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休沐，却也没什么心思回府上去。同行的娘子腾不出空，击鞠场没了对手，只能骑着马跑了跑，好生无趣〕
〔让小黄门牵了马走，一身骑装也懒得换下，紧一紧发带，裹了大氅往尚宫局那头去。也无事，闲绕到翠微后头，逢一矮亭，登上，凭栏赏些清凉景〕

我抱一枝翠微殿附近折下的秋枫来到亭中，正见一人倚阑独立。
缓一口气儿想坐，但见亭中石凳上都薄薄积了层灰，而我的榴色襦裙才新上身，可不像让它染脏了。找了一圈，偏生手绢又落宫里没带，我只得趋前两步。
认得的宫人多是身边随侍的，她看着有点儿眼生。又或者是哪位娘子的亲眷，奉诏入宫见面的也说不准。
“姐姐，你带了手绢吗？”
指一指石凳：“这儿有点儿脏，我想借来擦一擦。”

〔托着腮瞧外边，秋日红枫，很是爽朗。这里地势高些，明春阁飞檐掩在支棱的绿叶后边，看不太真切〕
〔注意到来人，余光见她顾盼寻觅，像是找着什么。单从服饰辨认不得，不知是哪宫娘子，或是旁的人〕
〔她问，我遂直起身来，瞧一眼石凳，袖口摸出张手帕来，递过去〕喏。

甜笑一声，谢她急我之困：“多谢啦！”
接过手绢来，仔细将凳上和桌上的尘灰拂去，这才顺手将枫枝先搁上手边石桌，而后提裙落座。见她仍立着。
“你不坐会儿吗？”
将手绢也放在桌上，以防她也要用。
“对了，你是哪宫的呀？等下我回去让栾娘——哦，就是我的傅母，把手绢洗干净了再送给你吧。”
她穿的是身击鞠的劲装，我很少在翠微殿瞧见有人这样装扮。

〔抱着手臂瞧她一番动作，听她提得傅母，心里也有几分揣测，未有言表〕
〔待她伶俐坐下，掸掸衣袂，抱臂靠着漆色柱子，颔首〕
坐便不坐了，方才骑了马跑了几圈还晕得很，站着正好醒一醒神。
至于手帕么……〔摆摆手〕不是什么稀罕物件，放着也无谓。

如是也就未再劝说。以手支颐继续打量她。
“放着，难道你是说就丢在这里？那多不好。怎么说，手绢也是你贴身之物。要是被哪个登徒子拾到了，那可了不得。”
很是促狭地朝她眨一眨眼，又添一句。
“不是我说的，书上都这么说。”
以己度人地当她与我一样看古今传奇，我既说了“书”，她当心领神悟。

〔挑眉，手掩面，低头笑出声来〕
延福宫哪还得什么登徒子。
小娘子瞧得的这些，话我听听也就罢了，若让那些教习的先生听去，怕是好一番说教。
〔点点那手帕，翻翻手掌〕粗麻织的，也不是什么贴身的东西。怕缰绳勒着，伤了手不便做事，缠上一圈就妥了。
〔歪头〕今日丢了，下次休沐再拿也无妨。

“我省得，好话儿断断不会叫他们听了去。”
权将这话当作是她的关心，满不在意地表示都不妨事的。
“诶，那你的骑术是不是很好，马球也玩儿得好？”
都是猜的。我见她是个洒脱人，听她言语间又似乎很以骑马为乐。
“我不大行。别看平时那些高头大马很温驯，其实脾气挺大的。先前我在击鞠场看见一匹马突然尥蹶子，将骑着的人直接从背上甩下来，后来自己就不大敢尝试了。这一摔该多疼啊！”

说来也是幼时养成的习惯。
〔抱臂靠着，细思索〕家中长辈行伍出身才不大计较。这些骑射功夫，寻常人家哪里舍得让女儿学这些。
〔两手拍拍脸蛋〕嗳，今日只跑了跑马，射箭怕是落下了。回去可得被哥哥们笑话啦。

听她说行伍、骑射，眼珠儿骨碌一转，拊掌带着得色笑道。
“你是折家，或者太叔家的女郎，对不对？”
宫中娘子们的家世，我也是知道十之八九的，差不离儿了。
“你在宫里做的是针黹、书写之类的细活儿吗？”还记得方才一句怕不便做事，“可做那些用不上你跑马、骑射好功夫，我觉得，还怪可惜的。”
抬首，眼带些微好奇：“你自己会么？”

〔眼底带笑，往起站了些，抬手理一理发带，点点头〕小娘子说得不错。母亲是外嫁的折家娘子，细说……算半个折家人。
〔又摇摇头〕针线粗通罢了。虽都称尚宫（功），此尚宫也非彼尚功，腿脚比手眼用得多些。
〔抬眼看向她。若说全无心思，倒是谎话，只也没必要向她吐露齐全，点到为止即可〕说到底都看自己如何打算。眼下宫禁之内，能得闲跑跑马已是万幸，旁的也懒计较。

“原来是这样。我母亲是凝和殿的淑容娘子，你……”
她既在宫中做事，平日也忙，便没再很客套地续说什么来日相约。
“也没什么。以后我去击鞠场，或许还能遇见你。”
但能见一个英姿飒爽策马的娘子，我还是很期待的。而后，眸光驻落在桌角的枫上。它被冷落一时，却犹自鲜丽。
“用了你的手绢，就送你这枝秋枫吧。”将它拿起递过去，”现下枫树生得很好，红灿灿的。用它插瓶或者簪鬓，看起来比鲜花还更有意趣。”

〔她欲言又止，大抵想来日再相约。只听她所称，仿佛高淑容之女，贵胄千金，非可轻易以友相称〕
〔略过她这份心意，倒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支红枫来，掌心里把玩〕那就多谢小娘子了。
〔直起身来〕眼见得今日天色就晚了。此处离内省尚远，我便先行一步啦，小娘子也莫逗留太久。
〔朝她躬一躬身，捏着那支红枫，负手往外走。几步回首，见她也起身，大抵是要往凝和殿去，又颔首，径直往宫道方向行去〕
- 结。