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多蚊，从前在永嘉坊，即便明镜湖上也没这样多的蚊虫，兴许是娘子们身上的脂粉厚，压出来丝丝缕缕的香，勾了小**的魂儿进来。
我夜里昏昏欲睡时，就能听见耳边嗡嗡嗡，蒙了头睡，不一会儿又要在闷热的窒息中醒来。
翌日一早就去尚宫局要了几包艾，盖因昨晚睡的不好，路上也犯迷糊，不得不多闻几口艾，提个清醒。

瞪着眼对着假山思索半天，抿了抿唇，有只猫躲进洞里去了，怎么才能抓到呢？有个词叫敲山震虎，我捡几块石头，朝假山的一侧砸过去，它惊吓了就会往另一边跑，我再到那边去捉它。有了主意，当即做起来，捡了巴掌大的石块，用力往假山上砸，砸了几块之后，绕到山背面一看，果然出来了，一见我就跑，我就在后面追，“别跑，站住，不然我打你了……喂，帮我拦住它，帮我逮住……”哪来的小娘子，不拦着猫，还挡了我的路，小猫儿瞬间就跑没影了，皱着眉头看她，气鼓鼓。

也许是我眼花了，前面才见着个没看清的黑影过去，后面又见着个不大点的小豆丁跑到我面前，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他刚刚说什么？打、拦、逮，左右都不是什么温柔词。回头看看，没弄清要被他这样折磨的小东西是什么，提裹封着艾草包的细线，蹲下身，降到与他一般高的位置。小孩脸上肉嘟嘟的，也许是婴儿肥，也许是气鼓了。
“在逮什么？它不想被你逮住，打它它会疼的。”

费了那么大劲，差一点就抓到它了，都怪她。扭头哼了一声。居然还不知道我在逮什么。那就大人大量告诉她吧。个子不高，但是昂首挺胸气势十足。
“我在捉小猫，我刚才差一点就捉到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你拿的什么好吃的，交出来。”

差一点，这是个很模糊的概念，至少就他俩经过我身边的速度来说，我可以推测出来，即便没有我的出现，那只猫也会越跑越远，而他只能渐渐体力不支，无奈扶靠住一座假山喘气。
但我拿出一点儿忏悔的意思来哄他：“哎呀，都怪奴。”
但小孩子的兴致总是转变的很快，等道歉的尾音收回来，他已掀过这一章，转头来问我别的。我将其中一袋艾草包打开，展示里面细碎的沫给他看：
“这是驱虫用的艾草嚢，不能吃，但艾草可以做成好吃的青团，您可以差人去尚食局问问。”

果然不是吃的，是香料？闻上去还不错，但跟平时用的熏香又不一样。青团倒是吃过，咽了咽口水。是有点饿了，不过总是吃东西，会被别的兄弟们笑话。忍着不吃。
“驱虫用的啊？那你带着要做什么？我觉得挺好闻的，虫子不喜欢吗？那带着它还能捉蝴蝶吗？小猫喜欢吗？”
子曰，不懂就要问。

小孩子的问题天生很多，他们对所有问题都要刨根问底，不管这些问题有用没用。
自从各宫娘子的肚子一团团大起来，我就常被这样的问题苦恼着，十个小孩，各各能问十个不同的问题。
“我带着它回去挂到屋子里驱虫呀。”
是了，跟小孩说话，还要带上甜的发腻的尾词，来凸现温柔。
“像蚊子，蜈蚣一类的虫子都不喜欢它，但对捉蝴蝶没有什么用，蝴蝶喜欢又香又多蜜的花，像丁香、云英之类的，小猫呢，则比较喜欢荆芥。”

“挂艾草就没有虫子了？那我屋里怎么没挂？哦，我不怕虫子，女孩子才怕虫子。我不用。”
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难怪蝴蝶喜欢在花园里飞，我要是拿一捧花，蝴蝶不就手到擒来？太好抓也没意思。哪里有荆芥？”
当然还是小猫有意思了，尤其是刚才跑掉的那只，我要一雪前耻。

也许是他没有注意到，这样的东西多在很隐秘的地方，譬如床脚旁，譬如柜子下。孩童的生活满是春光暖阳，不会向这样阴暗的角落探去目光。
但我还是要顺着他的意思：
“是呀，您是最勇敢的小殿下了。”
但对于他这种不劳而获的奇思妙想，却不知如何反驳，他一试就会知道，他手里的花永远也不能招来蝴蝶，但也许会招来蜜蜂，在他发现我骗他时，也许他还要鼓起嘴巴，但幸好，他自己觉得无趣，反驳掉了。
“荆芥呀，太医院就有…”
但想到宫里的一个个肚子，生怕一不小心再引起什么祸事，叮嘱道：“但您一次别要太多。”

太多？嗯，这个主意好。我原来只想拿着一捧荆芥，招小猫来，她倒是提醒我了，我要一屋子荆芥，就摆在我屋里，然后就等着小猫自投罗网。我怎么这么聪明。想着就忍不住喜笑颜开。
“多谢你的主意了，等我抓到小猫，请你吃青团。哎，你叫什么名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要荆芥吧，要很多很多荆芥，说不定能抓到好几只猫，我送你一只。”
拉着她的手往太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