就张开双手热情的拥抱了过去。
     郭暝海略显厌恶的躲开了他的这一扑，提醒他道：“金刚，请注意仪态。”
     “就我俩，要什么仪态？”秘法金刚也不在意郭暝海不接受他的拥抱，改为用拳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叹道：“果然当初我提你上来是正确的，也算没重蹈闻觉的覆辙啊。想当初……”
     郭暝海上来可不是为了听他的回忆史的，赶紧打断道：“金刚，我这次上来是有正事找你的。”
     秘法金刚醒悟过来道：“对，对，你说，你说。”
     郭暝海道：“还记得金刚当初曾经许诺过我什么吗？”
     秘法金刚满口承诺道：“记得，记得，事成之后，你我共享莲台。说吧，你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
     这次大功几乎全赖郭暝海一人之力，秘法金刚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正因为这次巨大的成功，让他改变了想法，不再想着秋后算帐，而是如何继续拉拢郭暝海。
     他对自己再不敬再轻视都可以忍受，这些和高大的莲台满手的权势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呢？
     郭暝海道：“我要做管第二重的尊者。”
     “什么？”秘法金刚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去第二重干什么？我打算让你去管第三重的。第三重是尊者里面位阶最高的，而且权势重，管的人多，供养也多，但是又没啥事，清闲得很，天天看戏喝茶，不好么？”
     郭暝海道：“金刚的好意我心领了，第三重好是好，就是有个祭祀殿在那里，那可是个火药桶，再轻闲我都不去。”
     秘法金刚还没反应过来：“祭祀殿怎么了？平常也不举办什么仪式的，就空在那里，打扫打扫就完了，费不了多少事。”
     郭暝海斜睨了他一眼道：“金刚，祭祀殿里有宝物，是暗杀星的目标。你别忘了，真正的三巨头还没死，说不定也盯着这里，真要再度破了阵法进去，是杀我的头还是杀你的头？”
     一句话提醒了秘法金刚：“这样啊，第三重那个位岂不是烫手山芋，我派谁去好呢？”
     郭暝海淡淡一笑：“你觉得谁不顺眼就让谁去吧。什么位高权重还不是你捧起来的？你要打压得好，爬得再高还不是个空架子。”


   秘法金刚眉开眼笑道：“好，就这样说定了，那你就去第二重吧，什么时候祭祀殿不危险了，你要去第三重也可以。”
     郭暝海道：“第二件正事，你得带我去见永住罗汉，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秘法金刚不由一愣：“你去见他干什么？他已经享清福去了，不管这些闲事。”
     郭暝海拿出一个小小的明黄卷轴道：“他升罗汉之前，发了一道令旨，让金甲军直接去取了接引尊者的性命，被我拦下来了。我想虽然现在是你管前三重，但是令是他发的，还是得找他才行。”
     秘法金刚眉头一皱：“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罗汉的命令！当初不是说好的吗？一杀完接引尊者就没什么用了，他是清楚知道整件事情的人，留着他说不定日后被看出什么破绽，不能留，必须杀人灭口。”
     郭暝海眉毛一扬：“金刚，我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要猜到了就不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秘法金刚警惕的看着他：“但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留下他的理由，还不如杀了，反正也就一个破落的尊者。”
     郭暝海全身立刻迸发出一股紧绷的气压，上前紧逼一步道：“金刚，同一条船不代表穿同一条裤子，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想法，大家各取所需，自得其乐不是更好吗？”
     秘法金刚有点畏惧的看着眼前象换了一个人似的郭暝海，犹豫半晌道：“那我带你去吧，但我可先跟你说好，我师父脾气不好，认准的事扭不过来的，你要他收回成命希望不大。”
     郭暝海将卷轴收回怀中，淡然道：“我从不相信希望，我只看最后的结果。那就麻烦金刚了。”
     “禀罗汉，秘法金刚和立证尊者求见。”响亮的通传声暂时打断了永住罗汉正喜孜孜打量新莲台的心情，他抬起头来，宽阔的额头上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皱纹，咕哝道：“他们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管那事了。”
     但念及他们两个是大功之臣，不见不好，还是说道：“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郭暝海还是第一次进罗汉殿，只见宽阔的殿门比金刚宫那里高了不知多少倍，两旁无数的尊者合手垂眉恭敬而立，又有比丘尼和优婆图持花洒水，扫炉焚香，两旁竖立着庄严的经幢，又有七宝如意，金光萤灯，供奉于桌前。
     殿内异彩纷呈，黄幡飞扬，又有八百圣命金甲穿着全金黄的重型盔甲，手执灭魔戟，傲列两旁，一个个神情威武，昂首朝天。
     郭暝海心想：才进了一个等阶，仪仗就多这么多，排场就可以这么大，怪不得西天的人个个死了也想往上爬。
     大殿正中上方垂下一珠帘，从缝隙处隐隐可以看到三重莲台散发幻彩流光，光华四射，又有祥云飘来，滴下缨络水珠，当真德馨天下。
     珠帘后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爱徒，你见我来为何？”
     秘法金刚带着郭暝海双膝跪下，叩头笑道：“师父，没有别的事，就是弟子挂念您，来看看您老人家身体好不好。还有，这立证尊者我跟您说过的，是这次大功臣，他一直对您佩服得紧，也想过来仰拜仰拜，弟子就擅作主张带过来了。”
     郭暝海见秘法金刚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只字不提来的含义，知道他不想揽事上身，也将计就计道：“弟子立证叩见罗汉菩萨台下，得见尊颜，乃百世修行之幸。”
     那声音显然很是受用，笑个不停：“呵呵，都修行多久了，还是这么小孩子气，我在上面也闷，你们常上来坐坐。”


   秘法金刚给郭暝海使了一个眼色，对上面笑道：“对了，立证尊者说还有几个疑惑想请师父用大智慧给他解疑，弟子修行尚浅，就先行退下处理事务了。”
     那声音道：“去罢，上心点，做好了也是我的面子。”
     见秘法金刚下去了，永住罗汉才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被自己的徒弟夸到快成神人的郭暝海，见他眉目间蕴含英气，宽额厚颌，星目寒光，丹唇刚毅，竟是难得一见的上好命格之相，不由印象大好，问道：“你有什么问题么？”
     郭暝海的下一句话立刻就把他的大好印象给毁灭殆尽，只见他掏出那卷卷轴，铿锵有力的道：“弟子是来请求罗汉收回杀接引尊者成命的。”
     一时间，大殿里面死静一片，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擦拭用具的比丘尼们都不顾规矩，惊异的抬起头来，对上郭暝海那坚定的目光，立即脸颊红透，忙低下头去猛一阵的念佛。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永住罗汉看在郭暝海是第一功臣的份上硬生生将满肚子的火气给压了下去，同时找了个台阶给郭暝海下。
     没想到郭暝海立刻接口朗声道：“那弟子就再说一次，请求罗汉收回杀接引尊者成命！”
     永住罗汉虽然升了一级，但是脾气丝毫未变，终于忍无可忍，不顾罗汉仪态，咆哮出声：“立证尊者，你凭什么让我收回成命！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尊者，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我现在就可以叫人拉出去直接鞭死你！”
     一见罗汉发火，惊得大殿里面的侍从一个个脸上失色，纷纷掩面而逃，生怕迁怒于自己，一时间，大殿里面只剩下永住罗汉和郭暝海两人。
     这正合了郭暝海的心意，他转过身去将大殿的门关上，永住罗汉见他不但没有被吓得畏畏缩缩，反而更加从容自在，气得更是暴跳如雷：“怎么？你还想以下犯上密谋杀我不成？！”
     一道凌厉的白光从珠帘后面飞出，化成一条巨龙飞扑过来，郭暝海眉头一皱，轻巧的一个避身闪开。
     那巨龙不依不饶，还要扑过来，郭暝海眼明手快，趁着巨龙的身躯遮挡住了自己，右手两指一伸，成燕剪形状，正是暗杀星组织常用的“燕擒元神”手法，夹住了巨龙，让它动弹不得。
     “罗汉，”郭暝海高声叫道：“我是灵吉菩萨亲点的擒杀三巨头的第一功臣，现在全西天都知道，你在自己的殿堂上击杀我，怎么面对灵吉菩萨，怎么面对整个西天？”

第二十二章 惺惺相惜
    
     永住罗汉心神一凛，他只顾着发泄怒气杀之而后快，早就把灵吉菩萨忘到脑后去了，手上劲一缓，郭暝海趁机将巨龙击得粉碎。
     郭暝海大步踏前，双目炯炯有神，抗声道：“罗汉只知责怪我违反上命，却不问我为何违反上命，这件事关乎罗汉与我等信誉，我不得不冒死上言。”
     郭暝海的这种气势顿时压迫住了永住罗汉，不由自主的问道：“你为何违反我的命令？”
     郭暝海道：“罗汉只知祭祀殿擒住三巨头之一，但其实很多内幕并没有上报，若罗汉都知道了，必定不会选择杀接引尊者。”
     永住罗汉诧异道：“内幕？还有什么内幕？”
     郭暝海道：“难道罗汉就不觉得奇怪吗？暗杀星是什么货色，一个天杀星让整个西天闻风丧胆却连影子都没见着，三巨头差一点，但众人皆知能夺天地造化逆转日月玄机，这样的功力也只有四大菩萨可以游刃有余。不过一尊者一优婆塞加两千普通金甲军能擒得住吗？”
     晴天霹雳突降脑海，郭暝海一语惊醒了乐不可支的永住罗汉，他颤巍巍的几乎要从莲台上站了起来。
     这么大的逻辑漏洞，这么明显的自相矛盾，怎么自己当初就看不出来呢？
     不但看不出来，还第一时间往上报了，这要万一给人发现，自己就算粉身碎骨也难善罢甘休。
     “你……你是说……”一出口，连永住罗汉自己都为这低沉颤抖的嗓音吓了一跳：“你们抓的那个人……”
     郭暝海立即截断了他的说话：“罗汉，弟子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弟子知道，在僧舍里面被谋杀的284名比丘经过验尸，全部是脖子上一道细微的刀痕一击毙命。从现场来看，凶手是一气呵成只出了一招，就在无声无息之间杀掉了在场的所有人。这样的功力，应该只有三巨头以上才发得出，连刘清明都做不到。”
     永住罗汉已经听出了郭暝海的话中深意，他在提醒自己，有可能被擒杀的和杀比丘的不是一个人，三巨头不是笨蛋，他们也懂得找替身。
     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永住罗汉问道：“你说的这些跟接引尊者有什么关系？”
     郭暝海道：“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弟子一直怀疑，之前的大规模比丘死亡事件也极有可能是三巨头所为，只是还没有证据。现在，亲眼见证三场死亡的人只剩下接引尊者一个，他就是我们最好的见证人。”
     永住罗汉疑惑道：“什么见证人？”
     郭暝海道：“见证确实是三巨头之一的人出手杀了这284名比丘，还有见证这三次事故跟我们这一系的人没有关系。”

永住金刚默默地看着郭暝海没有说话，他已经清楚郭暝海想要暗示什么。
     接引尊者不死，西天他日如果怀疑这三次事故有诈，自己就可以推卸关系；接引尊者不死，那么就多了一个中立客观的人去见证整个事实；最重要的，接引尊者不死，西天的火力就不会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永住金刚问出了从刚才就开始缠绕心底的问题：“你今天跟我说的那些，为什么之前没有向我上报？”
     矛头已然直指秘法金刚，郭暝海浅浅一笑，绕过了这个问题：“罗汉，弟子只知道忠心为上，其他的不多想。”
     “不多想很好，”永住金刚的眼神咄咄逼人，死死的笼罩住郭暝海：“我再问你一句，你们擒住的那人是不是三巨头之一？”
     郭暝海坦然无惧道：“灵吉菩萨说是，佛祖也已经谕命赐赏，罗汉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上面既然已经说“是”，那么无论真假，都已经是定论了，即便后来认定真的不是三巨头之一，西天也绝不会张扬出去。
     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佛祖都认可的东西，西天便会拼死的维持下去。
     永住金刚整个人都松软在莲台上，沉重的鼻息声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刚刚度过了漫长的几千年，良久才道：“你出去罢。”
     郭暝海试探性的问道：“那这卷轴……”
     “你放在这里就好。”听到永住罗汉的这句话，郭暝海的嘴角边出现了一丝满足的微笑，他叩首三下之后，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永住罗汉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怒气早已不见，相反还泛起一层欣赏和感叹，郭暝海竟能将周遭局势看得如此玲珑剔透，这样的人堪成大事啊。
     接引尊者已经把遗书都写好了，把物品都收拾好了，把该毁的一把火烧了，可以留下的也全扔了。
     他生平歹毒绝情，对手下严厉有过，加上唯一的弟子给郭暝海杀掉，因此知道他末日即将到来之后，什么比丘优婆塞金甲军全部跑了个一干二净，一个都不过来服侍，也根本视之为透明，甚至有的公然呼喝辱骂。
     在西天，连最卑贱的人都懂得跟红顶白的常情。
     接引尊者孤零零的坐在那清冷的净室里，连蒲团都给金甲军无情的抱走了，值钱的花瓶古董也早就不见了，周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他也不在意了，回想自己自从师门不幸，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不牵扯任何一个派系斗争之中，只盼时来运转，能让自己一雪前冤，恢复师门荣誉，谁料半路杀出一个郭暝海，不声不响之间，就已经把自己一步步逼入了绝境。
     日头已经到正晌午了，接引尊者觉得有点头晕，他想，怎么来取他性命的金甲军到现在还没来呢？


第二十三章 良禽择木
    
     郭暝海不置可否的指着自己旁边的软椅道：“来，坐，喝杯茶。这茶是采自蟠桃园中的上等云尖，味道确实不错。”
     接引尊者上前坐下，一口气喝完一碗道：“确实好茶。”
     郭暝海一笑道：“茶是用来慢慢品的，你这样喝，是糟蹋。”
     接引尊者道：“恐怕我也没多少时间去品茶了，我听说永住罗汉已经下了处死我的令旨，你为何还不拿出来？”
     郭暝海不答，却换了个话题：“听说你的师门早几年已经被诛了，就剩你一根独苗，为的是什么事？”
     一说到这个话题，接引尊者的目光立即黯淡了下来：“没错，两百多年前，以叛逃西天罪被诛全师门，我因通疏接引河有大功，南无大势至菩萨慈悲，留了我下来。”
     郭暝海慢悠悠的道：“是真的叛逃西天吗？”
     接引尊者的身躯狠狠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郭暝海，刚要说什么，郭暝海已经摆手止住了他，道：“我刚来西天那会儿，你跟我说，只要懂规矩会做人，在西天没有混不开的。照我说，还得加上一样，上面得要有人。”
     郭暝海向来谨慎，今天居然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么透明，不能不让人惊异。
     但他说的全是真理，自己就是因为上面无人照顾，所以奋力抗争到现在，终究还是逃不过死的结局，反正自己也要离开西天了，也不在乎什么忌讳了，接引尊者叹道：“你说得没错，上面没人，在这里也就是等死。”
     郭暝海笑道：“你既然看得清症结所在，为何不对症下药？”
     接引尊者冷哼一声道：“哪有这么容易？你是不知，这西天派系错综复杂，都以师徒为主纲铺开，虽然也有收纳下属的，况且我师门出了这么一件事，他们躲着我来还不及呢，怎么可能收我入系？”
     郭暝海有意无意的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来西天也就见过三个尊者，一个死了，一个升了金刚，还有一个就是你。你要有师门，早就上去了。”
     接引尊者惨笑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还是快点拿出来吧，在这里浪费时间。”
     郭暝海轻轻一笑道：“拿不出来了，永住罗汉杀你的令旨我刚退回给他了。”
     “你说什么？！”接引尊者几乎从软椅上摔倒在地，两眼满是惊骇至极的神情：“你……你为什么……会……会……”
     郭暝海凝视着他，目光中大有深意：“我刚才说过了，你要有师门，早就上去了。日光菩萨这个师门不辱没你吧？”


“你……你……你……”接引尊者站起来，手指着郭暝海，全身颤抖得厉害，就只会说一个“你”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郭暝海一扬头：“怎么？还不服气么？我跟你对战也有几个回合了，你哪次赢过我？你就快把监狱整成密封的盒子了，老实说，我要下手狠点，你今天也不会坐这里了。”
     接引尊者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郭暝海死保他性命的真正用意，但这事态转变的太过突兀，他一下子接受不来，全身战栗得筛糠一样。
     郭暝海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等接引尊者的心情平复下来，等他的大脑重新开始思考，等他权衡利弊。
     不知过了多久，接引尊者才踌躇着问道：“我很感激你给的这个机会，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必须要问明白，你到底是不是暗杀星的人？”
     郭暝海愕然半晌，登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接引尊者手足无措，笑得自己的眼泪都挤出了好几滴，良久笑完才喘着气道：“既然你愿意跟我，这话不怕跟你说。”
     说着，郭暝海转过头来，笑容已然全部不见，只有坚毅刚硬的线条勾勒着棱角分明的表情轮廓：“我，只为我自己！”
     接引尊者闭上双眼，心悦诚服的跪倒在地：“属下拜见尊者。”
     郭暝海搀扶他起来：“你我都是尊者，不必行礼。我会跟秘法金刚说，让你管第一重，你现在的管比丘的烂位置找个人接了。”
     接引尊者道：“我还有几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郭暝海道：“问吧。”
     接引尊者道：“你们擒住的是不是三巨头之一？”
     郭暝海爽快地答道：“不是。”
     接引尊者又问道：“比丘三次惨死是不是都是你干的？”
     郭暝海停顿了一下笑道：“这个问题可够尖锐的，第三次不是，你也看得出来，我哪有这功力，杀人跟舀水似的。还有吗？”
     接引尊者顿时感觉眼睛酸酸的，有温暖的感觉涌出，低下头低声道：“你既然如此坦诚以待，毫不隐瞒，我自当鞠躬尽瘁，竭力辅佐，不敢有半点异心。”
     郭暝海温和的声音响起：“戮力同心，西天莲台名山，定有你我之份。你昨晚肯定没睡觉，现在赶紧回去休息吧。要有精力呢，就整顿一下那些金甲军。手下太不象话了，也是要教训一下的。”
     接引尊者含泪道：“是。”恭敬的退了出去。
     郭暝海满意的看着接引尊者出去的身影，终于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他是惜才之人，能将接引尊者收服比进入祭祀殿还重要。
     三擒三纵，郭暝海不厌其烦的跟接引尊者一场接一场的玩游戏，为的就是彻底打压他的孤傲和野心，为的就是让他看明白，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
     这样，接引尊者才能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是强者，才会忠心耿耿的跟随自己，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同时，他也完成了另外一件大事，顺利接管第二重之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华表，更方便地跟神秘尊者互通信息了。


入夜之后，华表开始发放处璀璨无比的七彩光华，郭暝海屏退了所有人，独自来到华表底下，轻触天珠之后，径直来到了那个老地方。
     神秘尊者已经站在那里，见郭暝海进来，黑布下是掩盖不住的喜色：“做得好啊，自西天极乐世界建立以来，还没有人做过几个星期从比丘直接升到尊者的。怎么样？祭祀殿里的那几幅壁画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郭暝海道：“老大，我不是专门看画的，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线索会联络你的。你不是说减少见面吗？这两次都是你主动提出的。”
     神秘尊者道：“你既然管着第二重，见面就方便了。我说，你下次行动可不可以不要用三巨头的名义？我已经被他们三个烦死了，不停的说要我彻查事件。”
     郭暝海“哼”了一声道：“我用三巨头你就不高兴了，我还想用你的名义呢。刚好今天见面，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我做。”
     神秘尊者道：“是什么事？”
     郭暝海道：“下个月在祭祀殿有场规模还算比较大的开光仪式，我要你搞出点乱子来。”
     神秘尊者皱眉道：“什么乱子？要大乱子还是小乱子？”
     郭暝海道：“越大越好，当然，你得把着点，我那天也要去帮忙的，别把我也给卷进来了。”
     神秘尊者道：“问题是我不知道我需不需要参加，万一我不参加就不好搞乱子了。”
     郭暝海冷冷的道：“少给我找借口，你手下不是有三巨头吗？我都已经干了这么多了，他们三个养着吃白饭的？随便派一个来也就可以了。”
     神秘尊者无奈道：“好吧，谁叫你是第一王牌呢？你这样做是不是想升金刚？”
     郭暝海正往外走，闻言回头，神秘的笑容在脸上漾现：“您老觉得一个尊者可以扳倒假如来么？”
     天刚微微亮，郭暝海就被慌张赶来报信的优婆塞给吵醒了：“尊者，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郭暝海从床上起来，旁边侍卫的金甲军连忙给他披上一件外衣，郭暝海面无表情的对他道：“你去，把他拖外面，鞭四十。”
     然后，郭暝海对着另外一个年轻一点被吓得面无血色的优婆塞道：“说，什么事？”
     那优婆塞结结巴巴的道：“接……接引尊者今天早上……大开杀戒，打死了很多人……我……我们……”
     郭暝海道：“到底打死几个？”
     优婆塞吞了一口口水，开始加油添醋煽风点火：“听说阵势很大，铺开了好几排再打，也没说打多少，就这样不停的抽，听说眼下已经死了五百多个了。”
     实际上接引尊者打死的不足一百个，优婆塞怕郭暝海发火，硬翻了五倍有多。
     郭暝海淡淡的道：“就五百多个也值得你来报？来人，把他也拖下去，鞭一百。还有，告诉下面的听，以后打死人这种小事不要拿来烦我——全打死了也不要来跟我说。”
     “是！”门外的金甲军咬紧了嘴唇把吓呆了的优婆塞拖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各怀鬼胎
    
     郭暝海开始依靠在曲栏上一边钓鱼一边出神，不多久就听见有人报说：“接引尊者求见。”
     郭暝海丢下钓竿道：“有请，沏茶。”
     接引尊者在香茗氤氲的白气中坐了下来，目视郭暝海，郭暝海会意，示意所有的人出去并关好门。
     接引尊者这才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今天早上监狱出了一桩意外，梁子不稳，塌下来了，把刘清明给砸死了。”
     郭暝海喝着茶，嘴边笑着，没有说话，既然祭祀殿要抓的人已经抓住了，那么刘清明留着就没有用了，而且还会暴露他人，这是接引尊者在帮郭暝海善后。
     接引尊者也拿了茶碗开始浅啜：“还有，今天秘法金刚突然发了令旨给我，说祭祀殿即将举行经幡开光仪式，说人手不够，让我上去帮忙。”
     郭暝海放下了茶碗：“不要去，找个借口推掉。”
     接引尊者不解的道：“为什么？我还想上第三重打探点消息呢。”
     郭暝海当然不可能把当日会出乱子告诉他，沉吟一会才道：“祭祀殿是暗杀星盯着的地方，开光仪式那天会开阵法进殿，难保他们不会有行动。到时出什么差错，会拿你当挡箭牌。”
     接引尊者点点头道：“不错，我倒没有想过这点。不过秘法金刚为人倔犟，我找个什么借口推掉呢？”
     郭暝海道：“这样吧，你就跟他说，前阵子死了那么多人，埋都埋不及，若再不处理，出了什么事就不好办了。”
     接引尊者低头微笑：“你这样威胁他不怕他恼羞成怒吗？”
     郭暝海不在意道：“他把柄在我手中，只能忍，不能惹。只要我们做得不是太过分，他就不敢怎么样。”
     接引尊者正色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既然你已经料到了暗杀星有可能在开光仪式上有所行动，难道我们也这样眼巴巴光看不成？”
     郭暝海心中一动道：“你希望怎么行动？”
     接引尊者道：“我想，你应该不会伟大到构建防线去防范暗杀星的攻击吧？我看秘法金刚坐那个莲台也坐不太稳，不如搬了来给你坐，只是永住罗汉那里还要活动一下。”
     郭暝海一怔，随即笑开了颜道：“这就叫心有灵犀，想一块去了！你放心，我早已在永住罗汉面前故意露了一个口风。师父现在已经开始猜忌徒弟了。”
     接引尊者道：“你果然事事都想在前头，这样一来，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现在虽然刚升为尊者，但是已经名震灵山，论威望和师门，目前的尊者没有能和你比的了。只要秘法金刚一倒，那莲台非你莫属。”


第二十五章 纵火祭祀
   
     上面已经开始领念《南华经》，大家都跪伏了下去跟着念诵，一时间，祭祀殿前佛音飘扬，吟哦有致，半空中隐隐金光闪现。
     郭暝海趁着大家都低头闭目吟唱佛经的当口，看了看祭祀殿前的时辰钟刻，心想：该到时候了，要等到贡献祭品的时候就迟了。
     “轰隆！”一声巨响从供桌处猛然爆开，众人惊异的抬头，恰好看见那长长的花岗石所制的坚硬长条供桌被撕裂成无数的碎片，那些供品全被抛在半空，紧接着，至少有数十处迅猛蓝色的火苗从地面蹿起，瞬间包围了前殿，将殿门口变成一片火海。
     广目金刚反应敏捷，倚仗自身实力颇强，一个蹿跃跳上殿门，直接逃离到安全地带。但是秘法金刚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懵懂不知的他被巨大的冲击波向殿内弹去，但此时殿内阵法没解开，又将他弹了回来，在众人的面前正正摔了个四脚朝天，满脸黄泥。
     众人已经惊叫连连，不少优婆图和比丘尼已经吓得纷纷四散逃开。
     有尊者想上前救火，刚泼了一盆水过去，结果不但没有任何浇熄的迹象，反而立刻火苗猛烈的反扑了过来，将那个尊者全身包裹住，噼哩啪啦的燃烧。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从火团中传来，吓住了所有要去救火的人的脚步。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火中那个扭曲挣扎的身影化为佝偻的焦炭，连灵魂都一并烧得一干二净，青烟也没留下。
     不知是谁终于反应过来，指着大火惊惶的喊道：“是三昧真火，是三昧真火！”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矫健的黑影蹿过，一个沉稳镇静的声音响起：“慌什么？都退后！”
     这个声音拥有莫大的安慰力和权威力，任是再心慌意乱的人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心定下来，有秩序地开始后退。
     与此同时，一列祭祀金甲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操着整齐的步伐和严整的军姿，没有到前台，直接跑到了旁边的竹林里，一人拿起一根竹篙，相互对好前后两根竹篙的接口。
     原本还散乱在地上的竹篙瞬间成为了一个人为的空心管道网络体系。
     “哗啦啦”，白色的水花不停的从两根竹篙接口的缝隙中冒出，但这不阻碍绝大部分的水冲到了前台。
     “滋滋”，迅猛的三昧真火瞬间被扑小了很多，不少烧焦的贡品和残破的花篮水果还卷着一团小小的火焰到处乱滚。
     接引尊者“呀”的低叫了一声，对郭暝海道：“我得上去帮一把，让火大起来，你把红色的丹丸给我。”
     原来两人昨天就议定了，郭暝海告诉接引尊者，因为开光仪式上纸制供品众多，因此自己已经安排了人手决定纵火，扰乱仪式，最好再烧死几个人，烧伤广目金刚和天龙金刚。
     因考虑到当日可能大风，加上广目金刚和天龙金刚实力不弱，若联手起来，可能会压制住火势，因此，郭暝海事先准备好了灌注桐油的红色软体丹丸，打算到时趁乱发出去助长火势。
     没想到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指挥众人纷纷后退，把前台火场那里空出一大块地方来，郭暝海在前三重太过出名，若是单独上前，势必引人注目，完全不能下手，因此郭暝海才一直跟着人潮没动。


   接引尊者看出了这其中的为难，立刻自告奋勇担当助火的角色。
     郭暝海无声的微微点头，从怀里掏出丹丸秘密的塞到了接引尊者的手里，接引尊者排开众人，攥着丹丸就往前台的空地走去。
     “站住！”刚才冲出来指挥救火的人影突然从火场后面转了出来，几个大踏步挡在了接引尊者的身前。
     那人竟是一名年轻的尊者，身着紫色僧袍，虽然没带任何饰物，也掩饰不了天生的贵气，面如润月，秀眉朗目，两道与自身气质极不符合的鹰一般的锐利目光直逼接引尊者眼底。
     郭暝海一看此人的面容，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惊骇之色，瞳孔微缩，但瞬即恢复正常。
     接引尊者一愣，随即微微躬身施礼：“原来是曼沙尊者，叫住我不知所为何事？”
     曼沙尊者却并不还礼，只是用敌意的目光扫了接引尊者两眼，咄咄逼人问道：“我刚才叫众人退下，你没听到吗？这么大的火，你一个人上来干什么？”
     接引尊者低头笑道：“曼沙尊者别生气，我不是跟你作对，刚才大家乱挤，把我的玉给挤掉了，那是当年灵吉菩萨赐给我的，我舍不得，所以就贸然上来捡回去。”
     曼沙尊者一愣，跟着接引尊者所指的方向一看，刚才空空如也的地面上不知到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碧绿色的玉环，上面还系着断成半截的红绳。
     接引尊者从容的蹲下身去把玉环捡拾了起来，对曼沙尊者点头道：“我现在就下去。”
     “慢着！”曼沙尊者再度阻拦住了接引尊者的去路，接引尊者不由皱了皱眉头：“曼沙，这是怎么说？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曼沙尊者没有理他，而是抬起头对着前面一堆被眼前事态惊呆的众人朗声道：“这火烧得这么猛，就算有陵泉之水，也是勉强控制火势。若是有人存心捣乱，上来浇浇油什么的，这祭祀殿都可以烧了。”
     接引尊者目光一紧：“曼沙尊者，我不明白你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曼沙尊者冷冷一笑：“什么意思？接引尊者，你能否把你左手的拳头松开，让大家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自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顿时，所有目光“唰唰”的望向了接引尊者，接引尊者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只是静静的望了望曼沙尊者，用很平稳的声音道：“这种玩笑我不喜欢，失陪了。”绕过曼沙尊者继续朝人群走去。
     曼沙尊者紧赶两步，第三次将接引尊者拦下，语气里面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接引尊者，请你把手心松开！”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曼沙尊者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同样的，也没有给接引尊者任何逃避的可能。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紧紧看向这僵持的两人，接引尊者已经不能再避重就轻的离开，他前一次的逃避行为造成了大家的不信任。
     此刻，所有目光里面的意思都非常明显：按照曼沙尊者的话，把一直紧紧攥着的左手松开，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曼沙尊者的视线紧紧地笼罩着接引尊者的一举一动，接引尊者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从始至终没有望过郭暝海一眼，良久叹了一口气，伸出左手，缓缓地打开。
     手心松开的一刹那，众人一片哗然，曼沙尊者脸色一变，在接引尊者手心里躺着的竟是一颗色泽红润的鹿茸丸，被捏得已经有点变形。
     “是鹿茸丸而已，没什么稀奇的啊。”“鹿茸丸不能助长火势的吧？”口舌之间，舆论的风向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