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吧用户_5QA7DEN

细雨时晴，雾拢檐角。
我自乐清坊将云清闻请出来时，几缕暖阳已怯怯地露了面，俄尔又隐没云间。
于是我要求云清闻为我打伞，我的目光则越过伞下，落在青烟中的街巷，终而锁定了一家珍宠馆，碰了碰他臂弯。虽是问询，却很有一番必要对方答应的架势
“进去看看？”

【 廉纤小雨未肯歇，半城浸润，半城晴。】
【 他来时未道明来意，我答允便不在乎此行是品茗谈新雨还是入店观赏狸奴小宠。】
【 或许观赏这词用得不准确。在我合拢伞骨目光对上金笼中一双浑圆透亮的灰眸时，就有了一些多余的想法。】
【 几步而来积下的雨水滴落在地，饱含潮湿的空气透着几许凉意，我正想着“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指尖已触到雪白小兽额顶轻软的绒毛。】

雨泽青竹，旅人也散若两三点天星，并意兴阑珊，匆匆行色。
几只狸奴，四足踏雪，瞳也清透如琥珀，似蕴明珠无瑕。这店中成色都上好，正有意回眸唤他，却见他已立身金笼前，抚触那只柔软狸猫时，神色也难得平和，似融冰化霜。
我想凛冽如他，身侧是不当容许什么活物相近的，现下看来，足畔卧一只小兽，倒也并不违和。
瞧他专注，便不忍打断，蹑足上前时，亦忍不住去捏那小猫的蓬软绒耳，侧眸问他
“很喜欢？”

【 小狸奴并不畏生，被人抚捏亦不闪躲。它表现出十足亲和，又不肯近一步献媚讨好。】
【 便忆起一桩旧事。】
【 春秋退几度，倒是个天朗气清，微风和畅的日子。我度桥遇到的锦衣少年，当时分隔喧扰街市。那时一眼看去，他身后碧空无云，帝都坊巷连绵的屋脊像要连到天的尽头，下一刻就望进了这样的眼光中......】
【 回眸向之，忽而轻笑。】
“很像你。”

回眸时终而云销雨霁，浅淡初阳缀在他身后，是很暖融的光，一时便哑然。
初见他时我尚未成为什么皇子，尚在潜邸里自在嬉游，大抵比如今，是喧闹得多。
授意饲者开了锁，将那一团雾雪抱在怀中，眉心一动，未曾看他，只是垂眸抚顺那团茸毛。
“我哪有这么安静啊。”
末了避过额角垂下的发帘，瞥他一眼
“要不要抱？”

【 再度抚上小猫皮毛，温度自内而发直冲掌心。】
“不必了。”
【 见惯了剑光清寒剑锋锐利，若真将这柔软温暖的一团圈入怀中，怕会不知所措。】
“你抱着就好。”
【 我尚没心情叫他看笑话，只瞧他抱狸奴时娴熟自得，不禁问道】
“你曾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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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换

雨后山林潮漉，云岚也沉如垂幕。
一手托住猫爪，用那毛茸茸的小爪去够他拢回的手。这狸奴似附近寺庙所饲，其爪并不很尖锐，伸出时很有些虚张声势的娇嗔。
“不是很喜欢吗，让抱又不抱，打你。”
闻后言，恰一手酸软，换了个抱持姿势，思及母妃，摇首道
“之前满东京胡闹的时候，曾在城中遇见过许多，后来也去珍宠馆探望过一两回，只是阿娘不让养。”

【 此猫是檐下避雨，意外所得，颇有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意思，如今任他摆布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那层身处佛刹朦胧飘渺的命定之感顷刻如坠凡世，真实却不乏趣味，闻言更觉哭笑不得。】
“幼稚。”
【 倒也不避，爪心肉垫轻拍在手背，移开时圈在外侧的细毛扫拂而过，余一片酥痒。】
“过去之事，倒也不必介怀。”
【 往昔相识匆匆，身世之上所谈甚浅。我虽不曾有此体会，大概可以理解，少时所闻的拒绝，纵然微不足道，也像是为日后惋惜怨怼埋下的伏笔。】

这只猫性子很乖巧，在怀里时并不吵闹。
他惯来也是处静的，安然并肩立于檐下时，与古刹繁塔融于一处，只少了岁月驳痕。嘁了一声
“你不幼稚，你都快成仙了。”
他其实并未大我多少，纵然如此，闭门不出似使他沉淀得格外老成。不谙世事与老成本应是很矛盾的，偏偏都应在他身上，随口提及
“我记得你家不在东京。”

【 晴雨难测。若照往时，外城人烟寥落。然今恰至重九，当登高望远。繁塔避风敛雨，自成不二之选，是故立在偏廊檐下，絮絮人声仍不绝于耳。】
【 懒于争辩，逢他相问，颔首作答。】
“我本籍江宁。”
【 碧空可揽秋景。我抬眸以观，想若此刻自塔顶下望，可见该伞花朵朵游落古寺青砖。】
【 而烟雨朦胧撑伞徐行，是江南常能看到的物景。】
“只我幼时便移居汴京，印象颇深是去岁归家时一旬春季——”
【 稍顿。】
“是很美的。”

似瞧见天气放晴，那猫也不安于怀，几番挣扎之下，只得放他落地，似一个雪球般倏尔消失在沾露的林草中。
我未尝去往江宁，只于词赋中曾对水乡的温软惊鸿一瞥。他其实很适于苇浪近水的江南小巷，却也适配朔北遥远的月，水畔只是纯然的安静，剑出鞘时，便是淬着寒月冷光的肃杀。
“有机会的话，定要去你家那边看看。”
我确然有此向往，又或者说，谁没有对未知的向往呢？尤其是在你揭了半壁幕布，那实景欲说还休之时。
方才想起，连他故乡都不知道的我，也算不上深交。
“那为什么来了东京？”

【 狸奴自去，饶是温驯乖巧，自由过一方天地，一时之暖便囿它不住。】
【 移目向身侧之人，无言片晌，未解其执着。天光乍明，劈断压城黑云，我想起当日师长之问。】
“天下熙熙，谁人执剑；利剑在手，所指何人？”
【 我说。】
“为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