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一点点碎裂在你眼中,但你随时可以展翅高飞。天空的尽头有阿俄伊得的歌声,有光,有永恒的温暖,微光中是纯黑的倒影,正如生活褪去了一切色彩。”
青黑色的潮水在月光下翻涌着,映出钻石一般的光芒。这让我想起,锈迹遍布的低矮吊桥被海风吹得晃荡,像是只在浪尖颠簸的纸船,早已经被水淹得破破烂烂,只得苟活于世。泪滴自眼睑淌下,流经我尚且进行着呼吸的胸膛,天使的翅羽和陈酿的血液也是这样悄然汇入了连绵海潮。
从黄昏低垂走到浓重漆黑,星子也从夜幕中露出表演似的笑颦。这是一片空旷的海滩,我已生活在这未知的岛屿数十年,心甘情愿在这死寂之中迷失自我。绵延的海岸线,鬼鬼祟祟探向模糊的远方,然后咔嚓一声碎裂,消失在诡魅的夜空当中。背后无尽的漆黑会给我带来同样无尽的安全感,教我放心自得地把身心交付于黑暗。彻骨的海水拍打在我腰侧,在近似呼吸的起落之中,我甚至有种将被淹没的错觉。拾起一枚贝壳,卷曲着扎满棘刺的壳体上早就被蚀出了一口洞眼,边缘被水冲得圆滑。哪怕找回碎裂的那部分,也不再是原先的模样。
我从潮汐中听出喑哑的歌谣——太阳,洋流,季风,混杂着血液奔腾的呼啸回荡在骨髓里,然后又被下一道浪花翻涌着拍碎,消失在空旷的边际之外。我只能被迫成为沙砾的一员,置身于蔚蓝而又深邃的窒息之中,缓缓被海水同化。往日莹润洁白的石子,已经泛着灰白的,名为死亡的色彩。
那是一场小死,第二次消亡。记忆自诞生起就伴随着人们每分每秒,我只想寻求能够遗忘所有的处方药。寥寥的鸥鸣在我头顶盘旋,新月下浪花平静下来,水波漫过沙滩,拍打出的高度不及脚面。远处,灯塔熄灭前的余光将本就稀薄的云层狠狠穿刺。
天边微亮。那包裹着我的海天一色,浓重的墨蓝色让我心中感到久违的安全。只有独自一人时,我觉得自己是那么鲜活。
——我想我的心房之中住着一只濒死的夜莺,那令人发狂的痛苦就像荆棘抵住了它的心脏。转瞬即逝的快乐之后是无穷尽的悲伤,在我短暂的生命中激起了一种痉挛扭绞和撕裂着的痛。
每每我从大好的时光之中看到寂寥的惨白,从最最欢快的旋律中听见徐徐的悲鸣。没有起因,这种间歇性的发作没有任何起因。一场淋漓的雨,一首缓慢的钢琴乐,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所有的东西都化作一枚火星,燃起香烟的同时,也能点燃让我痛苦的引线。
不一定某个时刻,我被重重地重新抛回那一面。喧闹激烈之中透露的只有孤寂的灵魂,只有残缺不全的泪痕。在月光与海边,我会失忆一般忘记所有快乐与轻松的感觉,但我会执着地一遍遍说服自己,我曾晒到过阳光。我希望一切永恒不变,又怕一切永恒不变。我所向往的,与我所恐惧的,本就是同一件事。
天黑得很慢。今天阳光很好,可它晒不透,晒不透我的伤痛。
所以人生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我满足,所以万物都沦为欲望的提线木偶。梅雨季节的潮湿和发霉的感觉伴随着我,渡过了整个青春。
——————————溺 毙 于 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